“算不上想法。”关昀野道,“但是你有没有发现,今天能看到的新闻当中,已经找不到关于《代号》意图陷害昀宇之类的文章报道了?”
喻江夏一下想,好像还真是这样。
他瞬间理解了关昀野的言下之意。
既然他们都足够有信心,相信昀宇制造的头盔不可能出现安全问题,更不可能存在爆炸这样低劣明显的风险,那么就不免该用上阴谋论来想一想:昀宇出事,对谁最有利?
那么谁就最有可能耍手段想打倒昀宇。
喻江夏坐在关昀野身边,从容淡定好似会传染,闻见他早晨刚洗过的发丝飘来一缕极淡的雪松清香,思绪和细节在瞬间清晰明朗,耐心思考起来。
他想到昨晚关昀野提起的Daniel,怀疑问道:“会不会是你那位朋友给到的拦截插件有纰漏,我们的头盔还是被《代号》的人买了去,然后被他们借用外力故意引爆?”
“以我对Daniel技术的了解,他应该不会失误。”关昀野沉吟说,“但事情既然发生了,也不排除可能性。”
写字楼高密度富集的中心城区,底下三层停车场只有在逢年过节才会难得显出空旷。因为不用四处找车位,关昀野自然而然选了个里电梯房最近的位置停泊。
机车熄火,喻江夏推开副驾驶座的车门:“我先去按电梯。”
说着,就先行下了车。
他用手机NFC内置的写字楼通行卡刷开从停车场进入电梯房的门禁,一只手伸出去推门,突然,眼尾余光似乎瞥见身侧阴暗角落里有道银白刺目的光闪过。
喻江夏下意识转头看。
是一把刀。
一个中年男人手持水果刀,尖利的刀锋直逼他砍过来。
喻江夏哪里遇到过这样场面,他瞳孔骤缩。
但他并没有因为被吓到,就傻愣愣站在那里。好歹是熟练操作各类枪击战和逃荒游戏的人,就当做场景转换,二次元来到三次元,他瞬间代入其中。
先侧身躲开致命攻击,以最快速度绕到对方身体右后位,掌心握拳给予手肘力量撞击对方肋骨,震落男人手里的刀。而没了武器,拼的就是近身格斗。
喻江夏把一连套动作设想的很完美,旋身闪避绕至后位也做得很完美。
现下,他手肘抬起,用上最大的力气重重打向每个人体共通的弱点肋骨处。
……对方纹丝不动。
也没有刀刃落地的声音,反而是喻江夏细细的小臂被男人攥在了手里。
完全潜行技术支撑的游戏,是用头脑意识控制人物动作。那仅仅是动作而已,至于力量值,则依靠的是计算机人物养成数据。可现实中,力量发挥于自身,取决于体格。
喻江夏忽略了这一点,或者说他没想到对方的力气是完全碾压他的水平。
被钳制的手挣脱不开,想要用腿格挡,可他的韧带没抽筋已经是最大的面子了,实在不允许他再做出那些高难度动作。喻江夏看见男人眼底含着浓浓恨意,水果刀毫不留情朝他的肚子捅来。
几乎是下意识皱眉闭眼,但下一秒,预料中的剧痛并没有撕裂身体。
他的肩膀被手掌握住,强有劲的力气带着他整个人向后躲过致命攻击。是关昀野及时冲过来救了他,喻江夏松出一大口气,睁开眼……
登时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赤红。
刀子没落在他身上,却插`进了关昀野的腰。
是了,单看刚才的情形,刀子只离他不到半臂的距离,而关昀野从他们侧方位跑过来救他,基本没有可能做到既保护喻江夏不受伤,又打掉男人手里来势汹汹的利器。
所以他替喻江夏挡下了那一刀。
“你们两个杀人犯!去死吧!”男人咬牙切齿,手背青筋爆出皮肤表层,紧握住刀柄的手不断使劲。
刀子在他的作用力下,更深地埋进关昀野腰身。
喻江夏仿佛听见了皮肉被割开的声音。
他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害怕。他告诉自己,越是危急的时刻越不能慌,越是要冷静。关昀野受伤了,所以他必须要想办法。喻江夏手腕颤抖着掏出揣在羽绒服口袋里的手机,拨通办公楼安保电话。
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元旦放假,安保偷懒了的缘故,彩铃响了好几秒钟,电话始终没被接通。
“要不是你们两个杀人犯,我儿子现在就不可能躺在医院里!你们去死吧!”男人被愤怒和仇恨冲昏了头脑,红刀子拔出再次用力捅下。他那句去死不是说说而已,而是真的动了杀意。
可关昀野并没有给他二次伤害的机会。
在水果刀落下的同时,关昀野手掌紧紧攥住男人的腕部,向里翻转扭拧,在男人脱力的同时又膝盖曲起向上袭击对方小腹。
那柄沾满浑身血迹的水果刀终于落在了地上,男人也被他反手擒拿。
喻江夏听见“咔擦”一声,对方的肩关节被关昀野一招打得脱臼,伴随着吃痛的喊声,再也没力气持刀行凶。
这才是真的近身格斗的行家。
“江江,报警。”关昀野用手捂住伤口,行云流水的动作后声音却明显虚弱。
电话那头,安保人员总算是接通了电话,承诺立马赶来。
喻江夏扶住关昀野的手战栗不已,明明受伤的人不是自己,他却比关昀野更加恐慌。也明明知道腰部受伤一般都不会是危及生命的致命伤,但喻江夏忍不住想起上一次见到这样多的血。
五岁时候的记忆早已不太清晰,他唯一记得的,只有道路边成片血泊,滴答滴答流进窨井。而爸爸妈妈躺在地上,呼吸没有了,心跳也没有了,脸上皮肤也因为高空工作突然坠落毁坏得面目全非,难以辨认。
喻江夏站在马路对面,无论他呼喊得再大声,哭得再响亮,都不会再有爸爸妈妈来抱住他。
余下的,只有铺遍满地的鲜红血液,彰显着他的无能为力。
喻江夏扶着关昀野躺进汽车后排长椅,人刚碰到软垫子就脱力晕了过去,而喻江夏不敢回头看潺潺流出身体的血拖曳出痕迹,站在车门边犹豫踟蹰。
从理智上,他知道等救护车来才是最保险的,可恐惧支配着神经,让他等不起半分半秒。生怕晚一点,历史就会重演,喻江夏没办法再一次亲眼看着最在乎的人倒在面前了。
他坐上驾驶位,忍住眼角的红不让眼泪掉下来,一脚油门踩到底。
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第32章
市一医的手术室门外,喻江夏坐在走廊靠边的座椅上,不知道等了多久。他只盯着手术室门顶的灯,盯到眼睛干涩连眨一下都会感到疼痛,终于看到细微的光亮闪烁,在眼底晃过白晕。
灯熄灭了。
手术完成了。
喻江夏连忙站起来,大概又过了五六分钟,穿着蓝绿色手术服的医生推开了门走出来。他身上衣服还有斑点血迹,暗红溅在深绿衣服被衬得格外炫目刺眼。
“病人没事。”医生开口报平安。
喻江夏紧绷了数个小时的神经终于在这个瞬间放松,二话不说就想往手术室里冲,去看看关昀野现在的样子。
“家属不能进去。”医生抬手挡在他身前,“我能理解你焦急的心情,但手术室是无菌环境,外人进入容易造成病人伤口感染。等我们的护士人员帮病人处理好伤,会将病人挪到专属私人病房。”
喻江夏点头,其实他现在整个人脑袋都是晕的,医生说什么他都只能听见耳边嗡嗡嗡声音作响。只唯一捕捉到其中一句,进去会让关昀野二次感染,那他就不进去了。
左右已经提心吊胆等了好几个小时,现在知道关昀野没事,再多等会儿也没什么大不了。
医生离开的脚步声在深长走廊响出回音,喻江夏重新在椅子坐下,他打架的眼皮子饱受困倦摧残,稍稍往下耷拉就能立马坐着睡去。他手肘搭在大腿,用掌心捂住脸确实忽然低低笑了一声。
关昀野没事。
这是他在昀宇遭受巨大产品危机和舆论压力下,还能感到无比轻松而高兴的庆幸。
“你是里面那位病人的爱人?”已经走了的医生去而复返,询问但更像是陈述语气的声音在喻江夏头顶响起。
喻江夏以为他是有什么涉及关昀野病情的事要叮嘱,客客气气地站起身点头应道:“是我。”
医生摘去医用手套:“今天凌晨送来医院的那名头部受损病人也在我们医院。”
他说的正是今天所有头条新闻里的遇害者,被遭受完全潜行头盔爆炸的那位。喻江夏没想到他会说这个,有些拎不准这名医生的态度,只能先讪讪点头:“嗯,我知道。”
“昨晚我值班,他送来医院的时候,那伤我看了一眼。”医生续道,“精神科和脑科的东西和我专业不对口,但单纯从皮表来看,隐约有电流灼伤的痕迹。”
喻江夏猛地抬头:“电流灼伤?医生您是想说……”
可医生并没有回答他,说完那句话后就走了。
喻江夏敏锐察觉到,这名医生应该是看过网上各种新闻,认出了关昀野和他的身份。但又没被网络降智舆论牵引失去判断能力,所以想要给他提供一点尽可能有用的线索。奈何碍于医院规定,不能透露太多。
想明白这一点,喻江夏当即跑下楼,边跑边在浏览器内搜索电流灼伤的一系列解释。
网络上的详细说明和喻江夏原本的理解大差不差,简单来说可以总结为:电流灼伤源自产品内部各数据信号传递间,在某环节输出或输入的电流远远超出产品负荷,甚至直接损坏产品内置保护系统,引发爆炸。
而能与电流挂钩的,无非变压器和电阻器。
若说是其他纯新型技术引发的问题,他们还不免需要仔细排查过每一份召回产品,是不是真有千分之一乃至万分之一的概率导致出现未知偏差或失误。但变压器和电阻器,这都什么年代的技术原理了。
别说如今,就算在十几二十年前,也几乎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科技产品出现电流灼伤的事。
喻江夏在急诊楼下找了个相对偏僻无人的地方,他给纪宇扬拨出去电话,大致说了说从医生那里听到的情况。
“好,我知道了。”纪宇扬说,“但现在有个问题。”
“我们昨晚发售出去的五千份产品,有些地区偏远还没配送到的已经让快递全部返程,一些同城或周边几个小时之内就已经把产品送到用户手中的,也已经飞速送回。唯独出了事的那件产品,购买方家属说出事后他觉得晦气就给扔了,找不见东西,所以没法给我们邮寄回来。”
“购买方家属?”喻江夏狐疑,“是买方的父亲吗?”
“是,对方声称是购买方的父亲没错。”纪宇扬说道。
喻江夏点点头:“好,我知道了。工作室那边就麻烦纪总辛苦些了,我现在得先上去看看昀野的情况。”
说完挂了电话,喻江夏却并没有径直上楼,他总觉得这件事情有哪里不对劲。
今天中午埋伏在停车场,手持水果刀砍伤关昀野的人亲口说自己购买者的父亲。这一点在后来警察带走他,公安那边也跟喻江夏说明过,肯定不会有错。可纪宇扬又说,他那边联系退货的购买方家属也是这位父亲。
结合时间先后顺序来看。
纪宇扬联系家属说明产品召回情况大概是早晨九点钟,而他和关昀野在停车场遇上事则为中午十一点,中间只隔了两个小时。不长不短的两个小时,足以支撑想杀一个人的坚定吗?
喻江夏是亲眼所见,也是亲身经历,那个中年男人对他们两人浓浓的杀意。
无疑那是个激进的人,可不妨猜测,如果这份杀意源自于昀宇的头盔爆炸,害得他儿子生死未卜,那么他必不可能在出事后就丢掉头盔,而是应该拿着这件他以为的“杀人凶器”,向社会控诉,向舆论呐喊,自己家庭的惨状以及昀宇的罪行。
因为只有这样,他杀人的举动才会更让公众同情是事出有因,才会显得血债血偿杀人没那么恶。
但如果他从最开始就丢掉了爆炸的头盔,并且理由是同纪宇扬说的,晦气……
晦气,是倒霉的意思。
与其说晦气和愤怒有关,倒不如觉得晦气是某种不耐或烦躁。
他觉得自家儿子出了这样的事,是倒了大霉,这样的情绪之下,反而不应该有杀意。
这样看下来的话,丢东西,和杀人,是两件心态矛盾的事,很难理解为什么会在同一个人身上同时存在。
而哪怕撇开这一点,男人想杀他和关昀野泄愤,能从侧面说明男人应该是爱他儿子的。因为失去了爱,所以才转换成恨。就像当他看见关昀野腰侧插着的小刀,和止也止不住的血,喻江夏在那个瞬间其实是有些恨男人的。
只是相比起对关昀野的担忧,和紧紧揪住心脏的慌张,那点细枝末节的恨根本算不得什么。对那会儿的喻江夏来说,守在手术室门前等一个就直接结果,期盼一句平安,才是他唯一的精神支撑和寄托。
可那人的儿子现在还在手术室里躺着呢,还没被判定抢救无效死亡呢。身为父亲不守在手术室外,反而眼底没有青黑也没有疲惫,就持起刀杀人来了?
怎么分析,怎么逻辑不对劲。
喻江夏边沉吟边走路,没太注意自己是走到了哪里。他突然闻见一股饭菜香味钻进鼻子,这才猛然抬头发现,自己居然迷迷糊糊地溜达来食堂附近了。
医院的食堂二十四小时开放,现在已经是夜晚八`九点,也依旧飘香阵阵,顿时勾起喻江夏肚子内馋虫咕咕叫唤。他揉了揉自己坚守空城计一整个下午的肚皮,确实有点饿了。
而关昀野被推进手术室五六个小时,同样没机会进食,又流了那么多血,这会儿肯定也需要补补身体。
于是他当即买了两份最贵的营养餐,往住院部走去。
急诊楼手术室动完刀的病人,在伤口完全处理好之后就会被送去住院部的病房。关昀野向来身体素质好,因此麻药后劲儿散去也快,他缓慢睁开眼睛,朦朦胧胧中看见边上站着一个人影。
“江江?怎么不坐?”下意识以为是喻江夏,刚醒来的沙哑声音沉闷出口。
人影闻言动了两下,走近他却也依旧没坐。
关昀野逐渐适应眼前光景,看清这人身穿白色长大褂,单手插在裤兜里,不是喻江夏的衣服,也不是喻江夏会做的姿势。他终于完全睁开的眼睛,视线徐徐上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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