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穆临之,打着关怀备至的旗号,已经悠闲自在地喝了两壶茶。
“……”闻衍看着眼睛疼,只能僵硬地转了个方向,“孔先生,那位何姐现在在哪儿?”
孔旻:“在二楼的小卧室。”
“我能过去看看她么?”
“可以,”孔旻指着刘锦,“闻警官,我实在不舒服,让刘锦带你过去吧。”
“麻烦了,”闻衍点头往门口走了几步,突然回头,“场外顾问,茶喝饱了吗?方便动一动吗?”
穆临之一手端茶,另一手指着自己,“我吗?”
闻衍眉峰一挑,转身离开,留下一个自行体会的背影。
“啧。”穆临之轻轻一笑,他慢条斯理地抿完手里渐凉的茶,觉得今天这茶泡得不错,然后起身,“孔兄,我先出去一下。”
孔旻欲言又止,“你跟那个人……临之,你跟警察是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穆临之表情平和,“上回梁先生的事情发生在我的酒店,我顺手帮了警察一些忙,他们还欠我一笔奖金,估计走完程序要给了。”
“哦,”孔旻也不知道信还是不信,只是转了个话音,“今天也麻烦你了。”
穆临之:“没关系的,你好好休息。”
出了书房之后,穆临之妥帖地把门也关了,然后,他顺着楼梯往下走了一层,看见闻衍正在走廊尽头的通风窗户口抽烟。
只有闻衍一个人。
穆临之踱着步慢慢走在闻衍身边,问:“哥,等我呢?”
闻衍没搭理他,专心致志地抽完烟后,他问穆临之:“你了解孔旻这人吗?”
“不太了解,但是听长辈提起过,孔旻在商场上手段雷厉风行,被他打压下去的竞争对手不在少数。所以在我看来,孔旻的头脑和处事方式都是上乘的。”
闻衍沉默片刻,问:“像他这种精明的商人,会做出这种愚不可及的事情吗?那是他亲儿子吗?”
“儿子是亲儿子,也许关心则乱,梁俊生不也是这样吗?”穆临之脸上挂着一个介于讥讽与漠然的表情,说:“谁知道呢。”
闻衍看着穆临之这种表情,没由来的一阵焦躁,他又摸出一根烟,还没上嘴,却被穆临之挡住了,“哥少抽点。”
“你管我。”
闻衍刚想说什么,穆临之又补充道:“但是哥,孔旻如今说什么、做什么、表现得如何,你听过看过就行,至于信或者不信,千万不要早下定论。”
他这话有深意,可是意指何处却没有指明,闻衍直接问:“你什么意思?”
“我的知觉而已,还是需要你查下去,”穆临之说:“他也肯定不希望自己儿子身首异处,所以现在的表现一真半假吧。”
他们俩身处别人家,讲的又是家主人的坏话,而且内容过于玄机,不能用寻常音量。所以在外人看来,闻衍和穆临之差着一点身高,交颈颉颃,颇为亲密的模样。
刘锦打点好一切,从房间出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场景。他不知道这位穆先生跟警察是什么关系,但在云龙混杂的人际关系中混久了,对情情色色总归还是敏锐的。
“闻警官。”刘锦不尴不尬地放重脚步,喊了一声。
闻衍抬起头一脸平静,“刘先生,那位何姐情况如何,我们可以进去了吗?”
“可以了,”刘锦把闻衍和穆临之往走廊另一个尽头的房间迎,“何姐刚醒,吃了药,精神还好。我跟她说了你们来,她起床等着了。”
“好。”
何姐原名何红静,四十五周岁,不是本地人,在申洲市干家政行业十几年,后来经人介绍到了孔旻家接送孩子。
孔旻在市局是怎么说来着的?她是孔旻老婆的远房亲戚?
想到这儿,闻衍才发现,他从进这栋房子到现在,没见过孔旻的老婆。
“啧。”闻衍朝四周看了眼。
别墅第二层一有六扇门,每扇门都落锁紧闭,看上去好像没人住。闻衍不动声色地伸手碰了碰其中一扇门的把手,刘锦听见动静后回声,问:“闻警官,你怎么了?”
闻衍嘴角一勾,“没事,我这人比较贱,看见好看的东西都想摸。”
“啊,这……”
穆临之:“刘先生,继续走吧,正事要紧。”
何红静门口也站着一位类似保安的工作人员,闻衍看在眼里,心中渐渐清明——孔旻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一个活人以养病的名义口在自己家里,看上去没什么,但真要追究,怎么也能扣他一个非法囚禁的帽子。
警察想见什么人,还要先派个下属去打声招呼,谱摆得比律法大,这‘地头蛇’的威力着实不小。
闻衍想着有些走神,穆临之轻轻推了他的后腰,低声说:“闻警官,门开了,你先问这个——事情总要一个一个解决。”
“嘶——”闻衍让这一阵木质尾调香气吹得酥酥麻麻。
他挪开半寸头,差点磕到牙。
这家伙什么时候换的香水?别人看不出来,在闻衍眼里,穆临之简直骚气冲天。
收回一众花花心思,印着屋内昏黄灯光,门被人从里打开。
一个穿着棉质睡衣,头发微拢,精神憔悴,脸色却不错的女人坐在轮椅上,这女人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大,看见闻衍哆嗦了一下,后来大概猜出他是警察,但依旧非常紧张。
这栋别墅上上下下都透着古怪,不用等到人去楼空,只要深更半夜把灯一关,能直接卖给剧组拍一出身临其境的恐怖片。
第38章 燃烧 十二
闻衍跟着刘锦进入房间,这屋子面积很小,像是储物室专门腾出来给人睡的,塞下一张床就已经捉襟见肘。闻衍和穆临之并排站着,挡住了靠北窗户唯一的光源。
何静红似乎非常害怕这种阴暗环境,她跟着关门的声响瑟缩了下脖子,闻衍顺着她身后看过去,看见矮小的床头柜上堆满了药瓶。
一个脑震荡需要吃这么多药吗?
刘锦看了眼时间,“闻警官,你有什么想知道的现在可以问了,何姐刚刚吃了药,清醒时间不多。”
闻衍:“什么药啊?安眠药吗?吃了就睡,药效挺好啊。对了,安眠药治脑震荡?”
刘锦被突然的质问噎得答不上来,他尴尬地笑了声,“医生配的药,她需要休息。”
“什么医生?有职业证书吗?三甲医院出来的吗?”闻衍戏谑地说:“别什么乱七八糟地方出来的人都当神医供着,吃死了人是要偿命的。”
“这……”刘锦大概是怕说错话,惜字如金。
闻衍咧着大白牙,“警察做讯问笔录,闲杂人等出去吧。”
“我吗?”闲杂人等刘锦指着自己,话锋一转,指向穆临之,“那他呢?”
“我局内部人员安排一般不对外公布,如果你一定想知道的话,我可以给你看文件,”闻衍不耐烦地蹙眉,“你想看吗?”
刘锦讪笑,“不用了。”
穆临之目送刘锦离开,心情颇为愉悦地问:“哥,我什么时候成内部人员了?什么样的内部人员?”
“闭嘴吧你,”闻衍没好气地说:“不想待着就出去。”
穆临之从善如流地闭了嘴,他退到闻衍身边,安安静静地当这一个‘顾问’。
“何静红?”闻衍拿出录音笔,放在一张矮桌上。
何静红慢半拍地‘嗯’了声,眼神无焦距似的在房间转了半圈,最后落在闻衍脸上,这才反应过来是眼前这个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闻衍蹙眉,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何女士,你现在清醒吗?精神状态如何?有意识障碍吗?能对自己所说的话负责吗?”
何静红忧郁片刻,缓缓点头:“我、我是清醒的,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好,”闻衍不再多余废话,“孔思童被绑架,这件事情你知道?”
“我知道,当时我就在他身边。”可能因为头部受伤的关系,何静红说话很慢,一字一顿,似乎要考虑很久才能把话连起来。
闻衍:“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何静红说:“我就是一个保姆,负责他的日常接送,除了学校的上下学接送,还有一些课外兴趣辅导班——他学的东西挺多的。”
“嗯,”闻衍点头:“那当天是什么情况,你具体说一遍。”
“那天……”何静红大概是把这件事翻来覆去说了好几遍,她闭上眼睛的时候,手在发抖,“那天正常放学,我在幼儿园门口等小童,他当时心情不太好,好像哭过,拉着我的手说不想回家。幼儿园发生那件事后才过没多久,我其实挺担心的,哄了他半天,先离开再说,小童不肯,非要吃了烧烤才回家。”
穆临之站在一旁,沉默得像只漂亮吉祥物,听到这儿,突然问了句:“烧烤?”
“啊,对,”何红静说:“这家烧烤店在幼儿园后面一条街的弄堂里。有一次学校门口没地方停车,我就把车停在那里,小童路过的时候吃了一串烤肉,很喜欢,一直惦记着。”
“哦,”穆临之若有所思地应了声,脱口而出:“具体位置在哪儿?”
“……”闻衍无语地瞪了穆临之一眼,非常不痛快地让他闭嘴。
借着打岔的劲,何静红好像没那么紧张了,“其实孔先生不太允许小童吃外面的这些东西,觉得都是垃圾。可人被压制久了,总会触底反弹,他尝到了不一样的味道,新鲜劲一直退不了。那天他哭丧着脸求了我很久,我心软,想着周五没课,孔先生也没这么早回家,应该发现不了异常,就同意带他去吃点儿。”
闻衍:“然后呢?”
“从幼儿园到烧烤店有一条小路,我原本不知道,小童告诉我的,后来我们就一直走这段路,很近,图个方便嘛。”何静红说着突然哽了一下,“就是在那儿,我们走到中间一段,我记得有个小岔口,突然冲出一个人,是个男人,身高中等,只比我高一个头,带着口罩,眼神很凶。他手里拿着块石砖,我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我醒来之后就躺在医院急诊,医生说我是被附近居民发现送过来的,可我问了一圈,谁也没看到小童,我知道出事了。”
闻衍嘴角紧绷,“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不满你说,”何静红无力地扯了扯脸部肌肉,“这些画面在我脑子里滚了无数遍,已经刻印成画了,就连做梦我都能对上每个细节——警察先生,小童找到了吗?”
闻衍公事公办地说了一句:“没有,我们会尽全力的。”
这话跟医生在抢救濒临死亡的病人时安慰家属的话语一模一样,也许出自真心却毫无共情之感,何静红有些失望,“那麻烦你们了。”
口供大方向一致,小细节散乱才具有真实性。
何红静的口供基本跟孔旻说的一致,所以不存在串供的可能。
现在看起来,何红静确实不像嫌疑犯。
闻衍眼神冷冷清清,又看了眼她床头柜上大大小小乱七八糟的药罐,心里总是不着落。
房间里一度很安静,闻衍想抓住那一闪而过的异样,跟着思路一步一步往前走。而就在这时,穆临之好整以暇地拿出手机,他打开导航地图,找到蓝天幼儿园区域,然后走到何静红的轮椅边。
穆临之半蹲身体,与何静红平视,他彬彬有礼地一笑,问:“具体是哪条路,你能在地图上找到吗?”
何静红看着穆临之愣了片刻,一时手足无措。
穆临之八风不动,丝毫没觉得不自在,“何女士?”
何静红蓦地回了神,“能、能……”
穆临之把手机递给何红静,“那麻烦你了。”
他的态度如沐春风,闻衍看着穆临之,突然觉得就算是茅坑里的石头也能让这股风吹得又暖又香。
闻衍忍不住‘啧’了声——他怎么对谁都这样。
大概从出事以来,何静红没有被这么客气地对待过,她受宠若惊,捧着手机找得仔仔细细。
穆临之觉得可能需要点时间,他站起身,在杂乱的房间里找到一个开水壶。他刚倒满一杯水,还没来得及把水杯递给闻衍,何静红突然抬起头:“警官,我找到了。”
她应该是在跟穆临之说话,闻衍却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一步,非常自然地拿了那手机。
穆临之笑意盈盈地喝了口水,并没有说什么。
小路不愧是小路,所在位置非常刁钻,导航地图上甚至没有标出路名——就是一条夹在两栋居民楼之间的狭小过道。
一般人不会走这种路,就算何静红会带着孔思童走这里,那也是偶尔。
绑匪是一直埋伏在这里,还是他就知道这一天何静红会带着孔思童走这段路。
那他是怎么知道的?
闻衍又看了眼萎靡狼狈的女人,她头发白了一大半,手指扣着衣角,苦愁不展。
闻衍默不作声地舔着下唇。
“何女士,你一直住在这儿吗?”闻衍觉得这么问不合适,他换了个说辞:“我是说,在出事前,你的工作结束后也一直住这儿?”
何静红:“大、大部分时间不是,我在本地有住处,租的房子,离这儿挺远的。只有偶尔忙的时候,来回不方便就会在这儿住下。”
闻衍把手机还给穆临之,“那既然没你什么事了,为什么不回家?”
“孔先生担心我的身体,希望我痊愈后再回去。我、我在这儿挺好的,有专门的医生照顾身体,一切都方便。孔先生对人、对我们都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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