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宁笑道:“外公和舅舅以身作则在前,我自然不敢再像小时候那样惫懒,否则叫旁人瞧见,岂不是要给家里添麻烦?”
老太傅睁大了眼睛看着他,随后想到什么似的,看向了李侍郎:“你——”
李侍郎立刻道:“这不干我事,他自打来到京城就是这样了,先前跟您说您还不信,如今您可是亲眼瞧见了。”
老太傅沉默了片刻,胡子一翘:“你爹逼你学这些劳什子的?真是读书读傻了,小孩子多玩两年怎么了——”
傅宁哭笑不得:“外公,我今年十四了,若是还像小时候那般到处去野,才是真的不合适呢。”
老太傅道:“不过才十四,你舅舅十四那年,还在家里玩泥巴呢!”
李侍郎:“......爹那是沙盘,我那时候在看书学习,推演河道。”
老太傅道:“那不还是玩泥巴?”
李侍郎敢怒不敢言:“是。”
傅宁哭笑不得:“外公——”
老太傅叹了口气:“我只是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了,一晃眼,你和静姝都已经长成大孩子了。”
傅宁递了个眼神给李静姝,后者立刻会意,上前扯住老太傅的袖子撒娇:“爷爷说我们大,是过年不想给我们包红包了吗?”
傅宁笑道:“外公,这我们可就不依了。”
两人配合默契,你一言我一语,不多时便将老太傅心头那边惆怅排解消散了。
李夫人见气氛缓和,便道:“子玉这个点才刚回来,想是也饿了,不如先叫人传饭,咱们边吃边聊。”
老太傅点点头:“也好。”
虽说京城里许多人家都有“食不言”的家训,但老太傅是个不喜欢约束的,李家便也没有这么多规矩,饭桌上仍旧在闲聊,不知不觉,就聊到了远在月州的傅宁双亲。
老太傅道:“我年初接到你娘的信,说是你爹又添了头痛的毛病,你来时这毛病可治好了?”
临别时父亲苍白的面色浮现在脑海,傅宁面上却没显露出来,只是笑道:“还是老样子,刮风下雨总会有些头疼脑热,吃点药也就好了。”
老太傅为官多年,猜人心思准得可怕,怎么能看不透傅宁的心思:“你爹叫你瞒着我?”
傅宁手上的筷子一顿,无奈道:“还是瞒不过外公。”
老太傅见状,眉头也皱了起来:“他这阴天下雨就中招的毛病,已有两年多了,拖来拖去就是看不好,江南是没有好大夫吗?”
傅宁道:“索性平日里不影响,倒是还好些。先前国子学里有几位同僚也像我推荐过许多方子,我也拿回来叫府里的大夫看了,说是都可以,舅舅已经着人寄过去了。”
老太傅点头应下,心情却仍旧沉重,笑容也见少了。
李静姝原本坐在旁边老老实实吃饭,冷不防胳膊被轻轻推了一下,抬起头就看到李夫人正冲她悄悄使眼色,那意思:你快去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气氛。
李静姝看了看面露伤感的外公,神情严肃的父亲,犹豫了片刻,正要硬着头皮开口,忽然听到傅宁轻笑了一声:“外公也不必担心,我今日又打听到了一位名医,说不得他就能治好了呢。”
李侍郎道:“今日?是冯尚书府上得来的消息吗?”
傅宁笑道:“那倒不是,是跟荀、平王世子打听来的。”他下午在荀弈那儿削了半晌竹子,闲聊时确实听荀弈提过这样的一个人,只是再细问去,荀弈也不是很清楚了。
老太傅目光一闪:“那位小世子?你和他很熟?”
傅宁犹豫了一下:“倒也不能说十分——”
李静姝:“我哥是被迫和他熟的!先前那个平王世子追到咱们家门口,就为了让我哥叫他一声哥哥,你说气人不气人?”
傅宁:............
他闭了闭眼,正要说话,老太傅却忽然笑了:“原来是这样,哈哈哈哈哈哈!”
傅宁被他笑得莫名其妙:“怎么了?”
老太傅擦擦眼角笑出来的眼泪:“没什么,你先说,你从他那里打听到了什么名医?”
“听说是西北那边有一位名医,专治这样的经久拖累病症,由他出手常常药到病除,只是此人行踪不定,找他或许比较费功夫。”
李侍郎道:“既如此,我叫人——”
“不用你叫人去找。”老太傅看了傅宁一眼:“荀弈那孩子我接触的多,他为人谦虚和善,又乐于助人,你既然问到了,他便一定会帮你寻来。”
傅宁听着他外公的话,不知为何,觉得有一丝丝心虚,但面上却没有显露出来,只是笑道:“确实如此。”
亲眼见识过荀弈登门堵人恶行的李夫人:.........
亲耳听过荀弈堵自家哥哥马车恶行的李静姝:...........
你说的是我们认识的那个平王世子吗?
李侍郎先前在勤政殿见过荀弈,对他倒是有了一些改观,此刻见到傅宁如此说,附和道:“那位世子我也见过,确实是温和有礼,观之可亲。”
三个男人其乐融融聊了一会,老太傅忽然道:“说起来,再过两日就是乞巧了,你们有什么打算?”他边说,边看了看家里两个小辈。
李静姝道:“我要找冯嫣去逛街看灯!”
老太傅又看向傅宁,傅宁笑道:“我是做兄长的,自然要陪着静姝一起去。”
老太傅“哦”了一声,过了片刻,又问傅宁:“你不是在京城有了几个好友,怎么,没人叫你同去吗?”
傅宁总觉得外公这问话里别有深意,但他一时也琢磨不透,只好老实回答:“自然是有的,只是静姝——”
“哦?都有谁?”
“勤院的几个同窗,冯羽原本说要去,但是考试没合格被拘在家里了;除了这些,还有今日的.....平王世子。”
老太傅捋了捋胡须:“静姝有静姝的朋友,你也得好好珍视自己的朋友才是。”
李静姝眨眨眼,反应过来之后,立刻对傅宁道:“哥,今日午后冯嫣过来玩时,跟我说又约了几位女伴,要是只我带了哥哥去,怕是不妥,所以你放心和你的朋友出去玩吧,我们多带些下人就是了。”
老太傅点点头:“年轻人,多和朋友出去玩玩,别跟你舅舅似的,一天天待在家里。”
李侍郎目瞪口呆:“爹,你这也能提到我?”
老太傅“哼”了一声,没理他,只对傅宁道:“你自己看看哪些个朋友合适,趁着节日,约出去一起玩吧。”
傅宁无可奈何,只好答应:“我明日就去。”
第二日清晨,世子府。
一封素色的请帖送到了荀弈案头。
打开请帖,漂亮的行楷字映入了荀弈眼帘:
省之兄,乞巧佳节,可要一聚否?

老太傅:我知道些什么,但是我不说,嘿嘿。?
第24章 -灯昼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眨眼便到了乞巧节当日。
天刚蒙蒙亮,傅宁还在睡梦中,便被一双冰凉的手贴在脸上,一个激灵醒了过来:“静姝!?”
李静姝笑得见牙不见眼:“子玉哥哥~早上好~”
傅宁被她一唱三叠的语气吓出一身鸡皮疙瘩:“你哥还没到外公的年纪,不吃你这一套,有话直说。”
李静姝收起了谄媚的笑容,期期艾艾:“哥,今天乞巧了。”
傅宁被她这么一通咋呼,早醒了个彻底,坐起来淡淡扫了她一眼:“你想让我干什么?”
李静姝是个每日恨不得睡到日上三竿的主儿,平日没事从来不会早起;即便今日是乞巧节,但看灯和逛灯市也在午后日头偏西时分,而现在天才蒙蒙亮,再怎么早准备,也不至于早到这个时候。
李静姝嘿嘿一笑:“那个,哥,那什么,你今日不是要和一位极好的的朋友去看灯吗?你看看,既然是极好的朋友,那你的衣服和配饰,自然也是要极好的,对吧?”
傅宁懂了。
李静姝此人,平日里最大的喜好就是给她的陶人和布偶换衣服,看她现在这副摩拳擦掌的样子,明显是不满足于给小人偶换装,而是找到了机会,要折腾他来了。
想毕,傅宁果断拒绝:“我已经准备好了,不用再挑别的衣服了。”
李静姝却全然没有被回绝的沮丧:“你挑的是你之前有的衣服里的,又不是你所有衣服里的;前几日我娘给你做的衣服,还有后来爷爷让给咱们添的衣服,刚刚都到了,你不试一试,怎么能找到最好的?”
傅宁这才想起来,阴雨天之前李夫人确实叫人量了他的尺寸,说要做些衣服;而自家外公回来的第二天,就嫌他和李静姝的衣服太素净,又叫多做了许多。他原本以为还要些日子,怎么今日就到了。
还恰好被李静姝碰到了。
看了眼李静姝眼中熊熊燃烧的换装热情,傅宁觉得心好累:“你可以换自——”
不行。
衣服既然送来了,他早晚都要一件件试穿。现在家里人都还没怎么起,一时半会想不到他这里;但等他们想起来.......
傅宁脑海中浮现了小时候在太傅府换新衣服,被全家人围观的惨状,决定选择更容易接受的一个:“罢了,你拿来吧。”
原本以为她哥会彻底拒绝,已经打算好无功而返的李静姝:“好!”
她“噌”地从床边蹿到了内间门口:“哥我在外间等你,你可不能反悔啊!”
傅宁在床上又坐了片刻,无声叹了口气:他这个乞巧,看起来要过的十分忙碌了。
简单洗漱完,又换好了干净的中衣,傅宁走到外间,对李静姝道:“好了,把你准备的衣裳拿来吧。”
李静姝拍了拍手,门外鱼贯而入一群捧着托盘的丫鬟,托盘上垫着考究的缎子,摆放着许多套衣服,但看料子都能瞧出十分不凡来。
傅宁略有些意外:“这么多?”他记得之前李夫人说的好像不过就四五套。
李静姝笑嘻嘻:“原本是那个数的,但是爷爷说太少了,叫给咱俩一个人多做了十套。”
傅宁眼前一黑。
李静姝斗志昂扬,指挥最前排的丫鬟把衣服送到前面来,“哥你先试试这个,这个是今年时兴的料子,荷叶绿的色,你穿上肯定好看!”
傅宁瞥她一眼:“不许学裁缝店的丫鬟说话。”
李静姝悻悻地闭嘴:“哦。”
虽然傅宁向来不跟她计较,凡事也看在她是妹妹的份上多了一份纵容,但万一真惹了傅宁不高兴,她就没办法享受难得的给真人换衣服的乐趣了,这可是在房间里给陶人换衣服不能比的快乐啊!
新晋“陶人”傅宁见她亢奋的状态终于消停了,这才拎起衣服走进了里间。等他换好了出来之后,李静姝顿时眼前一亮:“好看!”
傅宁本来皮肤就偏白,荷叶绿色衬得他肤色更白,加上他刚起,头发只简单用一根玉簪绾就,墨发半披,更显风姿。
“你确定好看?”傅宁笑看着李静姝。
“嗯嗯嗯!真的好看!”李静姝疯狂点头。
“好,那就这个了,剩下的先放着,等将来再说。”
李静姝见他悠然坐下捧起了一杯茶,傻眼了:“你不能这样——”
傅宁喝了口茶润喉:“嗯,现在能了。”
李静姝晓之以理:“你今天可是要去见你最重要的朋友,衣服不再试一下,你不觉得可惜吗?”
傅宁将茶盏放下,食指敲敲桌面:“你怎么知道我今日要见的是最重要的朋友?”
李静姝道:“因为你只邀请了他去看灯!”
傅宁:.......
无法反驳。
他确实只给荀弈一人送了请帖。虽然这是他考虑到荀弈的身份,和这人平时的作风综合考虑决定的,但这话又不好说出来,只能默认了。
李静姝再接再厉:“哥你看,我和嫣儿一起出去玩,都要挑很久,穿最好看的衣裳;万一你的朋友这时候,也在家里挑最好看的衣裳呢?”
傅宁想象了一下荀弈站在房间里认真挑衣服的模样..........
他无法想象。
“静姝,我和他都是男子,不会这么认真地挑衣服的。”
应该是这样吧?
平王世子府中,正在认真思考晚上穿什么的荀弈,忽然觉得鼻头有些痒。
“阿嚏!”
一大早就被挖来当参谋的三皇子睡眼惺忪,一脸痴呆地看着他:“你风寒了?”
“没有。”
三皇子哈欠连连:“那就是、哈啊——是谁,在骂、不是,想你。”
好困,他在家里睡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来这里遭这种罪,呜呜。
荀弈倒是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等丫鬟整理好衣摆,便问三皇子:“这套怎么样?”
三皇子灌了一大口浓茶提神:“挺好,你穿什么都挺好。”
这是大实话,毕竟荀弈那脸那身量,穿什么都是神仙似的公子。
荀弈却仍旧不是很满意:“太普通了。”
三皇子看着他英俊的侧脸,真诚道:“你还想叫别人活吗?”
荀弈:“嗯?”
三皇子摆摆手,窝回椅子上:“没事,你换吧。”
将来这俩人要是成了,他必拉着那位小公子把这事说个十遍八遍。
兵荒马乱的乞巧过了大半天,日头西沉,天边红霞渐起,街边的灯笼也星星点点亮起了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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