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无忌的笑僵在脸上,“什么意思?”
第44章 一样
“还能什么意思?就是字面意思!”虎妞洪亮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不可能, 他不可能这么说的,你胡说。”
“我没胡说,他今天当着我的面,亲口告诉我的, 不信你问他!”
燕无忌去看司马曜, 得到的却是躲闪的目光。那一瞬间,燕无忌的头皮一阵发紧, 颈后的逆鳞闪闪发光, 额头后背都有细密的冷汗窜了出来, 不安和恐惧打得他措手不及。从小到大, 只有他不要的东西, 他才会赏给别人;只有不在乎的东西, 才会随便扔在地上。
司马曜不要他了。
这种想法甫一窜上心头, 就一发不可收拾。
虎妞还在屋外拍门, 声音也越发尖锐, “燕郎, 大哥跟我说,要我好好照顾你, 跟你在一起, 你之前也跟我说过,会好好跟我过日子, 为什么……”
门突然开了,燕无忌的衣服随意束着, 露出成形的胸腹肌肉,虎妞后退一步,低下头。
“你瞎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这种话!”
那声音冷得没有温度, 虎妞抬起头,月光下,燕无忌的脸冷漠得像个死人,虎妞吓了一跳。她没见过这样的燕无忌,记忆里的燕无忌从不跟任何人生气,即便是被人追着打,也能小狗似的蹲在屋顶傻乐。
她在窗户里第一眼见到燕无忌,就被他那英俊美丽的脸蛋,和眼睛里纯真明媚的光亮吸引了。那时的燕无忌在一众黑黝黝的土匪里白得发亮,就像掉在人间的太阳,会发光。可现在的燕无忌虽然依旧英俊,甚至多了几分成熟,可眉眼里的戾气,却让人觉得害怕。
虎妞支支吾吾道:“你要是不那么想,你为什么要为我闯三关?”
燕无忌皱着眉,没有说话,但表情已经多了几分活人的忧愁和愧疚。
虎妞松了口气,她也是个察言观色的小机灵,从前每当她要和父亲撒娇,就会提起自己的母亲,父亲便会在愧疚的神情中,答应她许多无理的要求。她立刻补充道:“你不但为我闯三关,还拼了命地想赢,这不就是要娶我?”
燕无忌果真垂下眼睑,沉声道:“对不起,是我的错。我当时只想活下去,所以不得不那么做。”
虎妞搅搅手帕,挤出两滴眼泪,“咱们的亲事,那可是爹爹在的时候就定下的,现在爹爹不在了,你……你就耍赖,不要我……”
“我不是这个意思,其实你爹……”燕无忌没有说下去,婉转道:“这样吧,虎妞,等我回长安,一定给你找门好亲事,又或者……你需要怎么样的补偿,都告诉我,我一定做到。”
“我要你娶我。”
燕无忌无奈笑了,“你要一个不爱你的男人娶你?这是为什么?觉得自己的人生太幸福美满了,想给自己找罪受吗?”
虎妞几次想反驳,但她念书不多,不是燕无忌的对手,只能闷声不响。燕无忌叹了口气,“罢了,很晚了,我披件衣服送你回去,你早点休息。”
燕无忌送完虎妞回来,天已经蒙蒙亮了,中途下了一阵雪,把路埋了一大半,司马曜站在门口等着,月亮还悬在深蓝的天幕上,燕无忌的头顶和肩膀上积了一层雪花,手也冻得厉害,司马曜把人拉近屋子,“快去炕上暖暖。”
燕无忌没吱声,脱了大衣钻进被窝,侧着身不说话。司马曜躺在他身边,不敢进被窝,就隔着被子轻轻抱住他。
冰冷的身体很快被捂热,甚至开始流汗,普通的木炭和柴火不可能让这间房这么温暖,不用想也知道炕为什么会自己发烫。
燕无忌没好气道:“你这是要把我煎了吃了?要不要撒点盐?”
“你不生气啦?”司马曜小心翼翼的。
“我没生你的气,我生我自己的气。”燕无忌的声音听不出喜乐悲欢,“我气我自己没有用,要靠欺骗别人才能活下来;我气我自己下三滥,骗了女孩的感情,还让你有了误会;我气我自以为爱得死去活来,到头来却是一场空,别人根本就不在乎。”
司马曜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情愿燕无忌和小时候一样,大吵大闹,要星星要月亮,那他上天入地,也能帮他寻来,可现在的燕无忌跟从前不太一样了,不开心的时候,不会吵不会闹,不说自己要什么,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用被子裹着自己。这被子就像两人之间的壁垒,司马曜听着这些阴阳怪气的话,在外头着急,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曜哥哥……你是不是不要我了?”燕无忌说完,把被子裹得更紧了。
司马曜的心跟着他的声音一起颤抖,“怎么会?你怎么会这样想?”
“你都要把我送人了,不就是不要我了么?”
燕无忌总是会在莫名其妙的地方钻牛角尖,司马曜诧然:“我怎么会把你送人呢?”
“你一定觉得我特别烦、特别没用,你不想跟我在一起了,所以就想把我送人了?”
司马曜摸摸燕无忌的脑袋,“为什么会这么想?”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想,就是觉得……就是觉得你要离开我了……”
司马曜一愣,暗叹这个小子竟然敏锐到了这种程度,他看到燕无忌后颈的逆鳞,心想小孩子长太快也不全然都是好事。
燕无忌沉默了一会儿,“我真想我自己永远都不长大,如果我还是孩子,我就可以大吼大叫地跟你说,叫你不要离开我,跟你说,不管去哪里,都要带上我。等你为了哄我,连连说好的时候,我就会打心底里真心实意地相信,然后没心没肺地吃饭睡觉,接着很快把这件事抛诸脑后,就像从来都没发生过一样。”
燕无忌苦笑了一下,眼睛里是成年人的疲惫,“可人总是要长大的,越长大就越是会明白,有很多东西是留不住的,如果你真的要走,我大吼大叫又有什么用呢?”
司马曜觉得燕无忌的感慨有些可爱,“你不大吼大叫,却用被子裹着自己,说这些阴阳怪气又拐弯抹角的话,有用么?”
燕无忌急了,他一急,平时藏起来的奶音就暴露了,“我不这样我还能怎么样呢?我还跟小孩子一样大吵大闹么?我明明白白地跟你说我爱你,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你信吗?你不信,从来都不信!”
司马曜的心都化了,没忍住,抱着燕无忌亲了亲,“不是的,鸩奴,我没有不相信,我每次听你说那些话,心里都是很高兴的。”
燕无忌生气道:“那你为什么要让我跟别人在一起?”
天庭神将追捕的场景浮现在司马曜脑海里,他不擅长说谎,但朦胧未尽的夜色给了他遮掩,“我……我就是误会了,我以为,你都为她出生入死了,她又那么喜欢你,我就……”
“我都说了我那是想活下来,被逼无奈的,你还想怎么样嘛!”燕无忌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的声音变高了,他是这段感情的驾驭者,理所应当地享受着偏爱,可他还浑然不觉地委屈,“说到底,你就是没那么在乎我。”
司马曜声音哽咽了,“鸩奴,我没有不在乎你,我……我连命都可以给你了,你还要我怎么在乎你呢?”
“如果你在乎我,你一定不允许别人多看我,更别说是喜欢我。”
“为什么呢?”司马曜有些茫然,“有人喜欢你,这不是好事么?”
“哪里好了?”燕无忌翻身,捧住司马曜的脸,吻了上去,霸道地想占有一切,恰如他的爱情观一样,除了占有还是占有。
“如果是我,一定不允许别人喜欢你,你是我的啊,怎么可以被别人喜欢呢?敢喜欢你的人,我不会让他们有好下场。”燕无忌磨了磨后槽牙,他想到那条暗处的蜥蜴,全身的血液都被挑动了暴力。
燕无忌在司马曜脖子显眼处咬了个牙印,司马曜包容了燕无忌这样小狗尿尿圈地盘的行为。他保留了牙印的伤痕,制止了皮肤的自动愈合,只要燕无忌高兴,他可以永远保留这个牙印,司马曜温柔地亲亲燕无忌的唇,“鸩奴,没有人喜欢我,你别生气。”
过了大半个月,卫星湖终于带了一路精兵,趁着夜色溜进了连云寨,他向着燕无忌行大礼,燕无忌急忙把人扶起来,卫星湖道:“皇上,叛徒找到了,飞舟说,暂时按兵不动,等咱们里应外合的时候,一锅端了。”
燕无忌点点头,“这也是朕的意思。”
军师拿了地图过来,卫星湖有些差异,燕无忌介绍道:“奉定是自己人,才学甚佳,不输三省的官员。”卫星湖想起顾飞舟临行前与他说,小皇帝历经此番变故,变化甚多,他日若能回朝,必定清洗三省六部,任用布衣和心腹。他起初还不信,说顾飞舟自寻后路的办法是多此一举,现在心里却有些发怵。
燕无忌见卫星湖不说话,笑道:“朕流落草莽的时候,奉定帮了朕许多,算是过命的交情,他祖上也是福书村,被迫落草为寇,如今的事情,也跟他有关。”
卫星湖连连点头,接过军师的地图,圈了几个地方,说起了后续的布置。
不知不觉到了中午,燕无忌拉着卫星湖,献宝似的带他去了食堂,指着门槛说:“舟哥哥那天就蹲在这儿吃红薯呢!”
卫星湖盯着那门槛看了两眼,燕无忌问:“他没跟你说?”卫星湖笑着“嗐”了一声,“皇上,你还不知道他么,就那死要面子的,能跟我说这事儿?”
“那有另外一件事,他肯定也没跟你说过。”燕无忌故意吊卫星湖胃口,谁知那人根本不上钩,满不在乎道:“没说过就没说过呗。”
“你不好奇?”
“估摸着是糗事,所以不跟我说。”卫星湖咂了口酒,“是糗事听不听也无所谓了,我也不想笑他。”
燕无忌见破冰失败,有些纳闷,如果是有人跟他说司马曜过去的事,他肯定是万分好奇的,可为什么到了卫星湖这儿,就不管用了呢?
燕无忌琢磨了片刻,发现是问法不对,如果有个人突然坐在他身边,说司马曜有事没跟他说过,他的第一反应肯定不是好奇,而是护短。
军师让人炒了几盘下酒菜,燕无忌吃了一口,笑道:“卫哥哥,你猜错了。不是糗事,是喜欢你的事。”
卫星湖果然一愣,小麦色的脸有些透着红,“啥意思。”
“就是跟我们说了他媳妇的事,就在这儿,蹲在门槛上,吃着窝窝头。”
这下,燕无忌终于钓到了鱼。
等说完之前顾飞舟吃猪蹄的事,卫星湖已经笑眯眯地吃着花生米,身体放下了戒备。
刀削面端了上来,燕无忌一边喝汤,一边问:“卫哥,我听舟哥哥说,你们上辈子活过,又一起重生了?”
卫星湖倒也没多琢磨,“他这都跟你说了?”
燕无忌问:“卫哥,你们上辈子没在一起呢?”
“是啊。”
“为什么呢?”
卫星湖倒也不瞒着,“一开始是怕人言可畏,我们毕竟都是男人嘛。到后来……都老了,也就无所谓了。”
燕无忌见卫星湖直言不讳,倒也看出了这人性子的坦荡,若说顾飞舟是把心思都藏起来的人,那卫星湖就是敢做敢当的人,只要是他问心无愧的事,便没什么不敢认的。燕无忌继续问道:“无所谓?什么意思?”
卫星湖用手抓抓额头,他认字不多,语言能力匮乏,想了老半天才解释道:“就是觉得他能好好的就好了。”
“没后悔过?”
卫星湖哈哈大笑,“都那把年纪了有啥好后悔的?我们一起吃一起住,一起商量国家大事,没有比这更好的日子了。”
燕无忌脑海里,浮现出他批奏折,司马曜在一边给他磨墨的样子。他摇摇头,现在不是回忆的时候,他问卫星湖这些,是另有目的,“那你上辈子死的时候跟他说骚话!”
“那怎么是骚话呢!”卫星湖脸一红,“我都死了,还不许我说遗言了?谁能想再活一辈子啊。诶?等会儿,皇上,他这都告诉你了?”
燕无忌嘴角一弯,“那既然爱卿不后悔,这辈子怎么又跟他在一起了。”
“去!”卫星湖嗦了一口刀削面,“小屁孩子哪儿那么多话!”
“好啊,你敢叫朕小屁孩子?朕叫曜哥哥把你吃了。”
“别啊皇上……”
燕无忌见他完全不吃惊,知道顾飞舟背后完全跟他通气了,一时竟有些酸味,相比这两人互不隐瞒,他跟司马曜却彼此都藏着小秘密。
但现在不是纠结其他事的时候,此刻两人之间的距离彻底拉近了,也没了君臣的包袱,燕无忌讨价还价道:“那你告诉朕,你们这辈子,又是怎么在一起的?”
卫星湖想了下,摇头道:“那天我们一起吃包子,后来抢起来了,不小心亲上了,他看了我一眼,我们就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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