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无从探究的熟悉萦绕着口腔,不等傅遗琢磨出来,越知就开口:“说吧,找我什么事?”
傅遗将一份文件往他那边推了推:“这是一份新拟的合同,价格只多不少,你看一下。”
越知自己剥了个虾,觉得费劲,又想起了沈濯。
在他们一起吃的为数不多的几顿饭里,有一次就做了虾,他手艺好,把虾处理得干净又好吃。
滚烫地出锅后,他带着手套现剥,把虾肉蘸上酱汁,一个个投喂到越知嘴里。
他做饭很有数量,捏准了越知不能多吃,只做了一小盘,越知缠着他磨了好半天,他才同意准许他多吃了两个。
那一碟本也没有多少,越知吃完就只剩了一个,还有点凉了。
他答应了下次再做。
但是还没等下次,就发生了其他的事情……
不过没关系,这个世界上90%的事情都可以靠钱解决。
越知摘了手套,招呼侍应生来给自己把一盘子虾都剥了出来。
“看不下去,你概括一下吧。”
傅遗顿了一下,好久没人跟他这样说话了。
“主要有三方面变动,一,你不再需要来公司也不用来见我了,只需要用网络传递录制声音即可,二,价格给你提高10%,三,协议从私人合同转变为合法存在,直接录入走公司账目平台。”
越知尝了个虾,没滋味,不好吃。
他放下筷子,开始用勺子捣鼓那碗有胡萝卜丝的汤,头也没抬:“价格翻倍。”
傅遗在商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就没见过向越知这样漫天要价的。
“太高了,不可能。”
翻个倍的话,价格都上亿了,傅遗当他是在闹着玩,根本没往心里去,“新合同对你很有利,你以后只需要在家用电子设备录制声音传送过来就可以了,10%是我给你之前的补贴,你再考虑一下。”
越知觉得这个汤也一般般,他看向傅遗,漫不经心道:“傅总,科技改变生活啊。”
傅遗跟别人不一样,他签越知当替身,就真的是单纯的替身,他这个人对待别人严格对待他自己更严格。
每天的工作计划要精确到分钟,企划案要有planA、B、C,千篇一律的生活高强度重复,他的生活像是一台精准的仪器。
他给自己设定了喜欢那个白月光的代码,于是这台机器便会永不停息地按照既有程序运转下去。
傅遗的性格养成跟他的家庭有一定的关系。
他的祖父是一位很成功的商人,膝下有两个儿子,原本安排是大儿子继承家业,小儿子便随便他自由爱好。
于是傅遗的父亲成为了一名艺术家,并在求学途中认识了芭蕾舞团的傅母,两人迅速坠入爱河,成就了虚构小说中才有的几十年如一日的恩爱夫妻。
后来傅遗出生,原本该继承家业的大儿子因意外事故离世,傅遗祖父便将傅遗带在身边,自幼亲自教导。
傅遗继承了祖父的商业手段,也青出于蓝成了新一代的佼佼者。
在感情方面,父母美好的爱情并没有让他对这种事情产生太多想法而早早尝试,正相反,傅遗非常看重感情,他认为只有像父母那样完美的天作之合才是他想要的。
青年时代校园中青涩懵懂的情书与告白半点不能令傅遗动容,直到他被绑架,眼睛受伤,遇到那个声音空灵澄澈的少年。
从此,傅遗生命中关于爱情的一切都终结在了那一个人身上。
他找越知,也不过是因为越知的声音跟他很像,可以帮助傅遗解决越来越严重的失眠罢了。
“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们也可以延续之前的合同,”傅遗冷声:“你可要考虑清楚,那些条约如果我在接下来几个月的时间里非要你遵守的话……”
饭桌之上岑寂无声。
沉默极致拉长了时间的流逝,越知一点也不着急。
因为傅遗需要他的声音,现在是在谈判,但是是傅遗在求自己,求自己给他声音。
“傅总你慢慢考虑,我去趟洗手间,回来之后你要是还没有考虑好的话……”越知轻笑,手撑在桌子上,向前倾身子,远超过正常社交范围。
如果他脸上没有带着笑,那这在谈判中会是一个施加威压的姿势,但他笑得有些不太端庄,这对常年只出席高档酒会的傅遗来说实在是有点太……
太浪了。
越知把手伸向傅遗,动作很慢,让傅遗想起了少年时期集体宿舍生涯中的某个夜晚,他们在看一部很低廉的情|色电影,主角就个会勾人心魄的狐狸精。
傅遗记不太清楚以前的越知是不是也这么放浪了,他想叫越知别乱来。
“别……”
声音戛然而止。
越知轻轻摘掉了他衣襟上的一片人工制的飘花,应该是上楼的时候沾到的。
“到时候就不是这个价了。”
飘花掉到地上,越知翩然而去……
越知一开门,迎面撞上了明寒。
明寒像是完全没想到这扇门会打开,下意识就想躲,遮脸的手顿在半空,又滑稽地落了下来,脸上硬生生扯出一抹苦涩的笑。
他想说点什么,给自己挽尊,然而解释和借口好像并没有用。
还是越知先开了口,他嘴唇有点红,反手带上门,挡住了屋内的情况,问:“有事?”
“没……”明寒不敢想象他的嘴唇为什么红,几近闪躲地避开了视线,嗫喏:“路过。”
太牵强了。
站在这里,怎么可能是路过,明寒攥紧了拳头想让自己也能跟越知一样风轻云淡。
但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他今天本来也订了这边的位置,从窗户看见了傅遗的车,鬼使神差,明寒下楼,碰巧撞见一抹白色瘦弱的身影跟傅遗一起走进了包间。
他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站在了这里。
越知“哦”了一声,说了句借过,从他身侧擦肩,走远。
“你就那么喜欢他……”
然而明寒的话太轻,越知手机刚巧响了一下,他去掏手机,根本没有听见明寒的话。
手机上,消息来自黑色头像的“G”。
-【下来,现在。】
一如既往的简洁明了,不容抗拒。
越知斜倚着墙,勾唇打字:
-【甜蜜恩爱[爱心]中,勿扰哟^_^】
…
他们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上一次铃兰花的页面上。
自己前脚以为沈濯吃醋,当着他的面把花扔了哄他,后脚顾逢就来了句让自己戴着花去见他。
就说怎么能这么巧。
狗东西,还挺会玩。
回完,越知直接将他拖进了防打扰名单,并不打算等着看他会不会再回复自己或者说点什么。
他不是很会玩么,就让他好好玩玩。
……
靠近洗手间一侧的走廊,几缕烟雾飘出来,三两个男子说话的声音并不低,越知还没走近就能听很清楚了。
“他还真以为咱们拿他当兄弟啊哈哈哈,整天男不男女不女的,也不嫌丢人。”
“嗐,谁让人家会投胎呢……欸你们说,他是不是有那个什么性别认知障碍啊?”
“艹哈哈哈哈哈他不会真的以为自己是个娘们吧。”
“可惜小爷我不好那口哈哈哈哈,他要是个女的我第一个上……”
声音戛然而止,走廊对侧的门打开了。
一道纤细却过分高挑的身影站在门口,柔软的长发披散在背后,纯白色连衣裙缀着一点蕾丝花边,露出一截手臂,手腕绑着一根扎头发用的橡皮筋。
“……你第一个什么?”
声音阴柔低沉,明显属于男子。
越知从来不会多管闲事,他本该当作什么都没听见,自顾自推开洗手间的门,然而另一方几人长时间的沉默勾起了他心底很久远的一段记忆。
并不怎么美好的记忆。
于是越知破天荒松开了扶在门把上的手,步子一转,走向了他们。
“穿衣是一个人的自由,如果他是女孩子……”
越知解下他手腕的细长头绳,缓步走到其中一名吸烟的男子面前,猝然一甩,头绳以一种刁钻的角度缠住了对方脖子,越知双手用力一拉,皮筋弹力刹那间绷紧到极致。
“也可以用一根头绳弄死你啊。”
“啊松……救……”吸烟男翻着白眼,脸肿成猪肝色,艰难从喉咙蹦出几个音。
“杀……杀人了……”
一出变故猝不及防,其他两个男的都吓傻了,扑腾一下跪到白裙子少年脚下,啪啪自扇耳光,“阿怀!你饶了我们吧,我他|妈就是一时嘴贱,我喝多了,我嘴贱。”
越知的手很稳,一根小小的皮筋在他手中与刀刃枪支没什么区别。
直到吸烟男抽搐着快要不行了的时候,白裙子少年才开口:“……滚。”
越知松开头绳,吸烟男应声倒地,直接晕了过去,而其他两人连滚带爬跑了,根本没有要管他的意思。
“头绳既然脏了,就换一根更好的。”
越知一语双关,算是给这个勾起自己不美好回忆的可怜少年一句开解。
他绕过吸烟男准备离开,身后传来很轻一声:
“谢谢。”
越知回头,看见原本站在昏暗包间中的少年走到了灯光明亮的走廊里,他长相阴柔,却不是娘气的那种,脸部线条明晰,偏向于雌雄莫辨。
但他很白,长发加剧了女性向的视觉感。
越知总觉得他这张脸有那么一点熟悉感,可是又说不上来。
裙子……突然一道灵光闪过。
他是牧怀?!
道完谢,牧怀直接走了,好像道谢只是他随口那么一说,也不在乎越知这个人怎么样,表现得比越知还要奇怪。
落寞的背影与手机中可爱奇怪表情包不断的形象形成鲜明反差。
——⑦号股票,小奶狗牧怀,牧野的双生胎弟弟。
难怪越知觉得他眼熟又没见过,他跟牧野的眉眼处几乎一模一样,只是牧野常年在外练得又黑又糙,而牧怀因为先天不足身量要纤弱很多,所以除非两人站到一起,否则谁也不会认为他们两个是双胞胎兄弟。
他的消息一直都是代聊在回,越知被顾逢的事占据了全部心神,一时没想到他,刚刚应该……又崩人设了吧?
越知从洗手间回到包间,也不是很在乎那点小插曲,反正他的人设一向稀巴烂。
“考虑好了吗?”越知关上门靠在门框上,不准备坐下了,“如果没有的话,我可以给你提供另一个选择。”
傅遗合上手机:“说。”
“来我家住,每天蹭听。”
“……”
“不用了。”傅遗冰山似的脸上出现一丝裂纹,不过很快就消失了,他起身,将衣襟袖口处细微的褶皱逐一抚平。
“跟我去一个地方,如果今天的合同谈成功了,你要的价,我出。”
越知:“不去。”
“现在还在合约期内,你需要遵守条约,”傅遗没有给他考虑时间,按住越知的肩膀打开了门,示意他出去,“走吧。”
越知掏出手机看了眼,没有收到顾逢的消息。
“行。”
……
傅遗谈生意的地方很正规,在一家现代风的茶馆,楼下附带一片高尔夫球场,因为并不是特别正式的商业会谈,所以也没有订包间,就在临窗风景很好的一个拐角,周围也清净。
合作方是名中年男子,中等身材,不算很高,眉宇间有点阴郁的戾气,单看面相可能让人觉得他有点阴险:“傅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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