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弟子何德何能,得大人青眼相加,只怕会辜负大人期望。】
【赌不赌?本官要你一诺。】
【恕弟子粗鄙,怕是要拂了大人美意。】
【好你个藏烨,怎么,本官还高攀不起不成?】
【弟子不敢。】
【若是你救起本官,就代表你赌了,你若不救,本官再做定夺!】
藏烨记得那日,花重道在他面前兀自跃下悬崖,逼他出手。
点足冲出崖壁,他一把揽过花重道腰际,带其稳稳落地。
【哈哈哈哈哈,藏烨,既然你赌了,救了本官一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从今往后,你就是本官的人。】
【大人!】
【望你像侍奉邬王那样侍奉于本官,如何?】
【……】
【本官会向你师尊说明,从今开始,你便为我花重道座下金卫名指挥使,只为本官而活!】
……
“入世只是缘起,待缘分到了,你自当盛迎,心魔会迎刃而解。”
“弟子明白。”
“去吧。”
“是。”点头,藏烨转身准备离开之际,想起年轻时会给师尊磕三个响头。
待他回身准备对叶长岭叩拜,却见身后人已消失无影。
藏烨在林间沐月而立,目光渐转温柔。
“师尊……弟子必谨记教诲。”
别庄榻房虽因大战而破败不堪,燕淮凌还是进屋简单收拾了一番,回忆当日之事,免不得感慨。
那藏烨似是还有背景,虽不能全数窥尽,不过来日方长,不急。
念及此,燕淮凌开了扇,正准备挥动,看到皱巴巴的纸面,才想起泡水之事,免不得叹了口气。
待明日和藏烨启程,途上买个扇子便可,不过就是做这纸扇机关有些费时费力。
正准备点灯拆扇,燕淮凌忽听窗外一阵响动。
未待反应,一个人影已自大开的窗口掠入。
来人气息并不陌生,燕淮凌早已手持雁羽镖,却迟迟没挥出。
借着窗外月色,看清那眼前人后,他不禁感到心下一惊。
“唷,燕公子。”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先前已逃逸的吴铭升。
对方虽面上平和,但气息虚浮,步履晃动不稳,燕淮凌清楚他因藏烨受的内伤十分严重。
若吴铭升轻举妄动,燕淮凌有把握将对方制服。
眼下,之所以迟迟没出手,是因为他想搞清此人去而复返的缘由。
“我都有些搞不懂到底该叫你燕公子还是燕师弟了呢。”
此话一出,燕淮凌面上一滞。
燕师弟?
这称呼最后一次有人唤自己,还是在珺途之时,那……
心下一紧,燕淮凌面色渐转苍白。
许是从燕淮凌脸上看出了答复,吴铭升勾唇一笑,忽的伸手探向自己面庞,“哗”的一声撕下一张面皮。
显露出的是一张苍白若鬼魅的脸,“吴铭升”歪头看着燕淮凌,幽幽道:“我本都决定去回复师尊了,不过突然想到你小子也不完全是废物。”
“柳下铭。”燕淮凌面色冰冷地说出那名字。
柳下铭是珺途绝派术士东煌的大徒弟,东煌不屑出手的恶事都由他来出面。
“怎么不叫我师兄了?”柳下铭缓缓向燕淮凌靠近,笑靥妖艳,“师尊想你想得紧呢!”
燕淮凌不语,只是暗暗捏紧折扇。
见状,柳下铭道:“放心,我回来不是为了跟你打一仗。想不到七年不见,你倒变得聪明了,懂得趋炎附势,装模作样。”
燕淮凌目若冷刃。
“早先听闻你辅佐太雁姜温卓,所以此番远行,怕是他的命令吧?我的提议非常简单,你可以继续奉你的令,走你的道,不过有关那华医簿医卷,你还是识时务些,尽数交给我。”
燕淮凌讽刺道:“哦?是么。你倒是目光长远么。”
柳下铭勾唇:“你毕竟是我绝派子弟,为何要和藏烨这等灵派之徒混为一谈,若是有华医簿相助,相信绝派术道必归为正道,为后世流传。”
“燕某竟不知你有这等深明大义。”燕淮凌轻蔑道,“若是做了此事,我有什么好处?”
“好处?”柳下铭冷哼,“好处就是师尊网开一面,不再追杀当年叛逃的你。”
“那真是幸甚至哉。”燕淮凌唇角吊笑,“不过可惜你现在没那个本钱要挟我,本公子怕是不能从命呢。”
柳下铭道:“你可知那藏烨是何人?”
燕淮凌:“莞陵花重道金卫名指挥使。”
“之前呢?”柳下铭得意道,“他之前的事,你又知晓几何?”
燕淮凌:“圣上邬灵使,天下第一剑。”
“还有呢?”柳下铭步步紧逼。
“谁人没有过去,燕某又何必追根究底。”燕淮凌展扇,“你若是爱好打哑谜,那恕燕某无法奉陪。”
“你可知那藏氏一族除藏烨一人外已被灭门?”
燕淮凌面上不显,心下却一惊。
看他未应,柳下铭继续:“而灭藏氏之人正是北绝派之士上官绮,与……师尊。”
燕淮凌:“……”
“现在那藏烨怕是一无所知才能平心静气地与你共寻华医簿,若是他知道你便是他不共戴天仇人的徒弟,他会作何感想?”
燕淮凌:“他作何感想,与我何干?”
“当年那藏烨可是为了复仇,遍杀绝派之人,若不是师尊闭关,怕是真会赶上一场恶斗,天下局势说不定便不是今日这般。”
燕淮凌冷笑:“燕某与那藏烨并无深交,若因陈年旧事引得怨恨,燕某自当奉陪到底。”
“奉陪到底?”柳下铭取笑,“你是没见过那全盛时期的天下第一剑。若是他拿出全力与你缠斗,你怕是没有活命的可能!”
这点燕淮凌清楚。
若是正面硬刚,且藏烨四剑齐出,他断然没有活路。
不过,他自知比藏烨狡黠,所谓狡兔三窟,他也不是正人君子,若真到了那一日,只要为了活命,他不惜动用其他手段。
“你和那藏烨同行,不过是为他人奴役。何不做些利己之事,盗出那华医簿,转交给师尊,我柳下铭便可保你后半辈子衣食无忧。”
“只可惜,燕某对华医簿着实没有兴趣。”
照本宣科地学习武艺是他最觉无趣的事。
他没那个耐性去一本本钻研,一招一式地悟透。
看美女,盗珍宝,才有那么些乐趣,说白了,最世俗最奢靡最令人不耻的追求,才是他觉得刺激所在,那些为长生不老、武林之巅而奔波的人,在他看来都愚蠢至极。
当然,他也知道那些自命清高之人对他这种堕落颓败之人也瞧不上眼。
“燕淮凌。”柳下铭忽的上步,一把扯过燕淮凌肩膀,“你可知若是拂了师尊之意,会有什么后果?”
“燕某当年承东煌前辈之恩,有幸习得几式绝派之术用于私事,却并无意真拜入他老人家门下。这点,东煌前辈应该很清楚,所以又何来燕某叛离之说?”
“胡搅蛮缠!”柳下铭喝道,“你偷师在先,还满口胡言!当真没了脸皮!”
燕淮凌嘿嘿一笑:“那你我还真是半斤八两。”
“燕淮凌,若是没有师尊的教诲,你又如何悟出你那黑雁四式?”柳下铭盯着燕淮凌冰冷道。
一听说“黑雁”二字,燕淮凌免不得微微皱眉。
立刻捕捉到燕淮凌的面部表情,柳下铭自知强取定是不能让这泼皮有所退让,于是他道:“若是你不愿为师尊所用,师尊怕是会另做他法。彼时,你可别怪师兄没提醒你!”
说罢,冷哼一声,柳下铭拂衣而去。
燕淮凌自知他武功受挫,立刻点足追出,却愕然发现柳下铭竟已无影。
立在屋檐之上,他看着空中皓月,脸色变得愈发阴鸷。
藏烨和东煌的过往他却是第一次听说。
被人追杀早不能恐吓到他。
让他真正感到心中不安的,竟是对方那几句关于藏烨的评价。
【现在那藏烨怕是一无所知才能平心静气地与你共寻华医簿,若是他知道你便是他不共戴天仇人的徒弟,他会作何感想?】
【当年那藏烨可是为了复仇,遍杀绝派之人,若不是师尊闭关,怕是真会赶上一场恶斗,天下局势说不定便不是今日这般。】
与藏烨交手本身并不让燕淮凌感到恐惧。
真正让他难以想象的,是那个一向性情寡淡的男人会用一种像看人渣一般杀气满盈的脸面向自己——
那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念及此,房下一人正慢慢走来。
燕淮凌垂眸一望,见是藏烨往损毁的房间迈。
他目送对方远去,心下莫名不是滋味。
不过没过多时,他便恢复以往。
那藏烨非敌非友,就算真被对方得知,他燕淮凌大可一走了之,老死不相往来。
逃跑是身为大盗的基本素质,又有何畏惧之理?
第9章 幽蜂毒草
次日。
二人收拾停当,准备出发。
叶长岭又不知去向,燕淮凌和藏烨想亲自告别,却不能如愿,实在有些遗憾。
众青岭术士只得尽己所能尽地主之谊,准备好盘缠行李,为二人送行。
因为折扇问题,燕淮凌决定先回宁州城。
藏烨则去取二人拴在城外的马。
在街上逛来逛去,没看到一把满意折扇,燕淮凌不禁有些懈怠。
待藏烨都牵马而归,他还在街上闲逛。
“可有合适的?”藏烨瞅了眼燕淮凌手中那形貌实在不敢恭维的折扇道。
燕淮凌长长叹了口气,像相亲失败一样无奈:“没有。”
“燕公子喜欢什么样的?”一本正经,藏烨来回望着街边卖杂货的小商小贩,似乎是想快速解决此事——毕竟二人着急赶路。
燕淮凌拿着那把纸扇,侧着脑袋,神情揶揄地望着藏烨,浅笑道:“不如大人来替在下选,如何?”
藏烨一怔,回头望向燕淮凌。
迎着朝阳,燕淮凌面容泛着春意,看着着实舒心。
“藏某只怕扫了公子兴。”
燕淮凌见他那恭恭敬敬的认真模样,玩笑着不依不饶道:“若在下非要大人帮忙,若何?”
“……”藏烨顿了顿,“藏某选的东西,怕是无法入公子眼。”
“大人倒是很高看在下么。”燕淮凌很满意这回答,“放心,只要是大人选的,在下保证不挑。”
藏烨:“……”
对附庸风雅之事并不感兴趣,不过燕淮凌那似真非真的态度又让藏烨无法推辞。
沉默一番,他终于应允下来,于热闹街巷探寻一番,在一间杂货铺前驻步,认真地看着那几排折扇,搞得小贩都开始被他仿佛定位敌人的专注度弄懵了。
“这、这位客官……?”小心翼翼地试探,小贩不敢打扰似乎在沉思的藏烨挑选。
燕淮凌则抿着唇追随藏烨的视线,猜测他会选什么。
几组折扇里,有几把相当贵气,金花秀叶,色彩明丽,着实好看;有几把朴实无华,几无装饰,色彩素雅;还有几把,紫竹墨林,青山碧水,超脱飘仙。
燕淮凌开始思考藏烨会从哪组里选。
正当他已有猜测时,藏烨转头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让燕淮凌心头一跳。
与以往承接任务时那凝重稳实的视线不同,此刻,藏烨的眼神中带了些探寻又裹了丝随意,让燕淮凌免不得有种不一样的感触。
只可惜,那眼神在他身上只飘了一瞬,藏烨便指着角落里一把折扇,沉声平淡道:“那把。”
燕淮凌注意到那把并不在先前三组之中。
小贩替藏烨将那柄折扇拿来后,在吩咐下交给燕淮凌。
展扇而观,一面是水墨竹影,一面则有几字:
眇觌其人,豪举之卓,游侠之雄,风仪翩翩,不自藻饰,恣意天马,慕节随心。
怔怔地看着那一行字,燕淮凌倏然有种面红耳赤之感。
纸面上乘,墨气悠然,确实符合他燕淮凌平日风格,只是那行字若是用来形容他这浪荡子,怕是有些糟蹋了。
似是看出燕淮凌的怔忡,藏烨道:“公子若不喜欢,自可挑选,于藏某无妨。”
胸口热意未减,燕淮凌执扇问藏烨:“大人……为什么选这把扇?”
藏烨直言:“公子现居太雁。那扇上字正是形容建邬之初,太雁英雄舒子举。若是执此扇而战,应能受舞,战意大增。”
燕淮凌:“……”
舒子举……?
自入太雁以来,燕淮凌就没关心过此地历史,更别说民族英雄了。
一想到自己竟错把此句当成藏烨对自己的评价,先前胸前的热意变了味道。
愠气陡生,他撂了扇,面冷道:“如此,不好。”
藏烨愣了愣,又平和道:“藏某已说过,燕公子怕是不会满意。”
莫名觉得心中憋闷,燕淮凌看了藏烨一眼,又不忍那折扇和众绚丽奢靡的扇子躺在一起,于是干脆冲小贩道:“这扇子,本公子要了。”
眼前男子善变之速赛过女子,不禁让藏烨慨叹。
他哑然地看着燕淮凌付了钱。
燕淮凌:“有笔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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