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窟之外的天光随着藏烨的搜寻一点点消散。
不知哪儿来的力气支撑自己沿着漫长的河沿一路不停，藏烨始终没能见到那暗河尽头。
心下一波波的绝望升腾，正当他感觉到意识开始有些游离之时，视野中似是有什么白色物件一闪而过。
登时凝神，藏烨看紧了那一绺白色，突然被雷电击中般踉跄着加快了脚步——蹭到那目标物之前，他发现是一大块染了血的白色衣布。
——那布上纹路，藏烨一眼便认出是燕淮凌衣服上的。
双膝砸地，藏烨一把将那白布捞起，垂眸痴痴地望着。
那白布边沿凌乱不堪，似是还有野物撕咬的痕迹，其上血迹着实让人触目惊心。
心间剧烈颤抖着，藏烨抬头望向那令人绝望的暗河深处，忘却了一切，冲身而起，踉踉跄跄地开始了狂奔。
又搜寻了一段，洞窟外夜色已至，藏烨已经沿着暗河出了洞窟，暴露在夜风之中，却依然没能找到燕淮凌躯体。
手中鲜明的证据已经显示燕淮凌凶多吉少——他甚至能从那残留的衣布上看到那奄奄一息之人与什么疯狂野物搏斗至死最终尸骨无存的情形。
紧紧捏着那白布，藏烨却依然不打算放弃。
他魂不守舍地继续沿着那暗河行走，直到一口污血终于没能压住，以冲破天际之势涌上咽喉。
喷出一大口鲜血，藏烨双膝重重砸地，喘息地看着跌落地面的那片污秽不堪的白布。
就那么僵持了一阵，他双目圆睁着，似僵尸般一动不动。
那个可能性终于被他正视起来——
燕淮凌，殁了。
鲜血顺着唇角流向下颌。
藏烨双臂抖动太过剧烈，已然无法支撑身躯。
他想伸手蹭蹭唇角，却发现落在手臂上的液体并不是赤色。
胡乱地伸手摸了摸面颊，他才意识到那是冰冷的泪。
“……”
唇畔不可控制地颤抖起来，藏烨自嗓子眼发出一阵低吟。
“……啊……”
眼泪决堤而出，藏烨蜷缩起来，额头击地：“我要你……活着……”
【若我是认真的，你又若何，藏烨？】
“我要你活着！！！”
“淮凌……”
只可惜那个人已经无法听他亲口说出自己的心情了。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双拳猛击上地面，一阵巨响而过，藏烨周身一圈土地全数崩裂，方圆数十丈植被连根拔起，四散落下。
那声怒吼过后，周身力气迅速散去，藏烨面色苍白地昏死地面，再无知觉。
**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混沌间，藏烨感到有人伸手捅了捅他。
勉强睁开眼，藏烨见一总角之岁背着竹蒌的少年正好奇地戳着他肩膀。
似是完全没想到藏烨能醒来，那少年吓了一跳，慌忙后退两步，看鬼一般望着藏烨。
藏烨双眼没有焦点，像是在看那少年又像是在看别处。
少年小心翼翼地迎上藏烨视线，半晌才道：“你……活着的？”
藏烨被抽走魂魄般，一动不动，也不应答。
那少年一双机灵大眼观察了他一阵，却似乎并不打算就此离开：“大哥哥……你没事吧？”
问语依然石沉大海。
又等了一会儿，那少年小心翼翼地自怀间掏出一只手帕，看着藏烨道：“大哥哥，你脸上都是血，我……帮你擦擦可好？”
这话落下许久也未见藏烨回应，少年放下竹蒌，折身跑回不远处的暗河边洗了洗手帕，又回了藏烨身侧：“你额头上有伤，虽然血液凝结了，不过还是处理一下比较好。我家就在附近，如果你不嫌弃，可以到我家休息。”
也就是这个年纪的少年，还能够不分敌我，凭天性救人了。
“我替你擦啦——”见藏烨不应允也不拒绝，少年只得试探地将手帕往藏烨脸上挨。
手帕泡水后颇为冰冷，初触皮肤时，藏烨眉梢有细微抖动。
“啊……对不住。”少年忙收了手，“可能有些冷，大哥哥你稍微忍耐一下。”认认真真将藏烨满脸血污清理干净，少年道，“大哥哥是不是不会说话啊。”
藏烨：“……”
“没关系，我以前也认识过不会说话的朋友——”少年看着藏烨清理完毕的面庞，露出阳光一笑，“这样就俊气多啦，大哥哥长得真漂亮！”
对藏烨来说，这大概是有史以来第一次有人用“漂亮”形容他。
“大哥哥肯定是从石窟上摔下才这般伤势，若是不能行动，我现在就找人来帮忙。”说完，少年转身便跑开了。
躺在地面的藏烨费了一番功夫才逐渐凝神。
他实在不想连累无辜路人，于是趁那孩子还未归来，异常缓慢地从地上起身。
如今龙凤四剑尽失，他却也无心寻回，只是目色迷茫地望着那暗河，开始一点点沿河而走。
即便明白燕淮凌大概已经不在人世，他却还是若行尸走肉般一点点挪动着前行。
“大哥哥！大哥哥！”
不知走了多久，藏烨却听到背心方向传来呼声。
他微微驻步，却感到胳膊突然被一人抓住。
“大哥哥——你这个样子，就不要乱动了啊！”
藏烨侧眸望着那少年，随后便注意到对方身后跟着两个比他大一些的青年，似是刚成年不久，两人虽稚气未脱，却也有了壮士刚毅之气。
“小洋，这就是你说的伤员？”其中一青年望着面色苍白浑身上下伤痕累累的藏烨，敛眉道，“以后别半路遇见不三不四的人就吵闹着要救！说了多少次了！”
被唤作小洋的少年紧紧拽着藏烨胳膊，道：“大哥哥是从石窟顶摔下来的，怎么能是不三不四的人啊？”
其中一青年几乎要翻白眼：“如果他是贼人怎么办？若是一条毒蛇，怎么捂也捂不热的！”
一把将少年从藏烨身边拽回，那青年望着藏烨，警惕道：“你是什么人？”
藏烨实在不想给他们添麻烦，此刻也无心顾及礼仪与仪态，只是一语不置，转身便又一瘸一拐地继续沿河而走。
“诶——”少年挣脱青年，重新跑回藏烨身边，“大哥哥，你别勉强啊，身上那么多伤！脚也几乎没法看了！”
第一位青年再次赶到少年身旁，一把拉回他：“他不愿接受帮助正好——随他去，别瞎掺和别人的事。”
少年恼了：“悟骏哥哥就是因为老是疑神疑鬼才被灿悦姐姐嫌弃的！”
悟骏：“卞绍洋——我看你是长本事了！”
“喂。”一直站在旁边观战的另一位冷面少年幽幽道，“别吵了。”
那卞绍洋少年道：“林吉哥，你同意我的对吧？”
悟骏：“林吉，别跟这臭小子一鼻孔出气，这次允了他，不知道下次他又捡个什么回来。”
林吉望着藏烨走出很远的背影，重新开口：“喂——”
藏烨并未停步。
皱眉，林吉快步赶到藏烨身前，堵住他去路：“跟你说话呢。”
卞绍洋在后面跟上，解释道：“大哥哥好像不会说话，我今天跟他对话，他都没说的。”
藏烨：“……”
“我不知道你那身伤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若放你不管，我几人也确实于心不忍。”
闻言，卞绍洋狠狠点头，悟骏一脸不悦，频繁咂嘴。
林吉看了眼悟骏，又道：“不过，有一点我要跟你讲清楚，我们长姐卞灿悦武功高强，是珺途门人，若是你耍些小心思，定会被她好生收拾。到时候，就休怪我几人对你不客气了。”
藏烨听他说完，视线却依然十分渺远。
他转头望着那没有尽头的暗河，似是全然未听卞林吉之语。
身后卞绍洋和卞悟骏还在争吵，卞林吉却似乎从藏烨视线中看出什么。
他沉默了一会儿，冲藏烨道：“若你跟我们回去养伤，这条河通向哪里，流经哪些地方，我定悉数告知于你。不过前提是，你跟我们先回去，弄好你那身乱七八糟的伤再说。”
闻言，藏烨侧首望进卞林吉双目，面色渐转凝重。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就是第三卷 啦~
亲爱的们稍安勿躁哦（づ￣3￣）づ
俗话说好事多磨，不过肯定会苦尽甘来的！
第三卷 到中后期就会陆续有糖啦，小可爱们再坚持一下下哦！
到时候开始撒糖可别嫌牙腻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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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继续努力哒~
第58章 山间静养
卞氏兄弟的家就在那山野之间。
草屋一座, 屋前有些菜地，屋后便是山野。
不容藏烨拒绝，三人连拖带拽地将他引来家里, 正看到在菜地忙活一女子。
她正抬手擦汗, 忽瞄见仨弟弟引着一位一瘸一拐的陌生男子前来家前，登时面露愕然。
藏烨视线涣散，面无血色，毫无生气, 看上去像个死人。
女子目瞪口呆地扫了一遍前方面色各异的三人, 讶然道：“这是谁？”
卞绍洋挠了挠头，道：“灿悦姐，我今天去那晦灵窟附近摘菜, 看到这位哥哥浑身是伤，就——”
卞灿悦敛起眉，却并未直接责备卞绍洋, 而是抬头望向后方俩无辜男子，道：“你们就这么由着他胡闹？”
卞悟骏见她生气了, 得意地哼了一声，道：“我都说了不让小洋把随随便便的人运来, 可他偏偏不听。”
卞灿悦盯着藏烨, 目中始终未消警惕。
她左右观察了一番, 走上前去, 朝对方拱手道：“不知这位公子从何而来, 奴家卞灿悦，若舍弟冒犯了公子, 还望公子见谅。”
藏烨整个人三魂七魄似是已然出窍，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卞灿悦眯眼端详着藏烨, 正觉奇怪，卞绍洋道：“这位哥哥应是不会说话的，我尝试跟他交流，他最基本的话都能听懂。”
闻言，卞灿悦又扫了藏烨一眼。
对方虽面容被清理干净，但依然能看到隐隐血渍遗留在发际间，脖颈上也有不少刀剑留下的痕迹，能想象对方全身应是大小伤口无数——那身衣服虽然是黑色，却也能隐隐看出被血浸染的痕迹。
同是习武之人，她很愕然此人竟还能好生生地站着。
在藏烨身上看不出杀意，更多的是一种凝重的迷茫与绝望。
她沉默半刻，朝几个弟弟点了点头，道：“带他进来吧。”
“诶？阿姐，真的？”卞悟骏惊讶。
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卞灿悦道：“你们都把人带到这儿了，我还能把人家赶走不成？”
言毕，引着藏烨进了内室。
由于草屋甚小，根本没有多余的客房可以给藏烨，卞灿悦便在柴房里替他打扫了一席之地。
柴房总是不比正常房舍，卞灿悦面露为难地冲藏烨道：“奴家也实在没什么能招待公子的，若公子实在不习惯，奴家会另想办法。”
三个男孩已经挤了一间小屋，卞灿悦身为女眷自是不能与藏烨同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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