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观点各异,燕淮凌却并未加入讨论。
他像是受了什么剧烈打击,面色看上去十分平和,但气场却冷滞而令人胆寒。
——他想不通那木头此举之意。
正如逢书俊所言,纵是有千万内情,也断然不能以救死扶伤的莫老性命开刀!
众人经历了一番激烈讨论后,叶长岭与逢书俊决定分头笼络灵派术士——叶长岭遍走莞陵各地,而逢书俊则回织埠号召灵派之士,三日后于太雁关州北地汇合。
不愿莫春怀就这么客死他乡,尹修鸿欲将莫春怀遗体带回沧隆岛;曹溟遗体则由周天歌与邱岚负责带回织埠——由于两人伤势未好,刚巧同行的逢书俊会护送他们一同回程。
剩下燕淮凌一人尚未做决定,众人盯着他,待他开口。
沉默许久,燕淮凌道:“在下会独自西去太雁。”攥紧的拳头微微发抖,他声音却十分平和,“有些事情,在下想亲眼去见证。”
叶长岭道:“燕公子何不跟随老夫一同先去莞陵招揽灵派贤士?”
燕淮凌道:“多谢前辈,不过晚辈还是打算先入太雁。”
众人自知是藏烨之事让对方计划有变,便也不打算强求,于是再无异议。
又于原地休整一日,众人次日晨便分道。
背上行囊重新迈入关州之城时,燕淮凌从未想过自己会是怎样心情。
如今穿着一身释鬼节白衣,戴着雪色幂蓠,白纱蒙面,只不过再不执扇,他迈在熟悉的街道上,面色凝重。
大街上美女若云,佳人似月,燕淮凌目不斜视,万花丛过,片叶不沾。
经过姜温卓府邸,他看到门口比先前多了一倍水汀名把守。
驻步,就那么在光天化日之下直直望着姜府,任街上行人来来往往。
不知看了多久,一位水汀名终于发现了目不转睛的燕淮凌,敛眉厉声道:“何人在府前乱望?快些走开!”
无视几位水汀名,燕淮凌继续透着白纱幽幽看着府内。
最终一位水汀名有些耐不住性子,他径直走向燕淮凌,单掌拍上燕淮凌肩膀,喝道:“走开!”
然而话音方落,燕淮凌肩头却倏然钻出一只冰凌,直接刺穿他整个手掌。
登时惨叫两声抽了手,那水汀名躬身滚倒地面,捂着手掌嘶喊。
其他守门水汀名见状,纷纷跑来支援,欲直接拿住燕淮凌。
踏月流波,魅影般闪过众人身畔,燕淮凌抬掌一点,所有人双脚底板生生钻出数条冰凌,将众人死死钉在地面。
登时哀鸿遍野,水汀名脚掌鲜血直流,蹲身而跪。
面无表情地拂衣而过,燕淮凌不慌不忙自正门迈入,直接进了姜府。
街上有人看到这边惨状,纷纷围来,想看清是何人竟敢硬闯灵官府邸。
一路畅通无阻,直接迈入第一外庭,燕淮凌在走廊上正悠闲行进,却见数十月滢名从另一侧长廊闯出,纷纷面露凶相地向他奔来。
见状,驻步,燕淮凌抬掌便是冰魂雪魄,刹那,墙壁、地面、屋檐之面纷纷戳出无数冰凌,众月滢名登时被那冰凌穿透衣襟表面,手脚被束缚,却又没破皮受伤。
挣扎之间,冰凌硬若坚铁,任月滢名如何发力,就是挣不脱。
旁若无人地从冰凌之廊穿过,燕淮凌又走过一条长廊,便抵达了内庭。
然而正待迈步,屋檐上、走廊间倏然闪现四五身影。
为首之人,燕淮凌一眼辨认出来。
——江浔剑。
立于直通姜温卓内寝之廊的门前,江浔剑望着燕淮凌,皱眉道:“不知阁下是何人?白日硬闯姜府,有何贵干?”
隔着一层白纱观望着江浔剑,燕淮凌并未应答,只是缓缓伸手,掀开了自己箬笠上的白纱,同时揭去了自己脸上的蒙面巾。
眯眼观望的江浔剑在看到燕淮凌那张面容瞬间,便愕然地撑大双眼,唇角俨然合不拢。
他身侧的几位侍奉姜温卓数年的金卫名也认出燕淮凌,各个面露惊诧,半晌未反应。
脸上早退却了先时的调皮与无赖之色,燕淮凌面无表情地盯着江浔剑,道:“江大人可否让在下面见姜灵官?”
江浔剑收敛了那惊异之情,面色渐转复杂。
他凝视着燕淮凌,就仿佛看到起死回生的厉鬼前来索命。
本以为这张脸后还应是柳下铭那无耻之徒,但来人气场决然不同,即便不知缘由,江浔剑也清楚来人正是货真价实的燕淮凌。
“燕公子……你是如何……”逃脱绝派魔爪并存活下来的?
可惜后半句话未问完,燕淮凌便冰冷地打断他:“大人是想听燕某一路轶事还是准备替燕某向姜大人禀报?”
记得藏烨说起过燕淮凌与柳下铭换面之事,然而各中缘由他并不清晰,于是面对杀气腾腾的燕淮凌,江浔剑本能地认为不可轻易放行。
“燕公子可否告知江某因何事来访?”
“江大人,你一路寻药,助力不少,在下感激不尽。不过在下好歹也是灵官府上门客,求见灵官何时需向大人报备?”
江浔剑自知燕淮凌所言有理,但直觉告诉他今日若放燕淮凌通行,怕是会酿成大错,于是道:“燕公子,实在对不住,若不说清此番来意,江某怕是不能放行。”
“你们金卫名便是如此是非不断,盲目追从么。”燕淮凌声线阴冷,幽幽道,“主公下达任何命令,都去遵守,纵是滥杀无辜,也心无愧疚么?”
江浔剑总觉得这话说得奇怪,像是讽刺他却又像是在说别人,不禁纳闷道:“公子此言何意?”
“何意??”脑海闪过藏烨面容,燕淮凌紧紧拧起眉。
不打算解释,他身形一动,竟直接掠向姜温卓内寝之门!
惊,江浔剑忙回身格挡,却已来不及,只见内门爆裂而开,立于内室的姜温卓见门外飞仙而来的燕淮凌,吓得登时后退数步,跌坐地面。
燕淮凌正欲上手一掌拍向姜温卓胸口,却被江浔剑拼死抢至面前,张开双臂护住姜温卓。
立时收势,燕淮凌止步江浔剑身前,却见对方趁势推掌,一记金雁振翅直向他胸膛印来。
太过熟悉自家门派套路,燕淮凌方寸不乱,轻松旋身而起,转脸便是归云去雁回击——数只水雁迎向江浔剑白虹之影,生生截断攻路,消减气势。
完全不认得燕淮凌招式,江浔剑因护着姜温卓,不能轻易躲闪,只好一动不动,正面硬接。
瞬间被那水刃割裂双臂肩胸,他痛叫出声,向后踉跄,半跪于姜温卓身侧,苦楚喘息起来。
见状,周遭众金卫名将燕淮凌牢牢围起,向中心齐发鸿雁临门。
蹲身地面,双掌接地,陡然四面迭起数道由冰凌织起的尖锐墙壁——数只鸿雁之势拍在冰墙之上,将墙壁化作齑粉,却分毫没伤到中心燕淮凌。
见此人来势汹汹,众金卫名清楚不可小觑,正待以更大招式回击,却听前方姜温卓大吼一声:“且慢!!!”
已经准备出招的众人生生顿住,几人险些没刹住,硬生生收回,似是受了些内伤,捂胸咳嗽起来。
姜温卓见长身立于众人中央,孑然一身,面若冰霜的燕淮凌,幽幽道:“燕公子,本官知晓,今日迟早会到来。”
旁边江浔剑单膝跪在姜温卓身侧,唇角带血,却面露茫然。
挑眉,燕淮凌转而面向姜温卓,漠然道:“哦?是么?没想到姜大人竟在意燕某死活。”
那日对方将手无寸铁的自己转交柳下铭,才有了后来一系列惨剧。
姜温卓伸手拨开江浔剑护卫身前的肩膀,幽幽道:“无妨。”
面带焦躁,江浔剑道:“大人!”
缓缓起身,向前走了两步,姜温卓双膝砸地,垂下脑袋道:“燕公子,当时本官鬼迷心窍,一心拿得那华医簿真卷,才误入歧途,害得公子面容被剥,名誉尽损——遇上今日,本官罪有应得。”
周遭一圈金卫名面色微微一变,江浔剑更是因愕然张唇,完全不敢相信。
看着对方那露出脖颈的虔诚模样,燕淮凌轻笑两声,道:“大人竟有如此觉悟,真让燕某震惊。当日之局,燕某认为大人并无良心,何谈悔恨?更何谈罪有应得?”
姜温卓将脑袋垂得更深:“燕公子若心有余懑,本官绝不反抗,公子尽管动手。”
“大人!”江浔剑从未见姜温卓对任何人如此低声下气,心下免不得涌上一股酸楚,再加上听得先前姜温卓那席话,他心下动摇,苦楚不已。
垂眸看着姜温卓那凄惨模样,燕淮凌再未答话。
他侧头望了一圈凝视他的金卫名,开口道:“在场诸位皆是金卫名,效力为主公出生入死,刀山火海。忠义之余,却又让人不禁嗟叹。”转头看了眼蝼蚁一般跪立的姜温卓,他幽幽道,“倘若跟错了人,一生之患矣。”
江浔剑绷着牙关道:“姜大人在此之前待你若何?”
燕淮凌转头微笑:“甚好。”
“既是如此,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声音带了些颤抖,江浔剑道,“冤冤相报何时了,公子若能网开一面,便——”
“江大人。”燕淮凌打断他,“在你说出愚蠢之言前还是住嘴为是。”
“燕公子!好歹你也吃了数年姜府饭食,怎得今日——”
江浔剑话音方落,先前还跪立原地待宰羔羊的姜温卓却倏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江浔剑几乎不怎么用的腰间长剑拔出,急急向毫无招架的燕淮凌刺去。
在场众人愕然。
前方燕淮凌则面无表情,在姜温卓近身瞬间,掌间陡起冰魂雪魄,数道冰凌硬生生刺穿他胸口,而姜温卓手中剑尖离燕淮凌心口只有几寸距离。
江浔剑目瞪口呆,整个人已木然。
与姜温卓那苍白面容近在咫尺,燕淮凌看渣滓般凝视着他,直到那双眼眸消失了生气。
收势,撑住姜温卓身躯的冰凌瞬间化为乌有,姜温卓躯体顺势重重落地,溅起血水一片。
“大人!——”江浔剑陡然点足扑上前,认真检查对方身躯,周遭金卫名则立时转而扑向燕淮凌,准备集体围剿。
冷哼,燕淮凌旋身而起,运双脉之气发出一句振聋发聩的话:“愚忠!”
第71章 故人一战
四面八方袭来的白练之虹直刺燕淮凌身躯, 白衣翻飞,衣袍猎猎,他点足跃上房檐, 单脚横扫, 无数房瓦应声而起,竟因那双脉之气排列成墙,硬生生挡住数道白虹攻势。
巨响连连,无数瓦片碎石撞击后自空中散落地面, 众金卫名却并不放手, 紧追踏月流波空中的燕淮凌,依次频发鸿雁临门。
天际鸿雁之影若霞雾流影追随燕淮凌身后,欲将他整身吞并。
点步空中, 似驾云降雾,步印生花,冰卉叠璧, 那冰意与鸿雁相拥,顿出无数水汽, 折射天际霞光,恍若神佛之辉, 甚是耀眼明丽。
江浔剑见众人奈何不得那燕淮凌, 负伤自姜温卓尸身手中抽回长剑, 点足便向燕淮凌方向直去。
剑光流转, 雁过无痕, 他不消多时便与燕淮凌面对面。
两人腾身空中,江浔剑剑尖直指, 面色痛楚:“燕公子,你我共侍一主, 作何落得今日这番地步?”
燕淮凌不答,认真接招。
“纵是主公于大义有错,我等金卫名也应以其利益为首,自我牺牲又如何有错!”言毕,他挥剑直下,转瞬雁影分飞,三影并出,齐齐向燕淮凌攻来。
闻言,想到藏烨大概也是因花重道之言才追随那端木秋灵,燕淮凌心间顿生悲怆之感。
因为无论怎样,以他对藏烨的了解,此人便是赴死也不可能与那绝派同流合污。
支撑对方走下去的,便是这金卫名之“义”。
生死早已置之度外,唯任务而活,誓死效忠……
如此愚蠢,却被奉为至上之忠义……
过招间,燕淮凌尝试寻找藏烨与江浔剑行为之逻辑——二人从天上打到地下,姜府内院鸡飞狗跳,混乱一片,房屋倒塌,断石残壁四处可见,但二人依然未停手。
动静很快闹上街市。
燕淮凌见江浔剑动作越来越迟钝,却依然咬牙在强弩之末使出太雁终极之式断雁孤鸿——转瞬,五只鸿雁齐齐急掠而下,直取燕淮凌破绽。
遍地的鸿雁嘶鸣让自街上赶来围观的不少百姓跪地捂耳,燕淮凌则望着那绚丽招式之后一脸悲伤的江浔剑,抬手便是春风化雨,秋荼密网。
瞬时,绵雨四起,遍地杨花,鸿雁之影撞上雨幕之后生生削弱。
江浔剑无法辨清燕淮凌身影,只得眯眼在那雨幕间费力搜寻,却很快听到身后传来燕淮凌声线:“大人,此番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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