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她也顾不了韩琳了,现在男朋友占据了她的心,其次她还有很多好朋友,一起上下课的女朋友又不是非韩琳一个。她很快找到了新的女朋友,她不住校,来回坐校车,校车上隔壁班的女生和她有说有笑。到了教室,又有新的女生代替。她忙得很,再也想不起韩琳了。
韩琳找到她,痛苦地说:“以后我们没有必要就不见面了。”
程嘉嘉正和另一个女生上厕所回来,她说:“好。”
韩琳说:“你不难受吗?”
程嘉嘉道:“难受又怎么样?韩琳,我很累,我也不想再这么继续下去了。”
韩琳点点头:“好。”
韩琳留不住公主,就让公主随风去吧。她再这么争下去,她会痛苦得死掉。走到公主心里,有无数道关卡,她只是个柔弱的少年,连少年都不是,只是个少女,一路披荆斩棘,也只斩到城堡底下。
抬头仰望那座被恶龙占据的城堡,和心里没有她的公主,她没办法了,只能舍弃。
然而舍弃的痛苦也没饶了她。
她们并没有不再见面,反而天天见面,抬头不见低头见,她知道她谈了男朋友,她知道学长每天来接她,她还知道她又结交了一个新的“伴儿”。她不能过去,只能远远看着。她一根神经看,另一根神经恨,恨着恨着,她转换对象,恨起了程嘉嘉。
因为她不“爱”她。
她原先是爱的,但她现在不爱了。程嘉嘉的爱太薄太浅,是温室里的花朵,只能被她呵护供奉,经不起一点的风雨。
她也想爱就爱,想不爱就不爱。她不能提起一点抗议。
想抗议,可以,就是现在这个结果。
韩琳恨啊恨,恨得月考的时候一下恨到第二名,排在宋靖之后。
她一直是平平无奇泯然众人的成绩,连刘裴都不会注意到她。谈话也就三句,怎么样?继续努力,回去给我叫XX。
她一下蹦到第二名,引起了全班轩然大波。因为班级前十就没有女生,年级她排第十,宋靖还是前三,真是惊呆了众人。
程嘉嘉有点不是滋味,因为韩琳成绩一直比她差。同桌的时候她高高在上,一直自觉其美。现在韩琳狠狠地压在她头上,虽然不关她的事,她也美不起来了。
贺文舟进步了!
天地良心,没浪费他这段时间的用功。他乖得很,没给爸妈惹麻烦,也没给宋靖惹麻烦。憋屈得像个小媳妇,痴情又苦涩地爱着他。
宋靖不喜欢他送东西,他也不送了;不喜欢他每天那五分钟,他也不再打扰;宋靖一点点斩断和他之前的联系,他也忍受了。
忍得很辛苦,眼睛却流露出来。
宋靖偶然一回头,会看到那双黑湖水般满怀痴情的眼睛。他发现贺文舟是桃花眼,那双眼波光潋滟,天生多情。
他不能再看他。
月考结束,因为贺文舟进步了。他爷爷为他庆祝,请了一顿家宴。他爸难得有空,他姑、他姑父,二叔、贺宇都来了。
在静园常年定的包厢,进去就是一阵乌烟瘴气,他二叔、贺宇他们在打牌,他爷爷在里面,爸爸陪着说话,妈妈姑姑这些女眷在小声聊着什么。他过去,一下扑到他姑父身上:“嘿!游星呢?”
游为民吓一跳,捞住他缠上来的双腿:“別乱叫,他出去了。”
贺文舟乐了:“哈哈,他是不是怕了呀?”
游为民老脸不由一红:“这次他考得不好。”
什么不好,简直是差极了,本来就吊车尾,没想到这次吊到最后一名。他姑姑大发雷霆,差点把他轰出家去,游为民护住了。可就是这样,游星也吓了个肝胆俱裂,这种家宴,不是公开处刑吗?
何况,一向给他垫底衬托的“表哥”都进步了,他怎么还有理退步?
贺琴没当众给他一顿鞭子,算是轻饶了他!
家宴开始,游星再怎么拖也不能不露脸,他委委屈屈挨着爸爸坐了,一边是爸爸一边是贺文舟,两个把他护在中间。头上又有老爷子坐镇,贺琴一脸冷若冰霜,也不能把他咋地。周雯倒是抽着烟很镇定,她不在乎儿子考第几,考倒数第一也无所谓,她只在乎自己。贺家琪温柔地夸奖了儿子几句,说了段开场白,一起举杯,先敬老爷子。
贺家的长辈死光了,他最大,儿孙满堂,承欢膝下,也未尝不是一种成功啊。
贺家琪因为儿子长脸,仕途又顺,红光满面地压了媳妇一头,很自在。
周雯瞧不上他那小人得志的德行,一边和贺琴说话,一边又问他二叔那几个公司情况。公司虽然给他二叔了,大权可还握在她手里。她像西太后一样,不时地巡巡领地,试探询问,搞得他二叔一脸紧张。
只有游为民,什么都不想,只伺候两个小的吃饭。贺文舟和游星两张大嘴,从来了就没停过,嗷嗷待哺,一个没喂完又有另一个,看得贺琴浑身腻歪。她有心拍案而起,而老爷子笑眯眯地看着外孙,还在说文舟不错嘛多吃点啊!
一场家宴结束,他们回老大家里休息。照旧是他爸陪老爷子,他二叔他们搓麻将,游为民温温柔柔地翻着本画本,是贺文舟的作品,他穿着衬衣,双腿交叠坐在沙发里,偶尔和周雯抱怨游星的调皮,游星想报机械专业,贺琴不让,两人斗法斗了好几天了。贺琴骂考倒数第一还想报机械,做你妈美梦呢。说着说着,他很苦恼的样子,又赞了两句贺文舟,听着像恭维,恭维得又很诚心,他是真的觉得贺文舟好,当然也觉得游星好,但是外人面前,总是要谦虚的。贺文舟看姑父也好,他觉得游为民像一位礼貌又闲适的绅士,带一种古旧气息。他觉得很亲很好,然而就是这么亲这么好的一个人,突然有一天就死了,永远消失了。
他死在游星的家里。
第21章
贺琴和游星一起笨一起傻一起耍横,忽然有一天,梦醒了。他们成了这世界上最孤单的两个人。游星傻了,贺琴傻了,贺文舟感觉半个身子都被撕裂下来,疼得他痛不欲生。
游为民是猝死,脑溢血,不过一分多钟,倒在地上,就没有再起来。当时游星就在另一个房间,还在吵吵嚷嚷要爸爸做牛肉汤饭,他爸爸忙忙碌碌,累得脑子疼,一疼就昏过去,再没起来。
游星是过了一会才发现的,他吓得两眼发直,还不算傻,立刻打了120,放平他爸在地上等。医生来的时候,左邻右舍都挤在他家客厅里,一个孔武有力的大叔在拼命按压游为民的胸膛,按得游星满眼是泪。
到了医院,游星也在发怔,他妈妈跑来,浑身发抖,两个人像被抛弃的小孩,一边一个都发了傻。
贺琴是指望不上了,游星更指望不上,周雯陪着贺琴来的,跑上跑下还没办好住院,医生宣布了脑死亡。
贺琴不能相信,游星也不能相信。一张帘子后面,游星突然爆发,抓着医生的衣服:“你救救他呀,我求求你,你救救他啊!你们怎么不救就放着他不管!救他啊,你们救他啊……”
贺琴淌下眼泪来。
丈夫是天,丈夫是魂,丈夫是她和儿子唯一的后盾。她怎么能没有他!
游星始终不能相信,好好一个人,刚才还给他做饭,现在怎么就没了呢?他看着爸爸青白的脸,想再握握他的手,他的手好冰,他的身子好瘦,他趴在爸爸身上,埋在爸爸怀里,一点一点地感觉爸爸变冷变硬,枯瘦的手骨,不堪一握,那么可怜,太可怜了啊。
他可怜不够爸爸,抱着爸爸不让穿寿衣,死死拦住他。像以前无数次爸爸护他那样,他要护住爸爸。爸爸太可怜了啊。
贺琴一直在哭,哭得面前朦胧。
周雯一个人治不住游星,贺文舟来了,贺家琪来了,他二叔来了,他们都治不住游星。
贺文舟望着姑父,原来一个人是这样死去的,死亡的意义震撼了他。他看着以往莹润光泽的姑父变得青白枯瘦,两只眼窝陷了进去,薄薄的脖颈支着一个大头,身子都僵硬了,死直死直的,不好穿衣服。给他穿好了一只袖子,又不好套另一只。裤子更是难穿,像一具没有魂灵的干瘪画皮,他意识到,他永远地失去了姑父。
姑父是他半个爸爸,他和游星一样,再没有爸爸了。
贺文舟的眼泪落了下来,他很少动真情,和他那双精明父母一样,他游戏人间,可是游为民是他内心柔软的角落。
他还小,没修得和大人那样坚不可摧,命运击中了他内心柔软的角落。
他落下泪来。
游星哭了个声嘶力竭,贺琴哭了个天昏地暗,他哭了个眼泪不止。
他止不住眼泪,没想到啊,他眼泪那么多,流了还有,有了还流,滔滔不止。
可是游为民配这些眼泪。
他那么亲,那么好,什么都不为,一心只对他好。好到最后,不得善终。
设灵堂拜祭那天,游星跪在地上烧纸,贺文舟陪在他身边。这些天,游星一句话不说,要跪就跪,要坐就坐。那个活泼好动,没心没肺的小子,好像永远留在昨天了。
大人们都在外面忙,贺琴有了一点魂灵,也勉强在忙。她不能想,一想就后悔,一想就悔死恨死,掉下去魔怔了。游为民和她是少年夫妻,一路恩爱,两人之间不少拌嘴却从没有红过脸。她的丈夫啊,她的神明,全部都熄灭了。
她不爱孩子,孩子也不爱她。从来都是丈夫平衡其中,来往沟通。如今只落了她和孩子相对,两个孤独至死的人。
贺琴忙完也发怔,晚上不肯睡觉,周雯陪她睡。贺文舟陪游星睡,都睡在他家。贺家琪撑起了天,奔走忙碌。
夜里,游星睁着两只大眼睛,想他只是来贺家借宿,回去爸爸还在。
爸爸总是来接他的,他不来接,他大可以跑回去,又不是没有脚。
贺文舟也想姑父,想那年夏天,姑父教他和游星游泳,他们在水里狗刨,游星水性好,很快学会乐半天。他不行,他刨啊刨,呛了几口水,波光粼粼的水面淹没了他,他没来得及心慌就被姑父抓着脖子提上来了。他姑父还把他抱在怀里,像个唠叨的老人,想给他叫叫魂。
他想起姑父很多画面,很多好处,全部都是好的,没有坏的。姑父就是这样,爱他爱游星。
游星转过脸,两只大眼睛仓惶地盯着贺文舟:“爸爸在家吧?他会来接我吧?”
贺文舟看着他那双大眼睛,没有说话。
他也想姑父在家吧,会来接他们吧。还是穿着毛衣长裤,温温柔柔开别克来。他还是那个样子,他还在那。
第22章
游星是在十几天后的一个早晨,终于意识到爸爸真的不在了的。这些天,他都如在梦中,还是噩梦。他和贺琴执意都回家去,也不让别人陪。他俩都不需要。
回去后,两人也各忙各的。贺琴也上班了,游星也上学了,和以往没什么不同。不同的是,他俩都神游天外,不太讲话。因为没有爸爸和丈夫在,没人给娘俩做饭,他俩就凑合着吃。贺琴没有管孩子的习惯,经常自己吃完了,才发现游星没来吃饭。不过她买的还有剩,她也顾不得他了。
游星像没人要的孩子,饥一顿饱一顿,但他自己不知道。晚上,贺琴抱着丈夫的衣服,好像他还在。他俩都认为丈夫或者爸爸只是出差去了,虽然他从没有出差过,但他一定还会回来的。游星晚上睡不着,白天也不饿,忽然那天早晨,他想要吃肉包子,往日他想吃什么就能吃什么,都不用出去买,爸爸总能给他变出肉包子。他站在门口提鞋,因为来不及了,只能拿肉包子走。这时爸爸总会埋怨他几句,匆匆忙忙给他背上书包,塞给他肉包子,并一只烤玉米。
他站在门口,对着厨房喊:“爸,我想吃肉包子!”
他喊了两声,没有人回答他。
声音颤抖,还想再喊,贺琴穿着睡袍披散着头发,像一只枯瘦苍白的鬼站在他面前。
他俩面面相觑,相对站着,默默地流下了眼泪。
从那天起,贺琴和游星莫名变换了关系。贺琴没再发火,游星也没再像避猫鼠。贺琴虽然还是粗鲁,但依然亲自回家做饭。游星在旁边帮忙,两人鸡飞狗跳地收拾,做一顿饭能让两人脱层皮。
待做出来,看着一桌丰盛饭菜,贺琴说:“不比你爸做得差吧。”
游星老实说:“差得远呢。”
他俩不避讳谈游为民,反而经常提,好像他依然在家,一直在两人中间。否则他们一天都受不了,一天都熬不下去。
游星平时有点酸秀才特性,会做点三行情诗,当初选文科糊里糊涂,因为爱慕一个初中女孩频频给她做情诗,后来不爱慕了,爱自己捣鼓点小玩意,他爸爸也支持,近来他越来越想学机械,这次考试提了一句,被贺琴骂得狗血淋头。说他神经病,高二下半学期了,竟然又想转理科。可是他房间里自己捣鼓的飞机、战车模型,改造的小台灯都有声有色,他爸爸又在旁边添油加醋,贺琴便有些动摇。
那天吃完饭,贺琴便说:“我答应你转理了,明天我去找你老师谈。”
游星也点头:“嗯。”
于是轰轰烈烈,不到一个星期,游星搬出他们教室,到了楼下那层,普通班五班。游星变得沉默、孤僻,不再玩闹,也不和贺文舟一起走了。往日他人缘好,又是大家的开心果,是他们中灵魂人物所在。他一走,后面那几排都安静了许多。大家也都知道了他家里的事。贺文舟神思恍惚,也像没了魂灵,经常趴在桌子上发呆。
放学,他到楼下一层等游星,发现游星还在抄黑板上的习题,他已经这样拼命学习好多天了,从早到晚一刻不歇,中午也不吃饭。他过来塞给游星一个饭团,游星就边吃边写,不送,他就不吃。
贺文舟喊了他一声:“走了。”
游星头也不回:“你先走吧,我还没抄完。”
贺文舟气不打一处来,从后门进去揪住他的衣领:“走了!”
游星一扭头躲开:“你走吧,别管我。”
贺文舟道:“你到底还要别扭到什么时候!”
游星红着眼眶:“我真的没有抄完,抄完我就走。”
贺文舟不忍吼他了,就坐在他旁边等他抄,抄完陪他一起回家。
宋靖来过几次,把自己的习题集留下走了。
韩琳和程嘉嘉帮不了什么忙,程嘉嘉带了一大包零食,韩琳咬着根草,陪游星和贺文舟呆着,韩琳还帮游星讲了两道题。
但是这些都挽回不了游星的“颓势”。
游星很想爸爸,很想很想。他才开始觉得爸爸没走,过了很多天,他终于意识到爸爸永远不会回来了。可是他想不通,想不通生,想不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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