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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醒来徒弟全叛出师门(玄幻灵异)——浮丘一

时间:2022-01-20 14:15:53  作者:浮丘一
  他和冼玉相识太短,在这区区五百多年的生涯中,他顾容景只不过占了一抹黄昏。
  他才是那个局外人。
  砰——
  最后一根理智的弦彻底断裂,顾容景眼底满是血丝,真气暴涨,吹得发丝挥舞。这一瞬间,顾容景的五官渐渐与洗剑池下那个孤寂多年的魔神重合,他抬剑劈下,仿佛完全没有看见挡在苏染面前的郑盛凌。
  姜温韵睁大双眼,来不及推开儿子,寒光已落。但下一刻,一只雪白如玉的手稳稳地挡住了剑刃,两道凝聚的真气相撞、破碎,直到冰凉的刀口落在了冼玉的掌心。
  嘀嗒。
  血液的腥气从破开的伤口中缓缓逸散。
  顾容景握着剑的指尖颤了颤。
  这一刻,他仿佛才终于从偏执的欲念中清醒了过来,望着冼玉掌心那道明显的伤口,茫然无措地喃喃:“师尊……”
  冼玉没有说什么,偏头对身后的三人道:“你们先出去吧。”
  “主——”苏染把脱口而出的称呼死死地压在嗓子里,脸上满是不愉和担忧,“要走也是他走,你刚才也看见了,他已经——”
  冼玉道:“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苏染梗了梗,她心头还存着一口气,但是又无法违抗主人的命令,于是临走前她又恨恨地瞪了顾容景一眼。
  顾容景根本没有看到。
  他只看得到冼玉掌心的伤口。
  几乎覆盖住生命线的刀口,鲜血从绽开的皮肉里涌现出来,旧血流过完好的皮肤,留下一道微微干涸的红色血渍。
  冼玉看了眼伤痕,叹了口气:“冷静下来了?”
  锵地一声。
  佩剑落地,不小的分量在地上砸出一片浅浅的灰尘。顾容景没有管那柄剑,从芥子戒里取出一瓶药粉,还有一条干净的手帕,一声不吭地走上前为冼玉包扎伤口。
  他处理这些的时候总是很细致的,会先帮冼玉把周围的血渍清洗干净,再撒上止血粉,用手帕完全包住伤口,再打上一个漂亮的结。过程动作十分轻柔,不会让师尊感受到多余的疼痛。
  冼玉默默地看着他低头包扎,不知怎么想的,忽然伸出指尖压在顾容景的下巴处,微微一抬——
  看见了一双微红的眼。
  和刚才的神态明显不一样。
  冼玉本来是有些愤懑怨气在的,看到这双眼时,又莫名其妙地心软了,“我还什么都没说,你就委屈上了?”
  顾容景听到这句话,把头低了回去,没过一会儿那只冰凉的手指又碰了过来,只是这次他犟着没有再抬头。
  于是,冼玉的声音更加柔和了。
  “这么一点小伤,我都不觉得有什么。”他道,“男子汉大丈夫,难道你还哭鼻子么?”
  没料顾容景闷闷地回:“我不是男子汉,我还没有及冠。”
  冼玉:“……”
  这倒也是。
  他迟迟没有开口,顾容景把打好的结扶正,又把那柄剑捡了起来,放回剑鞘里。
  师尊好好休息,这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冼玉忽然道:“容景,你后不后悔?”
  这句话问得有些奇怪,按理来说,也是顾容景来问他,师尊有没有后悔过。
  “没有我,你未来会是天上地下无人可挡的魔神。”冼玉似乎知道他的疑惑,一字一句慢慢道,“你可以呼风唤雨,无人敢有非议。你可以继续用你的刀,想杀谁就杀谁,六界都在你翻掌之中。”
  没有冼玉,没有这出意外,顾容景或许不会是个好人,但会比现在更加自由自在。
  从前师兄在的时候,总说冼玉很矛盾,说他有股少年人的热烈,但也有股与他年纪完全不符的冷淡人心。
  冼玉比任何人都更明白,所谓的救世主并没有表面上那样光明磊落,他只是在一个刚好的时机做了刚好的事情。
  倘若天下太平和安,就算路有冻死骨,他也不会侧目多看一眼。
  他唯二的两次意外,一是把方净诚收入门下,二是认识了顾容景。但根据前车之鉴,或许顾容景也会和方净诚一样,脱离了原来命运的轨道,也没有什么好下场。
  那他的一意孤行,还会是对的吗……
  冼玉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陷入了迷茫。
  但很快他就有了答案。
  “没有你,我会是翻云覆雨的魔神。”
  顾容景回答,“但是因为你,我想要做一个有血有肉的、真正的人。”
 
 
第60章 【一更】他早该猜到的。……
  冼玉拿下叉杆, 关窗的时候听到外面些许雨打荷叶的声响,他借着朦胧的月色看了一眼,这才发现窗后不远处有一座小池塘, 雨滴落下, 青苔覆盖的水面泛出丝丝涟漪。
  顾容景从雾气缭绕的屏风后走出来, 刚洗过的黑色卷发一缕一缕的, 顺着额头、下巴和脖颈往下滴水。头顶处的毛发微微立起,呈现出毛毛躁躁的形状,大约是用布巾简单擦了两下,又没什么心情仔细伺候, 就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冼玉看见了, 朝他招手,“过来。”
  顾容景依着他的指示坐到铜镜前, 冼玉不太熟练地用梳篦整理他微微凌乱的发丝。他抬起脸, 镜中的冼玉垂着眼、轻柔地用软布擦拭, 顾容景看了一会儿就收回了目光,有些心烦意乱。
  刚才他说完那句之后,冼玉就没有继续下去了,只说热水烧了,让他就近在这里沐浴,看冼玉的意思今晚是要留他在这住宿。
  顾容景猜测他不让自己回去, 应该是担心他看到苏染之后就会情绪激动, 所以刻意把他留下,晚上也好有个照应。
  虽然知道是为自己好, 但是顾容景的心情还是无可避免的低落了下来。
  “有什么话想问我么?”
  顾容景蹭地一下抬起头来,冼玉笑了笑,轻描淡写道:“你满脸都写着纠结, 不就是在等我开口么……要问什么就问吧。”
  听到这句,顾容景反而沉默了片刻。
  冼玉的态度其实摆得很分明,他不是那种爱剖析内心的人,有问必答或许只有这一次。顾容景也很清楚,冼玉总是一个强者,偶尔会对身边的人露出些许温柔,但他从来没见过那个人脆弱的、隐秘的一面。
  顾容景闪过一丝犹豫,万千疑问盘绕在喉,但是当冼玉垂眸望向他的一刹那,他心脏猛然缩紧、震颤了一下。
  “师尊……是怎么看待我的?”
  几乎是脱口而出。
  明明是完全纳入考虑范围的问题,甚至连想都没有想过——不,或许是有过的,在他的内心深处,自从蛟潜秘境、他从那条蟒蛇的幻境里隐隐发觉了自己的身世,潜意识里就一直抱有着这样的恐惧。
  他不是中原人,有着一半异族的血脉,命格凶煞,克亲克友,说不定还带着前世轮回的血债……师尊会怎么看待他?
  尤其是,他还是未来的魔神,是被选中的厄运之子。
  半晌没有听到回复,顾容景睫毛微颤、垂着头偏执地又问了一遍,“师尊怎么看我?”
  冼玉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样的问题,直到这一句时才回过神来,指尖轻轻拂过,用法术将他的湿发蒸干,随口道,“我还能怎么看你?当然睁开眼看了。”
  “……”
  眼看着小徒弟的脸上开始风云变幻,渐渐露出郁闷的表情,冼玉轻笑两声,掌心落在他的肩膀上捏了捏以示安抚。
  “好了好了,逗你的。”
  他咳了咳,正经回答,“我还能怎么看你?你是我徒弟,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这一句已经算是变相的承诺,然而对方尤不知足,强调,“师尊从前也有许多弟子。”
  他侧身望向冼玉,下巴微抬,眸子在火光的照耀下渐渐折射出暖色。这一道目光投来的刹那间,冼玉竟然有种连手心都感受到的、微微发烫的灼热感。
  “你也说了,”冼玉沉声道,“那是从前。”
  从前,是在他们主动离开之前的从前。
  冼玉不爱记仇,更何况就像顾容景曾经想过的那样,最短的小徒弟方净诚在他膝下也待了有足足五年,更何况是其他三个弟子?这笔账他不算,正是因为记着情分二字。万事万物皆有缘法,相聚是缘,分离是份,来去聚散终有时,冼玉不会强求,但也不会想着再续前缘。
  “至于苏染……她是个意外。”冼玉知道顾容景今日心结由何而起,便一道说了,“她原身是一只半灵兽,父为灵,母为妖,出生时她因为颜色斑驳而被丢弃,是我的小……从前的小徒弟,他是个为人老实、死心眼又善良的小孩,苏染便是被他抱回来的,此后一直养在如意门中,日日受他照料。”
  就像苏染称呼他的那样,他们之间只有主仆之情,别的就再也没有了。
  化形也是他陷入沉睡之后的事情,那时他率领门中弟子与修真界三千修士,杀入无人之境,又与和当时的魔尊——也就是他的师兄霍玄斗法三天,当时的苏染还是只小水镜兽,所以被留在如意门中,没有随行。
  之后的事情,冼玉就不清楚了。
  听到他这一番解释,顾容景心中的郁结总算是打散了些许。
  五百年前的情分又如何,苏染如今已经拜入了别人门下,也不可能再向从前那样日日用原型贴着冼玉,虽然现在看着不顺眼,但也只能忍一日算一日。
  心中这么想着,顾容景口中仍然说:“既然师尊与她曾经有过主仆之情,那相聚一两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冼玉自然没听到他的心声,但是听到这句话,他还是忍不住默道:也就留了一两日,你就对她拔刀相向了,这怎么敢再留?
  顾容景不知道师尊在腹诽他的小心眼,还记挂着药灵的那件事,“对了师尊,既然你们也算是熟人,那不如我们趁早去一趟药王谷,若是顺利,如意门的封印就能打开了。”
  “哪儿有那么轻松……”
  冼玉敛去眼底的神色,没有打击小徒弟的积极性,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去床上坐着,我来帮你运气。”
  “师尊。”顾容景却回头,用那双期冀又黯然的眼神望着他,“今天能不能休息一天?”
  冼玉怔了怔,还没回答,又听眼前人说:“外面在下雨……我想和师父一起睡。”
  ‘外面在下雨’和‘一起睡’这两件事实在是没有一点关联,冼玉也不知道他怎么把这两句串在一起的。
  兴许是他沉默拒绝的意味有些明显,顾容景又补了一句,“不知怎么的,今日我的元婴总有些暴动,也许和师父睡能好一些。”
  安抚镇定的功效有没有冼玉不知道,但他陪在顾容景身边的话,确实多几分安宁。
  “既然累了,就早点休息吧。”冼玉没有拒绝,“……只这一次,下不为例。”
  下不为例。
  顾容景有些失望,但也没有奢求太多,应了一声后就乖乖去床上躺着、闭目小憩了。
  从冼玉这个角度望去,顾容景就像是一只大犬钻进了被窝一样,柔软的被子轻轻耸起变成一座小山尖,他侧身面朝墙地躺着,明明身量比冼玉还要宽上一圈,可是缩在床角处,莫名有种孤单寂寞的味道。
  冼玉定定地站了一会儿,吹灭了屋内最亮的那几根蜡烛,只留下一盏做夜灯。
  等他洗漱回来时,已经约莫一个时辰过去了,冼玉轻轻掀开被角躺上去时,顾容景睡得迷迷糊糊的,梦中还在呓语,却下意识地翻了个面,变成朝向他的那一面。
  冼玉下巴微垂,柔软的黑色长发落在丝绸被褥上,仿佛也是一面上好的绸缎。顾容景半张脸都藏在被子里,就和他们初见时的那样,只露出一双深邃的眉眼。
  他抬起手指,在唇边轻轻呵了两下,等到指尖变暖后才落在顾容景的脸颊。他的指甲经常修剪,从皮肤上划过时不会有一丝刮痕,修长的指轻轻从他的眉描摹到唇角。
  那是魔神脸上的伤疤。
  他说,这是你留给我的疤。
  此时的顾容景并没有那道伤痕,可是冼玉又无比清晰地认知到,他们确确实实是同一个人。
  那日,山崩地陷海水倒灌时,他向魔神伸出手,说要带他离开。魔神说他是个小混蛋,离别时,他倾身过来,在冼玉侧脸留下了一个清浅的吻。
  一触即分,其实也并不算一个吻。
  但是,顾容景方才看他的眼神,分明和魔神一模一样。
  黑夜中,冼玉那双漂亮上扬的眼里渐渐浮起一丝冷淡。
  ……他早该猜到的。
 
 
第61章 
  冼玉从不缺追求……
  冼玉从不缺追求者, 从他还小的时候,隔壁村县就有许多妇人大娘想要给他定娃娃亲,都被师父以孩子太小为由给推辞了过去;等到冼玉少年长成人, 名气渐扬四方时, 师父却已经日益年迈, 如意门的重担渐渐交到了冼玉的手中。
  等到师父故去后, 又发生了种种事情,再加上师兄叛变,冼玉一气之下将他逐出师门,从此, 更加没机会也没心情再去谈论那些风花雪月。
  冼玉最快乐最怀念的, 便是幼年的那段时光。
  只有在这里,他才没有失去。
  正是因为如此, 他才不能理解顾容景。
  修士寿命绵长, 而凡人却大多只有六七十年的寿命, 生老病死轮回分离,没有修为的普通人结合只会徒增烦恼,这也导致这一千多年来,越来越多的修士内部互相结为修侣,渐渐成为了常态,一来志同道合还可以增进修为, 二来可以相伴度过漫长岁月, 不再孤寂。
  但是,所谓的常态大多都是男女双修, 男人与男人之间已经是世间少有,更不用说是师徒之间这样震世骇俗天理难容的悖伦关系。
  顾容景有师父有朋友(如果赵生和郑盛凌算得上的话),人长得十分俊美, 性格也好,有未来无限美好的前程,冼玉还打算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就为他找一门不错的婚事。可是这一切美好的幻想,都只能停在这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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