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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到宴尾，古越仙子举盏敬了几遍，还面不改色，镇定自若。
“我听闻，武灵剑宗的天酬真人将于五百岁寿辰之后便封山闭关，看来淼儿去武灵一时，要尽快决定了才是。”
没有宫淼捣蛋，李怀瑾没有饮太多酒，此刻还两颊微红，一听宫古越的话，立刻激醒。
苏掌门似乎没有料到师妹这么快就提到这件事，正准备搬景鸿老祖出来，便又听到她道：“老祖还在闭关，淼儿的事不好打扰他老人家，但若再等下去，等天酬真人闭关，这事儿恐怕就拖出了变数。”
这时候，高钦琴开口道：“淼儿极得老祖看重，老祖闭关前既说，去武灵一事还要从长计议，不妨再等等，等老祖……”
古越仙子却一点面子都不给这位师弟，直接出言打断了他的话：“当年韩老祖自行悟道，何等天才，但我这儿子如何，我心里再清楚不过，他心智不坚，极容易受旁事的影响，若不好好鞭策，浪费大好的天资，那才是辜负了老祖的期望。武灵山虽远，但剑修云集，总有淼儿能学习的地方，诸位师兄弟也莫要劝了，我这个做母亲的都舍得，还有谁舍不得不成？”
她好像是对所有人说的，却始终只看着高钦琴，那目光锐利逼人，叫李怀瑾在一旁看着，都看得胆战心惊。
高钦琴与她对望了许久，没有再说话，殿中也突然安静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今晚一直沉默的宫淼突然站起身来，走到了殿中，向古越仙子跪拜。
“若是孩儿去武灵，能叫母亲开心，孩儿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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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交心
李怀瑾去了一趟洞真， 便觉得有什么压在心头，沉甸甸的。
自在宴上不欢而散， 他又是几天没有见着宫淼， 便想去古越仙子的洞府看看他。
但他一个外人，不好在太初门到处走动， 于是想叫韩宁帮他捎个信，或者带他出玉溪去。
李怀瑾看着韩宁把传音符送走， 叹道：“看当日那样子， 古越仙子怕是铁了心要送宫淼走，如今信都送走了，不知何时会有回音？”
那天宴席之上， 宫淼最后一刻站出来说话， 连李怀瑾也听得出他语义中的痛苦和无奈。
但古越仙子却只用一句“你若长进，我自是开心”便回应了这个儿子， 她的态度极其强硬， 听上去哪里还有转圜的余地。
李怀瑾当时都不敢去看钦琴真人的表情， 只觉得一场交锋下来，谁都不是真的开心。
后来他听韩宁说， 古越仙子半点考虑的时间都不给他们， 便催着苏掌门给武灵剑宗去信， 不日便要登门拜访， 将此事定下。
“武灵剑宗在筹备天酬真人的寿辰，事务繁多，更何况要安置古越仙子的独子， 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他们未必会这么快回信……”韩宁停顿了一下，继续道：“最后也未必会叫宫师姐如愿。”
李怀瑾闻言，不禁疑惑：“难道武灵剑宗还会拒绝不成？”
宫淼是火系单灵根，论天资比韩宁还要好些，这样的人若拜在剑宗门下，就算不是剑宗养出来的嫡亲弟子，将来也必是一个极大的助力，于剑宗有利无害。
更何况他身家显赫，乃太初门掌峰之子，宫淼若真的拜剑宗大能为师，这其中产生的联系，可不比两门联姻产生的联系差，此后宫淼便是太初门和剑宗之间的纽带，对两门交好亦是有好处的。
过去李怀瑾听闻宫淼要去剑宗，只想着他要离开太初门，却从未想过剑宗会不收宫淼。
韩宁简单将情况跟李怀瑾解释了一番：“天酬真人之下，武灵剑宗还有四位剑修大能，各有所长，且都是极有主见的人，宫淼将来要入哪一门，犹未可知。”
太初门把宫淼送去武灵山，入剑宗的哪一门，可不是太初门说了算的。
天酬真人既然要闭关了，便做不得宫淼的师父，遇到这种情况，反倒有些棘手。若他们估计的不错，武灵剑宗肯定会叫宫淼暂时待在主峰，等四位真人看过他的资质之后，再做商量和决定。
武灵剑宗的剑修们素来高傲，除了对天酬真人恭敬，就连对同门都未必信服。
他们有这个资本骄傲，也必须自傲，毕竟剑修以剑证道，若是连自己的剑道都不自信，谈何修炼。
宫淼这样的天资少见，背后又有这等背景，值得他们一争，到时候恐怕谁也不会让谁，等他们来做一个决定，可比太初门大能们商量出个结果要难多了。
宗主天酬真人马上要闭关了，他为了剑宗几位大能不生隙，说不定会找个理由婉拒了太初门的请求，免得在他闭关之后横生枝节。
“更何况，我虽未收宫淼为徒，但也曾指点他过，将来外人少不得拿此事来比较，这也可能成为一部分阻碍。”
李怀瑾想了想，明白了韩宁的意思。
宫淼这么好的天资，若是在剑宗门下却没得韩宁那般出众，恐叫外人嘲笑堂堂剑宗不如太初门一人。
他心里燃起一股希望：“这么说来，若武灵最后决断不了，很有可能想办法推了这事？”
——如果是那样，那宫淼说不准就不用去剑宗了！
“那要看宫师姐怎么想。” 韩宁自己就是剑修，多少理解剑宗那些大能不服彼此的心理，但他无法揣测宫古越的心思：“如果她一定要把宫淼送走，即便这次不成，也可用旁的名义把他送走。”
说到底，宫淼去哪里、要待多久，都要看古越仙子心底的想法，只要她不想让宫淼和高钦琴继续下去，便可有千百种方法，轮着使。
李怀瑾刚亮起的眼睛又灰淡了下去：“你说的对，这事的症结，其实不在于剑宗。”
……
传音符送去洞真，很快就有了回应。
但对方不是叫李怀瑾去洞真，而是宫淼自己先来了玉溪。
“一段时日不见，这小家伙似乎又重了不少，”宫淼将小山猫抱起来掂量了一下，笑道：“你不是说去岁这时候它胃口不好？那若是胃口好，可怎么得了？”
小山猫已经通智，能听懂不少人言，它知道宫淼在嘲笑自己，一双小爪爪立刻呼了上去，差点没把他的脸给挠花。
李怀瑾赶紧把小山猫接过来，安抚地摸了摸它的背，便把它放到地上，让它自己玩去。
他今日要跟宫淼说些话，得有个稍微安静些的环境。
小山猫原本还想赖一会儿，回头看了看主人，看到李怀瑾的神色，想想他这几日心情不好，且一直念叨着宫淼，知道他跟宫淼说说话也许能好，于是只能出了屋子。
等它翻过门槛，就见剑修也孤零零地待在院子里看剑诀，半点威压都没释放。
小家伙绕着高大的剑修转了好几圈，昂首看他的时候突然就咧开嘴笑了，一副兴高采烈的小模样，完全忘了自己其实跟韩老祖同病相怜。
这时候在屋里的李怀瑾看宫淼强颜欢笑的样子，不免有几分心疼：“母子连心，你有什么想法，与仙子好好说过没有？”
宫淼这几日憋得狠了，既无法跟母亲好好沟通，也无法去找高钦琴，所以才如此迫切来玉溪见李怀瑾。
但临到御灵师面前，他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这原本只是他自己的事情，说出来只会教旁的人担忧。
“你想说什么，我都愿意听，”李怀瑾见他沉默，便道：“我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宫淼闻言愣怔了一下，他这才意识到，无论他说与不说，会关心他的人都会担忧。
“我想说的……这可是个很长的故事。”
韩宁原本便不是好打听旁人事情的性子，他跟李怀瑾说的事情，除了宫淼与高钦琴之间的关系是他自己发现的，其它便是宗门上下皆有所闻的事情。
宫淼不谈长辈的事情，只说了自己的心事：“去武灵之事若成定局，我不会违抗母亲的意愿。她为了付出了太多，我不想叫她伤心难过……但我也不想放弃钦琴，我会求他等我。”
“等？你若真去了武灵山，要叫钦琴真人等多久？”
正如韩宁所说，武灵剑宗要做一个决定是很困难的，但与之相对的，如果他们一旦商量好了，定下来的事情也不容易变动。
他们要在宫淼身上得到应承下来这件事的好处，自然不会轻易放宫淼回太初门，到时候宫淼就是有心回来，也碍于剑宗的面子，不好频繁回太初。
想着想着，李怀瑾愈发为他们感到难过：“你觉得，钦琴真人愿意等吗？”
宫淼低下头，喃喃道：“他等一日，我便感谢一日，若他不愿等，也都是因为我无能，没法实现自己的承诺，才叫他失望了，我甘愿承担一切的后果。”
说到这里，宫淼沉默了，李怀瑾也不免安静了下来。
对于修真者来说，一两年不算什么，甚至十几、二十年也很快就过去了，可要是一百年、两百年呢？这世上有多少人肯花一百年去等待。
这时候，李怀瑾想起了他的望天吼——他们不也是分别了近百年，才终于重新走到了一处？
他和望天犼不仅隔着商虚秘境的入口禁制，早些时候还曾差一点阴阳相隔，但最后，他们还是重逢了。
哪怕是已经有了自己小家的白狼，认出李怀瑾来之后，也愿意信任他、依靠他，并不因为百年过去了，就把对方给忘记了。
可见这世上，愿为了一个人，不怕忍受百年孤寂的，还是存在的！
李怀瑾虽不能告诉宫淼自己重生一世的事，但却愿意给他鼓劲，便将韩宁助自己找到扶风真人妖兽一事告诉了对方。
他对年轻的剑修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你坚持下去，终有一日，古越仙子会明白你心中真正的想法，你和钦琴真人也会为彼此破除一切的困难。”
宫淼来之前，心中充满了愧疚和迷茫，他虽然做了决定，但其实完全没有信心，所以才迟迟不敢去找高钦琴。
与李怀瑾聊过之后，问题当然还是存在，可宫淼的心却慢慢定了下来。
他决定不再退缩，至少要把自己的想法告诉高钦琴。
宫淼看了看李怀瑾，笑道：“有时候真羡慕韩师叔，想要什么便一往无前，能为自己的决定负责，哪怕在老祖前面，也是可为自己说话的。”
李怀瑾不知道为何他们说宫淼的事，突然就说起剑修来了。
不过对于宫淼的话，他还是很赞同的。
韩宁可靠，不仅是因为他有化神的境界，主要还是其心志坚定，旁人就算只是站在他身边，也会有种万事皆不用担心的感觉。
他想，同样的情况若是叫剑修遇上了，且不说景鸿老祖会不会生出叫他去武灵山的想法，韩宁自己怕是早就把问题给解决掉，和爱人双宿双飞了。
——不过，像韩老祖这样一天到晚除了练剑便是到他们这院子里来，上哪去找可以双宿双飞的对象呢……
没等李怀瑾说话，宫淼拍了拍李怀瑾的肩膀：“你与韩师叔一起，将来就算遇到苦难，想来也不用担心什么……但你也要坚定些，要比我勇敢，不要辜负师叔的用心。”
李怀瑾：“？？？”
——为什么对方说的每个字他都听出来了，但凑在一起，却叫人听不懂是什么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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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迷惑
宫淼从屋里跑出来， 看到韩宁坐在院中，面上露出惶恐神色。
“韩师叔……我不知道您……怀瑾他……”他知道韩师叔万不可能偷听他们说话的， 但他怎敢将自己刚刚跟御灵师说的话， 以及对方如何表现说出来啊！
——他以为这两人早就已经两情相悦，谁知道他威武霸气的韩师叔竟然……若他的话给怀瑾造成了不好的影响， 那他可真是难辞其咎了！
面对年轻剑修的慌张，又听他只言片语表达的意思， 韩宁猜到了对方慌张的缘由。
他一脸淡然地站起身来， 对他道：“无事，你自去吧。”
想了想，他又多嘱咐了一句：“高师兄性子温和， 实则最是执着， 一旦决定的事，必不会中途而废， 当年为你炼器， 便是如此。事已至此， 你不用考虑太多，先与他一同安抚了你母亲， 还不至于顾此失彼。”
宫淼原本正担心自己打乱了韩师叔的计划、坏了他的姻缘， 却不想对方根本没有埋怨他， 反倒开导起他来了。
他与李怀瑾谈过之后， 原本心底便敞开了些，有了些主意，现在听了韩宁的话， 更如醍醐灌顶，豁然开朗。
钦琴与他母亲都是阵修，是他出生之后才转而钻研炼器之术。
当初钦琴对婴孩的他自不可能是出于爱慕而如此劳心，纯粹是对师侄的疼爱才选择这般辛苦，都可以坚持了这许多年。
如今他们心有相许，扪心自问，钦琴对他心意如何，旁人哪里会有他本人知道得深切……韩师叔提点得对，他当是这世上最该相信钦琴的人。
他自己身陷两难之局，左右不舍，自以为只能委屈了钦琴以全孝道，顾生忧郁。
殊不知，两人既同心，同甘共苦皆非难事，与其对钦琴心怀愧疚，不如相信钦琴的决心，也让钦琴相信自己的决心，一起面对困境。
宫淼对韩宁深深行了一礼：“宫淼知道了，谢韩师叔指点迷津。”
韩宁点了点头，踱步往屋里走去，宫淼见状，又想起自己刚刚做的“好事”，顿时又心慌了起来：“师叔，怀瑾他……”
韩宁挥了挥袖子，示意他赶快去东濂，随后便不再管他，继续往里走。
宫淼见状，想想自己留在这里，恐怕还叫他们觉得尴尬，再加上他现在也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做，于是只能跺了跺脚，先御剑离开。
宫淼和李怀瑾谈话的地方是与卧房相对的暖阁，因着李怀瑾自己在太初门就是个客人，几乎没什么来访者，所以这屋子多半是给小山猫它们玩耍用的，一地都是圆球和木质的玩意。
韩宁走到屋前，如往常一样没有立刻进去，即便门此刻是敞开的，他也先扣了扣门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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