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怀瑾原本正在发呆,见韩宁不知何时站在门口,吓得立刻坐直了些。
小山猫原本带着小赤狰在院子里玩,见宫淼走了,就知道主人那里不用招呼客人了,于是领着小赤狰也跟着韩宁一起进了屋。
它可不像剑修还要提醒一下自己来了,小家伙径直便往李怀瑾那边跑,身手敏捷地跳到主人身上,盘踞了他腿上最好的位置。
等小赤狰屁颠屁颠地跟过去,李怀瑾故作镇定地把它也一团抱了,两个小家伙就齐齐看向多余出来的剑修。
“宫淼……宫淼他走了?”太过沉默,叫李怀瑾有些慌张,他还没有从刚刚的震惊中完全平复,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与剑修说什么。
他一边说话,一边摸着小山猫和小赤狰的背,把小家伙们舒服得直打呼噜。
“嗯。”韩宁素来寡言,但李怀瑾问的问题,他从不遗漏,即便一个字也会回答。
“走了啊……那他与钦琴真人……他们……”
见韩宁走过来,坐在了自己旁边,御灵师立刻搂紧了怀里的小毛团,好像这样就不会紧张了似的。
虽然抱一抱也挺好,但小山猫还想要摸摸,于是伸出小爪爪拍了拍李怀瑾的手腕,可惜它的主人此刻已经完全僵住了,完全没有接收到它的意思。
正当小山猫想打个滚,撒撒娇,就听到剑修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它立刻警觉地翻过来,盯着韩宁。
可惜剑修说的一番话,它是听不懂的。
“当年望砺在北源作乱,你领着御灵宗门人到北境来,曾救过一只老虎。”
李怀瑾闻言,心中惊起惊涛骇浪,立刻将宫淼刚刚跟自己说的那些全部抛到脑后。
他现在脑子里只想着:韩宁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要知道,望砺作乱的时候,李怀瑾都没有出生,更不可能领来御灵宗弟子……所以韩宁怎么知道他是李扶风的?!
李怀瑾脑中一片混乱,只觉得这段时间所有的事情都在脑中,糊成一团。
他好不容易叫自己清明一些,开口道:“你说望砺作乱?那是舅舅来的北境吧。”
韩宁见他装傻,便继续道:“南山第一次见你,你唤望天犼的小名,之后虽刻意不再提起,但我那时听得真切。”
“这又如何?”御灵师怕自己露了怯,状似无意地摸了摸小山猫,却不看剑修。
“我虽在你身边待了不久,但你对妖兽不设防,表现得与外人在时不同,这点区别,我还是分辨得出的。”
李怀瑾闻言,先是不信,随后想起了韩宁妖修的身份以及他化形的样子,再联想到自己当年朝思暮想的小虎崽……他猛得看向韩宁。
只见韩宁目光深邃,慢慢道:“我们早就朝夕相处过,你无需对我隐瞒。”
“所以你……”早就知道他是李扶风了!
“我说扶风真人与我有恩,并没有骗你,只你不记得罢了。”
韩宁遂将自己当年如何受魔修所害,于千钧一发之际不仅觉醒了血脉、还化了形,只是身形幼小又口不能言,无法取信于太初门门人,只能四处躲藏的经过告诉了李怀瑾。
“若不是你相救,我恐怕难在北源存活,后来听与你相遇的御灵宗门人说师叔祖也到了北源,便离了去寻他。”
他在李怀瑾身边待了一段时日,已经适应了自己的身体,养好了内伤后又隐隐有能变回人的感觉,所以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危。
那时他并非不信任李扶风能护着他,而是知道师叔祖离开太初,必定是知道他遇险失踪了,若是迟迟找不到他的人,肯定会担心至极。
更何况自己是妖修一事,不仅仅是他自己的事情,更是事关太初门的要事,不能自己单独做决定,所以只能选择先行离去。
韩宁解释道:“那时事出突然,又因妖修身份特殊,再见面时便未能与你说明。”
他之后被师叔祖带回太初,与李扶风再见面,便是御灵宗宗主继任大典之上了。
旁人都以为太初门让韩宁去御灵宗,是叫他多认识四门二宗和散修盟的修士。
却不知他是主动要求前去,就想看一看李扶风如何。
只是当剑修再看到李扶风的时候,对方与自己记忆中的李扶风根本不一样,难免有些失望。
第二日他按照习惯找了个僻静地练剑,碰到了正带着望天犼和白狼溜达的李扶风,他不知该如何面对此人,便表现得有些冷漠。
旁人见了韩宁都会道,原来是太初门的韩金丹。
即便是元婴真人,也会因他是景鸿老祖的侄孙而给几分面子,甚至行平辈之礼。
唯有李扶风笑着道:“我记得你,你叫韩宁,是练剑的韩宁。”
……
李怀瑾一面惊叹,当年自己救的小虎崽竟然就是韩老祖,一面又心焦自己的身份隐藏不下去了。
虽然韩宁是妖修的事,而他是李扶风的事,都是不能叫旁人知道的事情,但相比之下,还是他的秘密更可怕些。
“我不是夺舍,我真的不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此刻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担心自己的秘密被他人发现了,而是不想韩宁误会他用了阴邪的法子重生。
好在剑修立刻道:“虽不知个中缘由,但我相信你一定不是夺舍而生。”
韩宁非但不相信李扶风用了阴邪之法,还猜测当年御灵师陨落又重生必定受了不少的罪,否则也不会离开御灵宗,独自跑到北境来。
他在遇到李怀瑾之后让人去始丰山探过,知道了一些关于昭华仙子和李怀瑾的事。
想到李怀瑾曾在御灵宗外宗蹉跎数年、受人欺负,便揪心不已。
李怀瑾听得出韩宁的语气,他刚松了一口气,随即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的经历——尤其是在韩宁将他的事情对自己坦诚之后。
小山猫听不懂李怀瑾与韩宁的对话,但看得出来剑修刚刚的那些话叫它的主人紧张不安了。
它不知道主人为什么不放毛毛出来护卫,但想想自己也是李怀瑾的守护兽,于是立刻俯身、撅起小屁股作攻击状,对着韩宁吼起来。
小赤狰虽然不明所以,也没感觉到剑修有释放恶意或者威压,但还是跟小山猫同仇敌忾,对韩宁戒备了起来。
李怀瑾正要安抚它们,突然想起了宫淼的话。
“若非对你情有独钟,韩师叔岂会陪你去北境寻扶风真人的妖兽?”
那时候宫淼的样子,比他这个不明所以的当事人还要惊诧几分,好像他不知道韩老祖心意,是如何奇怪的事情。
某人想到这里,顿时僵住了身子,脑海里如走马灯一样,浮现了一幕幕两人相处时的画面,便无论如何也不能自欺欺人了。
——照韩宁的意思,自己对他是有恩的……但再怎样的救命之恩,有必要韩老祖以身相报吗?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可爱流光月影、AliceSnape2、沐绾歌、yu的地雷投喂~!
第63章 习惯
“嗷呜嗷呜~”小山猫轻巧地跳到了一块巨大的岩石之上, 然后一脸自豪地冲着跟在它身后的小伙伴叫唤。
三只小狼崽立刻跟着它,先后跳到了岩石上, 小赤狰则先在周围仔细嗅了嗅。
等它昂头发现那硕大岩石被四个毛球占满了之后, 自己便很难挤上去了,于是只能蹲坐在一旁, 羡慕地看它们打闹。
自小山猫通智之后,几只小崽儿的表现便有了明显的差距。
如今在小妖兽中, 俨然是小山猫成了山大王, 做什么事都是最快、最机灵的。
望天犼瞥了它们一眼,与静卧在另一边的灰狼成两面夹击之势,不怕小崽子们会出事。
它扭头看了看靠在自己身上的李怀瑾, 无奈地扫了扫尾巴。
对于小山猫和小赤狰来说, 它们可能不过是又到林子里来看白狼一家罢了,但在望天犼看来, 他们根本是从剑修的洞府离家出走了。
回想起那一天, 望天犼记得是那个年轻的剑修先跑到玉溪峰来找主人说话, 李怀瑾便像往常一样把它唤进了御灵环。
等望天犼再出来的时候,只能满心疑惑地随李怀瑾收拾收拾, 很快离开了洞府, 跑到玉溪南边的林子里。
那时候韩宁也在, 可就这么一直安安静静地站在旁边, 什么都没言语,只看着他们离开了。
原本察觉到李怀瑾情绪不对,望天犼便觉得他们这次出来得蹊跷。
过了好些天之后, 主人都没有要带它们回剑修洞府去的意思,它猜想之前肯定发生了什么。
早些时候李怀瑾陪着韩宁试药,总是避着望天犼它们,不知道在屋里都做了些什么,这让望天犼不满他们之间有了秘密。
后来古越仙子出关,李怀瑾又为宫淼与高钦琴的事忧虑了几日,望天犼为自己的主人着想,当然不想他为别人的事情多烦心。
谁知道前面的事情还没彻底解决呢,主人身边似乎又出了新的状况。
小山猫和小赤狰已经跟小狼崽玩得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再加上这次又有李怀瑾陪在身边,它们根本无所谓待不待在剑修的洞府。Y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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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来算去,如今能为主人操心的,也只有它李毛毛一个了。
不过它再能揣摩主人的情绪,到底不能真的开口与之交谈,遂只能默默守在一边,等李怀瑾主动跟它倾诉,或者随着时间的推移,自己想清楚。
李怀瑾不知道毛毛正等着他开口,即便离了几日,他现在脑子里特别乱。
有些事情,当时只道是寻常,就算李怀瑾有时候察觉到有什么异样,也没有仔细去想。
等现在窗户纸被宫淼的无心之言戳破,他再去回忆的时候,便觉得有些事不堪回首。
他经历了两世,降服过多少妖兽,当过一派掌门,诛杀过魔修,连陨落和重生都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却唯独在这件事上没一点自信和从容。
他既不知道如何面对韩宁,也不知道如何面对自己的内心……落荒而逃一词,恐怕正能形容他离开韩宁洞府的一番举动。
不过,看着在野外山林过得悠闲惬意的小山猫和小赤狰,李怀瑾发现,不过几日,他便有些不习惯了。
不习惯身边没有一个可以说心底话的人,不习惯一起入定修炼的夜晚,不习惯照顾小妖兽的时候没有人帮把手……而这些,却曾经是他两、三百年都习惯过来的日子。
李怀瑾想:他在剑修身边才几年啊,便已经养成了这么多习惯。
有些事是不得不改变的,有些事则是主动去改变的。
所以他与韩宁一起,到底是不得不改变的,还是他主动去改变的呢?
李怀瑾明白,只有想清楚这个问题,他才能做个决定,到底是要心甘情愿顺从这些新的习惯,还是选择继续做出改变。
……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玉溪安家之后,感觉到父母表现出的安定,再加上调养得好,剩下的一只小狼崽也聚灵了。
对于妖兽来说,聚灵不过是修炼的第一步,但却是决定他们是普通野兽还是妖兽的关键一步。
若不能跨过这关键的一步,便无法炼气入体,延长寿命。
普通的野兽不过几十年的寿命,像一般的大鲵那样活过百来岁的也有。
父母和兄弟若都能修炼,唯独一只小狼崽吐纳不了灵气,到了岁数便在亲人面前老死去,这是何等的悲哀。
李怀瑾带白狼一家来玉溪后不久,白狼的其中两个孩子便顺利聚灵,唯有当初被困兽阵困过、受了伤的小狼崽没有跟着聚灵。
为此,李怀瑾一度焦心极了,生怕这个小东西是因为受伤的缘故,再不能修炼了。
只要想到几十年后白狼要面临如此沉重的分别,他便打从心底希望那只小狼崽快些聚气入体。
如今好不容易得偿所愿,李怀瑾喜出望外。
只是他没想过,他们这一出来,在玉溪的林子里能待这么长时间。
先是因为白狼的小崽儿聚灵,后来又遇到小赤狰通智,李怀瑾光是护卫它们,便要全神贯注。
看到顺利突破、在自己怀里恢复了安稳的小赤狰,还有不远处与父母腻歪的小狼崽,李怀瑾突然想起了留在韩宁洞府的小灌灌。
那时候的他一时之间太过震惊,匆匆从洞府里跑出来,原本是想一个人静一静,静下来再好好想想自己与剑修之间的关系。
临行时他自然是要把自己的妖兽带走的,可灌灌是韩宁在仙集得的,说到底不算李怀瑾的妖兽。
一开始两人说好,李怀瑾只是帮剑修养些时日,等养活了再说。
后来李怀瑾不仅养活了小鸠鸟,还把它养得很好,灌灌吃得香、睡得也香,简直不要太康健,就算离了李怀瑾,也可以自行吃灵谷来度日。
李怀瑾纠结了一下,还是没有把人家剑修的灌灌带走,如今想来,不仅想念,还有些后悔。
——灌灌喜欢陈年的灵谷,不喜欢新谷,不知道韩宁去内库领灵谷的时候有没有注意……
小妖兽突破的时候,那种为它们担忧的焦灼感,让李怀瑾意识到一件事。
即便人和妖兽都可以通过修炼来增加自己的寿元,但能够彻底摆脱天道制衡、超脱于天地之间这件事,却不是人人都可以做到。
筑基得两百年寿元,结金丹可活四百年,元婴八百年不死,到化神之境,人的寿命便能突破千年。达到一千两百岁。
与之相对的,妖兽聚灵、通智、炼骨、结妖丹,再到凝魄、化形,也可不断增加自己的寿元。
寿元绵长,意味着有更多的时间去修炼和突破,对于追求长生的人和妖兽来说,自然是好事。
就好比阿白,自己的孩子能够聚气,意味着它们一家团聚的时间得到延长。
但修炼不可能总是这般一帆风顺的,一个人的寿元增加,也意味着他会看到更多身边的人一一陨落。
就好比韩宁,他的父母和师父皆已经不在,还曾经历过李扶风渡劫失败。
李怀瑾也经历过身边的人陨落,知道这种可能影响道心的事情,会叫人有多难过。
照韩宁所说,他百年前便对李扶风生出感恩之心,李怀瑾有些不敢想象,自己的陨落对于剑修来说,是怎样的伤。
如今韩宁已然化神,而他李怀瑾虽然不到三十,却还未结金丹,他们的未来如何,有太多不定之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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