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新被吵得头疼,却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便是连呼吸都平稳的不见一丝异样。这么干挺一晚上,比受刑也不遑多让,第二日没等天亮,就赶紧爬了起来,走出营帐伸伸胳膊踢踢腿,浑身僵疼感这才舒缓了些。
“皇后这么早起,睡得可好?”
常新闻言转身,看着身后一身铠甲的韩子丑挑了挑眉。
“看皇后这气色,这是睡的不好?”韩子丑似笑非笑,像是看不懂常新眉眼之间的讥诮之色般:“大周皇后千金贵体,让你住伙房与一群莽夫为伍,的确委屈了些,只是军营清贫,条件有限,还请见谅。”
“无妨。”常新收回视线,继续伸伸胳膊舒展筋骨:“左右还有伙房营可以容身,总好过去马厩那些地方,已算是大帅优待了。”
“皇后何以这般妄自菲薄?”韩子丑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你好歹一国皇后,可比马厩那些畜生金贵多了。”
“不。”常新摇头:“常某意思是,你们北翟军营穷酸至此,和谈一事,可是想清楚了?”
韩子丑得意的表情一下僵在了脸上,戾眸下意识眯了起来。
常新却像是没看到韩子丑难看的脸色般,笑着点了点头,转身便步伐施然的回了营帐。
这时伊古从阴暗处走了出来,来到韩子丑身边,看着常新的背影道:“大帅何不直接把他们给扣了,届时以作筹码,压制大周军,攻破铖和关自是不在话下,何必与他们这般虚以委蛇的周旋?”
“莽夫之见!”韩子丑瞪了伊古一眼:“常新既然会来,你以为他会想不到?必是早就料到这点做好了安排,除非大周皇帝突然醒来,否则便是拿常新做肉盾,也未必攻的破铖和关城门。”
伊古闻言,皱眉陷入了沉思。
“都说常新奸佞成性,我倒真希望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奸臣。”韩子丑捋着胡子:“非忠非奸,才最难对付。”
“那大帅的意思,是答应这和谈了?”伊古一点就通。
韩子丑满脸不干的点了点头:“我已经让人递了折子,就看大王的意思。”
“干活这么大半年,死了那么多将士,到头来竟是这样收场,这心里当真不甘的很。”伊古忿忿不平。
“谁说不是。”韩子丑叹了口气:“都是天意,不过,来日方长。”说罢,韩子丑转身就离开了。
伊古一个人站在那琢磨了一会儿,想到北翟荒收,情绪低落下来。他可以急功近利逞一时之用,却赌不起北翟数以万计的百姓性命。
眼看练兵的时间差不多了,便转身去了校场那边。
日子,就这么暗潮汹涌又安静的过去,一晃,常新等人来北翟军营竟也待了小半月,除了夜里被吵得睡不着,吃的不怎么样,倒还过得去,至少比常新原先想象的要好许多。唯一让他吃不准的,就是韩子丑的态度,这人城府极深,他前前后后试探过几次,对于和谈一事,都始终不见松口透露半点风声,要说收获,便是北翟那边的细作终于联系上了,并借此确定了冥蝶的消息。
但这消息却也说不上好与不好,北翟的确有冥蝶一说,可也仅存于口耳相传的传说,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却不得而知,唯一确定的是,北翟的确有冥王古墓的存在。而这冥王古墓的具体位置却没有,典故上也只有八字留下——冥渊千尺,水深火热。
关于这八个字,常新琢磨了好些天也没弄明白。Y。X。D。J。
常新专注于冥蝶一事,待心思闲暇,才幡然记起,自从刚来北翟军营那日见过沈甄,之后便再没见过。军营就这么大点地方,便是他们可活动的范围有限,也不至于这么久都碰不着一次吧?
于是,在又一次被韩子丑相邀喝酒,实则互相打肚皮官司之际,常新便提了出来:“来这也有些时日了,到底和谈与否,大帅始终不曾表态,倒是我大周罪人沈甄不见了踪迹。”顿了顿,常新端着酒杯皮笑肉不笑的勾起嘴角:“大帅倒是仁义,肯为了那么一颗无用弃子,费这么大心思与在下周旋。”
韩子丑闻言一愣,随即就笑着摇起头来:“这可是天大的冤枉,自从那日皇后问韩某要人,韩某就把人给扣押了,只等来日有机会,谋个顺水人情。”
“哦?”常新这下倒是意外了。
“皇后这是不信?”见常新的反应,韩子丑笑眯眯的问道。
常新举杯:“常某自是信大帅的。”顿了顿,勾起嘴角:“听大帅言外之意……”却是故意话留三分。
韩子丑对常新这德行恨得牙痒痒,但还是顺着接了下去:“大周与北翟素来友邦之交,有些嫌隙说开了就好,北翟危难在即,能得大周慷慨解囊,这份情意,北翟上下,自是铭记五内。”
常新闻言,眉头都没动一下,顾自品酒,但笑不语。
韩子丑看得脸皮抽了抽:“只是……有些细节,还待双方会合,再行商议。”
韩子丑暗示的,便是割地赔款一事。
“不知日子可定下了?”常新不接话头。
“下月初八,地点鑫城,已经向大周朝廷递交了结盟书,只待会盟结契。”事已至此,韩子丑也放弃继续争那点口头便宜,虽然求和的是大周,但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真正被压制被动的,却是北翟。
会盟之期转眼即至,彼时再在北翟军营待着已经没有了必要,常新辞别韩子丑,便离开了北翟军营。原是提出要带着罪人沈甄一起离开的,但遭到了韩子丑那个老狐狸的拒绝,承诺会盟成功,自会将人送上,为表诚意,还给了常新所求解药,如此,多做纠缠无意,常新便没再坚持。
回城的途中倒也风平浪静,但常新却总觉得自己此行遗忘了什么。想了许久,待城门在即,才想起来除了沈甄还忘了个人。
常新抬手摁了摁太阳穴,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那人叫什么名字。
“大人您没事吧?”身侧一个士兵见状,忙紧张问道。
常新摇了摇头:“没事。”
城墙上重兵把守,其中一个士兵探着身子朝下望了两眼,顿时一喜,转头就喊了起来:“皇后回来了!开城门!”
不多时,城门大开,岳将军跟石峰先一步迎了出城,望着平安归来的常新等人,皆是一脸喜色。
常新翻身下马,走到两人跟前:“皇上可好?”
“皇上没事。”岳将军看了一眼常新掏出来的瓷瓶:“这是……解药?”
“这么容易就拿到解药了?”石峰也挺惊讶。
常新耸了耸肩:“谁知道呢,回去再说。”
一行人便径自进了城门。
回军营的途中,岳将军跟石峰都关切的询问着常新在北翟军营的事情,确定没发生什么事,悬着的心才真的放了下来,再听和谈有了眉目,而且得知常新所提条件后,两人惊讶之余皆是面露喜色。
“那这仗是不用再打了?”石峰啧了一声:“这次和谈出乎意料的顺利啊,可会不会太顺利了?”
“会盟是关键。”常新道。
岳将军眉心一拧:“皇后担心北翟使诈?”
常新点了点头。
第148章 -有我在呢
常新平安归来,最开心不过平安了,绕着常新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的检查了个遍,激动的又哭又笑。
“真是越大越不稳重了。”常新嘴上教训着,看着平安的目光却柔和的很,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心里也颇多感慨:“看来老邱把你照顾的很好。”若不是有人宠着,又怎么可能越活越孩子气呢?
不过这很好,常新是真心为平安感到高兴。
“此去北翟,没遇到什么麻烦吧?”邱辞安也在一边关切的问。
常新摇头:“还好。”随即将带回来的药递给邱辞安,又看看纪裴:“这是北翟那边给的解药,你俩先拿下去看看,确定没问题,再给皇上用。”
“好。”邱辞安伸手接过去,跟纪裴对视一眼:“我们这就去。”
二人随即转身而去。
“皇后路途辛苦,那臣等就先退下了,您且回帐休息,待养足了精神,咱们再行议事?”岳将军本来想说机关密道的事,但看常新满脸疲色,便打住了念头。
常新也不逞强,捏着眉心点了点头。
待岳将军跟石峰也离开,常新才径自去了皇帐看沈膑。他的身体很累,但是,却也要看过沈膑才安心。
沈膑依旧昏迷着,苍白着脸躺在那里,整个人看着都清减了很多。
“瑾之,沈膑,我回来了。”常新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走到床前坐下,摸着沈膑颧骨明显的脸,心疼的皱紧了眉头:“跟韩子丑的谈判很顺利,议和日子已经定下了。”
静静看了沈膑须臾,常新叹了口气,起身脱掉外衫,便是连洗漱都没有,就在沈膑身侧躺了下来,翻身过去,轻轻搂住,便觉得整个心都踏实了,闭上眼睛没多会儿就睡沉了过去。
解药的事,邱辞安他们并没有花太多时间,第二天就得出了结果。
“解药是真的,也没掺杂毒药,不过……”
“不过什么?”常新先是一喜,随即心一沉,急切的问道。
“药的确是解药,但缺了冥蝶蛹这味药引,无法彻底清除余毒,且用的人还得受些苦头。”纪裴接着道:“此药配方其实与臣跟邱太医配出来的差不多,只是将决明子换成了曼陀罗花粉,除了这曼陀罗花粉,而这解药最大的弊端就是,中毒之人需要多次服用方可解毒。”
“若只是这样,你们不会是这种反应。”常新眉头紧皱:“难道,是服用之后会有什么不好的后遗症不成?”
“后遗症就是,会上瘾,要是毒解之后戒掉还好,倘若戒不掉,长此以往,解药亦会变成毒药。”邱辞安叹了口气:“我们当然也可以不用,但不管是冥蝶还是冥王墓,都是存在于虚无缥缈的传说,能不能找到,还当两说,但皇上的情况,不宜再拖下去了。”
常新身形一晃,撑着桌沿缓缓坐了下来。
“皇后……”
常新抬手打断邱辞安:“容我想想。”
两人见状,相视一眼,便不好再说什么,躬身退了出去。
常新一个人想了许久,却始终拿不定注意。
如果用一种毒药解一种毒药,那不是本末倒置了吗?他还是想找到冥蝶蛹,可是正如邱辞安他们所说,冥蝶是不是真实存在还是未知,他真的要拿沈膑的一线生机去赌这未知的可能吗?
就像当年的离魂散,哪怕常新的身体在药玉的辅助下已经没有大碍,但沈膑却依旧没有放弃让人寻找解药,然而找了这么几年,却依旧毫无所获。他尚有药玉赋予一赌,可沈膑有什么,药玉对他的作用不大,他赌不起。
常新天人交战好些天,才终于下了决定。
“皇后当真想好了?”纪裴看着常新尚且带着犹豫的脸色:“皇后可要想清楚了,这药一旦用下,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便是想反悔……”
“给皇上用吧。”常新闭了闭眼,狠下心来:“若真上瘾,我陪他戒。”
得了准话,纪裴便不再迟疑,当即拿出解药兑水,端着碗走到床前,就准备扶着沈膑服下,然而还没碰到沈膑,就被突然过来的常新给打断了。
“我来。”
常新坐到床沿,动作轻柔的扶起沈膑,让他靠坐怀里,这才掐开沈膑紧咬的腮帮,接过碗一点一点的喂沈膑喝下去。
“服过解药,大概多久会醒?”给沈膑擦了擦嘴,常新便把人给平放了回来,拉了被子给他盖好。
“这个没数,就看皇上的了。”纪裴道。
常新点了点头,便看着沈膑不再说话。
“或许也正是因为知道这解药药性,所以北翟那边才肯这般轻易就交出来,便是知道,就算拿到解药,也打破不了眼下局面,只要皇上体内的毒一日不除,北翟军就一日是个威胁,那换粮一事,咱们就不可能突然反水。”邱辞安摸着下巴,扎手的触感令他皱了皱眉,想起平安之前误会他老头子的事,决定回去就好好刮刮这冒头的胡茬。
“哼。”常新冷哼:“若沈膑无事便罢,倘若……我定踏平他北翟皇宫!”
沈膑是半夜醒过来的,他眼皮刚一动,一直守在床边等着的常新就发现了,一把握紧了他的手。
“瑾之……”常新喊得小心翼翼,生怕只是错觉,又怕惊扰到对方似的。
好在并非错觉,在常新话音刚落,沈膑就睫毛轻颤的睁开了眼来,茫然的视线好一会儿才聚焦,看到一脸紧张又期待的常新,好一会儿才醒过神来。
“子恒……”太久没说过话,一开嗓,声音就干涩的几乎听不见。
常新忙去倒了水喂他喝下,这才缓过来,声音却依旧喑哑虚弱。
“子恒……”沈膑虚虚的反握住常新的手:“我这是……”
“你已经中毒昏迷差不多一个月了。”常新摸着沈膑的脸:“还好,你醒了。”
哪怕常新绝口不提其它,沈膑看着他眼下的青色,亦能猜到大概:“对不起,我……又让你担心了。”
“没关系。”常新笑着,眼底却闪着水光:“你醒来就好。”
沈膑虽然醒来,但却不能就此放心,每天定时就要服用解药,而每服用一次,沈膑精神状态见好的同时,对解药的依赖性也就越大,到后来,甚至还不到服药时间,他就会吸着鼻子露出焦躁之态。虽然带回的解药分量有限,但有邱辞安纪裴在,这都不是问题,真正难的,是解毒之后的戒瘾。
在确定沈膑体内的毒已经被清掉后,他们就立即把药给断了,可这个时候,沈膑已经药瘾成疾,每一次戒瘾都堪比酷刑,不止他得承受万蚁噬心的痛苦,协助他的人也苦不堪言,加上沈膑本身武功就不错,发起疯来几乎没人能制得住,靠近他的人无不被打得鼻青脸肿,也就常新抱住他的时候尚且残留一丝理智,不会将人发狠痛揍或者甩出去,压抑的嘶吼声却听得人心生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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