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队伍行近,沈韧就松开太后的手,整整衣袍跪拜下来,带头便是清清脆脆的一声:“恭迎吾皇凯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一众官员随之山呼应和:“恭迎吾皇凯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那声浪如山风海啸层叠而至,直到队伍停下,方才归于安静。
沈膑看着下跪众人,抬了抬手:“平身!”
“谢万岁!”众人叩恩,这才纷纷起身。
待众人起来,沈膑这才带着常新翻身下马,拉着就走到了太后跟沈韧面前。
沈韧上前一步:“皇兄,皇嫂。”
沈膑看着长高不少,也成熟懂事不少的兄弟,欣慰的点了点头。
倒是常新一如既往,微笑着伸手摸了摸沈韧的头。
沈韧被摸的小脸通红,眨了眨眼,这才微微躬身,退到太后身后一点,将空间留给他们。
“母后。”瞥了眼退后的沈韧,沈膑这才向太后行了一礼。
“回来就好。”太后拉着沈膑的手,拍了拍,她笑着,漂亮的眼底却不觉浮起水光:“回来就好。”
“儿子不孝,让母后受累了。”沈膑跟太后之间,因为常新的关系生疏了不少,这会儿干巴巴的两句对话就把太后惹的要哭不哭,竟是颇有些不知所措。
太后将沈膑的反应看在眼里,心里叹了口气。
她这儿子啊……
还是老样子。
不过经历过这么一遭,太后心里释然了。
当初沈膑伤重不治的消息传回宫来,太后其实是担心常新趁机把守朝政谋逆起事,然而常新却没有,非但没有,还毅然交付权利,远赴边关,可见对沈膑的确是情意深重,沈韧这孩子也……挺好,既如此,还有什么想不开的?左右执拗下去,不过是将亲生儿子越推越远,还不如接纳他所爱之人。
太后如此想着,这才转眸看向常新。
常新也看向太后,四目相对,他随即就垂下眼睑,躬身行礼:“臣,拜见太后,太后万福金安。”
“起来吧。”太后虚扶起常新,顿了顿才接道:“一家人不必这般生分,你们能平安回来,哀家这心就踏实了,以后啊,你们年轻人的时,哀家也不管了,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吧,什么都不比一家人团团圆圆的好,家和万事兴嘛,左右童童乖巧懂事,有他在,哀家也不怕这深宫寂寞。”
太后这话不止沈膑常新震惊,便是一干大臣心中亦是掀起波澜不小。众人看看一家三口,再看看沈韧,某些人心思便活络了起来,虽然这沈韧尚且还是黄口小儿,但也过不了几年就该到婚配年纪,与其那时候忙活,不如早些活动起来,毕竟青梅竹马的情意可比仓促婚配的深厚多了。
一时间,众人心里都扒拉细数起自家那些适龄妙女来,逐一排除,挑拣出觉得最合适的准备好好培养起来。
大臣们的那些心思几人不知,太后此时正张望队伍,半晌蹙眉:“怎么不见小峰?”
“表兄受了点伤,儿子念他劳顿辛苦,便着人先送他回去了,待他好了,再论功行赏不迟。”沈膑还没从太后带给他的震撼中回神,听到问话,就下意识答了,眼看太后面露焦急担忧之色,这才回过神来,忙安抚道:“母后莫急,表兄伤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待静养,不碍事的。”
“那就好,那就好。”太后这才放下心来:“别在宫门口站着了,赶了这么久的路,你们也累了,赶紧回宫休息休息。”
沈膑点点头,当即下令,三品以上将领翌日早朝进宫接受封赏,其余将士回营等候消息,又遣散了百官,这才跟常新一人一边搀扶着太后回宫,沈韧则走在常新的旁边。一家人连带着随行伺候的宫女太监嬷嬷,浩浩荡荡竟也很多人。队伍逶迤,映衬着夕阳冶艳,竟是给这寂寥深宫平添一抹温馨怡然。
而第一次跟太后和平共处的常新,心中感觉亦是难以形容,但感觉倒是不坏。看一眼沈膑,四目相对皆是脉脉情深暖暖笑意。
太后将两人互动看在眼里,笑着摇了摇头。她想,身为一个母亲,再没有什么比看到儿子幸福平安更重要,如今想来当初险些引狼入室,当真悔矣,幸好……
常新跟沈膑将太后送回永寿宫,又陪着坐了一会儿,这才离开回了承乾殿。
小白公公先前一直没有任何存在感,这会儿却是忙前忙后转悠着伺候,兴奋的都有些过了头,那满脸的笑容就跟不要钱似的,还是直到伺候着人用过晚膳,才反应过来没看见平安。
小白公公这心头猛地一咯噔,心道平安该不是此行遭遇不测了吧?可看常新的表情,又不像,常新有多看重平安他是知道的,若对方真不在了,那肯定得伤心许久,不可能现在这样笑得这样……清隽迷人。
这么想着,小白公公心稍微定了定,犹豫着问道:“怎么没看见平安回来?”
夜深寒凉,常新跟沈膑碰杯喝了口暖身酒,这才转头看向小白公公,单手撑着额头,笑道:“我让他回常府了,毕竟他是要指昏给邱家的,再让他回宫伺候不合适。”
小白公公眨了眨眼,倒是没觉得意外,毕竟平安跟邱辞安的事情他也是知情的,而常新向来对平安亲如家人,能有这般待遇实属正常,只是接下来沈膑的话却让他吃了一惊。
“待明日早朝,封平安个异姓闲王,以王爷身份傍身,往后去了邱家,也不怕被人欺负。”沈膑道。
常新诧异的看向沈膑。
沈膑抬手捋捋常新垂落脸侧的一缕耳发:“之前不就说过让你认了平安做义弟么?你的义弟,自然也是我的义弟,封个王爷是应当的,再说平安提了身份,邱家面上也好看些。”
“还是你想的周到。”常新看着沈膑,心中感激不已。
“是不是很感动?”沈膑将常新的神色尽收眼底,挑了挑眉。
常新点头:“非常感动。”
“那你亲我一下。”沈膑眨了下眼睛。
这话一出,两人之间的气氛瞬间就变了。
小白公公了然,不待吩咐,就识趣的带着其他人退了出去,却也没闲着,张罗着人准备起热水来。
这边烈火干柴一触即发,而石家,此时却正是一团乱。只因石峰回到家,进门就跪到了祖父面前磕了三个响头。
石家人全给他这一出给弄懵了。
“嗨,你这孩子,身上还有伤呢,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怎么说跪就跪下了……”
石峰母亲想扶他起来,却被他给撇开了。
石峰坚定的看着祖父和父亲:“峰儿不孝,以后,不能为石家开枝散叶了。”就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看向他裤裆,以为他是受了什么不可言说的隐疾伤时,他却淡定的吐出接下来的话:“孙儿已经决定,皈依三宝,梯度为僧。”
“什么?!”
石家众人闻言大惊,恍如雷劈。
半晌还是石老爷子最先回过神来,他目光沉痛的看着石峰:“宫里多的是医术高明的太医,别怕,祖父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的。”
这下换石峰懵圈儿了,他的伤已经开始愈合,哪里需要……随即注意到大家隐晦看向自己大腿根的视线,石峰一愣,懂了,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眼看着母亲已经捂着嘴开始呜呜掉眼泪,石峰赶紧澄清:“峰儿儿哪里没有受伤,只是突然看破红尘才想出家,还望祖父,父亲母亲成全!”
“没伤到,那你这闹的是哪出啊?”石老爷子狐疑的打量石峰,见他不像说假,纳闷儿的眯起了眼。
“是啊!”石父也急眼道
只有石母,看着儿子认真决然的脸色,心头一阵阵不安:“是啊峰儿,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萌生出这样的想法?”
然而不管大家怎么追问,石峰就是垂着头跪在那一言不发。最后更是惹怒石老爷子,被直接罚去跪祠堂,便是这样,石峰也对原因只字不提,着实教石家众人头疼犯愁不已。
第163章 -儿孙自有儿孙福
“出家?!”
御书房内,沈膑一脸震惊的看向正在帮他研墨的常新,怀疑自己听错了。
常新点头。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沈膑还是不敢置信。
“据说是回京那日就闹开了,石老爷子让石峰罚跪祠堂,半夜就高烧晕倒在祠堂里,闹得那叫一个人仰马翻艺涵。”常新看了沈膑一眼:“下朝的时候好些人在议论这事呢。”
“这家伙……”沈膑紧皱眉头:“就说他怎么这么平静,原来在这等着呢。”
闻言,常新瞥一眼沈膑。
“你看我做什么?”沈膑被那意味深长的一眼看得莫名其妙。
常新但笑不语。
沈膑越想越坐不住,放下奏折就站了起来:“不行,我得去石家看看……”
“你去凑那个热闹作甚?”常新伸手就把沈膑按坐回去:“这事儿啊,咱们不用掺和。”
“嗯?”沈膑直觉常新话里有话:“听你这意思,表兄是故意的?”
常新不答反问:“你以为呢?”
沈膑琢磨着,片刻低笑摇头,又重新拿起奏折看了起来。
常新磨好墨,随手便拿了卷竹简看起来,须臾不知想到什么,却笑着望了眼窗外。
“真没想到,最后会是石峰收了楚清漓这妖孽。”常新摇了摇头:“不过啊,这两人也算是锅盖相配天生一对了。”
而此时两人口中的某人,却正在家里作着呢。这不,才因为高烧抬出祠堂,人一醒,就又拗着跪回去了,可把一家子给闹得,气也不是急也不是。
“这孩子,怎么就这么拗啊?”石母愁的几天没睡好,这会儿也坐不住,时不时就走到厢房门口,望一眼祠堂的方向,掉头看石父在那坐得四平八稳,叹了口气走回去:“你说,这孩子到底是为什么啊?怎么好好的,突然就看破红尘要出家了?”
“你问我,我问谁去?”石父这还憋着一肚子邪火呢:“看看你生的好儿子!”
“你这话说的。”石母瞪石父一眼:“合着儿子我一个人就能生出来似的。”
石父被怼得理亏,讷讷摸摸鼻子,不说话了。
“算了。”石母转头就往门口走:“我看我还是去问问好了。”
“听说……”石父忽然想起来:“南风馆楚清漓,也去了铖和关?”
“南风馆,那不是……”石母一想到那南风馆是什么地方,眉头就皱了起来:“你……”
“我什么我?夫人忘了,有段时间,峰儿不就三天两头往那地儿跑么?”石父至今想起这茬还心里上火:“公子哥们都在传他俩,说咱家峰儿被南风馆清倌儿楚清漓勾了魂去,给迷的五迷三道的,我还发现,峰儿那段时间行为有异,就暗中观察过一番,不然你以为他为何突然就要跑去参军?”
石母听得心惊肉跳:“还有这事儿?”
“父亲也知道。”石父点头:“所以才急着让你给张罗婚事,谁知这小子直接先斩后奏,跑去军营参军!”
“那照这么说,峰儿闹这么一出,是因为楚清漓?”石母眼皮直跳:“那他又为什么突然就想出家了?”
“这个……”石父手拍膝盖,琢磨了好一会儿:“好像……这才楚清漓没回来,该不是……所以这小子才想不开吧?”
石父的意思,楚清漓应该是死在了战场上。
想到石峰为了个死去的妓子要死要活,石母不淡定了:“不行,我不能任着这孩子钻牛角尖,我这就去祠堂见他去!”
话音落下,石母风风火火就去了祠堂。
石母赶到祠堂,推开祠堂门进去,一眼就看到石峰摇摇欲坠的跪在蒲团上。可把石母给心疼坏了,这孩子,伤还没好呢,可转念想起他这是为了什么折腾自个儿,就气不打一处来。
叹了口气,石母让下人在外面等着,自己朝石峰走了过去。
再看到石峰憔悴苍白的脸,石母眼圈就红了:“你这孩子……”
话才出口,石母就捂着嘴流下泪来。
“娘……”看着石母这样,石峰心里也颇不是滋味,可没有楚清漓,人生更是寂寥无趣:“娘,孩儿不孝……”
“知道你还坚持出家?”石母拍石峰肩膀:“你这都是为什么啊?难道……真的是因为那个妓子?他死了你就出家,你这是在剐为娘的心呐!”IX,UY
“娘……”石峰嘴唇颤抖:“清漓他……不是妓子,他只是……而且他也没死,他只是不要儿子,他……他走了,他说,他不想成为石家断子绝孙的罪人,不想儿子背负不孝的罪名,说我们不是一路人,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便是找,儿子都不知道该从何找起,儿子罪孽深重,辜负了祖父栽培辜负爹娘……便是跪死在这祠堂,也难赎罪孽万分之一,儿子也不想,可是这心里苦啊,苦的……连呼吸都是撕心裂肺的,有时候甚至在想,若是当初死在了战场,他是不是,就会多顾念儿子一点,一点就好。”
石峰话一说完,就掩着嘴剧烈咳嗽起来,原本就消瘦的他更是多了几分孱弱。
石母本来气得想打他,可是看他这样,手扬起来又无奈放下了:“什么死不死的?你死了让娘怎么活?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没良心的?你,你这个样子……”
“娘!你打儿子吧!都是儿子的错,是儿子不好!儿子这辈子注定亏欠石家亏欠列祖列宗亏欠爹娘,来世便是做牛做马也偿还恩债,只求娘给儿子一个成全!”石峰一把抱住石母的腰嚎啕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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