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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红静静坐着，手里捧着茶杯直至杯中水凉透也没说话。宋澜没有催促她，更没有开口。
半晌，梁红终于下定决心开口，声音带着几分嘶哑：“宋总，我有件事想和你说。”
宋澜眼眸里波澜不惊，轻轻颔首：“你说吧。”
“我……”明明已经打好了腹稿，可话到嘴边，又不知该从何处说起。
见梁红额角都沁出细细的汗也没好意思开口，宋澜好意接过话头，直截了当地问：“你是不是想走？”
梁红瞠目结舌地望着宋澜：“宋总，你……”他怎么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就在前几天，大书业联盟的董事会找上她，一反过去冷言冷语的常态，这回董事会所有成员都对她很是热络，好话说尽，中心思想就只有一条：让她重新回到联盟当主席，因为只有她才救得了联盟。
梁红辗转反侧度过了好几个不眠的夜晚，终于下定了决心，来找宋澜。
宋澜神色淡然如旧，手中把玩着一只钢笔，手肘倚着老板椅的扶手撑在腮边，说：“你如果想走，我不拦着你，毕竟这也是我们当初的约定，你来去自由，随时都可以离开。当然，作为你的老板，为你职业发展着想，我得好心提醒你一下，大书业联盟这回是彻底完蛋了，就算你回去了，也很难救得了它。”
梁红的眼帘半垂，掩去了眼底的酸楚。她何尝不知道宋澜说的是实话，现在回联盟是一点儿好处也没有，还可能配上自己的职业生涯，可她怎么也无法过得了自己心里这一关。
说到底，联盟于她而言到底是不同的。
宋澜轻叹一声，放下手中的钢笔，端正了坐姿，定定地看着梁红，问：“所以，你真的考虑好了吗？”
梁红犹豫着，她以为自己会斩钉截铁地说是，到这时候才发现，原来自己的内心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样坚定。
尽管来影子书店的时间不算长，但她已经被这里的气氛感染。全公司上上下下的员工关系融洽，氛围很让人舒服，又大多是朝气蓬勃的年轻人，活力十足，不像联盟那样的官僚陈腐。在这里工作，梁红觉得自己都像年轻了十岁，每天上班都很开心，哪怕工作再多也不觉得烦。而在联盟里，她光是处理一大堆复杂的人际关系就已经忙得焦头烂额，几乎没有喘息的时间，还常常不能被人理解。
两相比较，影子书店真的比大书业联盟好得太多太多。
见梁红低头不语，宋澜心里也稍稍松了一口气。别看他表面上装得非常淡定，但其实攥出了一手汗。他当然不愿意梁红辞职，但也不会限制她的自由，如果可以，还是希望梁红能自己想通，主动留在这里。
“我想你心里也很清楚，就算你回去了，也不一定能起到什么作用。”宋澜继续道，“据我所知，目前已经有不少书店退出了联盟，包括求知书店，你要是回去，也只是空头司|令。梁红大姐，对你我也用不着客气，联盟已经不行了，或许未来可能会有一线生机，但绝不是现在。哪怕是作为朋友我也希望你能好好考虑，是否愿意将后半生去为联盟堵上这个越来越大的口子。”
又是好一阵沉默，良久，才听到梁红闷闷的声音：“宋总，我要再想一想。”
“好，”悬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地，宋澜知道她既然这么说表明态度已经松动，点点头，“等你的好消息。”
梁红最后没有辞职，正如宋澜所说，联盟已经不行了，就算她愿意回去，也不一定有投资商愿意把钱投在这里头打水漂。曾作为中华国南方书店行业巨头的大书业联盟就此陨落，与此相伴相生的，是影子书店的彻底崛起。
趁着联盟发生危机的时候，影子书店的宣传部趁机进行铺天盖地的宣传，在联盟旗下别的书店都夹着尾巴保持低调的时候，影子书店则高调地四处扩张。沉疴腐败的大书业联盟与活力青春的影子书店形成鲜明的对比，趁机吸了一大|波粉。可以说，至少在南方地区，影子书店成了最著名的私营书店，没有之一。
梁红也想通了，只要事业一日日壮大，在联盟或是在影子书店又有什么区别呢？她的初心并不是联盟，而是一种成功感。至此，梁红这才彻底从过去的阴影中走出来，重获新生一般，从此对影子书店死心塌地，一直干到退休。
第132章 [VIP]
宋澜发现，近来谢道年的身体好像健壮得有点过分了。举个简单的例子,每当两人在被窝里水乳交融柔情蜜意以后,宋澜或多或少都会感到几分疲倦，再看谢道年,一双眸子亮晶晶的丝毫不见倦意，连贤者时间都没有，甚至还动手动脚不知餍足地想要再来一轮。
当时宋澜就趴了,心里产生了一丝丝对自己体力的怀疑，以为是自己有问题，还偷偷喝过滋补汤药，最后发现，其实问题不在于他,而出在谢道年身上。
其实他早就有所怀疑了，上回谢道年全头全尾地从车祸中逃出生天，浑身上下一点儿伤也没有，医生连连称是奇迹。一开始宋澜也真以为只是个巧合,但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事后再捋顺思路仔细回想，一拍大腿：事情肯定没那么简单。
这天晚上,趁着谢道年坐在沙发上看文件的当，宋澜表情严肃地将自己的想法跟谢道年说了，本以为对方会认为这是无稽之谈,没想到谢道年沉默了半晌，淡淡地来了一句：“你也发现了？”
宋澜当时就震惊了,瞪大眼睛不知所措地看谢道年：“你什么意思？”
谢道年眼底划过一丝复杂的神色，长臂一伸，拦腰搂住宋澜将他拥在自己怀里，脸贴着他的后背，用平静的口吻说：“其实，在很早以前我就觉得不太对劲……”
谢道年最初发现自己身体有问题时，是在锦城植物园里。当时还是厉鬼的孟桑榆攻击他，结果被从自己身体里射出的一道金光所救，也是这个原因，孟桑榆一直认定他不是普通人。
而在车祸发生时，谢道年依稀也看到了一道金光闪过，随后他短暂地晕厥过去，再次睁眼便看到宋澜在哭天喊地。
一次还能说是意外，但两次就不能当做巧合了。
听了谢道年的话，宋澜半天没合上嘴，喉尖滚了滚，喃喃道：“你怎么都没跟我说过。”
谢道年伸手揉了揉宋澜柔顺的黑发，眼垂下眼眸：“我怕你担心。”
那阵子宋澜一直在忙影子书店的事，本来事情就已经够多了，谢道年不想用其他事烦他。
宋澜眉尖一蹙，不满道：“你什么都瞒着我才会更担心！还有什么异常情况，你都一一告诉我。”
谢道年想了想，说：“我的感官越来越敏锐，还能听到好几米外的脚步声。对了，体力也越来越好，这点我想你应该深有体会。”最后半句话里饱含调笑之意，惹来宋澜一遭白眼。
“越来越没个正形，”宋澜红着脸嘟嘟囔囔，随即又一皱眉，“这么看来，真的有好多疑点……”
“也许，张凡会知道些什么。”谢道年缓缓道。想到那个只打过一次照面的男人，不知为什么，谢道年心跳又些不正常。
“张凡？”宋澜先是一怔，很快反应过来，“也是，他既然是神仙，说不定知道些我们不知道的东西。”
宋澜立即就打了张凡的电话，被提示说对方关机。
“奇怪，怎么突然就关机了？”宋澜自言自语，又拨打了影子书店锦城店的号码。
“我是宋澜，张店长在店里吗？”不等对方发问，宋澜劈头盖脑问道。
“知道了。”半分钟后，宋澜阴着脸挂断电话。
“怎么？”谢道年见他脸色不善，心中一凛。
“店里的人说，张凡已经有两天都没出现了。”宋澜缓缓转过头，对上谢道年的眼睛，慢慢说。
谢道年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问：“没说他去哪里了？”
“没有，店员说之前张店长也曾一连消失过几天，便没在意。”宋澜满脸阴霾，手掌紧握成拳。
“说不定他过两天就回来了。”见宋澜这副模样，谢道年用手轻轻捋了捋他的后背，安慰他。
“我觉得没那么简单，”宋澜眉头紧锁，推开谢道年，站了起来，“不行，我得立马回锦城去看看。”否则他不放心。
“等等，”谢道年叫住就要出门的宋澜，眉眼严肃，拿起外套，“我跟你一起去。”
***
张凡真的失踪了。
自从之前书店偷窃案以后，张凡直接就搬到店里居住，说是绝不会让同样的事情再次在他眼皮底下发生，宋澜也没拦着他这么做，还特意开辟了一间小屋子给他住。可现在，那间小屋子里张凡的东西全在，不像是出远门的样子，可他的人却彻底消失了，打他手机还是关机，好像整个人都人间蒸发了一样。
副店长见状要想报警，被宋澜拦下了。当然不能够报警，张凡是个连身份证也没有的黑户，警察来了该怎么说？要是说实话，恐怕会被当成神经病。
打发走了好奇的店员们，宋澜和谢道年在张凡的小屋里面面相觑，半晌，还是谢道年率先开口：“是不是出什么意外了？”
“他是神仙，寻常妖魔奈何不了他，能出什么事？”刹那间，宋澜突然想到张凡当初要自己收容他的场景，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喃喃自语，“难道他真是私自从天界跑出来的，现在被抓走了？”
如果张凡是自愿要走的，不会什么也不说就离开。认识这么久，宋澜对张凡的人品还是比较了解的，知道这小子虽然偶尔嘴上喜欢调戏小姑娘，但其实性格没有那么浑。
宋澜不知道，自己一不小心就猜中了。
“喂，我说两位大哥，用不着用捆仙锁绑我吧？我堂堂二太子难道还会逃跑？”张凡双手被一条没有实体的金光缚在背后，尽管姿势不太雅观，但不影响他嘴里里喋喋不休。
两旁身穿暗金胄甲的天兵神色严肃，就像没听到他的话一眼，两眼目视前方，端的是肃穆庄重，非常不给他这位天界二太子面子。
张凡见没人理自己倒也不生气，继续乐呵呵道：“我说两位，表情不要这么严肃嘛，要不我给你们讲个笑话乐呵乐呵？不说话的话我就当做你们默认了啊，从前有个人叫小明……”
“二太子，好久不见。”小明的故事还没讲完，迎面走来一位仙风道骨的白胡子老头，手中拎着一拂尘，见了张凡只是笑嘻嘻地问了声好，态度不卑不亢。
“原来是老君呀，”张凡见了老头也笑眯眯地打了声招呼，“你怎么会在这里？”
“天帝让本仙来迎接二太子。”太上老君抚着长胡子笑道。
“什么？”张凡眼皮一跳，“父君也知道此事了？”
太上老君笑得一派和蔼可亲：“全天界都知道了。”
“……”张凡这会儿终于有点慌了，他就说嘛，天兵怎么会用捆仙锁把他绑回来，感□□情已经闹得这么大了。完了完了，这回他得关多少天的禁闭？不会要打破上回的记录吧？
见张凡还待在原地不肯向前挪动半步脚步，太上老君比了个手势：“二太子请吧，莫要让天帝等急了。”
张凡狠狠地斜了太上老君一眼，哼哼唧唧地走了。
哼，小心眼的老头，不就是上回不小心打翻你的丹药炉吗，要不要这样记仇！
***
宋澜决定回地府一趟，去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既然谢道年是地府分配给他的人选，那么地府一定知道些什么。
谢道年不太放心，想要拦着宋澜：“要不就算了，我身体变好也不是件坏事。”他担心宋澜会一去不回，如果是这样，还不如什么也不知道得好。
宋澜的态度很坚决，摇头说：“不行，老想着这件事我会疯的！与其在这里瞎猜，还不如去弄个明白。”
谢道年知道宋澜一旦认定某件事就很难让他回转心意，他面无表情地垂下眼眸，良久后终于开口：“你如果执意要回去，也行，不过你要把我带上。”
“带上你？这绝对不行！”宋澜想都不想一口拒绝，“你当地府是什么好玩的地方吗？你不要命了？”
阴曹地府，顾名思义，只有鬼魂才能去的地方。
谢道年定定地看着宋澜的眼睛，深邃如潭的眼底没有一丝波澜，看得宋澜一阵心虚，弱弱地解释道：“你不知道，地府那地方阴森得很，只有鬼魂适合在那里居住，你们凡人毕竟是阳间之物，若去了那种地方，恐怕连鬼门关不到就受不了了。”
谢道年说：“可你不也觉得，我其实并非凡人吗？”
“……那也不行，我不能用你的性命冒险。”宋澜咬咬牙，狠心地别过头，不看谢道年的眼睛，怕自己心软。
“宋宋，”谢道年拉住宋澜的手，将其放在自己心脏的位置，认真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我知道你担心我，怕我出什么意外。但你知不知道我也很害怕，怕你就这样一去不返，怕以后再也见不到你，怕……”
谢道年一连说了好几个“怕”，这让宋澜又是惊愕又是心酸：他没想到原来在谢道年心底藏着这么多的恐惧，原来他一直都这么没安全感。
也不怪谢道年的担心，毕竟宋澜也曾多次表明，等这任务完成以后他就要回地府。如果他真的离开了，谢道年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支撑下去。所以，在明确自己的心意以后，他才会想尽一切方法去追求宋澜，他知道能相处的日子是过一天少一天，不想留下任何的遗憾。
纵然如此，谢道年也没有故意阻碍宋澜的任务，甚至还尽心尽力地帮他，因为他虽然不想让宋澜走，但更不想让宋澜不开心。
至于离别的痛苦，他宁愿独自承担。
感受到掌心传来强有力的心跳，一瞬间宋澜什么都明白了。他的眼睛湿润了，反手紧紧搂住谢道年的腰，把脸埋在他的颈间，闻着他身上淡淡的花香，闷闷道：“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些，也许是我太自私了，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准时回来。”
头顶传来谢道年微不可查的叹气，他亲了亲宋澜的头，说：“早去早回。”
第133章 [V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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