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俊朝他微微一笑,也没多说什么,转身跟着仆从走了。
叶珩见状,整理了一下表情,又去门口招呼年长的客人,等时辰差不多了,他才回到座位上,作为寿星接受祝贺和礼物,和大家一起用了饭食酒水,看了各色艺人表演。
节目进行到第三个时,叶珩给招财递了个眼色,让他去叫高嘉义,自己则一个尿遁,率先偷跑去了小厨房。
厨房里暂时无人,唯有案板上放着几块切碎的烧鸡,想来都去支援大厨房,他一块一块拿起,偷偷往袖子里塞,及至听到人声,他迅速跑出去,大摇大摆地假装路过,顺便往假山方向去了。
然而天公不作美,他刚走出长廊,迎面就碰见了阴俊和他的两名仆从。
这周围再无他人,叶珩也懒得装模作样,绕过阴俊就想走,谁知这三人成了一堵墙,他往左墙往左,他往右墙往右,就是不让他过去。
叶珩停住脚步:“怎么着?你有事儿还是有病?”
阴俊并不气恼,瞟着他一笑:“你爹没把白龙给宰了吧?还是拿白龙的安危威胁你请了我呀?”
叶珩皱着眉头打量了他两眼:“什么乱七八糟的,宰什么宰?我爹才不是那样的人呢!”
“看来你还以为他出了京城,在外面躲风头?”阴俊笑得更阴森了,“醒醒吧,你以后可再也看不见他了。”
他的笑容极富令人悚然的效果,叶珩想,如果不是白龙现在正缠在自己手臂上大嚼烧鸡,自己说不定也会动摇的。
“你怎么敢打包票?难道杀人的是你?”
这反问他讲得非常有底气,可是阴俊一撇嘴,竟是走到他跟前,伸手按上他的肩膀,稍稍用劲儿捏了一把:“我就是喜欢看你犟嘴的样子。”
叶珩身体僵住了——蛇尾巴就在阴俊的掌根下,只要对方稍稍一动,怕是就能捏出不对劲来,这可怎么办?
阴俊见他体态僵硬,以为他是怕了,更加得意:“其实若说要玩男人,像你这样细皮***的……”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感觉什么打在他额头上,冷冰冰的。他只当是雨,手上用了更大的劲儿,想要把叶珩推到廊下继续这番谈话,却不想叶珩格掉了他的手,大笑着蹲到了地上,手还指着他的脑门儿:“我也很喜欢看你犟嘴的样子,哈哈哈哈哈,还有被鸟屎砸到的样子,哈哈哈哈哈哈……”
仿佛为印证他的话一般,上空传来了叽叽喳喳的鸟叫声,阴俊赶紧一扭头,怒视了身后两个随从:“愣着干嘛,帕子呢!”
等他处理干净额头再回头,叶珩早就绕过他溜得远远的了,见他望过来还特意大声道:“哎!刚才的鸟是喜鹊!你把那泡屎留好,说不定能走运啊!”
阴俊气得要死,恨不得把手中这块帕摁到他脸上,给他抹出个花脸来。然而一步没迈出,他就感觉脚面一热,低头一看,正是一只不知从何而来的黄毛野狗,冲着他的新鞋撒尿。
“啊!!!!!”
第25章 果然很通人性
阴俊出糗的模样,叶珩看得真真切切,仔仔细细,看完后他一路跑一路笑,等到了假山边,他已是笑到连腰都快直不起来了。
早就等在那头的高嘉义见状,把他搀到了边上的石凳处坐下:“做什么笑得这么开心?”
“哎……你等等……”叶珩抬手揩掉眼角笑出的泪花,又揉了揉自己酸疼的腮帮,这才解释道,“早上那个穿着紫衣服的乌眼鸡你还记得吗?就刚才,他想找我麻烦,结果先被屎砸,后被狗尿……”
说罢,还没等高嘉义笑出来,他自己又先哈哈哈哈哈哈捧腹笑了一串。
高嘉义未见到那场面,故而没能大笑出来,只道:“你说的那人,是阴家老二吧?”
叶珩点点头,总算是从情绪中脱身出来,只脸上还留着一丝笑意:“是啊,你认识他?”
“算是知道,听说他舅父刚被提拔成御史中丞,家中风头正劲呢。”高嘉义嫌天气热,把袖子撩高了晾胳膊,口中闲闲问道,“怎么,你跟他有过节?”
这话问得露骨,不过因为是从高嘉义口中说出的,所以叶珩并不大在乎。
几年前亲爹把他塞去学堂,本是希望他能和世家子弟们攀点关系,奈何那里的学生普遍比他年纪大,开口不是仕途经济便是男欢女爱,于此二道他是什么话也插不上,自然而然地就成了靠边站的人物。以至于等到离开学堂时,他也只结识了一个高嘉义。
高嘉义其实也比他大,不过他因为中意姑娘之余还酷爱男风,又长得过于高大结实,权贵子弟不敢惹他,富家公子也没胆巴结他——就怕一不留神就被他走了后门。
两个独来独往的人,凑到一起倒是很投契。而对于这唯一自己结交来的朋友,叶珩一直很拿他当自己人,不但承认了他和阴俊的过节,还把两人之间的龃龉竹筒倒豆子似的全说了,只掠过了妖精相关的部分,也淡化了自己追白龙的热情——主要是怕白龙事后拿着个说事儿。
饶是如此,高嘉义听后仍是惊讶:“真没想到,你居然也有和别人争男人的时候啊!”
“我毕竟也长了年岁嘛!”叶珩打了个哈哈,伸手捏了捏他黝黑粗壮的胳膊,“这么多年没见,你不也晒黑了很多?你也跟我说说你嘛,凭你那一夜qi次的功夫,有没有在西北迷倒一片啊?”
高嘉义听到自己年少时讲的荒唐话被搬出来,顷刻便红了脸,幸而脸黑,也看不太出来:“嗐,我去西北哪里有那么多功夫玩儿啊……”说着他生硬地转回了话题:“单是名誉被毁倒还算好,起码白龙他还有本事,逃去别处能另觅活路,若真是跟阴俊在一起,那才叫惨。”
叶珩拢了拢袖子,心想谁惨还说不定呢,不过他也从话中听出了另一层意思:“怎么?这里头还有别的故事?”
“自然。”高嘉义看看左右,朝他压低声音道,“你欢场里没相好的,所以不知道。阴俊这人在床上凶得很,动辄就要打人的,听说有个小倌被他打得躺了三个月,起来后就不中用了。”
“噫……”叶珩听了这耸人听闻的传言,忍不住抽搐了嘴角,“变态啊这是!”
高嘉义一点头,表示赞同:“总之你以后少同他接触吧,也别惹他,见了就绕道走。要是真躲不掉,你就来找我。凭家父的功绩,阴俊那舅父是轻易不会来得罪我们的。”
有这样好的兄弟,叶珩挺高兴:“那我可就先谢谢你啦!”
谢完以后,他进一步想到,有高嘉义在,说不定爹就不会再逼着他去和阴俊讲和了,于是脸上的笑意再度深了一层。
然而下一刻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一道白影射出了他的袖子,直奔高嘉义的面门而去!
高嘉义正准备说话,猝不及防被蛇痛击面门,也是十分震惊,赶紧后退着蹦出好几步,不过待他看清了攻击他的对手,他很快冷静下来,将蛇捉到手里一缠,并且反客为主道:“老弟别怕,待我掐断了他的七寸……”
“别掐别掐别掐!”叶珩几步奔到他面前,一边按住了他的手,一边查看了他的面孔,发觉他眉心间红了一小片,“你没事吧?”
“我没事,但是,”高嘉义目光落在他的手上,发觉他的手除了碰到自己的肌肤,还碰到了蛇鳞,“你怎么敢碰它,你不怕蛇了?”
叶珩被他问得一愣,迟了几秒才道:“啊,这是我养的,没毒,也不咬人,刚刚他是……可能是饿狠了,要不就是抽筋了,对不住啊。”
叶珩连连道歉,高嘉义摆摆手表示无妨,把蛇还了回去:“你怎么想到养蛇的?”
“嗯……”叶珩开动脑筋,终于编出了一个理由,“前阵子我爹关着我,我实在无聊,突发奇想要练练胆量,就养了。”
高嘉义不疑有他,点头道:“嗯,你胆量确实大了。不过你怎么把蛇藏在袖子里养,还带到生辰宴上来了?万一吓到其他宾客,”
“这……凉快嘛!今天要见客,本来就穿得厚。”叶珩说着坐回到凳上,将蛇放在大腿上,学着高嘉义撩起了衣袖。
“凉是凉,不过还是不适合带来宴会。幸好刚才他是弹我脸上了,否则换个胆子小些的宾客,怕是要得罪人家。”
“这个么……”叶珩摸了摸小蛇,心里也纳闷他怎么自说自话就蹿出去了,但面对好友,他也只好顺着话回答,“他平时训得可好,可通人性了,今天可能是换了环境有些不安吧,一会儿我会好好看着他的。”
他本是想降低高嘉义的对白龙的注意,没想到对方忽然来了兴趣:“训蛇?怎么训?他都会些什么啊?”
“会……吐舌头。”
“怎么个吐法?你让他表演一个嘛。”
叶珩没办法,只好捧起白龙,朝他比了个三:“小白龙,吐三下舌头!”
白蛇果然就吐了三下舌头。
“再吐一下!”
白蛇真就又吐了一下。
“真的诶!我也试试!”高嘉义觉得很有意思,伸出一个大巴掌,“吐五下!”
然而蛇脑袋一偏,没有动弹,正似人别过脸一般。
叶珩有些尴尬,高嘉义却笑了:“果然很通人性,恨我刚才用力抓了他,现在不肯理我了。”
叶珩陪着他笑了一通,顺势把白龙放回袖中,开始向高嘉义询问西北的风土人情。
两人聊了小半时辰,直到招财赶来,说是叶老爷让叶珩去尽一尽地主之谊,叶珩才站起身。
临走前,他压低声音交待高嘉义道:“蛇的事,你千万别声张,让我爹知道,肯定要说我玩物丧志——他近来管我很严,要不是今天是我生日,我恐怕连家门都出不来。”
“放心,保证一个字都不漏出去。但等你解了足禁,记得来找我玩啊!”
“一定!”
招待了大半天,叶珩疲劳极了,待到宾客走得差不多,他也混在一群年轻少爷中间偷偷溜了出去,不动声色地上了马车溜回家,生怕留下来睡觉第二天身边会多个姑娘。
回到家中,他把一身好衣服扯了,随手往桌上一搭,光着膀子就躺上了床,只等招财唤人准备澡桶和洗澡水。
待到温热的洗澡水灌好,叶珩终于缓过了劲,带着白龙进了澡桶。
叶珩照旧是先洗了洗白龙,把他身上染的一股烧鸡味儿给去了,随后自己泼了点水到面孔上,靠着桶壁舒展了身体:“我说,你今天干嘛蹿出来吓我朋友?不怕被他发现么?”
“朋友?”白龙爬到他肩膀上,收回四脚缓缓扭动,语气也跟着拖得绵长缓慢,“我只知道你对他毫不设防,任他摸来捏去的,还傻乎乎对着人家笑。”
叶珩扭过脑袋看他:“他要帮我,我不对他笑,难道还对他哭吗?”
白龙一双黑豆眼明亮非常:“他一个凡人,又没一官半职的,能帮你多少?要说他能帮到的,我也能帮,怎么不见你对我笑?”
叶珩忽然领会到了他拈酸吃醋的深意,又想起白天他对高嘉义爱答不理的样子,心中觉出了几分趣味来,便故意问道:“你能帮我什么?”
白龙哼了一声:“你真以为那点鸟屎是从天而降?狗那么巧就尿到人鞋上?”
叶珩挺惊讶:“所以是你干的?你连狗尿都能操纵了?”
他问完,自己先乐了起来,哈哈哈笑个不停。
白龙见状,往水中一跃,再冒头时,又露出了人的模样,伸手直接将他圈在了怀里。
叶珩吓了一跳,就感觉他在自己腰上摸了两把,同时在他耳边轻声呢喃:“我伤已经好了大半,现在能做的事情多着呢。”
叶珩闻言,腿一下子软了:“你别乱来啊,色字头上一把刀,一时贪心的话,你可得……再做十多天的蛇!”
“一个时辰的变化,不至于这么伤筋动骨。”白龙一个转身,坐到他原先坐的位置,顺便将他抱到了腿上,“我会让你既凉快,又痛快的。”
第26章 生辰礼物
叶珩就怕白龙无休无止,一听他说一个时辰,马上道:“等等等等,还有件事我没闹明白。”
白龙抚摸着他一身细腻丰润的好皮肤,倒也不急:“讲。”
“阴俊怎么说也在你身上砸过不少钱,你怎么半分情面都不给他留的?”
白龙微微一笑,盯着他的眼睛缓缓道:“你觉得,我去瓦市里变戏法,是为了挣钱?”
叶珩迟疑地摇了摇头。
以白龙的本事,似乎不必挣钱,以他的身份,出名也未见得是好事,以这些天接触的经验来看,他也绝不是为了混迹人群众吸取人的元阳。
白龙来到众人面前,仿佛只是为了表演一个戏法。可是,他为什么要变戏法,为什么要在人来人往的瓦市里动用法术,自己竟从来没考虑过。
叶珩怔怔地望着白龙,等着他的解释。
然而白龙没有解释,只是偏过头,露出了一个厌恶的神情:“恶心的人,他的钱也恶心,我拿着还嫌脏呢。等我彻底养好伤,自会挑个机会还给他。”
说完他把头转回来,脸上就又是笑容了:“莫管他,反正你手上戴着戒指,日后他若找你麻烦,我也会第一时间赶到的。”
没想到戒指原来还有这么一层意思在里头,叶珩想起他给自己戴戒指时郑重的表情,心头久违地动了动。
紧接着,毫无预兆的,白龙抬起手,指腹轻轻描摹过他的唇。然后低下头,在他唇上落下了一个潮湿沁凉的吻。
叶珩嘴唇颤动了一下,心里有些许惊讶和茫然。白龙一直都没有亲过他,更没有像现在这么温柔,郑重其事地同他亲密过——先前的白龙总是不管不顾,肆意地逡巡他隐秘的领地,让他感觉戏弄多过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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