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在……好像不是了。
没有急促,没有进攻,甚至气息里都带了人一样的温度,一种谨慎的试探和靠近。
叶珩在这浮云般的气息里,慢慢阖上了眼睛,微微张开了嘴,飘飘然地想要坠入到这片云里。
吻却在此时戛然而止。
叶珩睁开眼,就看到白龙正审视着自己,脸上是心满意足的笑:“我喜欢你现在的表情。”
叶珩忽然感觉自己是惹人笑话了,登时红了脸:“你果然就知道戏弄我!”
他说得很气,却不曾留意自己的手还搂着白龙的脖子,而这一切尽收白龙眼底。于是白龙再次低头,用鼻尖蹭了蹭他红了的面庞:“怎么能这么说呢?天大地大,寿星最大,如果你不愿意做后面的事,我也不会逼你的。”
“哼,说得好听。”叶珩扭开脸,不让他乱碰,因为碰一下,他的脸就要更红一分了——真是烦死了!
白龙轻笑了一声:“说起来,你生辰,我也应当送你一份贺礼,不过这时候街上也收摊了,不如你说说想看什么戏法,我现给你变一个。什么都行。”
叶珩知道他变戏法是要消耗很多精力的,心中顿时消了一般气,不过还是斜睨了他一眼:“夸大其词,难道我说我要天上的星星,你也摘下来送给我啊?”
“摘啊,为什么不摘?”白龙伸手往水里抓了一把,往空中一扬,然后轻轻扶着他的脸转向前方,“你瞧,这是不是你要的星星?”
叶珩仰起脸,一瞥之下却是屏住了呼吸。
室内灯光昏暗,无数颗星星却是漂浮在空中,徐徐转动,闪闪发光,每闪烁一次,就有一缕五色光芒划过,映到水面和墙壁上,成了银河,成了彩虹。
叶珩把脑袋一点一点抬高再抬高,想要看到这片星空的尽头,结果发觉上空无处不璀璨,仿佛他已经是在浮云之上了一般。
所有的不悦、疲惫和羞怯,统统被抛到脑后,叶珩眼下只有一句心声:“这也太漂亮了吧……”
白龙看着他满目星光,嘴角就扬了起来:“你可以再凑近一点看。我要给你摘星啦。”
说罢白龙拉着他一起站起身,另一只手高举着在空中抓了一把,然后在他面前摊开手掌。
他的手掌中盛的浅浅一抔,是砂砾尘土一般细小的颗粒,可是却比砂砾晶莹剔透上许多,滚动之间流光四溢,比任何珠宝都光彩夺目。
叶珩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碰了碰那些美丽的星尘,感觉到了细致的凉意,像是摸到了冰块儿,只是它们不会化出水,怎么摸都是冰凉干燥的,硬硬的颗粒挤压过皮肤,甚至能带起一点酥麻的刺激。
这手感让叶珩拜玩儿不厌,甚至踮起脚来,想要抓来更多的星星。
白龙瞧着他发光的圆眼睛,以及露出水面的挺翘屁股,忍俊不禁地摇摇头,一手抬起,朝满屋星光勾了勾手指,那星光中的几簇就像流星雨一般,滑落到叶珩面前。
叶珩赶紧把手掌并到一起去接,接到满满一大把后,就放到手中揉搓着玩。
“好玩吗?”
“嗯!”
叶珩太兴奋了,这是他第一次站在星辰之中,站在戏法舞台之上,觉出了在勾栏之外观看得不到的趣味,几乎是流连忘返,直到门口传来了招财的敲门声。
“少爷!您睡着了吗?水要全冷啦!”
叶珩如梦方醒,赶紧答道:“没睡着!我马上出来了,你先别进来!”
一旁的白龙立刻会意,再次朝空中挥了下手,那万千星辰就汇成一股坠入水中,彻底消失不见了,唯独留下了叶珩手里抓的一小把。而他自己也变回四脚白蛇的模样,趴到叶珩肩头,跟他一起出了浴桶。
片刻后,叶珩躺在帐幔之后,眯着眼睛紧张地看着招财进来,一阵操作收走了洗澡水,又吹熄每一盏灯,关上了门,这才把身上的被子掀了开来:“你干嘛又变成人的模样!”
黑暗中他看不见白龙的面目,只感觉对方的身体笼罩了他,抱住了他,温凉温凉的,在这闷热的夏夜里教人舍不得推开。
“等我说完了要说的就变成小蛇。”白龙在他的嘴角处轻轻舔了一口,“你以后不要和被别人碰这里”
叶珩一颗心忽地砰砰跳起来:“……哼,谁会碰那里啊!高兄之事本就是你误解了,他不是扭捏之人,要喜欢我早说了,哪还会跟我称兄道弟到今天?”
白龙不知道听进去没有,只没头没脑地加了一句:“别的龙也不行。”
“哪还有龙会像你这样的……”
叶珩每个字都吐露得困难——他刚刚溜得急,上身没套衣衫,如今单薄的胸膛被硕大饱满的胸肌压着,几乎整个人都要被碾平了,而且口干舌燥地非常想接吻……
该死,赶紧想想蛇的双根,让自己冷静下来!
另一边,白龙窥探着他的心意,几乎是忍不住要笑,好在黑夜为他无声的笑做了最佳掩护,远方蝉鸣声又遮掩了他的气息,所以他的声音听着也还算冷静严肃:“总之,你不要对别的龙动心,他们比你想象中的要无情,你可千万别被美色所骗。”
“知道了。我有你这个教训还不够么?”叶珩咬了咬嘴唇,勉强收敛心神,“睡觉!今天我爹没给我做上媒,明天估计还要按着我的脑袋去上课呢!”
白龙知道他不懂自己的意思,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将身形缩成一条稍微长一点的白蛇,他贴着叶珩的手臂盘了起来,开始调息修炼;而叶珩拿薄被一搭肚皮,片刻之后也打出了细小的鼾声。
叶珩睡得很熟,梦里他又看见了星星,这次是真实夜空中的星星,就在河滩边上,无数颗星星倒映在清澈的河水中,风自河面上吹拂而来,一切都很美好真实,引得他一直看一直看,看到大天亮,他睁眼醒了过来。眼望着墙角的刻漏,他怅然地发觉已经到了自己该起床洗漱的时候了。
坐起身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他灵活地把被子往床尾一蹬,将白蛇捞起来塞进了袖子里,而后踩着鞋走到了外间开门。
他照例要呼唤招财,然而刚张了嘴,就见招财从长廊尽头奔了出来,远远见到他,大声喊道:“今天不上课啦——”
叶珩立刻就喜上眉梢了,大步走过去迎接他:“怎么?爹肯给我放假了?”
“嗯……”招财被他问得支吾了一声,“不全是,昨天阴家那公子早早走了,老爷怕他是不满意怎么的,让您今天去看看。”
“啥?”
叶珩大惊失色:“他自己找人捎点儿什么送去就是了,干什么叫我去?我才不要见到那个变态呢!”
招财觑着他的表情,小心翼翼道:“老爷说了,您和他之前有过节,这次去顺便道个歉,更能体现叶家的诚意。”
叶珩不住摇头:“他那人斤斤计较的,爹是长辈,他说不定还肯礼让几分,我去的话,他绝对是要变着法子折磨我的,不去!”
招财抿了抿嘴,试探着小声道:“可是老爷说了,您今儿要是去的话,足禁就给您解了。”
“哦,都到这份上啦。”叶珩眯起眼点点头,“告诉我爹,我宁愿待在家上课!出门逛街见着他,我还怕恶心到我自己呢!”
见他态度坚决,招财不得不拿出了老爷最后的筹码:“嗯……老爷还说,只要您去这一次,接下来一年里,他都不会再提给您定亲的事了。”
第27章 守护神
叶珩使出了讨价还价的本事,把自己免骚扰的时间从一年延长到了一年半,最后不情不愿地出了门。
门外早已备好了马车,车中备好了礼物,叶珩坐上车,开始祈祷阴俊不在家,自己好放下礼物就走,不过他也知道不现实——就冲着阴俊那副鬼一般的面色,看着也不像是个大早上就出门的人。
背后忽然有什么凉阴阴的扭动,叶珩一偏脑袋,余光就扫到了白龙冒出的蛇头,吓得他赶紧避开坐在外侧打盹儿的招财,缩到了角落里小声道:“干嘛?”
蛇脑袋贴在他颈子上,信子直伸到他耳垂上舔了一口:“有我在,怕什么。”
叶珩一捂耳垂:“别闹。你帮忙也不能乱来,那是他的地盘,万一把他一家惹毛了,比不去还糟。”
“既不要我出手,那你干嘛还带着我?”
“就……心里踏实点嘛!”叶珩一噘嘴,“你又不可能一直在我身边,这会儿尝到你帮忙的甜头,以后怎么办?”
“不是说了有戒指吗?”
叶珩摇摇头——不是不信白龙,而是他觉得白龙不管是个什么,他的家并不在这里,自己不能总是仰赖一个世外之人去解决燃眉之急。
“……总之,我既然上门,就做好了了断恩怨的准备,谁让他舅舅现在是圣上的心腹呢?”
小白蛇咝咝一声:“皇帝怎么宠信这种人家?”
这个问题不在叶珩能思考的范围内:“圣意难测,谁知道呢。”
“哼,见利忘义罢了。”
叶珩听他口气,竟是有点义愤填膺的意思,反倒暂忘了自身烦恼,担心起他来:“你变成人以后可别乱说这话,否则被人传谣出去,那国师说不定真会来找你麻烦。”
“国师?她能奈我何。”
他这话说得极其不屑,嗓门也不似前头那么小,瞬时惊动了招财,后者打了个激灵睁开眼:“少爷您说什么?”
叶珩一摸后颈,不着痕迹地把蛇脑袋塞回到衣服里,大声道:“我说去就去,他能奈我何?不就是说些好话吗?难道他还能打我一顿不成?”
招财连忙点点头:“那肯定不能,监察御史的亲戚,还能不讲究个名声吗?您要是鼻青脸肿出来,他以后可就仰仗不了舅舅的威风了。”
两人轮流说话壮胆,等车行至阴府,叶珩一整袍袖,相当有礼地在门口请见,对方也没怠慢,将他引进了堂屋。
堂屋里接待他的不是阴俊,而是对方的大哥阴彦,这位大哥看起来比弟弟年长许多,也康健许多,浓眉大眼的很是精神,人也不赖,听他说明来意,立刻就摆手,让他无需挂怀。
叶珩心中非常高兴——看来阴家也不全是怪坯,既然有正常人,那阴俊当着家人的面,肯定也不敢放肆到哪儿去。
没想到他正乐呵笑着呢,阴俊就进了堂屋,见他大哥第一面就阴阳怪气道:“大哥倒是心宽体胖的,这么快就把我的客人哄开心了。”
那阴彦见了他,不知是没心眼,还是没把弟弟想得那么坏,倒是一如既往地和颜悦色:“你既来了,就好好招呼客人吧,我也有事,便不妨碍你们叙旧了。”
叶珩眼睁睁看他走了,心中暗道不妙,果然阴俊扭头就抓住了他的手:“走吧,这里没意思,去我房里聊,让我好好看看你送的礼物。”
不远处几名仆从路过,叶珩不好当场甩开他的手,只能挤出一个双方心知肚明的假笑,起身跟他走。
绕过亭台楼阁,阴俊一直将他牵到自己卧房前头,这才撒开手,对着后面跟着的仆从一挥袖子:“我跟叶公子有话要说,你们都在外头等着。”
他这么一说,招财紧张地看了叶珩一眼,叶珩朝他轻轻一点头,心里倒是不太怕,一来是因为有白龙给自己撑腰,二来是认为阴俊孱弱,如果对手只有这一个,那么自己一拳头就能把他击倒在地。
阴俊卧房里的是纱窗,透不进几缕光,门关上后,里头立刻就成了一间幽暗的密室。
阴俊在桌上点了盏灯,算是为房间里增添了一丝光亮,然而叶珩只感觉他脸在灯光映照下看起来更加瘆人了,所以懒得拖时间,直接开门见山道:“这里也没别人,你不用憋着,想说什么尽管说吧。”
阴俊早已自行坐下,抬头看了他一眼,就见他一副“赶紧骂,骂完我就收工走人”的模样,不由得笑出声来:“你自己上门要给我赔礼,话该你说才是,我又不同你斗嘴,说什么?”
叶珩张了张嘴,哑然看着他——原来这孙子是要自己说一箩筐服软的奴才话给他消气呢!
“难得我屏退左右,你怎么一句不说呢?”阴俊笑看着他,伸手拿起桌上的酒壶,倒了两杯酒出来,将其中一杯推给他,“喏,给你,润润喉。”
他说着,自己先拿起另一杯,啜饮了一小口。
叶珩哪里有心情喝酒,兀自沉着脸不吭气,没想到耳后忽然传来了白龙的耳语:“你先拿话拖住他,说大声点,过一会儿再喝酒。”
叶珩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不过眼前显然是阴俊威胁更大,于是他一咬牙,豁了出去:“上次阴兄拨冗来我的生辰宴……”
“等等,”阴俊打断他道,“我比你可小了半岁有余。”
叶珩打量了一眼他那张阴森森的面孔,赶紧改口:“那么就是阴贤弟了,上次我招待不周,没能让你尽兴,所以今天特意备了份薄礼来给你压压惊。”
他边说边把礼盒拿到桌上,解开上头的绸子绑带,再揭开了盒盖,自己先偷偷掠了一眼,接下来便开始按着招财给的那点说辞大肆发挥:“这东西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喜好,不过它可是宫中顶级匠人入宫前的作品,收藏价值还是有一些的,你就留着当个摆件,做个装饰吧。”
他说完,将桌上的酒杯酒壶挪开,从锦盒中捧出一只红珊瑚佛手,小心翼翼地放到了阴俊面前。
阴俊却是浑不在意,根本没往盒子里看,只道:“啊,那你可真是客气了。”
“哪里的话,”叶珩用力一咧嘴,挤出一个更大的假笑,“还望能和阴贤弟尽释前嫌才好。”
阴俊也回他一个笑,伸手将杯子从佛手后摸了出来:“那么,我们就干一杯,从此忘了前尘往事。”
叶珩感觉到自己胳膊上被白龙轻轻捏了一下,便也拿起了自己的酒杯一举,而后一饮而尽。
酒是烈酒,辣得舌头疼,还特别苦,尽管只有那一小杯,可叶珩喝完还是忍不住又吐舌头又咂嘴。再看对面的阴俊,对方正一脸无恙地看着他,脸上笑嘻嘻的,明显是在看他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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