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看来,高北菱极力推荐黄晓辉成为内阁成员,也就说得过去了。
王曼衍想起自己曾经看过高北菱的档案,高北菱的确加入过长敬当地的一个社团组织,但这社团是兴趣学习的性质,并没有政治倾向。作为当地社团的活动合影,出现在这个深山老林貌似黑店的宾馆墙上有些奇怪,可并不足以说明高北菱就有问题。
王曼衍盯着这张照片许久,不过再找不到第三张熟人面孔了。高北菱在合影中的位置是第一排偏右,那个中年男人则是在正中,他可能是社团的头目或负责人,高北菱在社团中的地位恐怕也不低。
白炽灯管在镜框玻璃上映出一团白影,她的面容也在玻璃上倒映出模糊的轮廓;除此之外,王曼衍忽然发现在她的身后,有一个人正在悄无声息地接近她,每一步都轻柔缓慢,极有耐心的,越发逼近,马上就要贴到王曼衍的后背,同时高高举起右手,手中什么东西在玻璃框的反光中发亮——
王曼衍一矮身,那人已经将凶器刺出,砰的一声,击中了相框,玻璃哗啦碎了一地,有几片碎玻璃迸到王曼衍的手上和脸上,她几乎感觉不到痛,立刻卧倒在地上,同时从衣服内侧摸出随身携带的手|枪,顾不上瞄准,匆忙就开了枪。
王曼衍以前在皇宫靶场上练习过射击,但是在空旷的场地上,穿戴各类护具对着靶子开枪和此时真正,在狭小的空间里对着一个人开枪,却又是另外一种感觉。枪声比王曼衍印象中更为巨大,以至于她有一秒钟怀疑自己耳聋了,后坐力使她的手肘向后重重撞到地板上,疼得她枪险些脱手。
凶手的小腿中弹,倒在地上,凶器——一把闪闪发亮的匕|首扔在一旁,抱着腿痛苦呻|吟。王曼衍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那是个身穿景区清洁工制服的男人。王曼衍举起枪,考虑是否要再补一枪,突然啪的一声,所有的白炽灯同时熄灭,房间陷入一片黑暗。
王曼衍慢慢退到墙边,后背贴着墙壁,尽可能没有声音地向印象中柜台的方向移动。黑暗中,只有受伤男人喊疼的声音。她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来头,怀有什么目的,更不清楚对方究竟有多少人。
楼梯的方向传来吱嘎的脚步声,有人下楼。王曼衍举起枪,对准声音的方向,但没有扣动扳机。黑暗中无法瞄准,对方反倒能通过声音和子弹击发瞬间在枪□□出的火花确定她的位置。
要冷静。她对自己说。
对方的脚步听起来不紧不慢,像百无聊赖在这种鬼地方散步一样。王曼衍甚至有种奇怪的感觉,来者能在黑暗中看到她。是因为那人戴着红外线夜视仪吗?还是……
砰的一声巨响,就在王曼衍耳边炸开,她条件反射地往旁边一偏头,惊叫出声。那人手中有枪!王曼衍来不及感受危险来临的巨大恐惧,她对着枪响的方向,连连扣下扳机,击发了三颗或者四颗子弹,她听见玻璃器皿炸碎的巨响,听到木质的家具碎裂的声音,但是没有人痛苦的嘶吼,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打中了什么东西,手腕发麻得厉害,疼得让王曼衍几乎以为腕骨已经碎裂,她将枪从右手挪到左手,警惕地黑暗的每一丝动静。
枪声之后,嗡嗡的余韵犹在耳畔,灰尘满天,呛得王曼衍想要咳嗽,她连忙用左手捂住嘴,以免发出任何可能会被敌人判断出自己位置的声音。她侧耳倾听,没有任何异常的声音,清洁工制服男人的呻|吟已经听不见了,不知道是失血过多昏过去还是被流弹再度击中。她只知道,危险仍然没有解除。
第22章 灭口
王曼衍蹲下来,后背贴着墙,又开始缓缓向柜台的方向移动。她摸到手底下的碎玻璃、木屑碎片和灰尘,然后,指尖碰到了什么硬质的东西,她想已经挨住柜台了。
宾馆中寂静得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她甚至又清晰地听到了瀑布的水声,仿佛近在咫尺,又仿佛比天际悬挂的新月更为遥远。她转了一个身,将后背抵住柜台作为掩体,这样至少能够保证她不会从背后遭受袭击,尽管她不确定正面中枪或是被捅一刀的死相会不会比背后遇袭更好看。
脚步声又响起来了,王曼衍恐惧地屏住呼吸,这回脚步离她极尽,她几乎可以肯定,这个人离她的距离只有一米左右。脚步声又停了,仿佛是那人也在估量了他和王曼衍彼此之间的距离。
不能出声,王曼衍对自己说。要冷静,要镇定。
王曼衍动作幅度尽量小地活动右手手腕,手指握紧枪柄。哥哥会在暗中凝视她,整个王国都是她的后盾,还有高北菱……
想到高北菱,王曼衍咬紧了牙关,她举起枪,小心地指向脚步声方向。黑暗中不一定能命中目标,还很可能使她处于不利的境地,因此王曼衍又犹豫起来。
砰!一声好似足以摧毁世界,瓦解王曼衍所有理智的枪响又在她耳边炸开,对方率先开枪。王曼衍不知道这一枪有没有打中她,如果打中的话,她的半边脸可能已经飞了。她还活着吗?她是不是已经到了一片黑暗,眼前金星直冒,耳边满是嗡嗡杂音的地狱?
王曼衍意识到她正侧躺在地上,枕着令她脸颊感到生疼的木渣碎屑。要继续躺在这里装死,还是想办法反击?她动了动手指,枪不知道丢到哪里了。很好,不会有比这更加糟糕的情况了,她可能很快就会见到贾思齐,还可以向贾思齐解释一番,她确实讨厌他,但是没有想到过贾思齐会被人捅死在景区的山路上,就像她也不会想到自己被人枪杀在景区的宾馆中一样。
离这里不远的玻璃门突然咣的响了一声,随后走廊的方向传来脚步,又重又急,来人是跑着来的。手电光划破黑暗,王曼衍第一反应是举起手臂挡住脸,不过她很快就看清楚举着手电的那个人,是满脸焦灼的高北菱。
“陛下!”她听见高北菱的声音,像天使出现时,手中的光剑驱散死神的使者。她想要出声提醒高北菱,这里还有个人,而且那人手中也有枪,但是此情此景,她反倒什么都说不出来。
高北菱跑过来,小心地将王曼衍扶起来。王曼衍坐在地上,后背依然靠着柜台,她知道此时自己肯定狼狈无比,因为高北菱满脸都是心疼。她抚摸着王曼衍的脸侧,王曼衍用余光瞥到高北菱的手心全是鲜血。
“……你受伤了?”王曼衍终于哑着嗓子说出了一句。
高北菱笑了,那笑中像是带着眼泪一般,但她的脸颊美丽光洁,没有泪痕。她说:“我没有受伤。陛下,您受伤了,这是您的血。”
“快离开这儿,”王曼衍忽然想起那个开枪的人,挣扎着要站起来,“这里还有人,而且他手中有枪。”
高北菱温柔地安抚她,说道:“现在没事了,一切都很安全。这里只有我们,没有别的人了。”
半个小时之后,王曼衍坐在宾馆门前的椅子上,身上披着高北菱的外衣。她的一边脸颊流血了,可能是倒在地上时,被木屑划伤的,现在她才感觉到伤口一阵一阵的抽痛。高北菱正在她的面前走来走去打电话,王曼衍第一次看到她比较激烈的感情流露。
高北菱和苏耀进行通话,电话中苏耀显得颇为诧异并马上要求对此事进行消息封锁。随后,高北菱又给小镇治安派出所的所长打电话,简要叙述事情经过,要求派值班警员前来宾馆保护她们,所长被吓得半死——小镇近两年来,除了一些游客和商家的消费纠纷,从来没有发生过比国王在景区的宾馆之中险遭枪击更恶性的事件;高北菱经请示王曼衍后,出于保密的需求,越过长敬当地的警署和机构,通知了首都警署,要求他们立即动身,对瀑布宾馆进行仔细的调查和取证。
她本来想叫来一架直升机将王曼衍直接带到长敬的医院中急救,不过事实上王曼衍除了受到惊吓和一些皮外伤,并不到需要急救的地步。她应该感到死里逃生的疲惫,甚至这时候应该找一个舒适的地方睡去,在噩梦中让身体短暂休息一下,不过估计是由于方才交火时肾上腺素过量分泌,她此时反倒难以平静,思绪在脑中翻涌,使她坐立难安。她用君主专线将皇家侍卫的侍卫长从被窝里拖出来,要求他们现在赶往长敬的极北小镇。
保护她们的当地警员马上就到了,但也只有三个人。三人分散开来对宾馆附近进行了简单的搜索,又集中突入宾馆之中搜查了一番,一无所获。袭击国王的亡命之徒才不会乖乖留在原地给他们分发名片。被王曼衍打伤的那名清洁工已经死亡,尸体还留在现场。不过王曼衍击中他腿部的并非致命伤,经初步观察,他是被人割开喉咙死亡的,却不知道是何人所为。
王曼衍没有想到竟然有人敢偷袭她,还是在她的王国,她的地盘上。惊惧过后,愤怒的情绪压倒了一切。皇家侍卫是直接隶属于君主的军队,只有君主才能够调令,别说是一个持枪歹徒,就是一群,王曼衍也有信心能让他们彻底后悔今天晚上所发生的事情。不把这个地方踏平,她就把姓倒过来写。
高北菱终于打完了电话,她走到了王曼衍面前,上弦月早已消失,繁星满天,高北菱携带的手电筒放在王曼衍的脚边,冷白的光自下而上照着高北菱的脸,她的眼睛隐藏在发际的阴影之下。
“您感觉怎么样了?”她半跪下来,柔声问。
王曼衍看着她。无论什么光源,无论是朦胧的吊灯、明亮的路灯、昏黄的车灯,还是现在这样冰冷尖锐的手电光,好像只要是在夜里,高北菱都会显出令人惊叹的美丽。
“没什么事。”她嘴硬地说。其实她现在并不是很好,手掌、手腕和脸颊的伤口都很疼。血流了不少,有一部分已经渗入衣领中了。高北菱和前来支援的警员随身携带的物资非常有限,高北菱也不敢贸然进入瀑布宾馆去找一些酒精、纱布之类的医疗用品,生怕破坏了现场,更何况尽管有三名警员的保护,宾馆附近仍然可能还埋伏着一百个手持机|关|枪的疯子。
“那时候,我不是让你别跟着我了吗?”王曼衍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高北菱没有说话,她在星光之下,半跪在地上仰视她,似乎就已是一千句一万句语言漂亮的回答了。
王曼衍有种莫名的冲动,她伸手,沾着干涸血迹的指尖触及高北菱的额头,顺着额头而下,是她长长的、微微颤抖的睫毛,冰凉的脸颊和唇角。王曼衍仿佛被蛊惑了,忽而一惊,发现自己此举格外的不合时宜。
她说:“我想起那个卡片上的三句话。”
国家覆灭有三个征兆。重臣遇害,君主遇袭,她在面前流泪。
高北菱笑了起来:“都是无稽之谈,您不要相信。”
王曼衍看着高北菱的笑容,她慢慢地说:“我当然不相信那三句话,但是我想,这一切,可能从我哥哥的失踪开始,就是有预谋的。我会查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高北菱的神色没有变化,她的眼神却变得飘忽,转而瞟向一旁。但很快,她又专注地凝视着王曼衍,如同王曼衍就是她眼中的一切。王曼衍因为之前的梦魇而对高北菱产生的怀疑感到羞愧。
凌晨一点,首都警署的精英警探和警员乘坐直升机抵达极北小镇,直升机降落在镇上的学校操场,估计大半个镇子的人都被惊醒了。
安娅在任何时候都身先士卒的,尤其是这种情况。王曼衍看到她手持探照灯,急匆匆地从山间台阶奔跑而来,卷发乱糟糟地飘在脑后,像是冲锋的女战士,忽然发现自己好像还挺高兴看到她的。
安娅的第一句话不是向王曼衍行礼或是问好,而是责问高北菱:“你是怎么搞的!”
——这个诘问可以说是没头没尾,不光高北菱,连王曼衍都感觉颇为诧异。不过联系起安娅对高北菱的敌意,倒也不难理解安娅的借题发挥了。
高北菱没有回答她,其他警探也纷纷到场,对国王王曼衍现在这种满脸是血的狼狈模样都大为诧异。他们很快就进行了简单的分工,检查现场、提取物证,安娅则负责向王曼衍了解当时的情况。她问得很细致,比如王曼衍大概是什么时候进入宾馆,在里面都逗留过什么地方,逗留了多久,和什么人交谈过,交谈了什么,周围有什么摆设,遭到袭击是什么过程,她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闻到了什么,触到了什么,想到了什么等等等等,王曼衍相信安娅在询问犯罪分子的时候肯定也是这种风格。
安娅对于高北菱放任王曼衍独自一人前往瀑布宾馆很不满,认为这是特参没有履行义务。不过幸好首都警署的侦探对于特参没有工作质询权,所以安娅只能发两句牢骚。
第23章 鲁米诺反应
很快,第一个检查完现场的警员走来向她们汇报情况。他检查完大厅中的尸体,腿部中弹,不过死亡原因却是被锐器割开颈动脉导致的大量失血,根据此人经验判断,凶器很可能是匕|首。王曼衍心想,是谁杀了这个人?是那个黑暗中对她开枪的脚步声吗?他又是如何能够在王曼衍没有察觉的情况下杀死伤者,是为了灭口,还是另有目的?
第二个警员检查完宾馆大堂,向她们进行汇报。墙壁上有弹痕若干。根据现场掉落的弹壳分析,对方使用的可能是目前枪支市场上不太常见一种大威力枪,此枪总共可以装填14枚子弹。王曼衍翻看着现场照片,在现场勘探灯的光源之下,大堂可以说是狼藉一片。她和对方统共开了六枪或七枪,毁掉了绝大多数的墙壁和家具。当她看到墙上碎裂的镜框时,忽然想到那幅有高北菱和黄晓辉的合影照片。她看着现场拍摄的照片,镶嵌社团合影的相框玻璃碎裂,里面空空如也。
“你看这个相框里,照片怎么不见了?”她指着现场墙壁的照片,问那名警员。
安娅和高北菱同时向她看过来,两个人表情迥然不同。安娅的眼睛一下子就发亮了,像捕猎的狼发现猎物;高北菱的神情在各种各样的光照——探照灯、矿灯、手电筒之下,显得很不自然。
警员挠了挠头:“不知道,陛下。我到现场的时候,这个相框里就是空的。”
“会不会被子弹完全打碎了?”
“相纸不是玻璃,即使是被子弹击中,也会有相纸的碎片。”安娅插嘴。
王曼衍感到难以置信。在她的再三要求下,她亲自进入现场,踩着草草铺设的现场勘察板,来到照片墙之前。
社团合影确实不翼而飞。相框中,地上,都没有相片的踪迹。
“相框背板发白,这里原来有镶嵌照片,只是被人为取走了,”安娅走到王曼衍的身边,她转身叫来了一个警员,“把这个相框的指纹提取了。”
凌晨四点,整个景区都被封锁,宾馆现场的勘探工作还在紧张有序地进行,而东方已经隐隐泛出了鱼肚白。高纬度地区夏天时天亮得特别早,风却比入夜时还要冷。王曼衍已经转移到宾馆的廊下,裹着两件警用大衣,疲惫地来回踱步。
王曼衍脸上的伤口和手上几处不太严重的擦伤已经被包扎完毕,她顾不上体会伤口的疼痛,反正估计看起来模样也很可怖。高北菱神色凝重地陪伴着她,王曼衍有时会偷偷地看高北菱一眼,然后猜测,高北菱究竟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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