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他是皇帝
小太监紧张的汗如雨下。
赵禅真看着那蚯蚓爬的字体,乍地笑了,如漫山遍野的桃花瞬间绽放,惹人心动。
他呛着鼻子,娇嗔道:“我写的字若是还没国安写的好看,真叫我羞的连夜找块豆腐撞死。”
钟琤见他笑了,松了口气。
小皇帝娇的很,偏生还是个心气儿傲的。
只能哄着,不然就像那咬着口的蚌,除非把他敲碎,否则难以看见内里柔软的肉。
“那陛下,这书信您来写吧。”
拿乔拿到这个程度,也该适可而止了。
赵禅真接过小太监手中的毛笔,重新润了墨,深吸一口气,在折子上落笔。
——
向仲辰收到这封信时,已经正月初十了。
饶是快马加鞭,金陵距离雍州也要小半月才能到达。
彼时向仲辰正在农户家中,视察赈灾情况,以及春耕的准备。
外面突然来了报信的,当地县令亲自带着信使来了,“向大人,陛下写了回信给您,您快看看都回了什么?”
向仲臣站起身子,手上还沾着泥土,李巍连忙递给他一方帕子,催促道:“上次的折子陛下已经看到了,估计是写信夸奖大人,大人此次回京,定然能得到重任啊。”
马屁拍的此起彼伏,向仲辰客气几句,对李巍正色道:“你也不必过谦,此次雍州之行,慎之出力众多,这些待到回京之时,本官会一一禀告陛下。”
李巍拱手,只是笑,并没有再和他推搪。
心中却有些不以为然,他是知道的,刘岩贪污灾银,若不是永安王,也轮不到向仲辰此次雍州之行。
而永安王让他跟在向仲辰身边,怕是也有给他镀金的意思在里面。
和陛下压根没有太大的干系。
只是向仲辰不知内情,只当是小皇帝那日在珍禽园救了他的性命,又排除众议,派他拯救雍州万民。
在向仲辰心中,小皇帝是个被乱臣贼子压制的明君,只待忠臣良臣来拯救呢。
没有条件焚香,向仲辰认真洗了手,换一身干净的衣服,才拆开密封的折子。
才打开没一会儿,李巍就看到向仲辰嘴唇都在颤抖,山羊胡子乱翘,满眼热泪。
把折子放在桌上,“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朝着金陵的方向,口中大呼:“天佑大赵!吾皇万岁!”
得到向仲辰的同意,李巍得以窥见那封密信。
“向卿亲启,自向卿前往雍州,朕牵挂万分,时至年关,雍州苦寒,朕在宫中不短吃穿,却忧心向卿,能否吃饱穿暖?至于向卿妻儿,朕忧心她们无人照顾,已派人细心照看……”
字体十分稚嫩,有些字写重了,有些字又写轻了。
可其中蕴含的真情切意,则字字珠玑。
就连李巍,都忍不住心潮澎湃,落下热泪。
有帝如此,何愁大赵不兴?
屋内齐刷刷跪倒了一片,朝着金陵的方向跪拜去……
赵禅真这时还不知道,他这封白话到有些幼稚的信,能带来多大的能量。
他被自己丑陋的字体刺激到了,正在细心钻研如何写出一手好字。
人们常说,字如其人。
按理说,永安王残暴非人,字体也该如此吧?可他写的字,却比当朝大儒傅偕生的字还要好看些。
小皇帝本来是照着傅偕生的字帖练字的,可一看到钟琤的字,就心里痒痒。
偷偷摸摸练了两天,被钟琤发现了。
钟琤连夜给他写了一本字帖出来,让他对着练。
“陛下喜欢本王的字,我高兴还来不及呢。”钟琤笑眯眯地如此说道。
小皇帝红了脸,视线飘移,不敢看他,却接了字帖,更加认真地开始练字。
钟琤拿着本书正在看着,就听到陈世春在外面禀报。
看了眼认真练字的小皇帝,钟琤走到殿外,贴心地关上房门。
“何事?”
“王爷,静坐的太学学子有几个晕倒的,说是连傅偕生都惊动了,这老头也跟着瞎掺和,到太学外劝说不成,非要和学子一起静坐呢。”
傅偕生?学子静坐?
钟琤想了一会儿,才想起这是怎么一回事。
刘岩贪污被抄家,傅偕生求情不成,反失了面子,用告老还乡来做威胁。
钟琤不吃这套,那帮学子反倒像死了亲爹一样上赶着求饶。
这几日钟琤只顾着小皇帝的事情,哪里还记得宫外还有这些人。
不由得“嗤”了一声,“他们要坐,就由他们坐。”
傅偕生一把老骨头,估计要不了两天就撑不住,灰溜溜跑回家去了。
这老头,真当自己的大赵的肱骨之臣了,钟琤不想惯着他。
陈世春被他身上的杀气吓的一凛,憨憨一笑道:“王爷,话虽如此,可近日城内并不怎么安稳。学子静坐,他们的家人也跟着掺合,城中连着几夜走水,人心惶惶,都说是陛下……触犯了圣人。”
“又玩这一套。若是陛下要斩了傅偕生,老天爷是不是还会落雷劈了这宫殿以做示威,嗯?”
这些小把戏瞒不过钟琤,可城中百姓却信以为真,士人地位最高,傅偕生更是士人的精神领袖。
现如今傅偕生受累,老天爷肯定看不惯啊。
钟琤沉思片刻,他布下的棋子也快要启动了。
到那时,傅偕生就没多大用处了。谁还管他是死是活。
正要摆手让陈世春退下,小皇帝开了门,探出脑袋,眼巴巴地看着他,道:“皇叔,让禅真和老师谈谈吧。他年岁已高,哪里经得起这般折腾。”
“陛下可知,傅偕生是要以此威胁陛下?”
“禅真知道,可学子们并不知道啊。他们把老师当做父亲一般看待,才会对皇叔,对朕如此无理。只要他们知道,老师做的是错的,想必就会离开了吧。”
赵禅真一板一眼地说着,言语间非常认真。
可陈世春怎么听都觉这味儿有点不对啊……
陛下真的是想给傅偕生一个台阶下吗?他怎么觉得,这是把丞相往死路上逼?
钟琤心里闷笑,面上却不显,只揉乱了小皇帝束好的发,沉声应道:“好。”
小皇帝脚伤未愈,钟琤亲自把他抱上软轿,前往宫外。
承天门外,早有体弱的学子受不了寒气侵袭,眼一白,晕倒在地。
一有人晕倒,侍卫就上来,把晕倒的人拉走。以免真的死了。
其他学子见这些侍卫动作粗鲁,都一脸沉痛,更有甚者,还和侍卫吵起嘴来。
“我等为民请命,你们这些粗人,就不能轻些吗!”
“切,你为什么民请命?我也是民,我让你请了吗?起开!”
侍卫一脚把阻拦的学子蹬开,嘴里还嘟囔着:“他奶奶的,要不是这批玩意儿在这儿搞事,咱们这些兄弟也不至于每日多个活计。”
说是嘟囔,他声音大的很,这些学子都能听见。
“你…你这匹夫!”
“先生……”坐在傅偕生身边的学子看他淡淡摇头,面露不忍。
叹口气,不再去听后面的喧嚣,诚心静坐。
可膝下又冰又冷,他早已察觉不到小腿的存在,不分散些注意力,心里更是难受。
就在两帮人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尖利的声音响起:“陛下驾到!”
争吵声戛然而止,太学学子更是激动,齐齐下跪,高呼“吾皇万岁。”
“诸位请起。”小皇帝声音和煦,让人如沐春风。
侍卫们起来了,学子们还低着头,趴在地上,不肯服从。
赵禅真看一眼钟琤,没有得到回应,好像他真的只是一个辅助陛下亲政的安分摄政王一样。
他稳了稳心神,对盘腿坐在首位的傅偕生说道:“老师,您这是又在做什么?这般冷的天,若是冻病了怎么办?”
傅偕生淡淡看他一眼,语气冷淡:“陛下担心罪臣这个老师,为何不看看这些学子?他们都是大赵的栋梁,却被陛下搁置在冰天雪地之中,死伤无数!”
他语气怨怼,一上来就给赵禅真扣了不重视士人的帽子。
小皇帝却不生气,好脾气地笑道:“老师说这些学子是大赵栋梁,朕却不以为然。”
“陛下何意?”
“若是栋梁,必然才高八斗,仁义礼智孝皆通,可朕在他们身上,只看到了愚蠢。”
“荒谬!”
傅偕生直抖,也不知是冻的,还是气的。
他身后的学子只敢兀自愤然,谁也不敢像傅偕生那般直接斥责皇帝。
还不等傅偕生解释,小皇帝坐在软轿上,软嗒嗒地靠在那里,依旧带着笑脸,明媚的像是邻家少爷。
丝毫看不出被臣子驳斥的怒火。
他道:“在隆冬天气跪在地上威胁朕,既不仁,也不孝。背的了四书五经,却分不清是非好歹,没有礼,也没有智。同窗晕倒,不去关心,反而借此吵架,便是没有义。见到朕来了,还不知道见好就收,这便是愚蠢。”
“朕读书不精,所赖都是老师教给朕的,这几个字,不单单是字,更应该是士人的行操守则。如今你们连这些都没有了,还算的上是大赵的栋梁吗?”
他歪着头,状若懵懂地问着,明明是在质疑这些学子。
可傅偕生的脸却火烧似的,火辣辣的。
满脑子疑问,这还是那个蠢货皇帝吗?
*
作者有话要说:
通常玩鹰的会被鹰啄了眼 ————不愿透露名字的钟某人
第十四章 他怕痒
傅偕生被小皇帝近若天真的话语给刺激到了。
下意识地回道:“这些士人皆是为了大赵,为了天下万民……”
小皇帝淡淡一笑,颇有摄政王的神采。
他语气很轻,却让人深思极恐。
“他们为的是太傅求饶,不是朕。”
他不再叫傅偕生老师。
这已经是非常严重的提醒了。
傅偕生沉默半晌,抬头看一眼一旁站立的摄政王,脑海中再次升起疑惑。
钟琤到底想做什么?他在试图养大一头狼,一头用来要自己命的狼。
思虑良久,傅偕生打破沉默,额头狠狠磕在冰凉的石板上,声音像是老了十岁:“是臣想的不周到,触犯天颜,希望陛下能够看在这些孩子初犯的份上,饶他们不死。”
小皇帝冷淡开口:“起来吧。”
即使他答应了,皇叔也不会愿意用这些被人拿来当靶子的蠢笨学子的。
事已至此,傅偕生只能站起身来。
他年岁已高,动作也很迟缓。
偏偏小皇帝看了他一眼,“咯咯”地笑了出声,他道:“老师,方才朕还在想,要不要找宫中最好的推拿太医给你看看。现在看来,你倒是七窍玲珑心呢。”
这话何意?坐在傅偕生旁边的学子下意识扭头去看,看到了傅偕生宽大的袍子里,露出来的压整缝合的棉絮一脚。
傅偕生的脸色顿时尴尬起来,正要解释自己年纪大了。
就听到他的学生痛苦大叫起来,哭的鼻涕一把眼泪一把。
侍卫把他从地上扶起来,他腿软趴趴的,像是面条一般。忙有太医上前,捋起他的裤腿,露出冻的青紫、冰凉的小腿。
太医无奈道:“陛下,这学子只怕是要不良于行了。”
在这种天气跪坐两天两夜,堪称一种酷刑。即使他意志坚定,还能重新走路,每逢下雨降温,也会疼痛难忍,难以下榻。
朝廷更不会要一个形容有失的人来做官。
他这辈子算是到此结束了。
小皇帝也没想到后果会这么严重,他针对的只有傅偕生,并不是这些无辜的学子。
钟琤“呵呵”一声,调笑道:“傅大人倒是个心大的,知道给自己准备跪垫,却不知道给学生们也准备一些。”
一句话,瞬间把所有仇恨都拉到了傅偕生身上。
寒风凛冽,赵禅真轻轻闷了个喷嚏,不自觉把袍子裹的更紧了些。
场上不断回旋着痛哭的声音,这些自诩高人一等的士人,纷纷丢了优雅的做派,抢着让太医为他们看腿。
一场闹剧。
只怕经此一事,傅偕生在学生心里的形象会崩成碎片吧。
钟琤留下赵喜在这收场,忙命人抬着软轿,把小皇帝送回去。
下轿时,还是钟琤抱他。
赵禅真乖乖地展开双臂,钟琤一伸手,轻而易举地把他抱在怀中。
他手轻轻搭在钟琤肩膀上,像猫咪一样,讨好地问道:“皇叔,我刚才做的对吗?”
身为皇帝,要知道如何维护自己的权威,天子的地位不可冒犯。
对皇帝不敬,别有二心,是一顶非常大的帽子了。
被抱着,往上看可以看到钟琤的喉结。他的发束的非常整齐,赵禅真却记得,自己这个皇叔,最好荒诞不羁,经常披头散发,在宫中饮酒作乐。
他遥遥地看过一次,回宫后对照着水影再看自己。
总觉得像是隔了很多年那么漫长。
他兀自出神,不自觉伸手摸了摸钟琤凸起的喉结。
正要收手时,钟琤只单手抱他,吓得他惊叫出声。
他这才发现已经到寝宫了,身下就是床榻。
看他受惊炸毛的样子,钟琤不客气地放肆大笑,把他放下来,又用另一只手去试探他额头温度。
风吹的有些凉。
他五官深邃,眉眼含笑地认真看着赵禅真,看起来深情无比:“陛下做的,自然是对的。”
说完,他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喉结,看向赵禅真的眼神带了些探索。
然后,用手指迫使赵禅真抬起下巴,用小拇指勾他喉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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