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关上。”
身后又传来吩咐,赵喜吓得心里一抖,关门时又偷偷瞄一眼小皇帝,他还坐在那里,愣怔地看着案上,被折子掩住了。也不知在瞧些什么,看的十分入神。
他已然变得俊美,而非之前的雌雄莫辨。身材依旧纤瘦,却能看出成年男子的骨架了。
一刹那,赵喜有些忘记,小皇帝几个月前的柔顺模样了。
赵禅真把玩着兔子玉佩,他属兔,下个月过完生辰,便成年了。
所有人都对下个月的大礼十分看重,皇太后赵氏,也开始蠢蠢欲动,企图对他下手。
虽然她一直没有停止过那些小手段,可现在赵禅真有些不明白,她动手,皇叔知道吗?
那些三番五次,企图爬上龙床的宫女,背后有皇叔的推手吗?
“赵禅真,你到底想要什么?”他轻声问自己,竟然有些看不清自己内心所想。
他好像已经站到了权利的中心,在赵氏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把握住了整个皇宫。
那些不把他放在眼里的大臣,尽数被他处置,有了皇叔之前的大动作,似乎没有人敢反抗他的威严。
更何况,他做的不算太绝,也精通打一棒子给个甜枣。
就连皇叔看中的李巍,也转头替他做事了。
可这一切又好像太过顺利了些,让他有些怀疑,有人故意把这些东西,送到他的手心里。
而他又只能想得到永安王一人。
难道世上真有这种圣人?赵禅真自己都忍不住觉得可笑,随后又陷入发呆……永安王到底想要什么?
他的目光渐渐移到桌上的盒子。
那里放着一件亵衣,染过药的,放药的宫女还不知道,她做过手脚的衣服已经被掉包了。
现在有药的那件,在他这里。
要不要试试永安王呢?赵禅真歪着脑袋,有些苦恼。
*
作者有话要说:
永远跑偏的重点——赵禅真:虽然不明白皇叔为什么骗我,可他对我真的很好
钟琤:当然是为了完成任务(石头变成什么形状都还是石头!呸ヽ(≧Д≦)ノ)
第二十六章 他长大了
六月下旬, 整个金陵城都洋溢着欢快的气氛。小皇帝赵禅真到了束发之年,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突破了永安王等一干别有用心的倒皇派的重围, 成功执掌政权。
所以,礼部操办的束发之礼, 按照的是登基大典的规模来办的。
在束发之礼前一周, 南阳老人被李巍请出山, 来到了金陵。
赵禅真以很高的礼遇接待了他, 并在大殿和他促膝长谈,足足谈了两个时辰, 南阳老人总算愿意留下来, 扶持朝政。
南阳老人名叫苏和同, 原本主张激进的改革, 后来永安王带军入京, 他便趁乱逃走, 隐居多年。
这么些年, 他隐居在南阳,并不是整日喝茶赏花,反而整理了古人的一些农业知识,装订成册。
赵禅真想让他当丞相,苏和同却不愿意,他只想把自己整理的农经让更多的人知道。
无奈,赵禅真只能奉他为上卿, 并赐府邸和用来验证农经的良田百亩。
身上的龙袍是三月份就由宫内的织娘开始赶制的, 据说丝绸是永安王从青州高价购来, 质量上乘。
赵禅真正是猛长身体的时候, 有经验的织娘特意做大了些, 到了六月份试穿的时候,却刚刚好。
他站在等高的铜镜面前,张开双臂,任由宫女为他调试衣服。
铜镜里的人面冠如玉,眉眼多情,他的上唇有些薄,下唇又稍厚,笑起来便带着勾人的小模样。
赵禅真身高足有一米七二,不过半年多的功夫,他长高了二十公分。原本精致的模样也长开了,从一个漂亮的哭包,到现在惹人爱慕的风华少年。
只一瞬间,赵禅真便有些恍惚……
他看着镜子里的人,好看的像是四月里山寺间开的正盛的桃花,脑子里不自觉就想到,他这副样子,真不像是个皇帝啊。
他没有见过那个是他父皇的男人,也无从得知,他是否生的像他这样多情。不像是个威严的帝王,反而像是……
像是什么呢,赵禅真也想不出来。他只知道,庙里庄严的菩萨好看,但只是种和蔼可亲的好看,而不会太过艳丽,惹人遐思。
因为这张脸,他必须要严肃起来,下狠手段,有时候还要见些血,才能镇压住那些不乖的人。
他再想想清竹,只记得她常年一身僧衣僧貌,生的圆脸杏眼,在他眼中却是极美的。可乍一看,又和庙里别的僧人没什么二般模样。
想到清竹,赵禅真的心便沉了下来。
他束发之礼,清竹会知道吗?
之前他想她的时候,秋实便会告诉他,当娘的都会想孩子。就像秋实那时候被卖,前一晚,她透过窗户看见,娘抱着她的襁褓偷偷哭呢。
所以她心甘情愿被卖到宫里,她知道,不是生活所迫,当娘的都不会对儿女下手。
赵禅真听了她的话,经常会想那个画面,昏暗的屋子里,一个母亲抱着孩子幼时的襁褓,为了离别而哭泣。
他代入了清竹和自己,一下子就觉得,身体里充满了勇气。清竹是个女人,还只是个尼姑,她不是故意丢下他不管哩。
都说男孩像娘,他长的应该和清竹很像吧?可惜离别太久,他以前也不是经常见到清竹,现在脑海中的模样都有些模糊了。
赵禅真有些不满,鼓起脸颊,看起来又多了些稚气。等那些宫女要整理他身前的衣服了,他便又板着脸。
小宫女红着脸,圈着他的腰,替他束腰带。小皇帝长大了,连胸膛都比以前有安全感,她不自觉贴的更近,却被赵禅真毫不客气的推开。
宫女“砰”地一声碰到铜镜上,吓的跪倒一片侍人。
赵禅真无声张嘴,想要伸手,却又立马收回,振袖。
他不知道自己会有这么大的力气,眼前的宫女也就十三四岁的样子,早就吓得摊在地上不知所措。
赵禅真觉得她可怜,可若是今天可怜了她,明日便会有数不清的宫女故技重施。
秋实见他半晌不说话,便知道他心中所想,连忙挥退众人:“都退下吧,每人扣两个月的月俸。没有下次了。”
“是。”宫女鱼贯而出。
房间里只留下小皇帝和秋实,赵禅真咬了咬唇,神情有些落寞,“秋实,朕是不是变了?”
秋实给他整理着腰带,闻言,抬眼在他脸上扫了一下。以前在她面前,小皇帝从来不会自称朕。
她露出娴静的笑,安抚道:“陛下就是陛下,一直都是。”
赵禅真沉默。
秋实帮他穿好了礼服,怔怔地看着他的模样,“陛下真的长大了。”
赵禅真才露出笑来。他不是一直在等着长大吗?
大礼那天,钟琤再也找不到借口避而不见了。上次他装病,还诈死,又被小皇帝的眼泪弄到崩溃,说自己不死了。
也不知道赵禅真信没信,反正来给他看病的人越来越少了。
钟琤最近得了新乐子,他迷上了一种石头,盛行于文人之间,名叫袖石。每日所做,也就是把玩袖石,给袖石做不同的装饰搭配,比如把天青雨色石放到碗莲里。
玩得不亦乐乎。
就连大典这天,怀中都揣着几颗石头,打算无聊的时候观赏。
钦天监选了个好日子,万里无云,很热。好在钟琤并不会觉得太热,从早上九点,一直到上午过后,大典才算正式完成。
苏和同代替钟琤,为小皇帝束发。
钟琤站在文武百官前列,他眼神极好,可以看到小皇帝今天穿的礼服上绣的龙纹,腰带上还挂着他送的兔子玉佩 。他长发松散,垂在身后,跪在垫子上,面容祥和,任由苏和同有些笨拙地为他带上礼冠。
这也算是给苏和同涨身份了,不然哪里轮得到他?钟琤哼哼,亏他还提前早了精通束发的人去教苏和同,真是白瞎了小皇帝那么柔顺的头发。
好在,苏和同不算笨的出奇。礼官的长文念完,他也总算把小皇帝的头发束好了。
钟琤长袖中的袖石碰撞声,暂停了一会。
他没想到赵禅真长发束起,也会这般好看,整个人站在龙椅前,像是会闪闪发光一样。
他情不自禁露出笑容,心里也有一股子满足感,想对众人说,看,这是我养大的孩子。
也就是在脑海里想想罢了。赵禅真的眼神扫过他时,甚至没有停留。
随后就是一段又臭又长的讲话,幸好赵禅真声音好听,字正腔圆的,不算太难熬。
大典一结束,钟琤就迫不及待往家跑去。
还没等他上马车,就被人给拦住了。
“哟,这不是永安王吗?许久不见,这天儿还早着呐,您这么急着回府做甚?”
钟琤回头,一行四五个人,没一个他认识的。正想着怎么拒绝,就看见赵喜搭着拂尘一路小跑过来,有些气喘:“王…王爷,陛下有请。”
不用想借口了,钟琤点头示意,便跟着赵喜一起入宫。
留下后面几个小官面面相觑,“不是说永安王失势了吗?”
“哼,还以为是什么英雄好汉呢,不过就和他爹一样,是个软蛋。”
钟琤不知道金陵城里的人都是如何谈论他的,毕竟像他这样,半拉屁股都坐到龙椅上,又自己退了下来的,还是第一次见。
入了宫,赵喜七绕八绕的,也不知道要把他往哪里带。
“王爷,您可得小心点啊。”半路上,赵喜四处瞧瞧,才敢小声告密。
“怎么?”钟琤挑眉,难不成小皇帝要处置他了?
赵喜一挤眼,老脸皱成搅乱的粥,“您当老奴傻呢,陛下要真的对您下手,估计您早就跑了。只不过老奴心里毛毛的,您说这陛下,到底是怎么想的?”
明知道永安王背地里有小动作,可还是无动于衷。说起来,永安王好像也是这样……赵喜瞄了钟琤一眼,只敢暗中嘟囔。这俩搁这儿扯大锯呢。
前主仆关系的俩人正慢慢走,慢慢聊着。钟琤就被截胡了,皇太后身边的素月姑姑,亲自带着宫女在前面等他。大有不跟她走就不行的样子,“奴婢也是奉了皇太后的旨意,请王爷跟奴婢走一趟吧。”
钟琤不用想就知道怎么回事,束发大典办的挺热闹的,估摸着宫内防的再严实,他这个难搞的老母亲也已经知道了。
这次叫他,估计又是想合计怎么搞垮小皇帝。
不用想都知道她要说什么,钟琤有些头疼。可若是不去,估计明天宫里就有小皇帝身世的传言出来。
“罢了,本王先去看皇太后。”钟琤淡淡看一眼赵喜,道:“你先去回禀陛下,就说本王晚些再去。”
赵喜:“是。”说罢便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一路上素月都没开口讲话,木着一张脸,把钟琤带到慈宁宫。
还没进去呢,就听到里面传来瓷器摔碎的声音,看宫外宫女噤若寒蝉的样子,估计摔的有一会儿了。
宫女打起帘子,钟琤走进去,笑道:“母亲这是作何?”
一个杯子在他脚下摔碎,赵氏气鼓鼓地道:“哀家生气呢!你看不到?”
“哦,原来是在生气啊。”钟琤恍然,随即坐在椅子上,端起桌上的茶水,抿了一口,慢悠悠地说:“那就继续砸吧,若是宫里的不够,就请素月姑姑去我府上,把那些个瓷器都搬来,让母亲砸个过瘾。”
赵氏扶着桌子,声音都气的变声了:“今日那小杂种举办束发之礼,你可在现场?你为什么要让钦天监如此操办?难道你不知……”
钟琤神色不变,打断她的话:“母亲,那是陛下。”他定定地看着赵氏,目光不容辩驳。
赵氏被他截了话头,更生气了,尖着嗓子大叫道:“他根本不是赵家的孩子!他的母亲是秦淮河边人尽可夫的技女!”
“母亲。”钟琤有些无奈,上前扶她坐下,“您为何这般生气,他不是赵家的孩子,对我们来说不是更好不过吗?”
毕竟他们母子,都是为了复仇。
赵氏愣在那里,“你不想当皇帝吗?”她喃喃问道。
钟琤回答:“父王想当皇帝吗?”他当年,明明有实力造反,至少有能力从皇帝手中抢回赵氏。
可他只是按兵不动,什么都没做。
他不用回答,赵氏便知道了答案。钟琤像他爹,有实力,却没有野心。他只能帮别人打天下,却没耐心守天下。
赵氏的目光盈盈,汇聚一汪秋水,她悲切地趴在桌子上痛哭。
钟琤在一旁轻声安慰:“母亲,现在赵家已经得到了报复,不是吗?”
赵氏以美貌独占后宫多年,从未管过后宫之事,赵家子孙尽数宫斗而死。
唯一一个流落在外的皇子,也早夭,被她李代桃僵,换成歌女的儿子。
倘若赵家祖宗地下有灵,估计也死不瞑目。
“还不够!”赵氏厉声道,“他们害我们家破人亡,我就要让你替了他们家的江山!”
“可江山不是赵家的,也不会是我们的。”钟琤冷冷打破她的幻想,“柳家为生民立命的祖训,母亲您忘了吗?不管您到哪里,都不该忘记自己是柳氏女才对 ”
“那更不该是一个名字都不知道的小杂种的啊!”皇太后有些无奈,伸出手指头戳钟琤,又被他温柔抓住。“你就是太像你父王,心地善良。你看那小杂……”
钟琤眼神严厉地看着她,皇太后换了个说辞:“小皇帝胆小怯懦,并无英才,更别说识人之能,他在后宫,全靠不惹事图得自保,三番五次有人把机会递到他面前,他也只是畏畏缩缩躲到自己那一亩三分地里,若要他来做帝王,才真是叫百姓受苦!”
“你至少比他强,更何况还有母亲在,你做皇帝,才是天下归心呢。”皇太后殷切地看着他,期望他能够改变主意。
钟琤只能说出实话,他已经尽数让权,就连禁卫军,也被他切割成三部分,改头换面,归到小皇帝手里了。
虽说现在那些人还听他指挥,可赵禅真又不是个傻的,他早晚都会把这部分兵权掌握到自己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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