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建国是城里人, 家里的房子是自建房,有个很大的院子。
家里住着老两口,还有薛建国父子俩。
平日里薛建国忙着四处跑, 不经常回来,薛洋也在少林寺寄宿, 不怎么回来。
这次一回来, 院子里热闹了不少。
薛妈原本以为竹大妞带来的傻儿子是那种生活不能自理, 还爱打人的, 结果看到三枝,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还私下问儿子女方是不是没把孩子带来。
三枝站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 怔怔地仰头看着, 冬天快到了, 葡萄叶子落了, 他想到了齐北焉外婆家的农家院, 那里也有葡萄树。
夏天去玩, 他总是很馋地看着,钟琤就会抱着他,让他伸手去抓还是青色的葡萄。
很酸,他吃了一次就长记性了。
可下次看到,还是想拽两个尝尝熟没熟。
钟琤还是会抱着他,让他去抓。
他抓了两个很大的青葡萄,先是喂给钟琤一个, 黑漆似的眼睛看着他, 吞咽口水, 问他:“哥, 甜吗?”
钟琤面无表情, 把葡萄咬碎,酸涩的葡萄汁在口腔迸开,他咽下,眼睛都不眨地撒谎:“很甜。”
三枝以为熟了,傻呵呵地就把葡萄往嘴巴里塞,结果葡萄一破皮,他就被酸的龇牙咧嘴。
钟琤这会才笑出来,捂着腮帮子看着他乐。
三枝想着想着就笑了出来,嘴巴里还沁出口水。
“葡萄好酸。”他自言自语。
薛洋神出鬼没地出现在他身后,背着手,正好听到那句话,他一下子蹦到三枝面前,正好看到三枝吞咽口水。
冷笑一声,急匆匆跑回房间,大喊道:“奶奶,那个小傻子说想吃葡萄了,家里有吗?”
“这啥时候啊,到哪弄葡萄去?哎呦喂,真会给我出难题。”他奶奶在厨房做饭,听到这话就开始唠叨不绝。
知道三枝并不是个纯傻子,她心中的忧虑也没有少。
家里原本没多少钱,可薛建国是个能干的,早早出去做生意,给家里盖了一片房子。家里本来只有薛洋一个亲孙子,家产自然都该是他的。
可现在,平白无故多了个傻子,以后竹大妞死了,谁来照顾傻子?
幸好她孙子是个心眼多的,刚才要不是他说明这点,估计她还没想着该咋提防。
竹大妞肚子里是她儿子的种,薛家该养,可他们家凭啥负担一个傻子?
晚饭吃的还算风声,薛妈特意给竹大妞炖了汤,“你是双身子,我特意给你杀了只老母鸡补身子,桌上都是老爷们就酒吃的菜,你闻了估计怕腥,就别上桌了,吃鸡汤吧。”
薛洋连忙道:“妈,你辛苦了,快来坐着吃饭吧。”
薛妈却拒绝了:“你和你爸洋洋他们都是老爷们,你们吃就行了,别管了,我做饭还能饿着自己不成?”
竹大妞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再一看三枝也被划分在老爷们之外的人中。
薛妈给他一个铁碗,里面夹了点菜,基本都是素的,让他去小桌上吃。
竹大妞打开小巧的炖锅,说好的一整只母鸡,在这里面也不过寥寥几块肉。
她揉揉有些发疼的太阳穴,把鸡肉分给三枝,原本没有妊娠反应,这会竟然也有些隐隐的恶心。
竹大妞看着三枝吃了几口饭就不吃了,带他回了房间。
她坐在床上,把三枝拉到身边,抱着他,声音疲惫,“你吃饱了吗?”
三枝点点头,又摇头。
“不喜欢吃?”
三枝点头。
竹大妞叹气,“咱娘俩,走到哪都被人欺负。”
之前有被人欺负吗?三枝想了想,只觉得在薛洋身边才是最难受的。
他不喜欢他,总是会偷偷掐他,还不允许他告诉竹大妞。
他说,如果他告诉竹大妞,他就偷偷把竹大妞肚子里的孩子弄掉。
三枝就不敢说了。
竹大妞抱着他唉声叹气一会,只见外面的薛建国一点进来哄她的意思都没有,“腾”地起身,下床,找出围巾戴上,拉着三枝的手出房间。
“我带三枝出去散步。”她笑着说。
薛建国却说:“要不今天别去了吧,我和爸正喝酒呢。”
竹大妞懒得理他,拉着三枝出去了。
薛洋手忙脚乱地啃完那块鸡肉,匆匆丢下一句:“我和他们一起。 ”便跑了出去。
薛妈生气:“这女人也真是的,一点都不会看人眼色,洋洋都没吃饱吧?”
薛洋追上去,“竹姨,我和你们一起散步吧?”
竹大妞笑的勉强,“你回去吃饭吧,我和三枝一起就行了。”
她想带着三枝去外面吃,既然薛家不给她好脸子,她也不至于让自己饿着受气。
薛洋一点都听不出她的拒绝,笑的像躲花一样:“我也想走走。”
竹大妞拿他没办法,只能带他俩在外面溜了一圈,什么都没吃就回了。
她躺床上生闷气,让三枝回他房间里。
三枝和薛洋一个房间,两个床,薛洋靠窗他靠墙。
房间里除了两张床,就只有一个书桌,一个衣柜,很简陋。
三枝靠着门站在那里,薛洋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挥舞着双截棍。
“过来,小傻子。”
三枝一动不动,他看着脚尖,前面有两只蚂蚁爬过去。
“再不回来,我就把双截棍丢过去砸你!”
三枝还是不敢动,手背在身后,却悄悄握住了门把手。
薛洋直接把手里的双截棍扔过来,破空的风声,眼看就要砸着三枝,三枝迅速开门,躲了出去。
双截棍砸在门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端着一盆水的薛妈吓了一跳,水洒了一半。
她横眉竖眼:“你干嘛呢?”
三枝懦懦,“他打我。”
薛妈叫来过来,“你把水端里屋,给你爷爷洗脚,我去和洋洋说两句。”
三枝端着水,不知所措。
等薛妈出来,看他还在那傻站着,水都凉了,气不打一处来,看了一眼竹大妞的房间,才踢他一脚:“真是个傻子!”
三枝回到房间,双截棍回到了薛洋身边,他懒洋洋地看一眼三枝,冷哼一声,没再说话,直接关灯。
房间里一片黑暗,三枝想,他还没有洗澡,没有刷牙,没有洗脸,没有洗脚。
他想了很久,冬天的时候他总是怕冷,自己睡暖不热被窝,每次钟琤都让他热水洗脚,睡觉的时候还会允许他的脚塞到他的被窝里。
小时候他们两个会一起抱着睡觉。
可自从那天钟琤尿床以后,他就不允许自己进他被窝了。
三枝无声撅嘴,眼眶有点热,可他伸手去摸时,却什么都没有摸到。
薛洋等了很久,都没有听到小傻子上床的声音,他不耐烦地开灯,发现三枝还站在那里。
“傻逼。”他生气地挠头,拳头紧握,一脸戾气,“你再不上来,信不信我打死你?”
三枝忙不迭地小跑到床边,犹豫了一会,坐到了床上。
薛洋关灯,过一会,听到他窸窸窣窣脱衣服的声音,再过一会,钻到了被窝里。
“小傻逼。”薛洋在心里骂他,没过一会就睡熟了。
三枝眼睛睁的大大的,握紧被子,他好想哥。
夜里三枝饿醒了,肚子咕噜噜地叫唤。
他想到上学路上的那家饼店,每次放学,钟琤都会停下来,一人买一张梅菜鲜肉饼,肉不多,但是饼非常香。
他特别喜欢看哥吃东西的样子,嘴巴一鼓一鼓的。
他也喜欢哥骑车的样子,风会吹气他的衣服,他弯着腰,三枝坐在后面,可以用手指一寸一寸丈量他的脊背。
哥的腰抱着非常舒服,他总是喜欢抱着,把脸贴在上面。
三枝在被子上蹭了蹭脸颊,在心里默念,今天是第一天。
再过几天,哥就要来找他了。
第二天一大早,竹大妞眼睛有点红,神色却很放松。
吃过早饭,薛洋就知道为什么了。
薛建国打算搬出去住。
一听到这儿,薛妈就炸了,“咋还出去住呢,家里房子这么大,住不下她这个菩萨是不是?”
竹大妞摸了摸小腹,“妈,主要是我和建国还有生意要做,在这住不方便,去市中心住总归交通要方便点,我俩打算先去看房子,再决定买哪一套。”
“还打算买?哎呦我的天啊,你是什么阔太太,你知道现在房子啥价格吗?张口就买,建国做生意这么累,你是他女人,能不能体贴他点?”
薛建国有些尴尬:“妈,大妞自己有钱,再说她是我老婆,就算我买又怎么了?”
“放屁,她嫁给你,那钱不也是你的?”薛妈快气死了,用手点着薛建国脑门,“你给我动脑子好好想想,现在买了房子,房子以后是洋洋的,还是外人的?”
竹大妞没想到这么快就撕破脸了,就为了钱。她冷笑一声:“妈,我和建国还没领证呢。”
“你要这么说,那房子我买,一家人一起住,我不是那种小气的人,既然你怕以后洋洋没房子,那领证之前,公平起见,让建国现在就给洋洋买呗。”
“我也给我儿子买,以后我赚的钱,是我儿子的,建国赚的钱,是建国的,你觉得怎么样?”
薛妈下意识就想说不行,女人嫁人了,咋还能有自己的钱?
可薛建国一拍桌子,非常生气:“妈!我和大妞是真心想在一起的,你别添乱了!既然我俩在一起,就不分你我,我们赚的钱以后不都是孩子的?”
“该是洋洋的,我一分都不会少给他。三枝也是一样!”
竹大妞还在旁边添油加醋:“对,您要是不满意,我和建国不领证也能过,以后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我也有办法给他上户口,我一个人又不是不能养。”
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受过这种窝囊气,她赚钱,还敢有人给她脸子看?
竹三枝坐在那里,白着一张脸。
桌子下面,薛洋死命地掐着他的大腿,面上却带着微笑。
*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钟哥就来了,支持把薛洋打一顿的举手!
好,全票通过,下章薛洋挨打
第九十六章 薛洋挨打
竹大妞最大的底气就是经过这些年的打拼, 她给自己积攒了还算丰厚的家产。
薛妈就是再怎么对她不满意,也拗不过薛建国喜欢她。
原本还算难缠的婆媳关系轻而易举就被她用金钱解决了。
他们找了个刚开盘的小区,一口气买了三套房子。
一套给三枝, 一套给薛洋,还有一套是他们的。
两个孩子到成年后才能拿到这套房子, 竹大妞摩挲着红色房本, 让三枝拿着看。
三枝看不懂, 也知道这是她要给自己。
竹大妞摸了摸他的头, 什么都没说。
她对这个儿子,没有太多的感情, 可也不至于让他长大后沦落街头。
安顿好住处, 竹大妞就想着要送三枝去体校了, 一家人其乐融融, 还去饭店吃了顿好的。
饭桌上薛建国举杯, 希望俩孩子能和睦相处, 还嘱咐薛洋在学校要保护弟弟, 不要让他被欺负。
薛洋自然是应了的。
三枝白着一张脸,与之前相比,愈发沉默。
晚上洗完澡,他很不乐意地挪动身体,不想回房间。
三室两厅的房子,他和薛洋依然一个屋,另一个房间被打造成婴儿房, 留给竹大妞腹中还未降生的孩子。
客厅的灯灭了, 他坐在沙发上, 假装自己还在浴室洗澡。
竹大妞出来上厕所, 看到客厅一个黑影, 吓了一跳,打开灯看到是三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这么冷的天,他穿着秋衣秋裤,嘴唇都冻青紫了。
“你是傻子吗?坐在这里干什么?”
三枝嘴唇翕动,脚放在地面上,想要回房,可动弹了两下,又停止了。
他不想回去。
“什么时候去学校啊?”他睁大眼睛问道。
想到他可能是害怕去学校,竹大妞心软了些,坐在沙发上,把自己身上披着的毯子分了一点盖住他。
靠在他身边亲昵地问:“不舍得妈妈吗?”
三枝没有吭声。
竹大妞摸着他冰凉的手,一寸一寸上移,从指尖到小臂,都是凉的。
摸到上臂时,三枝不自觉地呼痛出声。
竹大妞皱眉,似乎想到什么,把他秋衣捋上去,露出一片青紫淤红。
她沉默半晌,压抑着怒气:“这是他弄的?”
他是指薛洋。
三枝眼里含泪,点头。
“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三枝抿唇,抽了抽鼻子,才敢小声说:“他不让。”
“真是个笨蛋!”竹大妞恨铁不成钢地拍他腿一下,三枝又痛的流泪。
竹大妞牵着他去浴室,让把衣服都掀开,才发现他身上大大小小有十几处伤痕,其中最严重的是腰上的伤,破皮渗血了。
她气的嘴唇颤抖,三枝仰着头,呼出白雾,提着衣服的手一直在抖。
“妈妈,好了吗?”
三枝把衣服放下,认真地看着竹大妞。
竹大妞想起薛建国私下和她说的那些事情。薛洋的妈妈跟别的男人逃走了,但一开始,薛洋并不知道,因为薛建国骗他,他妈妈出国学习了,那时候能够出国的人,都是非常了不起的。
薛洋从小就很为他妈妈的骄傲,他小时候也是个聪明听话的孩子。后来薛建国想找个伴,把女方领到家中,薛洋一开始对那人很好,可知道她要嫁给爸爸,当他的妈妈,他就像变了个孩子一样。
他发脾气,把家里能扔的东西都摔碎。
为此薛建国拿皮带把他抽到住院,可小薛洋却变得十分暴戾,他死死地看着那个女人,发誓自己会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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