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正屋里出来个不高的童子,只比叶生高个头。看起来年岁也小。青衫绿袖, 斯斯文文地冲着叶生稽首。
“小公子请随我来。”绿衣小童说道。
叶生一脸茫然地跟着小童去了。
罗桐的书房比容谦的大上很多。也是进了罗桐的院子才发现,罗桐的院子后还有大乾坤。三进的院子,后面还有个小门。门外连着另一个院子。那里倒是不知装了什么。
叶生只在小门旁边的书房边上止了步。
书房里陈设简单, 书不少。推门进去,先是一间门厅,设着红木的茶座。茶座右边是一扇落地木屏风,屏风上一幅红梅映雪图,为这屋子里添了些亮色。
绕过屏风才看到那黑漆的大书案, 书案放在窗边,窗口正对着后院子里最边的那株红梅。大书案前还放着瓶插着玉簪花的汝窑梅瓶。北面是整整两面的酸枣枝的书架,书架上看来已经被打理过了。连层灰都没。看着簇然一新的样子。书架旁边又是一套桌椅,茶几上摆着白瓷的茶盅。
云青带着叶生进了书房, 站在了那两面书架边上。“我家大人说,小公子既然被容公子托付给了他,那他就不客气了。从头开始, 上午这面墙,下午那面墙。且读着吧。云青自看着小公子,若是偷懒了, 我家大人说,偷懒了往后就不是读了, 笔墨纸砚已经替您准备好了,抄书可累多了。。。。。”
“我能回去吗?”叶生讷讷地看着从左到右满满当当的书有些绝望。
“回小公子。我家大人说了,您若是但凡说个不字,那就请回吧。云衍书院还是在他做主之前,您永远不可再上云衍山。”
若不是云青说得有礼斯文极了,叶生真的想上去挠他两下。
刚还觉得那秃头生得和善漂亮。呸。感情是秋后算账?师债徒还?
叶生站在那咬牙切齿。云青却是帮他搬了个椅子,临着窗,还贴心地为他沏了壶香茶,端来了两盘糕点。
“小公子快请开始吧。我家大人还说您要与容公子一样,早上辰时到这里,每晚酉时过半方能回高山小筑。回去前允小公子问十个问题,我家大人亲自解答。解答后我家大人自会考校一番。希望公子到时候且问且珍惜。”云青笑笑,笑得意味深长让叶生有些心惊胆战。
没法子,磨吧。叶生叹了口气。随手扫了眼右墙上的书。
“这《品花宝鉴》,《玉房经》也是你家大人让我看的?”叶生挑挑眉,眼睛一瞄,就看到了两本□□。。。。。。
“小公子,《品花宝鉴》旁边可放着《侠义录》,《玉房经》旁边是《天衍术》我家大人说,这么两面墙,您看不完。选着看即可,至于看什么。个人有个人的造化。您喜欢什么看什么。我们家大人最讨厌的就是逼别人读书了。”
“行吧行吧。你们家大人做什么都对。”叶生知道与这个动不动就“我们家大人说”的讲不通。懒洋洋地踮起脚随意抽了本。
…………
高山小筑里,容谦褪去了月白色衣袍,换了身绣着暗纹的青莲色云锻锦袍的常服,腰上围了墨带,长发被简单拢起,把平日的木簪换成了白玉簪,眨眼间就多了份雍雅。
“世子是要下山?”进门的容凌看了眼容谦的打扮有些惊讶。
离月阴日十五不过五日了,世子的毒往往这个时候最是凶猛,怠慢不得的。
“我进宫一趟,去去就回。”容谦一丝不苟地整理自己的衣服,没有一丝的波澜。
“世子有何事不能过几日再去?皇宫里容卫进不去,更是危险。”容凌蹙眉。
“他们上次在皇宫里碰了壁,如今不敢再动手。罗桐此次回来的稀奇。我不放心。”圣旨八月十五方下,青阳离京城不近。传旨的公公最快也要九月初才能到青阳。圣旨便是到了罗桐手里,他再快马加鞭赶回来也要到了九月半。如今却提前了好几日。这不能不叫容谦起疑。
“那也要送属下与您一起去,您怎可自己单独去?”容凌不由分说放下了手里的托盘就要回去换衣服。
“你不能去。”容谦忙阻了他,“生儿还在云衍山,虽说罗桐替我看着,可他太调皮。我还是不放心。你帮着照看他。”
“小世子身边有陈三公公,哪里用得着属下?”容凌眼里暗淡,面上有些着急。
“用不着也得呆在这儿,帮我盯着罗桐。”容谦不容他多说,收拾妥当就出了门准备下山。
陈三儿再机灵在这儿也不如稳重有武功的容凌。况且这里生儿主仆还不熟,他不能把他们孤零零地放在这儿。
容谦的马车一路疾驰,过了河梁,到了灞桥垂柳的垂柳亭。官道上,人迹罕至。容谦掀帘,远远的还能看到山上火红一片。那是云衍山后的一块红枫林。
夕阳欲落,那山山色色迷迷蒙蒙似烟垂。远处一抹白影在那袅袅婷婷山色里倒显得格外的醒目。
“年年柳色,灞桥伤别。倒不知云王还有如此雅致看这长路萧萧。”容谦停了马车,看云王站在暮色下的垂柳亭里。白衣绣服,雾薄云轻,仙容似雪。便是随意一站,也生生地将这景色衬得失了颜色。有人,不管在哪里,都是一处足以让人沉醉的风景。
“长路漫浩浩,又有甚好看?容世子怎不觉得本王专在此折枝柳?”云王笑笑,有如环佩丁零作响,那眉眼微微一弯,倒真的是长波妒盼遥山羞黛。
“能让云王亲自送别,那人也不知风华几何。既送了人,云王还是早些回去。天色不早了,城门快关了。”容谦颔首轻笑,放下了车帘,示意车夫离开。
渺渺尘烟飞在空旷的官道上,马车最终化为一个黑点。那垂柳亭归于寂静,对着摇摇欲坠的红日多了分凄清的寂寥。
容谦回到容王府时天已然擦了黑。依影院里,已然点了烛火。隔得老远,灯火通明。
容谦下了马车,好生地理了理自己的衣服,确定没什么不妥才进了依影院。
院里景色如旧,窗边的枣树上红枣接的密密麻麻,像一个个小小火红灯笼,看着就甜。
容谦踏进了内室,果然看到他母妃坐在窗边对着烛火做女工。还没走近,容王妃已然抬起了头来,看到容谦温婉一笑。
“我儿,回来了。”容王妃惊喜唤了一声。上上下下打量了容谦好久。
“儿子不孝,昨日重阳佳节留着母妃一人在府里。”容谦索性伸开手,原地慢慢转了一圈,让容王妃好好看。
“无妨,无妨。我儿有心就好。我儿辛苦,哪里能日日陪着母妃?”容王妃看了好一会儿才放下心来,欣慰笑了笑。忽而想到了什么又揪了心。“看着比上次更白了些。怎地这个时候下山来了?谷老不在你身边,我儿不是又要受苦?”
“有些急事,明日便回山上去。”容谦耐心回话。坐在绣凳上看他母妃正在绣的帕子。
“如此,办完了事就快回山上去。”容王妃这才放下心来。一双素手抚着容谦的手。轻拍了拍。不再年轻的脸上,也多了几分精气神。“也莫要担心母妃,母妃日日在府里活得舒坦着呢。我儿顾好自己。”
容谦点点头。任着容王妃拉起他的手,被容王妃头上的斑斑白发灼了眼。“母妃放心。待到儿子重振容王府,以后必然日日侍在膝下。让母妃不再为儿子担心。”
元光六年,母妃就白了头。那年死的何止容王?死的还有那个曾经如花似玉,含羞下秀帏容王妃。方家女儿,哪个不是气质芳华,蕙质兰心?哪个不是满身才气,本该日日与夫君举案齐眉,被夫君宠在手心里,逗得面上飞霞才是?
他的母亲是方家那一代唯一的嫡女,便是早年在青阳,才气都能传到京城,随意写的一方红笺都能被人争相传颂。这样的母亲,是骄傲的,有如天上皎月。高高地挂在天边,让人可望不可即。
云雨飞何处,山川是旧时,佳人难再得。那一年,她嫁作人妇,骄傲如斯也开始相夫教子。变的是生活,不变的是别人的艳羡。
容王龙章凤姿。人人都说他们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于飞之乐自不必说。
怨不得,母妃常说,人呀,不能太顺。早早地把福气用完了,那后边的路可该怎么走?
元光六年,他们一家去长梁,那年天降大雪。他中了藤心毒在地上蜷缩,亲眼看着父王的血落在莹白的雪上,散落成点点红梅。
母亲哭着抱着他逃难,看着自己的丈夫落在冰天雪地里连尸体都顾不得抱一抱。
那一天父王长眠在雪地里,陪着他一起的,是那个含娇含笑,只愿与他温柔的母亲。
母亲一夜斑白了头发,再没了桃花灼灼其华的芳魂。
岁月能够淡化心中的记忆,却终究不会哪怕让人放下心底的一丝的痛。
容谦出了依影院,看里边灯火摇曳,灯光辉映处,一抹倩影投在窗上,晃晃斜斜。依影,依影,这院子名字真是不错。
灯火阑珊处,便真的只有影子不离不弃了。
作者有话要说:
嗷呜。T^T轻拍,轻拍。最起码,今天比昨天长。明天会比今天更长的。么么哒^3^O_o
第62章 商议 [VIP]
清晨秋意浓浓,昨日京都下了场大雨, 满目的残枝枯叶飘落让人一出门就感受到了那渺渺寒意。
太后不愿出门, 一大早寿宁长公主就去长乐宫和陪太后玩叶子牌。途中经过御花园的时候又刚巧遇上了亲自督促宫人摘菊花苞的苏贵妃。寿宁长公主索性拉着苏贵妃去凑了牌局。
三个人带上长乐宫的嬷嬷还没打完一轮就有宫人通禀容世子来了。
“可真是赶了巧了,平日里哀家这里冷冷清清, 怎么今日里说来都来了?”太后说着碰了苏贵妃打出的牌。
寿宁长公主抬头一看,容世子正在与她们行礼。
“昨日看母妃院子里的大枣长得漂亮。选了些给皇姑奶奶尝尝鲜。”容谦笑笑,行了礼坐在边上喝茶星愿。
“母后说这话可寒了儿臣的心了。哪一次来不是您把儿臣轰走的?就怕儿臣多待会儿耽误了您听曲儿耍乐子。”寿宁长公主捂嘴笑笑, 与太后开玩笑。
“你还说,哪次不是一听曲子就犯困?你不听便算了,还哀家心情,别人还以为哀家有多不好伺候。”太后嗔怪道。
“是臣妾的不是,平日里, 倒是来得少了。”苏贵妃殷勤地笑笑,出了张牌。
“吃。苏贵妃忙,哪里敢让苏贵妃日日里来给我请安?”太后毫不手软,膈应, 吃牌两不误。
“母后这是折煞我了。臣妾每日与母后晨昏定省不是分内的?只是母后爱清静,姐姐不来,我们一众做妹妹的哪里赶越了过去?”苏贵妃自然知道太后不会给她好脸色, 却也不恼,仍然是笑语盈盈,笑得又体贴。
“得, 还是别来。那哀家还不得夭寿?”太后皮笑肉不笑。倒也没多说什么。
总要留几分面子的,谁让皇上喜欢她呢。
“左右是个乐子, 皇姑奶奶严重了。谦儿既然来了,也来陪皇姑奶奶玩一圈?”容谦端坐在椅子上,眼看着太后这把赢了。不失时宜地说。
“哎呦,看看。你们谁比得上我谦儿有孝心?”太后乐得抚掌,那嬷嬷忙起来给容谦让位置。
四个人玩了一上午,直到了快过晌午时候寿宁长公主的丫鬟进来。
“看吧,我说,哪次不是玩着玩着,驸马一请你就回去了?”太后白了一眼寿宁长公主,扔下了手里的叶子牌。让刘公公上来给她捏肩膀。
“长公主夫妻俩和和美美不是好事?要臣妾说啊,这驸马若是不来找母后才要担心。”苏贵妃看了眼太后,也放下了牌。还不忘调侃下已经脸红了的寿宁长公主。
“莫要打趣我了。今早上出门前已然说好了的,中午回去用膳。倒是我忘了。”寿宁长公主低下了头,一副小女儿的娇憨样子。
“这就到中午了?”苏贵妃惊讶。“倒是在母后这里乐不思蜀了。母后,臣妾告退了,皇上该还在储秀宫等着臣妾呢。”苏贵妃倒是大大方方地拜拜,告辞了。
“走吧,都走。走了哀家好进膳。”太后笑笑,打了个哈欠。坐了一个上午,也是有些疲累。
“她们走了,谦儿在啊。皇姑奶奶连口饭也不赏?”容谦起身来,扶着太后起来躺到了贵妃榻上,给她递碗香茶。
“赏,怎么不赏?我谦儿最是孝顺。一来就把皇姑奶奶哄得开开心心的。”太后喜上眉梢。说着就要传膳。
…………
待到容谦用了膳,陪太后喝了杯香茶。从长乐宫里出来时已然快到了寅时。
容谦望了望日头,皱了皱眉,还是离开了皇宫。
京都一家偏僻的小客栈里,容谦径直上了二楼,找到了约好的那间,推门而入。
屋里人虽是平凡打扮。却是美目含烟,眉头高挑,白净的手正捧着杯茶悠哉悠哉地喝着。
“到底是有何事?你要大费周章地约了我来宫外说?”苏贵妃嘤嘤恰似娇语。听到了开门声转头望向容谦。
“长话短说,娘娘可知罗桐回来了?”容谦不与他废话。知她出宫不易,慌忙坐下,连口茶都没喝。
“原是这事。他前日便回来了。听说回了京直奔乾清宫,待到了夜半时分。”苏贵妃一听到了罗桐就放了手里的茶碗,正色说道。罗桐回来得太早了,她便稍微注意了一下。
“可知他为何如此匆忙回来?”容谦听到罗桐前日便回来了,稍微蹙了眉。回来得如此匆忙,竟已然去面了圣?
“知道一点,本宫却以为。你不能管。”苏贵妃叹了口气,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容谦。 “你今年十四了吧。十五束发,若是皇上有意栽培你,明年你便可以袭了容王的爵位。无需等到弱冠以后。”
“这事情,容谦想过。十五袭爵的不多,却是有例可循。只在皇上一念之间。”容谦定定看着她,知道兹事体大,如今倒是不急了。
“据本宫所知,皇上对你的印象不错。”苏贵妃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所以,如果不出意外,你明年过了生辰就是容王。”
“可意外已然出了?”容谦不为所动,语气还是那般平静无波。
“也不算是吧。”苏贵妃声音自带着细雨般的和软,让人如浴春风。“上次方家为了把罗桐送回京城大费周折。闹的动静有些大了。皇上也见识到了方家的本事。如今,不想放之任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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