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这人平日里大多的时候都是笑着的,但晏弘能够分辨的出来,那种时候的笑意是不一样的。这让他有时候忍不住会去想,这人先前在栖梧馆里究竟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明明是个颇含城府,八面玲珑的人,但又时常会在不经意间露出那样单纯又满足的神情。
于是晏弘忍不住开始在孟冬的身上耗费更多的心思。
在晏弘连续几日亲自为孟冬换药之后,那道看起来有些狰狞的伤口终于开始结痂,虽然出现在孟冬白皙的手臂上显得有些丑陋,他本人却浑不在意,手臂能够恢复意味着可以做更多的事情,这对他来说就已经足够。
孟冬是一个很难去信任别人,即使是特别细微的小事,都喜欢亲力亲为的人。手臂伤的几日,他被迫在很多事情上都依靠他人,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件什么好的体验。
晏弘自然也感知的到。先前因为顾及孟冬的手臂,他们二人大多的时间都耗在府里,做些下棋钓鱼之类的小事,因此这一次,他便做了一点别的安排。
当然,孟冬总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翌日一大早,孟冬被晏弘从睡梦之中唤醒的时候还有短暂的错愕,他揉着自己惺忪的睡眼茫然道:“现在什么时辰了?我今日怎么这么困?”
孟冬前一夜又跟这人下了半宿的棋,最后棋差一招而惜败,躺在榻上还忍不住在心中回忆之前的棋局,久久不能入眠,好不容易入梦,没多久就被这人唤了起来,现在只觉得又困又乏,提不起精神来。
晏弘已经梳洗一新,他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窄袖短衣,如墨般长发高束成冠,看起来是少有的干练与利落,英朗俊逸,气度不凡。孟冬的视线落到他身上,就再也移不开,一时之间失了神,只怔怔地看着他,忘记了自己的困意。
晏弘抱着手臂站在床榻边,将他这副难得迷糊的样子收入眼底,唇边带笑:“本王今日要带你去个好地方,快点梳洗更衣,过时不候。”
孟冬怔怔地看着他,半天才回了一句:“好。”
看见晏弘的这身装扮,孟冬就有预感晏弘是要带自己出府,但当他最终看见两匹高头大马的时候,还是吃了一惊。
天色只是微亮,因此还算凉爽。孟冬身上穿着一件与晏弘同样式的白色短衣,不同于晏弘自带的英气,他看起来更有几分清新之感。他面前是一黑一白两匹骏马,黑色的那匹正有些不耐地用脚刨着地以抗议旁人的接近,而白色的那匹看起来却乖顺的多,甚至在孟冬伸出手的时候向前动了动,让他的手指落到自己头上。
孟冬长到今日,大多的时间都待在栖梧馆之中苦心布置与经营,那人替他养了一批不算怎么得力,但还算听话的手下,所有看起来辛苦甚至危险的事情都有这些人去做,因此需要孟冬亲自动手的事情并不多,他也因此失去了很多体验。
因而他很少有机会骑马,更别提像现在这样,有一匹骏马如此亲昵的蹭着他的手指。
孟冬一遍又一遍地替那白马顺着马鬃,面上的欣喜已经难以言表,甚至忍不住转头用那双漂亮的眼睛去看晏弘,眼底闪着细碎的光。
晏弘知道他是在跟自己分享,甚至还带着几分炫耀的成分,他翘了翘唇,伸手拍了拍自己身边并不安分的黑马,朝着孟冬抬了抬下颌:“难得见它这么亲人,看起来它很喜欢你。”
孟冬眼底的笑意更甚,甚至凑过去与那白马贴了帖脸,才回过头对晏弘道:“王爷今日要带我去骑马吗?”
“不止,”晏弘指了指马身上挂着的箭袋,“每日闷在府里,也实在是有些无趣,趁着你手臂好了些,带你去围场转转,等晌午热了我们可以就近去城外的道观乘个凉。不过……”晏弘朝着孟冬手臂上看了一眼,“本王现在其实有些后悔了,你那伤口毕竟才愈合,若是不小心说不定会迸裂,到时候又要重新休养,那些药可能也要重新喝上一次。”
孟冬扭头看了一眼身边的白马,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面上的笑意淡了些许。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在晏弘身边再待多久,今日这种机会可能只有这一次……
晏弘立刻发现了他面上的低落,伸出一根手指挑起他下颌,扬唇道:“所以本王觉得,出城赶路的时候你先和本王共骑,等到了围场,你再自己上马随便跑跑,如何?”
孟冬歪头看着晏弘,唇边露出笑容:“多谢王爷。”
晏弘回手拍了拍黑马的马背,抓住马缰纵身上马,坐稳之后朝着孟冬伸出手:“来吧。”
孟冬仰起头,对上晏弘的目光,那双眼深邃黝黑,却又带着让人沦陷的温柔。孟冬用力地眨了眨眼,才伸出那只完好的手臂,让晏弘将自己拉上了马背。
或许是自在惯了,晏弘出行并不喜欢带太多的人,哪怕今日要去围场,也只带了两个小厮,还有两个随行的侍卫,几人出城之后纵马疾驰,很快就赶到了围场。
孟冬现在并没去过围场,因此他也不知道别处的围场是不是也像这里这样漫无边际,却又透露出几分肃杀之意,让他忍不住扭头去看晏弘,晏弘面上是难得的严肃,缓缓解释道:“当年我父王死守江陵城的时候,曾在这里跟北梁的人殊死一战,我听高将军说过,大战之后,这里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散发着让人不敢靠近的阴气。我父王便将大军驻扎这里,修建了一个练兵场。再后来因为别的原因,大军换了营地,这里便荒废下来,我父王就势把这修成了一个围场,偶尔过来打打猎。”
他说着话,凑近了孟冬耳畔:“说起来,我也有许多年不曾来过了。”
孟冬从马背上翻身而下,放眼朝着四方望去。几十年的时间过去,又经过一再的修整,这里其实已经看不见当初的痕迹,尤其是四下里到处都是郁郁葱葱的树木,林间可能还藏着各种各样的动物,生机勃勃,却还是让人觉得有几分萧索之感。
孟冬并未经历过真的战事,对着这片围场也无法想像当年这里究竟会是何等的惨烈,心底难免还是升起了几分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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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弘仍在马上,注视着孟冬的背影,半晌,他朝着一旁的侍卫看了一眼,那侍卫立刻会意,将手里的缰绳放开,那匹似乎十分喜欢孟冬的白马踱着轻快的步伐走了过去,十分热络的蹭了蹭孟冬的脸。
孟冬有一刹那的错愕,笑意慢慢漾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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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孟冬先前从未体验过骑马射箭,也从未有过这种渴望。他知道到对自己来说, 这是并不擅长又毫无用处的技能, 他从小就懂得趋利避害,从来只做自己觉得对并且有意义的事情, 自然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时间。
直到现在他才清楚人生在世,做某些事情的时候未必要有什么用处,有许多的时候, 只是单纯的喜欢而已,而自己在不知不觉中错过了许许多多的乐趣。
就像晏弘所说,那匹白马似乎十分的喜欢孟冬,在他面前格外的温顺,耐着性子驮着孟冬缓缓地踱步, 直到孟冬逐渐适应起这种感觉,胆子逐渐大了起来,用力地夹紧了马腹,让马儿跑了起来。
这与方才与晏弘同骑的感受是绝不相同的, 尽管他能感觉的到现在的速度并没有方才快。但风声在耳畔呼啸,衣摆飞扬,是难得的自在与肆意, 就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他一人一骑,天高海阔,任他逍遥。
因为顾及手臂上的伤口, 孟冬只能单手握缰绳,这对一个初骑者来说, 是一件有点困难的事情,但孟冬却没有感到丝毫的恐慌,他没来由地就信任胯下的这匹马——又或者是相信自己能够驾驭它。
事实也却是如此,那白马载着孟冬在围场之中肆意奔腾,一路飞驰而去,惊起飞鸟无数。
晏弘骑着方才的那匹黑马,不远不近地跟在孟冬后面,尽管他现在看不见孟冬的脸,但能够料想到的是,那双漂亮的眼睛此刻一定满满都是肆意飞扬的笑意,就像是晏弘最想要看到的那样。
尽管孟冬此刻兴致盎然,但毕竟今日是他第一次骑马,手臂上还带着刚刚见好的伤口,也不好太过放纵,疾驰了一会之后,便主动勒住了缰绳,在树林边缘停了下来,调转马头,微微喘息着伏在马背上,看着晏弘驾着马向自己奔来。
方才孟冬光忙着体验自己第一次骑马,根本分不出注意力在旁的事身上,此刻他总算闲下来有空看一看晏弘。
孟冬后知后觉地发现今日的晏弘与往常是不一样的,不知是因为他身上的那件为骑马而准备的衣袍,还是因为他胯下那匹骏马,总之这样的晏弘,更符合他将门世家的身份,更像是这楚国的守护神南郡王的儿子。
甚至给孟冬带来一种错觉,只要有这个人在,他就无所畏惧。
小时候跟在高武身边那几年对晏弘的影响是深远的,即使这些年来他并没怎么“务正业”,但有些东西已经深深地刻在他的脑海里,到了眼下这种特定的场景之中,自然而然地散发出来,让他不知不觉中就脱离了往日那个荒唐王爷的形象,看起来强大且可靠。
晏弘手里还拉着马缰,唇边是飞扬的笑意,他注意到孟冬落在自己脸上的目光,笑容更加的灿烂,忍不住朝着孟冬抬了抬下颌:“怎么样?”
孟冬眉眼弯弯,唇畔带笑,真心实意地回道:“我很开心。”
“那就好,”晏弘对孟冬的回答十分满意,他胯下的黑马似乎还没撒欢,突然停下惹得它十分的不满,马蹄在地上刨来刨去,甚至还打了个响鼻来表达自己的意见。晏弘不得不分出神来替它顺了顺马鬃,小声道:“绝尘这两年愈发的不安分了。”
孟冬忍不住朝着那黑马看去:“它叫绝尘?”
“嗯,”晏弘低下头轻轻地摸了摸马背,“你那匹叫凌云,都是绝世良驹,是先前我娘亲送我的及冠贺礼,在王府一直好吃好喝的喂着,每日会有专人带他们出去溜溜,但难得有机会像今日这般出来撒欢。”
他说着话,手指顺着马鬃向下滑过,最终拿起了挂着的长弓,手指在弓弦上弹了弹:“既然这样,那今日索性就玩个痛快。”说着他朝着孟冬眨了眨眼,“在这儿等我。”下一刻,一人一马就像离弦的箭一般冲进了树林。
孟冬还是有几分自知之明的,他深知自己现在的水平可能还没等追上晏弘,就被从马背上甩飞,也不执着于此。他轻轻拍了拍马背,翻身从马上下来,由着那匹叫凌云的马儿四处去吃草,自己选了一棵粗壮的大树,在树荫下坐了下来,盯着晏弘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晨间山林里还是比较凉爽的,孟冬背后依着树干,仰起头映入眼帘的便是郁郁葱葱的枝叶,偶尔有鸟鸣的声音在耳边回荡,颇有几分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感觉。
微风拂面格外的舒服,孟冬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前一夜他就没怎么睡好,一大早又被晏弘挖了起来,此刻困意渐渐涌上来,他忍不住闭上了眼睛,睡了过去。
晏弘拍马而回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一个清隽俊秀的年轻男子席地而坐,一条腿支起,脸埋在膝盖上,睡得格外的香甜,在他背后倚着高耸如云的参天大树,莫名地就与这山林融为一体。
晏弘轻轻笑了一下,从马背上翻身而下轻快落地,他缓缓走到孟冬面前,垂眸看着那个兀自沉睡的人。
在这种环境下,孟冬居然也睡的十分的香甜,丝毫没有察觉有人接近。晏弘居高临下地看了一会,而后慢慢蹲了下来,用手指轻轻地点了点孟冬的脸。
孟冬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妄图将这个扰乱自己清梦的人挥开,但很显然眼前这个人并没有那么好打发,锲而不舍地又点了几次,孟冬才缓缓地掀开了眼皮,慢慢地看清了这个罪魁祸首。
晏弘笑着挨着孟冬坐了下来,伸手在他脸上又戳了一下:“这也能睡着?”
孟冬掩着唇打了个呵欠,眼底还泛着泪光,转头看了一眼已经凑过去跟凌云一起觅食的绝尘,马背上的箭囊光秃秃的一支箭都不剩,但也没见到任何的战利品,不由笑道:“看来王爷狩猎的时候可没有钓鱼运气好。”
晏弘也不在意他的打趣,反而点头称是:“确实如此。我在林间转了一大圈,也没看见什么稀奇的猛兽,只有些不知道种类的小鸟四散飞去,就算是猎回来,也没什么意思。不过……”他说到这儿,突然话锋一转,“也不是全无收获的。”
他低下头朝着自己的胸口看了一眼,孟冬才发现他那里鼓鼓囊囊的,似乎有什么在动,不由瞪大了眼:“那是什么?”
晏弘笑了一下,拉开自己的衣襟,一个灰色的毛脑袋立刻伸了出来,抖了抖长耳朵,警惕地朝着四周观望。
晏弘将它整只拎了起来,放到孟冬怀里:“我本来对这些东西不怎么感兴趣,但是前些日子在我娘那儿看见一只,好吃好喝的养着,府里的下人还跟它叫小公子,我既不能惹我娘生气,也不能跟一只兔子计较,索性抓了只回来,等养大了,让它帮我取教训一下我那个便宜弟弟。”
孟冬从未接触过这样的小东西,因此有一刻的不知所措,但还是忍不住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它的头。这只兔子通体是灰色的,脊背上还散落着黑色的斑点,耳尖上的毛也是黑色,但肚子又是白色的,一双眼是灰蓝色,澄澈而明亮。这小东西胆子小的很,耳朵紧贴在后背上,不安地朝周围张望,在孟冬伸手的时候还发出咕咕的声音,就像是一种警告。
孟冬看着这只有巴掌大的小东西,眼底有几分的惊奇,还有几分的茫然,盯着那兔子看了一会,才抬起头看着晏弘:“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小的兔子。”
“这是野兔幼崽,本身就会小一些,好吃好喝地喂上一段时间,也就能长大了。”晏弘不知是不是被刚刚孟冬的困意感染,也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将头靠在孟冬肩头闭上眼,“你先和它认识一下,本王小憩一会。”
孟冬应了一声,伸出手指顺着兔耳抚摸而过,那兔子似乎慢慢发现这人对自己没有威胁,胆子慢慢大了起来,支起身体凑过去轻嗅孟冬的手指,还妄图轻咬几下,被躲过之后也不气馁,继续凑上去,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孟冬看着它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忍不住开心起来,故意伸手指去逗弄他,而在他肩头,晏弘真的就睡了过去,偶尔发出轻微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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