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气象考察船,以当时的国力而言,完全可以预报绝大多数的天气情况,而档案上的天气情况绝大多数都是在当天的日志之后,也就是后补录的,这很不合理。唯一的解释就是,当时的天气状况很特殊,出于某种原因并不能被很好的观测出来。以至于最后,整船人,除了临秋白,全部在海难中遇难。
关于幸存的临秋白,档案室只字未提,而是含糊的记录为“全部遇难”。当时的船上不仅有中国科学家,还有一部分国外的科学家,也许这样是在保护临秋白,当然,也可能是在掩盖某些事实。
而在临秋白的笔记上,以及他和自己有限的对话里,他都在反复提到旧日支配者克苏鲁,一个生活在海底的、恐怖的神明。这里做一个假设,假设临秋白当年就见过灯塔,那么一切事情就都可以迎刃而解了。
“给我一根啊你真是……”江悬夜很自然的从临潜的口袋里摸出烟盒,熟练的拇指翻开,送到嘴边叼了一支出来点上,吞吐了一口“不错不错,南京。”
临潜笑道“皇上喜欢都拿走吧,我车里还有。”
“拉倒吧,被江司令看见都得给楼上那帮人分了。你和我要定位设备就是为了跟踪那蛇精?会不会不小心拍个蛇片什么的。”
“滚蛋。”临潜骂道。
“看你那冰清玉洁的样。不过你怎么就知道他今天还会出现在那?”
临潜看了看表,掐灭了手里的烟道“回来和你说。”
临潜没有开车,存放在火车站太贵,干脆就停在了江家的别墅里,自己打车去了。清晨的风有些凉,从站台吹过来让类临潜想起了上大学的时候。因为不是很远,他也不怎么坐飞机,大多数情况是在坐火车。但是自从大学毕业,似乎就再没坐过了。
这一路上□□个小时,临潜也没闲着,查了些当地的资料。高铁上信号不是很好,查询的进度很慢,但临潜还是把目的地确定在了孟津县的一个小寺庙上。据说那寺庙叫龙马负图寺,修建至今已经有一千六百多年。但他把目的地定在这并不是因为它的历史价值,而是地理位置。
一路舟车劳顿,临潜只在车上吃了些简餐。他不想吃得太饱,因为接下来的路可能不是很好走,以免自己吐出来。好在自从灯塔来了以后自己的身体状况已经得到了极大程度上的好转,不再是动不动就晕倒并且七窍流血了。
怀揣着旅游一样的心情,临潜下了火车,然而迎接他的确实阴霾和疾风骤雨。洛阳的天气很不好,可以算是极端天气,但并不算出乎意料。临潜在车站里找了个小铺子喝点东西休息了一会,长时间的高铁让他不太爽利,顺便也是在等预约好的网约车。
明明是下午不到四点,天黑的像是午夜。天上大雨倾泻,却并不打雷,更是压抑。临潜心中更有了几分把握。
网约车司机打来电话,说路上实在不好走,自己要晚一些到。临潜心里不高兴,可还是说着没事,路上小心。自己早就和他说过早点出门不要迟到,可那司机依旧相信自己的判断,见天色晴朗便也没把临潜的话当回事,不成想真的下起大雨,这才知道着急。
直到六点刚过,网约车才姗姗来迟。临潜上了车,不太想说话。可那师傅兴许是因为自己来晚了,怕气氛尴尬,所以显得特别热情,一路上询问临潜的年纪、籍贯之类的。临潜也是心不在焉,有一句没一句的答着。河南的口音和河北差不多,但是确实又有区别,也许当地人听得出,但是对于临潜来说都差不多。
“今儿这雨这么大,小伙子恁到孟津那去走亲戚?”
“嗯。”
“到孟津哪啊?我看看方便送恁过去。”
“龙马负图寺。”
“啊?那恁可去不了,往那去的关路半月前就塌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呀。”
“去不了?没有别的路吗?”
司机想了想,道“走水路中,就是不知道这么大的雨人家还渡不渡。”
还好临潜还算幸运,赶到渡口的时候最后一班船正要发。船老板穿这个墨绿色的雨衣,正头也不抬的招呼人赶快上船。这里没有等候室,也没有售票处,大概是个没有手续的黑船。只是临潜现在也顾不得这么多,只要是能走就行。看看时间,已经是七点多了,再不过去就真的白来了。
临潜是最后一个上船的,临上船的时候还听见后面网约车司机说了句什么,风雨太大也没听清,临潜猜大概是“不要命了”一类的吧。
船老板并没有上船,收了钱就扭头开车跑了。船上除了两个老船员之外只有四个人,除去临潜外还有一对情侣,男的很社会的样子,袖口露出来一点纹身,女的看上去年纪很小,大概十八九岁的样子。还有一个阴沉着脸的老妇人,坐在一边低着头不说话。
风雨太大,又是在黄河最险的地方,小船在浪中摇晃。船上很安静,好像所有人都在屏气凝神只等着船靠岸。临潜自然也不想说话,这样的摇晃让他的胃开始翻腾。不过他倒是并不担心,毕竟自己两次坠海不死,享有“海底捞”的美誉。
船行至江心,忽然猛地起伏了一下,年轻女孩吓得小声哭了起来。船员进来要大家扶住了。那老妇依旧不吱声,而那个年轻人终于在女朋友绵绵不绝的哭声中爆发了。
“他妈的这什么鬼天气,老子干他的这么大浪!”
听他这话,老船员的脸色更难看了,忙说道“不能讲,不能讲呀!得罪了黄河里的龙王那可是要命的!”
年轻人显然不信这一套,怒发冲冠还要张嘴骂些什么,却被船舱外一声巨响打断。包括临潜船上所有人都一齐望向舷窗外,只见水面上赫然立起一根水柱,直通云霄。不等众人反应过来,接连又立起两根,成了三足鼎立的局面。
老船员“扑通”一声跪在了船上,一边磕头一边念叨着“龙王息怒”。
可这样的虔诚似乎并没有什么用,紧接着,又立起几根水柱,临潜查了查,现在一共整整有九根之多。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九龙吸水”了。老船员见状,竟直接晕倒,另一个船员努力镇定,把控着方向,可是看他的脸色估计是撑不了多久了。
年轻男人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瘫坐在座位上,他的小女朋友也早就不在啜泣,吓得面如土色,除了颤抖就再也什么都不会。反倒是那个老妇,从始至终都是一个样子,到像是个人形雕塑。
临潜当然知道,这不是什么龙王作祟,只是一种水面上的龙卷风,被老百姓形象的叫做“龙吸水”,并不神秘。只是这样的现象大多产生在高温高湿的地方,比如南海附近,在北方并不是很常见,尤其是这样的“九龙吸水”,更是罕见。
但是此时的临潜基本上就可以确定了,灯塔一定会在这出现。
临潜无论遇到什么事通常都会很冷静,因为慌乱也无济于事。他想了想,一旦出现意外,如果自己有能力应该先救这里最有可能存活下去的,那就是那个社会青年。但是秉承着lady first的原则,他应该先救女孩,况且她的男朋友应该也是这么想的。
当然这都是临潜能保住自己的前提下。
不等临潜考虑清楚,小船像是被巨大的手突然猛拽了一把,改变方向,然后就开始疯狂的旋转。临潜心里一沉,他知道这是被卷到水柱附近了。以水柱的旋转速度,不消半分钟,船就会被整个撕碎。
他在天旋地转中努力移至船舱外,闭上眼,开始祈祷。他与父亲一样,并不相信神仙鬼怪,但此刻却有了一个祈祷的对象。
而他的祈祷对象并没有让他失望。片刻过后,灯塔从江面上破浪而出,背鳍打开,双手抓住船舷,双臂青筋暴起,电光火石间硬生生将船推离了漩涡中心,甩向岸边。而与此同时,在船脱手的一瞬间,他掠过船边,将临潜扯进怀里,直接带入了翻腾呼啸着的河水里。
混浊的河水瞬间隔绝了水面上一切的视听,临潜躲在灯塔有力的臂弯里,看着他装着山河的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紧急通知:明天上夹子,更新移至23:55,请大家体谅!!!
第42章 神明
灯塔带着临潜在“九龙吸水”的混乱当中穿梭,时而冲出水面,时而潜入水底。在水面上的时候临潜看见那些水柱扶摇而上,与天相接。
被甩到近岸处的客船在巨大的风浪中依旧无法顺利泊入,只能身不由己的随着汹涌的水浪来回摇晃。那社会青年的情绪似乎已经到达了崩溃的边缘,突然起身向船边跑去,女孩也反应过来想要拉住他却被用力甩开,摔倒在船舱里,幸而老妇用手挡住了她的头,才没有撞在座椅的铁脚上。
社会青年奋力一跃,却与岸边还远的很,瞬间便被滔天巨浪淹没,连一下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就消失在了河水里。
另一个船员拖着已经昏迷的老船员进了船舱,他知道,是黄河之神冰夷来了,是河神来救他了,他看见了河神的人身鱼尾。他在心里默默祈祷,若是这次捡得一条命,下半辈子都要吃素还愿。
可是河神本神吃不吃素呢?毕竟河里不能种水稻。
灯塔穿过急流将临潜带到一处凸岸处,那里流速较慢,又有虬枝横斜,相对而言更隐蔽且安全些。灯塔双手叉住临潜的腰,向上用力,将他推了上去。
“你在这等我。”灯塔说。
临潜浑身湿透,衣服里裹挟着黄河里的泥沙。他一把抓住灯塔的手腕“不行,我跟你一起去,刚才有个人落水了。”
灯塔看着他坚决的目光,却并没同意“我会去救,你在这等我。”
临潜也没有让步的意思“不行,多一个人会快一些。”
灯塔没再与他争辩,而是突然从他手里抽出手来抓住他的后颈微微推向自己“安心等我。”话罢,手里用力,临潜只觉得两眼一黑,便晕厥了过去。他最后一眼瞥见的,是灯塔左手手腕上套着的那个带着小鱼装饰的皮筋。
灯塔再次跳入水中,却没有去搜救落水的人,也没有靠近无法泊岸的船。他直至九龙吸水的中心处,身体直立,背鳍与手臂张开,试图将巨浪控制住。在他的眼睛里,此时又变成了黄河中下游鸟瞰图的样子,似乎他并不是置身水中而是在高空中俯视着一切。湍急的黄河水带着泥沙甚至是石块在他身上击打着,光滑的黑色鳞片慢慢也出现了划痕。而刚刚在救临潜的时候,他的腹部被河水里的废弃铁器割伤,尽管并不严重,此时却也不免被泥沙石块拉扯的隐隐作痛。
他尽量集中意志去控制急流,可心里却总是不禁担心被扔在一边的临潜,尽管他知道就算临潜被水流卷走,在水里泡上十天半个月只要不被饿死,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不集中意志,他便很难控制住这水。接近末世,所有的灾难都在无形之中增强着自身的力量,这让灯塔越来越难对付它们。如果不尽快找到重启世界的办法,他可能也无法再力挽狂澜了。
但他至少这一次必须要成功才行。
灯塔集中意志,用所有的力量去调配身边的急流,最终成功的让河水稍稍平息。九条水柱离开天际落回河里,尽管黄河这处本就险要,此时也是飞漱不止,但也不至于非要了人的性命。客船此时也得以靠岸,清醒着的船员背着昏迷的船员,嘴里还念叨着感谢河神;老妇和年轻女孩互相搀扶,女孩哭红了眼还不停的回头向水面望去。
这时候灯塔早已经再次潜入水里。这样的水质即使是他也看不清落水那人在哪里,只好利用回声定位来找寻。可是不幸的是,等灯塔发现了他的踪影冒着被发现的风险跟上前去的时候,却发现这人早已经没了呼吸,溺水身亡。
灯塔在之前的漫长岁月里一直把救助人类当做自己的责任,但并非出于慈悲,凡事尽力就好,从无遗憾。可是此刻他放弃这已经溺毙的人转身游走的时候,心里竟有了一丝愧疚。尽管只是一瞬间。
临潜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自己柔软的床上,空调开着,窗帘拉着,饭菜的香味从楼下飘上来。他知道这一定是江悬夜过来了,在他的社交圈子里,能来自己家并且有这样手艺的就只有江悬夜了。
他的身边是直立着身子目光平静的看着他的灯塔,还是没穿衣服充满野性的样子,也没有故意掩饰腹部的伤口。但是头发却被扎了起来。他见临潜醒了,倒也没着急说话。
临潜隐约记起自己好像昏迷前还在汹涌的黄河上,看着灯塔,他想说想问的有点多,不等他想好先问哪一句,江悬夜的声音从楼下传来“蛇精,海底捞醒没醒啊?可以吃饭啦。”
听见江悬夜的声音,临潜还真就有些饿了。这些时间对于他来说身体已经彻底透支了,急需补充能量。
“我抱你。”灯塔道。
临潜笑道“不用,就是有点累,还不至于。”他看到灯塔的伤口,下意识皱眉,道“你受伤了?”
这次的经历让临潜这个无神论者开始动摇,在黄河上见到他时,临潜想也许自己真的错了,灯塔绝不是简单的海底生物,他也许真的是来自海底的神明。可他没想到神明也会受伤。
“没什么,一点小伤,过两天就好了。”
临潜本想脱口而出你这伤都已经深可见骨了,能是几天就好的事?可是想想他是神,也许真的睡一觉就好的差不多了。
“谢谢你去救我。”
“你是龙之子,我应该保护你,在你完成进化之前。况且也不是仅仅去救你。”灯塔没说,如果不是因为临潜在那船上,自己选择先去救他,也许并不会错过压制水流的最佳时机。
临潜从床上起来,穿上拖鞋准备下楼,却又突然停住,问道“那个人呢?落水的那个,他怎么样了?”
灯塔依旧是那样淡淡的口吻,说“死了,没救到。”
临潜却愣住,没想到会是这样。过了半晌,才说道“为什么?”
灯塔似乎很随意的道“权衡利弊,优先选择。”
临潜忽然想起一个他小时候觉得无解的问题。一辆火车极速驶来,原有轨道上有五个打闹的孩子,而另外一条本不经过的轨道上只有一个孩子,火车应该驶向哪边?是让一个无辜的人去承担五个的错,还是舍多保少?
临潜觉得,如果是灯塔,他会选择驶向人少的那一面。
如果说神有神格,那么他的神格绝不是慈悲,而是理性,死水一样的理性。
临潜没有再追问他为什么不让自己一起去救人,他不是言情小说里的傻白甜,只会为了心里的正义而土拨鼠咆哮;他知道灯塔是为了保护他,毕竟他在那样的急流中毫无招架之力。他是对的,只是不近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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