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潜今天懒了一下,并没有好好打理他的头发,这些碎发被风吹着轻轻浮动。
自己的生活本来是平静且按部就班的,上大学,毕业,考公务员,每一步都踩在标准线上,不落后也不突出,是中国人崇尚的中庸之道。只是被突如其来的这些事给打断了。尽管心里明白说不定哪天杨错又会突然出现,抓走自己,或者毫无征兆的对着自己的脑袋就是一枪,但相比起永生海下,这样的风险倒也可以承担。
再者说,在江潮的庇护下,自己大可以有恃无恐。小小的动个手脚也许他们还敢,明目张胆的行凶他未必有这个想法。
这么想着,临潜也觉得自己生活惬意,借着点酒劲,小声哼起歌来。
“套马的汉子……蹄朝西!驮着唐三藏……去看那神奇的布达拉……”
走在路上,路过少年宫的时候,他偶然看见少年宫门口几个七八岁的男孩子正围着一个小小的小姑娘。起初临潜没注意,以为只是小孩子们假期培训结束正在道别准备各回各家,可当他越走越近,听见其中爆发出的一阵笑声才注意到,这些小男孩好像在淘气。
临潜只在电视上听过所谓的校园霸凌,因为自己从小有江悬夜罩着,任谁也不敢动他一下,何况全班的作业还要等着抄他的。所以他一直都觉得社会和谐,人心向善。
临潜翻身下马,向这几个孩子走过去。
一个背着正版迪士尼书包的白白胖胖的男孩大声道“小日本鬼子!你到中国来干嘛?”
小姑娘没有回话,可能是因为害怕,也可能是因为并不会讲中文。她只深深地低着头,肩膀也缩着,小小的身体看起来很紧张。
另一个干瘦但个子比较高的男孩子像是想要讨好刚才说话的白胖男孩,突然上前,没轻没重的推了面前的小姑娘一把。这样的场景临潜小时候经常能看见,像江悬夜那种打架一个顶俩的官二代,想讨好他的人太多了,有些小事根本不需要他这个大佬亲自动手。
可是江悬夜从小就特别讲道上的规矩,欺负弱小,收保护费,调戏班花,挑衅德育处,不良少年干的事他都干过,但是才不会欺负小姑娘,更不会对女生动手,女生的眼泪一下来他就像见了阎王一样恨不得跪下祈求原谅。
小姑娘太娇小,被这么一推重心不稳跌坐在地上,随之也啜泣起来,小小的肩膀一耸一耸的,十分可怜。临潜向来不喜欢小孩子的,可是此刻却油然升起一种奶爸的保护欲。
借着点酒劲,临潜在这群孩子身后沉声说道“哪来的鼠辈,胆敢欺负姑娘家?”
那些孩子到也不能说是多么道德沦丧,只能说是太过顽劣,毕竟谁小时候还没有揪过女生辫子,往女生铅笔盒里放过虫子?社会变了,淘气的方法自然也改变了些。这样的孩子要是爹妈懂事,肯定是要暴揍一顿的。不过既然家长还没发现,就让自己先吓唬吓唬他们吧。
孩子们闻声回头,见身后站着的是个高大的成年人,嚣张的气焰便瞬间给浇灭了。白白胖胖的男孩鼓起勇气半天才挤出一句“她是日本鬼子!”
临潜严肃道“她欺负你了吗?”
小胖子瘪瘪嘴“她敢!”
临潜其实心里有一丝好笑,真想抬手揪着这小胖子圆溜溜的脸蛋带他去背一百遍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但此刻他觉得自己还是装的严肃点比较吓人,毕竟自己长了一副温顺的嘴脸,怎么看都不够威严。
“她不敢,你猜我敢不敢?”临潜说着,把手指的关节掰得咔咔作响。等他酒醒,估计也会因为自己的幼稚感到无比尴尬。
几个小孩子相视一眼,瞬间化作鸟兽散。那个小胖子因为缺乏运动逃跑的最慢,晃晃悠悠的上气不接下气。临潜在后面看着,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偶尔欺负欺负弱小也挺有意思的。
他将坐在地上的小女孩扶起来,替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又用手背沾了沾她脸上的眼泪。女孩抬起头,他便觉得眼熟,此刻才想起来,这不是新搬来的的邻居家的那个小女孩吗?幸亏自己记忆力不错,还记得她的名字。
“莉美?你怎么在这?”临潜尽量偏着些头讲话,怕自己嘴里的酒气让孩子感到不适。
莉美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废了挺大的劲才说出一句汉语来,临潜却只能勉强听懂两个词:酒井,没来。
平时天海南笙比较忙,刚到了这边一直在找新工作,早出晚归,都是酒井接送莉美。他的中文很好,不用担心交流有问题。可今天只有小莉美一个人,天黑了还没有回家,估计是酒井临时有事没能来接。
临潜轻轻拉住她的小手——这样小小的手掌像豆腐似的,他可害怕给捏坏了“我是你的邻居,还记得吧?我带你回家,行吗?”
莉美虽然不太会讲中文,但是似乎还算听得懂,于是点了点头。临潜将她抱上马背,坐在自己身前,自己则很紧张的用双臂挡在她的两侧,怕摔到了她。这马是江潮从中东那边弄来的,足足比人还要高上不少,对于一个小女孩来说真的是很高了。小姑娘虽然紧张,但是并没有讲出来,乖巧极了。
另一边,酒井趁着夜色,悄悄的站在一座居民楼的最顶端,冷漠的俯视着楼下所发生的一切。这楼很老,没有电梯,外墙已经呈现出一种发黄发黑的颜色,甚至还从裂缝处伸出几颗草来,在夜风里招摇。这样的老小区他是第一次来,要不是今天发生了这样的意外,应该也是七八个人,两三条狗,坐在院子里乘凉的季节吧。
最先赶来的是警察,中国警察的出警速度极快,只要十来分钟就已经到达了现场,将楼下的位置圈了起来。接着来的是救护车,他们姗姗来迟,因为在此之前就已经知道基本认定死亡了。
院子里的老邻居们都远远的议论着跳楼的母女,胆子大些的会走近点去瞧上一眼。有人说是爸爸抛弃生病的女儿和糟糠之妻和小三跑了,有的则替房东可惜,这房子以后还怎么租啊。酒井细细听了半天,却没听见有人为她们的死而感到哀伤。这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他甚至为自己的料事如神而感到沾沾自喜。
大概半个小时之前吧,他赶到这里。他本来只是受神变者所托来看望一下他的妻女,本来也没有责任救死扶伤。他刚刚赶到,就看见她们母女从窗口一跃而下,直直的摔在了楼下的柏油路上,死的惨烈。
跳楼的人会后悔吗?有些人从高处跳下来的一瞬间就已经后悔了,他在空中挣扎,想要拯救自己,最后则是四肢先着地,摔烂了的脸上还能隐隐看出恐惧的神色;有些人则是安详的背部着地,生无留恋。
酒井看着楼下还没来得及盖上白布的母女,母亲四肢着地,女儿却是背部着地。真是讽刺。
酒井轻轻打了个响指,路边的杂草便开出洁白的花来。这花不为自杀的母女,不为看热闹的人群,他也不知道为谁,但就想让他们开放。
目送闹剧收场,尸体被拉走,人群散去,酒井才想起自己还要去接莉美。等他赶到少年宫门口,已经是夜里了,那里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他立即给天海打了电话,得知天海还没有回家去,依旧在外面忙碌,他也就没把莉美的事告诉他。
临潜带着莉美回家,敲了敲隔壁邻居的门,却没人回答,就只好先带莉美去自己家里。他害怕让莉美看到灯塔会被吓到,本来还在心里想着要怎么通知灯塔藏起来,用不用给他打个电话,又怕手机铃音从屋里传过来会穿帮。然而等他告诉莉美自己先进去开灯以后,他竟然没有在一楼看见灯塔的身影。临潜以为他出去了,又喊了一声他的名字,见确实没有人回答这才放心让莉美进来。
莉美说了谢谢,有些拘谨的进了屋,乖乖的坐在沙发上,眼睛里带着小星星用生硬的汉语问临潜“你在喊谁?”
临潜笑道“我的宠物。”
小女孩又问“是什么?”
临潜不假思索道“一条蛇。”
“蛇,听得懂吗?”
看着她一脸天真,临潜一时间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她,便说自己要上楼去洗把脸。他确实觉得自己喝了酒有些困意,怕睡着了听不见隔壁回来人。
上了楼,他吓了一跳,灯塔正立在浴室门口,一双阴冷冷的眼睛就那么安静的看着他。临潜并不知道他在家,吓得一个激灵,醉意全无。
“灯塔你吓到我了。”临潜小声说道。
灯塔却并没有打算安慰他“哪里来的孩子?酒后乱性?人类的妊娠期可以这么短?”他的态度很严肃,毕竟海底从没有新生命诞生,这还是他第一次离人类的幼崽这么近。
临潜笑道“乱性?我和谁乱去啊?这是邻居家的小孩,我从马路边给捡回来的,他爸还没回来,在这待会儿。”
灯塔眼神微微移动,小心的看了楼下安安静静的坐着的小女孩。
第50章 钢琴
天海忙了一天,因为不太熟悉汉语的使用,就连搭车都有些费劲。他在来中国之前是有做过功课的,但是尽管日语是从汉语演变而来,同气连枝,但是他依旧只是弄懂了一点点皮毛。可是他是一家之主,他不仅要保证全家人的温饱,还要让自己的小公主过得舒适富足。还有酒井,他从十八岁开始跟着自己,会有今天的样子也有自己的原因。既然之前没能给他最好的保护,那以后就更要努力了。
在日本时,凭借出众的工作能力和显赫的家世背景,天海有一份还不错的工作,尽管在公司里勾心斗角,但至少可以让他爱的人都过上相对优越的生活。可是到了大陆,他发现这里人才济济,并不是很需要一个连沟通都有问题的人。他跑了一整天,得到的却都是“回家等通知”的敷衍之词。
他以为酒井早就接了莉美在家做了热气腾腾的中国饭菜等着他回家了,可打开门却发现屋子里面一片漆黑。他紧张的正要拿出手机打给酒井问他和莉美在哪里,这时候莉美却很突然的从他身后跑过来,一把抱住爸爸的腿。
“爸爸!”小莉美用生硬的汉语大声喊道,声音里都是只属于小女孩的甜。
天海连忙转身蹲下,单膝点地,一双大手拉住小女孩小小的两只小手,眼神里都是与他高大外表不太相符的温柔“你去哪里了?酒井哥哥呢?”
“酒井哥哥没来,是临哥哥带我回来的,骑马回来的哦!临哥哥是不是莉美的骑士?”
小女孩的眼睛里闪烁着明亮的、纯真的光芒,这是任何一个成年人的眼睛里都不曾有的光。她兴奋的和父亲讲述自己今天的遭遇,分享自己遇见骑着骏马的骑士的故事。也许等她长大,回想起这一日,也会觉得自己是被世界温柔以待的。临潜不会日语,但此时似乎能明白一点点他们对话的内容,他自己只以为是人类的共情心理。
“你好,天海先生。”临潜跟在小女孩身后,向天海南笙伸出右手。
天海也站起身,十分礼貌的和他握了手“十分,感谢。”他的汉语并没比他的女儿好到哪里去,但是比起昨天第一次见面时已经有了很大的提高。可以看得出来,这是一个很善于学习的人,而且很有语言天赋。
酒井赶回家时,临潜正坐在天海家里与他既亲切又吃力的交流着,看气氛的话,好像还挺融洽。
见酒井回来,临潜觉得也很晚了人家也要休息了,便很有眼色的告辞。因为很喜欢这一家人,便和天海交换了电话号码。
“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都可以来找我。”
天海想了一下,道“确实有件事情想拜托您。如果有空,能帮我找一家合适的琴行吗?我需要教我的女儿弹钢琴,可是这边还没有琴。”
临潜不假思索道“我那里有一架立式钢琴,我也没有什么闲情,不常用,你先搬来用吧!”
临潜小时候是学过钢琴的,但是一直拒绝考级,只是偶尔、非常偶尔的弹一首两首曲子自娱自乐。那是小时候江潮让他学的,学什么内容都可以,不限种类。他选择了钢琴,而江悬夜无奈之下选择了二胡。
而天海也没有虚假的客套,可能是真的相见恨晚,两人都觉得不必说客套话,于是约定好了在下周六大家都不忙的时候来取。
临潜走后,酒井趁莉美去洗手间,从背后紧紧的抱住了天海。
“南笙,我爱你。”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说这句话。之前他所有的温柔都只是因为喜欢天海而故意表现出来的,可最近这样真情实感的不经意流露却越来越多。自从见到了神变者跳楼自杀的妻女,他就更加觉得心有所感。
天海愣了一下,握住酒井搂在自己腹部的手“我也爱你。”
虽然第二天还要早早起床,这是天海家里的习惯,每个人都要分担一定比例的家务,小莉美也不例外,明天正是该她打扫,可她并不想现在就去睡觉,她想把今天自己被骑士营救的故事再讲一遍。
看她兴奋的样子,酒井笑着问道“骑马很好玩吗?比飞行更好玩?”
不得不说,他心里是有些不太高兴的,因为莉美是天海的掌上明珠,除了他,他不希望莉美觉得其他任何男人好。
可莉美还是开心的点头“嗯嗯,很帅的哦!”
问到为什么会遇上临潜,莉美也毫无保留的将自己被几个男孩子欺负的事也一并说了出来,虽然有一点小小的委屈,但是并没有太多的责怪。毕竟是小孩子,倒也没有想太多。但天海害怕酒井刚到大陆就去做不好的事,便替莉美解释了一下。
“小孩子之间的事,打打闹闹都很正常。我们日本多年前确实也……”
酒井笑道“你别这么紧张,我就是随便问问。孩子的事,他们自己解决就好。”
临潜回到自己的屋子,灯塔正在楼下等他,一反常态的没有看书,若有所思。
在临潜眼里,灯塔无所不能,更不会因为一点小事烦心,便也没有问他怎么了,而是转头从冰箱里拿出些面包、芝士和培根卷,准备做点宵夜吃。
在切片吐司上放上芝士和培根,在烤箱里稍微烤上十几分钟便可以吃了,算是一种简易的披萨。因为临潜不会和面,所以这样的吃法对于他来说很实用。他做了两份,配上酸奶,一起端过去和灯塔分享。灯塔的头发扎了起来,用的正是临潜送给他的小皮筋。
“人类,怎么繁育幼崽?”吃了些东西,灯塔这才说话。临潜心里想笑,原来你是喜欢小孩,还装的那么冷漠。不过想想海下无法诞生新生命,临潜也能理解。
只是要如何解释繁育过程呢?在他从小接受的教育当中,除了“妊娠”以外任何与性有关的词都是色/情的。他一直以为这些话对女性讲是下流,是耍流氓,现在看来其实对男性讲才更叫他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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