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不必。”鲁肃被吓了一跳,忙打断阮卿的话,“我只不过心有疑惑,并不是不信你。如今问明白就好,不用你发这样的毒誓。”
“兄长。”阮卿目光潺潺,不见任何尖锐,“今日这话,是大都督要问的吗?”
“这……”鲁肃吞吐片刻,轻叹口气,“是。”
“兄长只需转告大都督,卿一心只为江东而已。”
一心只为江东。是为何人为主的江东?阮卿绝口不提。
鲁肃点头。
“兄长。”阮卿忽然开口,“到了。”
鲁肃定神一看,这才发现早已到了自己所在的营帐,他并不进去,对着阮卿笑道,“今日大都督与蒋子翼抵足而眠。如今想来,你我相识多载,相互帮助,竟从未如此过,今日不如你我抵足,同聊大事,岂不美哉?”
趁阮卿怔然时,鲁肃便推着阮卿肩膀往对方营帐走去,“走吧走吧。贤弟还愣着做甚?”
鲁肃当然不相信阮卿能如此轻松的就把对诸葛亮的嫌隙说出来,他打算今日同阮卿好好聊聊,如今大敌当前,凡事还是应以大局为重。孙刘联盟破不得。
直到回到自己帐里,阮卿才彻底回过神来,看着因来多次颇为熟稔的鲁子敬,顿时心里宛如sun了dog.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在阮卿的强烈要求下,他终于睡到了靠外的位置,理由是自己睡相不大好,怕把人踹下去。
事实当然不是如此。他可没忘了自己的打算。
帐里的榻有些小,躺下后两人差不多可以碰到。阮卿头一次这么纯友谊的和人躺在一张榻上,身体僵硬宛如石头,生怕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好在鲁肃为人温厚可靠,说是聊天就是在纯聊天。
阮卿心里藏着事,没闲情和鲁肃掰扯,他心中烦躁不堪,犹如油煎,老老实实躺着似酷刑,恨不得立马蹦起来奔出去。他又不好老是翻来覆去,辗转反侧,于是只能极力忍耐,浑身上下犹如被人挠着,格外煎熬。
聊了两句,他便推说今日喝了不少酒,有些犯困了。鲁肃不好再说什么,只能任由阮卿睡去。
他当然不能真的睡过去,紧紧握着拳头,双眼紧闭,咬牙坚持。也不知过了多久,在他看来如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时,榻尾终于传来鲁肃沉长的呼吸声。
人但凡睡着了,呼吸总比醒着时更绵长粗重。
听到轻鼾,阮卿心头一松,缓缓起身,借着月色看向鲁肃,凑过去悄悄叫了一声,见人不应,忙弯腰穿了鞋,连衣服也来不及披,缓缓出了帐,然后疾步往寨门处赶去。
营寨的路他熟悉,就是地图略微大了些。
有些气喘的跑到寨口,他见外面茫茫漆黑,只有一轮孤月挂在天上,心中茫然,不知该去何处找。
看有人守卫,于是忙上前去问,“你可看见有个文士打扮的先生匆匆出寨?”
蒋干若盗了文书,未防止发现,是该神色匆忙要离开。
守卫说,“瞧见了。”
阮卿喜上心头,却并不完全放松,他忙问,“从哪走了?”
守卫指了个方向,“从那走的。听说他要回去,想来是要去江边。”
“走了多久?”
“方过去没多久。”
听了这话,阮卿忙往守卫指的方向而去。
他本意是守在周瑜帐外的,这样便可知蒋干动向。如今他半路追击,不知自己同蒋干差了多少路程,唯恐对方带着假书信回去,将蔡瑁等人斩首,因此脚下犹如生风,急速往江边而去。
行不多少,便到江边,他轻喘着扶住手边树木作为支撑休息,放眼望去,果见不远处江边停了艘小舟,一个披着披风的文人提着衣袍正要跨上去。
不敢耽搁,阮卿抬脚就要冲过去,猝不及防,左肩被身后不知什么抓住,要将他往后拽去,他心里一惊,下意识就反过双手,抓住那东西,触手温软,他来不及多想,直接将人狠狠摔过。
只听“哎呦”一声。他不急去看,就要冲过去拦住蒋干,脚腕却又被人抓住,扯的他一个踉跄,他飞速瞥了一眼身下的东西,还没看清,便抬头去看小舟,挣扎着要脱开。
小舟已经离岸。大约急着离开,飞速在江上划动起来,顷刻便远去。
完了,阮卿心里咯噔一下,整个人都颓废的松懈下来。
如果是在陆地上,他还能追一追,这是江面,他又不善水,累死他也赶不上。
行了,这也不用追了。阮卿心里有气的去看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在拦他。
这一看他又愣住了。
觉出阮卿不挣扎,来人已经放开了脚腕,起身拍打着身上的泥土,抬起头来,赫然是鲁肃。
“兄,兄长?你怎会在这里?”
鲁肃拍打着身上说道,“我醒来见你不在,出帐看你往寨外走去,叫了你好几声都不应,这才跟来。大晚上的,你怎么摸到这里来了?”
“这……”阮卿大脑高速运转一圈,才说出托词,“我睡不着,想出来走走,看见有人从大都督营帐那边过来,仔细一看是蒋干,举止鬼祟,这才跟来。看他匆匆渡江,想是知道了我军什么要紧公务要急着回报,这才仓皇离开,因此才想出去阻拦。”
他也不说什么回去赶紧调船去追的话。来不及了。
鲁肃听了,并不慌张,只是点点头,淡淡说了句,“哦。”又道,“大都督素来精细,想是早有定夺,你我何必杞人忧天。”
阮卿的眼神立马变得讳莫如深起来,眼中清澈光亮暗了几分,他说,“兄长,你早就知道了?”
鲁肃沉默不言。
阮卿又说,“那些放蒋干深夜离开的兵士,都是大都督提前安排好的。大都督故意要把一件东西给蒋干看。
蒋干是曹军的人,昨天大都督去看了曹军水寨,见水军训练颇有建树,曾问是何人带兵。今日来了蒋干,他说说客到了。他要借蒋干的手,让曹操亲手斩了蔡瑁张允,让江东不必在军队上忌惮曹军后起。是不是?”
“你很聪敏。”鲁肃说。
阮卿手掌紧握的几近发抖,连呼吸都带了不自觉的颤栗,几乎要破碎。
所以鲁肃才阻挠他去截蒋干的船。可他是要拦住蒋干的,他要把那封好像潘多拉魔盒的假文销毁,他也要借江东的手把蒋干处死。可他千算万算没想到最后竟是鲁肃坏了他的事。
怎么办。他该怎么办?那封信已经追不回了。
对,对。赤壁最关键的是一场东风。这不是演义的走向么?只要他把诸葛亮杀了,就不会有东风了,赤壁的大火就烧不起来。他还得再去翻翻《太平要术》这仙家之卷,他记得有呼风唤雨的道术,为了再防有变,他得去看看。如此才能万无一失。
“走吧。”阮卿扯着因极度压抑而有些沙哑的嗓子说道,“时辰不早,回去睡吧。”
曹操也是个精明的人,奈何蒋干正撞他刚起床脑子还未清醒时,待反应过来时,蔡瑁张允的人头已入麾下。曹操又不能说自己错了,只能暗暗吃下这个亏,令派毛玠,于禁代替两人职务。
细作探知,来报江东。周瑜听了大喜,心中的一块石头算是落地。
孙策派人往军中给阮卿送了一匣子橘子过来,搁到了周瑜这里。细作回报时他正在周瑜帐里。
细作说时,他坐在榻上,双肘支着榻上的案面上,慢条斯理撕扯着橘丝。
听细作回报完,他拿眼斜瞥了周瑜,见对方眉宇轻松,透着喜色,心里忍不住泛冷,脸上却笑着,伸出手臂,张开的洁白手掌上停着刚剥好的橘子,说道,“恭喜都督。都督如此用兵,何愁曹军不破乎。”
周瑜把那整个果肉拿起,也坐到榻上,看空空的木匣和堆成小山的橘皮,说道,“你也克制些,伯符来信还说让你少吃,免得上火,这可好,还没出营帐都吃完了。”
“不怕。”阮卿手掌支在下巴上,看着对面掰着橘瓣塞进嘴里的周瑜,说道,“都督这主意甚好,想来诸将不知此计,只不过,却不知瞒不瞒得过诸葛亮了。”
周瑜抬眸斜乜了他一眼,“你这不也知道。”
“这不一样。若非那日撞见,我只怕也蒙在鼓里,不知都督妙计呢。”
周瑜左手握成拳头做斗,把果核吐了进去,这才继续说,“你又想去试探诸葛亮?”
阮卿做无辜模样的歪歪头,“大都督在说什么?”
“行了,你对诸葛亮那小心思都快藏不住了,就差把字写脸上。”周瑜说,“被你这么一说,瑜也好奇诸葛亮是否知晓吾计。今不妨去请子敬去试探一番,看他知也不知。”
鲁肃:老工具人了。
鲁肃还能说什么,只能苦哈哈的去诸葛亮那跑一趟,把话给带了回来。
果真不错,诸葛亮早已看透这是周瑜的主意。鲁肃回来把话说了一遍,周瑜不由大惊,看向阮卿说道,“这诸葛亮看来还真有些本事,慕尔所言非虚。”
“我早就说过,诸葛亮有经天纬地之才。子敬兄长接着。”阮卿扬手,把最后一个橘子抛向坐在一旁胡床上的鲁肃。
鲁肃也亦懂些许武艺,眼疾手快,抬手一下便抓住,笑着说道,“还是慕尔好东西多,这时节还能吃到错季的水果。”
“哈。”阮卿说,“那卿下回得来了再给兄长多留几个。”
“多谢好意。”鲁肃拱拱手,“不过你还是自己留着吃吧,我可不似你一般对橘子十分喜爱。”
“橘子不好吗?”阮卿说,“不仅能吃,就连屈子都说,‘嗟尔幼年志,有以异兮。独立不迁,岂不可喜兮。深固难徙,阔其无求兮。苏世独立,横而不流兮。闭心自慎,终不失过兮。’”
这几句颂词是他轻轻哼唱出来的。阮卿声线清雅,还带了点稚气,听得悦耳,平日从未唱过歌,今日轻轻哼了几句,顿时让人耳边暂明。
鲁肃也闭了眼眸,轻轻点头,十分享受,直到话音落了,这才睁开眼来,说,“若是再有大都督的琴音便更好了。”
这么一说,二人的目光落到周瑜身上来,看到对方眉头浅浅皱着,似在思量着事情。
“大都督,怎么了?”鲁肃问。
周瑜轻舒眉头,安慰笑道,“无事。”
阮卿瞧得明白,刚才周瑜还有闲心和他说笑呢,自从鲁肃把诸葛亮的话转达后,便整个人带了分阴沉。
“大都督在想诸葛亮的事吧。”阮卿说完,接到了周瑜投来诧异的目光,像是在询问他是怎么知道的。
阮卿说,“大都督是在疑惑这个初出茅庐的青年本事究竟如何?”
“不错。”周瑜点头。
“这我有办法。”阮卿说,“如今大战在即,诸葛亮一直闲着,未免太过分,不如让他帮我江东一个忙。介时,都督自可看清诸葛亮究竟有如何鬼神之才。”
“何事?”
阮卿扯起唇角,缓缓说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翻手机的时候在某个App上无意发现一篇文洋洋洒洒几百字都是吐槽我《大魏主簿日常》的,当时我就好家伙,真是难为他了。
气是不气的,反正我看着挺好玩,逗的我笑的不行,也难为他全看完了,从头说到尾。甚至还觉得挺对不起他,污染了他的眼睛。
然后,我发现有不少小可爱说我小说前后逻辑不行的。
看我文很久的小可爱应该都知道,我文之前是大改过一次的。就《大魏主簿日常》前一半是后来添加修改的,后半部分是提早就写好的。因为练笔数量不一样,前后两部分差距就可能有点大。会有虎头蛇尾的赶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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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阮卿说完,鲁肃立刻瞪大了双眼,骇然道,“这未免太强人所难了些,不可不可。”
“这有何?”阮卿说,“不过把这事一提,咱们又不强逼他,接不接全在他。”
话虽如此,可拿两家共同抗曹,勠力同心的话做引,人家怎好不接?
鲁肃还要在说什么,周瑜却已发话,“明日,便请孔明先生过来。”
尽管这事不地道。可周瑜对诸葛亮之才着实好奇的紧,再加上阮卿这些天的吹捧,早就让周瑜迫不及待的想会会这个诸葛亮。
话音落下。鲁肃已明白其中意思。他愕然看着周瑜,片刻才长长一叹,“好吧,只是大都督得记得大敌当前,需得以联盟为重。”
周瑜说,“子敬不必说,我自省得。”
第二日,周瑜派了人去,将诸葛亮请来,阮卿同鲁肃也随周瑜同在帐下。
片刻,阮卿就见辕门下走来一人,身姿挺拔,如玉树临风,一身宽大的浅色衣袍加身,随着脚步轻微摇曳,风姿潇洒。
离得近了,阮卿才看清来人,怎么说呢,容貌绝不在江东双壁之下。若说孙策是桀骜不羁,周瑜是资质风流,那诸葛亮可称得上淡然出尘。
阮卿一时看呆了眼,到来人上前,与周瑜行礼时,他才回过神来,脑中闪过自己曾经看过的一句话来,心里忍不住嗟叹,‘老天老天,你究竟有多少精华灵秀,才能生出这些人上之人来。’
这些人若只比他好上那么一点两点,他还能嫉妒一番。如今无论相貌,还是后人传说的才智,皆比他高了一大截,纵他拼尽全力也难望其项背,心里只能剩敬畏。
老天爷,你什么时候也能疼疼我。阮卿心里叹了句。才情不要,好歹赏我个顶好的相貌也成啊。
自己的路总归要自己努力,这些天生的东西,无论他怎么求也求不来的。
阮卿收了心思,调动所精力,全神贯注想着如何应对诸葛亮。
不料诸葛亮见了他,只是看了一眼,颔首算是见礼。未有丝毫表示,好像并不知他与司马徽的纠葛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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