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孙策眉眼温和的将阮卿的头发撩至而后,语气如在哄着一个孩子。
“知道你还……”阮卿低头,撅着唇,小声嘟囔,“还刻那么丑的纹样。”土死了。
“哪里丑了?”孙策歪头,装模作样的打量了一番,啧啧称叹,“事事如意,福如东海。多好的寓意。这是谁出的主意,把这样好的寓意放在手里捧着。必得保佑。”
“先前你还不是不信鬼神,要把于吉砍了?这会怎么信这玩意儿?你说这话脸也不疼的慌?”
孙策嬉皮笑脸问,“策脸疼什么?难不成卿儿感动的想在策脸上啃两口?”
“去。”阮卿推开孙策,一边将手炉装进套子里,一面往床旁走去。
嘴里虽说着嫌弃,他还是将手炉收进了行囊里。
行军打仗万事简陋,他若穷讲究这些装饰,到时候难过的还是他自己。
孙策站在明耀的灯火旁,看着阮卿的动作,长势硬朗极具攻击性的眉眼又软和了几分,用鼻息喘出一声轻轻的笑音。
忽然,他的神色一僵。
他看到了阮卿因略长而拖在地上的衣摆。方才阮卿好像要化风飞走的场面又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他明白,如果对方真的要走,他拦不住的。但他想要将阮卿永远留在他身边。不论是于江东基业的来说,亦或者是他暗藏的私心。
阮卿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他只能采取更怀柔的对策来慢慢动摇阮卿的戒备。他想要把人留下,只能放手。
他十几岁扛起重任,在白骨堆里摸爬滚打。在这个群雄割据的年代靠自己的狠厉夺取一方栖息之地。
他所采取的手段就是掠夺。不论是刘繇,严白虎,他都是采取强取豪夺的姿态,拥兵而上,仔细盘算,未有半分退让。
面对外界的群狼环伺,他亦是不肯伏低半□□段。
阮卿是他的意外。
他一直知道‘欲先取之,必先予之’的道理。从袁术手里要来的三千兵马,也是他拿传国玉玺来换的。他的予之,从来都是充满盘算。
可唯独面对阮卿,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不知道能不能换来回报,可他却依旧选择给予自己最不喜欢的承诺。
他对阮卿的予之,有着太多的不情愿,也有着太多的心甘情愿。
他对阮卿的盘算,是在盘算对方如何能接受自己的试好,而从来不是算计能从对方身上夺得多少好处。
这和之前的他,实在大相径庭。
阮卿正塞着东西,就听孙策忽然说,“出兵打仗,到底不安全,你小心些。待胜了,就早些回来。”
手上的动作一顿,阮卿扭头看向孙策。高大壮硕的身形本该给人以压迫震慑,此刻浸润着暖色的光,收敛了所有戾气,只露出罕见的柔软。
灯火幽幽,将男人的身影长长投下。男人便静静站在那里,如岁月静好,如静看闲云。
此刻的男人已经改变了好多。愿意尊重他,愿意压下自己强势的占有,放手目送他远去。
而他,归属江东的心,却在时间的流失中渐渐消磨。
他终究要对不起这个男人。
喉咙有些发涩。他唇角艰难的扬了扬,声音略到沙哑,“好。”
心里如堵了一般,左右不知改如何前进。一股愧疚之意弥漫开来。孙策对他越好一分,他便越难受一分。
“你也珍重。若……若我回来,一起去看看海吧。来江东多年,只从临海回来时行了次水路,又十分匆忙。其他时候,竟从未去过海边。”
既然已经知道要辜负对方。那不如,就让对方开心些。他知道这无法偿还孙策对他的感情。但起码这样能消散一些他自己心里的郁闷。
原来,他也到了需要自欺欺人,来安抚自己的狼狈地步。
若阮卿能回来,必得是江东战胜,而又毫发无伤。
孙策心中顿时抑制不住的欢喜起来。这是阮卿第一次许诺他什么,他将这话视做阮卿对江东的祝福,亦将这句话,视做阮卿完全接纳自己的信息。
“好。”孙策琥珀色的眼中灼灼发亮,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他说,“等你回来,就去看海。”
次日平明,众人聚集行营。周瑜下令,差韩当、黄盖为前部先锋,领本部战船,即日起行,前至三江口下寨,别听将令;蒋钦、周泰为第二队;凌统、潘璋为第三队;太史慈、吕蒙为第四队;陆逊、董袭为第五队;吕范、朱治为四方巡警使,催督六郡官军,水陆并进,克期取齐。
行军布令,皆见章法。
次日,点齐军将,周瑜入辞孙策,与程普、鲁肃领兵起行,便邀孔明同住。孔明欣然从之。一同登舟,驾起帆樯,迤逦望夏口而进。离三江口五六十里,船依次第歇定。周瑜在中央下寨,岸上依西山结营,周围屯住。孔明只在一叶小舟内安身。
作者有话要说:
随缘吧,能发出来就发,发不出来都是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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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同行随军到了夏口,阮卿随周瑜一起在中央大寨据守,安顿在鲁肃旁的帐子旁。
初来此地,周瑜需分拨诸将。阮卿为江东臣子,不好无故缺席,故也到场。
分派皆定,诸将散去。
周瑜早已请诸葛瑾去说服诸葛亮,不出所料,被诸葛亮将了一军,还想把诸葛瑾挖去。
见众人散去,阮卿转头望向站在上首上的周瑜,欲说些关于诸葛亮的时,但想到周瑜如今对对方的态度,自己若贸然再说些什么,只恐适得其反,于是半张的嘴唇还是闭上,将话咽了下去。
众人都往外走去,还立在原地的阮卿格外瞩目,周瑜注意到对方,温和道,“慕尔还有何事?”
阮卿紧抿薄唇,摇摇头,微微弯腰行了礼,后退两步,随后转身大步离开。
在帐里耽搁的时间并不长,他出了帐,就见不远处鲁肃正走着。于是大步赶了上去,
“兄长要往哪里去呀。”
鲁肃瞧了眼阮卿,颇为诧异,“你这么快就出来了?方才出来我见你似对都督有话说,这才未等你出来。”
阮卿笑着摇头,“没什么大事,说了两句就出来了。兄长可有要紧事要处理?”
鲁肃停下脚步,用手指指了指阮卿,歪着头对阮卿了然笑着,还带了几分无奈和对小辈的宠溺,“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呀。”阮卿做出小主意被人发现的惊慌姿态,然后眼珠一转,笑嘻嘻说道,“我想见见那个诸葛亮是什么模样,我听下人们都说风姿潇洒,就是比周瑜也不遑多让,他来江东这么久我还没见过。只是我和他不熟,这才想让兄长带我做个引荐。”
鲁肃知道阮卿极欣赏周瑜的样貌,听了这话,未有怀疑。
“现下不行。”鲁肃说,“如今大军新定,大都督刚分下来任务,我现在还得去参赞些要紧军务。只怕没功夫陪你去。”
“好吧。”阮卿耷拉了眼皮。
鲁肃瞧了阮卿恹恹的样子说道,“诸葛亮现在江边一叶小舟内安身,你如想去,提一提我的名字就好。之前在江夏同他闲聊时他还问过你。”
“!”阮卿一挑双眉,“他还问过我?”
“是。”鲁肃说,“他说你同吴侯去荆州书院寻子瑜时见过面。”
诸葛亮是司马徽的弟子,又知道他在江东……
这人来江东究竟想干嘛……真的是想连吴抗曹么?但司马徽之前如此暗害江东……诸葛亮难道就没那心思么?
眼中幽暗起来,阮卿眉头轻蹙着,在心里思量着事。
鲁肃说,“你要去见诸葛亮自去见吧。我先走了。”
“好。”阮卿笑着仰头。看着鲁肃的背影远去,他嘴角的弧度才渐渐落下,神情蒙上了阴冷。
还是早些动手吧。他想。
历代每个军营都有斥候细作这一行业,用来打探消息。虽职位卑微,但有着举重若轻效果。
孙策曾嘱咐周瑜好生照顾阮卿,因此在平日里总有照拂。阮卿不傻,亦察觉的出,趁着好不容易能一同共事,于是便刻意亲近。
他行过多地,游历广泛,又常年动兵,因此深谙兵戈之道。几日相处下来,周瑜对他的认知提高不少。也会问他些排兵布阵的事务。又因他是行军主簿,平日难免有公务上的往来,因此经常见面,相处下来,二人的关系亲厚不少。
这日他抱着批改后的要紧公务来周瑜的大营中汇总上报,最后还要落了公款,再分布下去。
二人正聊着,便有细探从外面匆匆赶来,呈上一信件。
周瑜打开来读,阮卿瞧见了,默默将视线移开,慢条斯理整理着各个公务。
片刻后才听周瑜传来细微的嗤笑一声。周瑜见他疑惑的看向自己,于是将手中信件递过,口中道,“细探得报,曹操将粮草聚屯于聚铁山中。”
阮卿匆匆扫了两眼,捏紧白绢,对周瑜道,“用兵之道,粮草为重,昔年曹军得以胜袁绍者,皆在从许攸之计,火烧乌巢,袁氏几十万大军遂得覆灭。今敌多而我寡,何不派兵断粮?”
周瑜听了,摇头道,“曹操用兵向来狡诈,这次屯粮之地轻易探处,安知不是曹贼之计也。还需再派人证实。”
“不消如此麻烦。”阮卿忽然笑起来,“周郎此言,莫非也有意邪?
此事好办。我军中不是还住着个诸葛亮?我们在这练兵出力,又出数兵以对曹军,他刘备怎好闲着?
何况诸葛亮久居汉上,想来熟知地理。今时不如把这消息给他,让他使刘备出兵。若胜最好,不胜也不怕。此为各人主之事,共同抗敌,他怎好推脱?”
阮卿说的虽是好计策,但到底忒不地道。
见周瑜沉吟起来,阮卿又说,“战场之上,千钧一发,最忌踌躇。大都督若再派人去,惊动了曹军,转移屯粮之地,就得不偿失了。大都督还是早下决断吧。”
死道友不死贫道。周瑜心中敲定主意,高声道,“去请诸葛先生来。”
阮卿低着头,听到这声,嘴角隐晦的扬起细微的弧度。他道,“卿告退。”
周瑜微微颔首。
走出帐外,他长长舒了口气,心中如拂去大片阴霾,脸上的神情也明朗不少。
他不杀诸葛亮,自有曹操去杀。借刀杀人,他乐得双手干净。
周瑜亦知此事是自己不实在,对诸葛亮说时难免有些为难。他本以为诸葛亮还要推辞一番,谁料诸葛亮一口答应下,着实让他一愣。
诸葛亮自走了,同对方一起来的鲁肃这才敢出声去问,“大都督让孔明去截粮,到底是要做什么?”
周瑜缓缓转身,双手绕过披风,负到腰后,看着挂在帐中的地图,如在思量,片刻后方道,“子敬可知,慕尔与孔明可有什么仇怨?”
鲁肃一怔,想了想,说,“这我不知。听诸葛亮说,阮卿昔年随吴侯去荆州书院时两人曾见了一面,不过看孔明的语气,二人关系还算平常,这些年又无交际,想来二人应无仇怨。”
“哦?”周瑜听了,轻轻侧头,目光微动。
鲁肃疑惑的看着周瑜,“大都督,怎么了?”
周瑜道,“你可知,此次使孔明截粮之计,便是阮卿提出的。名为截粮,瑜看,其实是藏了杀心,欲借曹操之手,除去孔明。”
“啊?”鲁肃大惊,“怎会?慕尔与孔明交际并不深呐。”
周瑜道,“你可知,出兵之前,阮卿便对瑜提过诸葛亮,语气间满是猜忌顾虑,恐诸葛亮日后为江东祸患。又提出使子瑜说服孔明归附。此事不成。以慕尔对孔明的态度,显然是动了杀意。”
鲁肃骇然,“这,这,大都督为何还行慕尔之计。”
周瑜微微眯眼,眼神有些放空,眉宇间染上些许阴冷,“慕尔之才甚高,素有长远眼光,不然也不会平了临海,又全力安抚吴侯接纳士族,子敬与彼共事甚久,应比瑜更了解。如今他既如此顾虑诸葛亮,实在是不得不让人谨慎。若慕尔所言非虚,为江东来日大业,是该对诸葛亮留心些。”
“但。”鲁肃急了,他双眉紧缩,看着周瑜的目光中透出焦虑,“如今孙刘联盟,怎肯动孔明先生。”
“这便是慕尔的高明之处。”周瑜说,“借刀杀人,行阳谋之事,名正言顺,纵使出了事,这是孔明自己应下的,与我江东何干,与他阮卿何干?只是……”周瑜沉吟起来。
“只是什么?”鲁肃忙问。
“只是诸葛亮若真如慕尔所说这般神通,想来应该瞧得出其中杀意。子敬,你与孔明交厚,今不妨去打听一番,看彼是否将此事看透。”
鲁肃听了周瑜的话,前去诸葛亮处查看,见对方神色轻松,不见丁点为难之色,整顿兵马行李要行,依然一副不知危险将近的安然姿态,于是心中十分不忍,乃过去与诸葛亮攀谈。
诸葛亮神情自然,自信昂然,甚至说出了‘伏路把关饶子敬,临江水战有周郎’的话来。
鲁肃回去,把这话转告了周瑜。周瑜听后,默然半晌,方才长长一叹。
见鲁肃不解,周瑜解释道,“诸葛亮这话,看似是欺我不能陆战,实则是欲激我发怒,自领兵前去。如此他便不必前去。
想来,慕尔之计他早已看的明白,这便是他的对策。慕尔所言非虚,诸葛亮此人,的确心思透彻。
罢罢罢,你且去告诉孔明,说我听后大怒,自要领兵前去,不需他去。”
“都督这是何意?”鲁肃问。
“他既已看明白,这计策又何必再让他走一遍,免得到时候两家都不好看。但话已说出,贸然收回,也不好看,不若装作我被他言语激怒,要自前去,不用他去,到时我再罢休,这事便可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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