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熙淳点点头,再次看向远方那座被雾气笼罩的山谷。
小破船在河面上飘了二十来分钟,终于抵达岸边。
船夫将绳子往渡口一绑:“我啥时候来接你们。”
这个问题,文熙淳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三天之后吧,正午时分,这里碰头。”倒是姚景容,说得信誓旦旦,不知哪里来的自信。
船夫点点头,又是一声长叹,待三人上了岸付了钱之后,解开绳子,冲着三人挥挥手。
黑气飘浮在河面,随着船只的离开很快模糊了船夫的身影。
黑气缭绕中,船夫看着三人渐行渐远的背影,忽然扯起嘴角,诡异的笑容瞬间爬上面庞——
三人的面前是高不见顶的丰明山,这里植被稀少,到处都是盘虬交错棱角分明的砾石。
“这山怎么爬。”没有任何登山设备的姚景容顿时犯了难。
“小姑娘都能爬过去,你别说你不行。”文熙淳白他一眼,率先向前一步,鞋底踩在砾石上,硌得脚底板生疼。
“这山坡度小,几乎是个直角,没有登山设备往上爬但凡踩空,必死无疑。”云牧遥抬头分析着,“不然就绕点远路,从山的侧方过去。”
此时此刻,在文熙淳的心里,云牧遥这人不光温柔善良性格好,脑袋还转得快,再看看姚景容……
姚景容内心OS:我早就想到了,我就是不想绕远路。
绕着山脚走了大概半个多小时,终于看到一处山涧峡谷,就像是把这座石头山劈成了两截,断开的地方下面形成了长长的水流,而黑水河的水,正通往这里。
山涧间隙非常大,只有一圈一人宽的凸起横亘在半山腰,底下,便是万丈深渊。
姚景容提议,大家把外衣脱下来绑在腰间,然后三人绑一起,这样如果有人踩空也不至于丢命。
文熙淳又白他一眼:“拜托你有点常识,就咱们这体重,一个下去了剩下的都得跟着下去,要死你自己死,我还想活。”
姚景容深吸一口气,努力克制情绪:“那你说怎么办,都听你的。”
“手牵手,拉得住就拉,拉不住就松手。”
拉不住就松手,极其绝情的一句话,但生死之间便是这样,毕竟三人也没好到能一起去死的份上。
三个人紧贴在石壁上,尽量减小占地空间,这样手牵手做一排,慢慢沿着环山凸起侧身移动。
底下是湍急的河流,河水打在石头上激起万丈水花。
文熙淳往下看了那么一眼,眼晕,腿霎时软了三分。
这时候,握住自己的含#哥#兒#整#理#手忽然加了力,温暖透过掌心传来,一点点注入无形的安全感。
文熙淳侧过头看了眼,只能看到姚景容精致的侧脸,以及……
他耳朵上有耳洞?!
记得警局不允许打耳洞的,而且好像还不止一个,仔细数数,从耳廓到耳垂,足有五个之多。
“专心点,不要东张西望。”似乎是感受到文熙淳灼热的视线,姚景容忍不住出声提醒道。
接着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虽然文熙淳说,拉不住就松手,死一个比死一群要好太多。但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姚景容就下定决心,无论是生是死、贫穷富贵,都不会再放开这只手。
但是作为善后的云牧遥就没那么舒服了,姚景容走多快他就要跟着走多快,如果姚景容忽然放慢脚步,由于惯性自己还会出现轻微踉跄的情况,再加他人高腿长底盘不稳,稍微有点异动就得大头朝下跌入急流。
索性他也只能,紧紧的,抓住文熙淳的手。
在这一人宽的环山凸道上行走,再加精神一直高度紧张,走在最前头的姚景容忽然停了下脚步想要歇息会儿。
云牧遥一时没反应过来,脚尖狠狠踢在一块碎石上,身子一个倾斜,脚底瞬时装了滑轮一样“嗖”的冲向前去。
文熙淳刚停下,忽然感觉右手一阵下坠,也是没反应过来,身体跟着一起倒下去——
“小心!”姚景容大喝一声,抬手用力拉住文熙淳。
但对于身后不断下坠的云牧遥,文熙淳嘴上说得冷漠不近人情,却始终没有放手的意思。
云牧遥一只手抓住文熙淳,另一只手抓住了凸起的石块,身子就这样在悬崖间来回晃荡。
手心沁出了冷汗,开始打滑,两人的手指开始不着痕迹地出现滑动分离。
一点一点——
“你先放手,你撑不住他的重量。”姚景容探出头,表情是难得一见的严肃。
文熙淳看着已经在悬崖半空晃悠的云牧遥,嘴唇紧抿。
的确像他说的,如果再不放手等力气耗尽,他绝对会被云牧遥拉着一起跌入深渊,但是……如果放手了,那么云牧遥百分百再也没有活命的机会。
忽然想起来,之前在颂月女高,姚景容也是这样,告诉自己,如果不能回头就向前走下去,那一次算他运气好,那么这一次呢,面对万丈深渊,运气一词还有用么?
答案显而易见。
文熙淳涨红了脸,颇有垂死挣扎的意味,他的指尖已经深深扣进云牧遥的掌心,用劲之大以至于浑身都在发抖。
但云牧遥,只是抬头凝望着他,然后用口型告诉他:“放手吧。”
但是这次真的不可以。
再放手一次,就没有被原谅的机会了。
文熙淳使劲撑起身体,对着身后姚景容命令道:“抓住我的腰带。”
但姚景容丝毫不为所动,只是冷冷地看着。
等不到姚景容的手,文熙淳也再没了耐心,他猛然放开手,随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了云牧遥的后衣领,几乎是牙关都要咬碎,指节泛起白色,手背的青筋一根根清晰地突兀了出来。
被救赎的一方,本该是感动到涕泗横流的表情,但此时的云牧遥却怪异地愣住了。
接着他用一只手按住石壁的凸起,慢慢爬了上来。
虽然外人看起来似乎是文熙淳把他拉上去的。
浑身的力气全数被抽离,文熙淳倚在石壁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然后看着同样惊魂未定的云牧遥,笑笑:“你好像也不是很重。”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右手还在止不住地颤抖,因为刚才用力过猛,现在手已经麻木到失去知觉。
云牧遥慢慢站起身,眼底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晦暗之色。
“别人救了你,好歹说声谢谢。”姚景容站起身,一道冷眼剜过去。
文熙淳控制好呼吸,也跟着小心翼翼地站起身:“算了,走吧,早点离开这个地方。”
望着文熙淳的背影,矮了自己一头的身高,云牧遥慢慢攥紧了左手。
被他抓过的地方还在微微发痛,原来个子这么小的人也会有如此力气。
等三人好不容易离开了这条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的山路,月亮已经透过黑色的夜幕探出了脑袋。
前方是深不可测的密林,一片漆黑。
“算了,今晚先在这休息一下,明天再说吧。”文熙淳是真的没力气了,整个人都像是软面条,往地上一坐便再揪不起来。
姚景容从随身携带的背包里掏出一罐巧克力豆,委身看着文熙淳:“吃么。”
文熙淳一把夺过罐子,倒了一手掌巧克力豆,往嘴巴里一塞——
瞬间糊的他说不出话来。
“你们在这休息一下,我去找点树枝点把火。”云牧遥道。
在野外生存,火种是必不可少的保命工具,除了御寒外也能驱赶野兽。
但这深山老林的,落单就已经是极大的不安全。
姚景容没理他,只有文熙淳缓缓起身,糊着嗓子道:“大家一起吧,尽量不要分散。”
姚景容瞥了他一眼,将矿泉水拧开塞他嘴里:“你先喝你的水吧。”
云牧遥没再说什么,默默往山林深处走去。
文熙淳喝着水,目光紧紧黏在他的背后。
“你去看看他。”他推了推姚景容,多少有点撒娇的意味。
“我不去。”姚景容干脆一屁股坐在文熙淳身边,一副屁股千斤沉,谁爱去谁去的架势。
文熙淳又推了推他:“去看看?”
最后一个字,尾音翘起。
“不去。”姚景容反正是吃了秤砣铁了心。
“那我去,你在这守着。”文熙淳撑着地面站起身,一瘸一拐往前走去。
“我知道了,你在这坐好,我马上回来。”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能让姚景容放弃自尊、心甘情愿吐出秤砣的,就只有文熙淳一个。
姚景容几步追上了云牧遥,就见他果真老老实实在那捡树枝。
“行了,他没来,别装好人了。”姚景容冷笑一声,随手捡起一根树枝。
云牧遥微微抬头,目光深邃,却并不急于反驳。
“蹩脚的演技,你还真想让他死啊。”姚景容声音抬高八度,语气里已然漫上一丝怒意
第78章 血祭(11) 黑水村(1)
文熙淳揉着酸痛的臂膀, 搭眼一瞧,就见姚景容独自一人回来了,手里还极其敷衍地提了两根小树枝。
他瞪大眼睛:“这就是你捡的树枝?”
姚景容把树枝往地上一扔:“有人嫌我碍手碍脚, 我就回来呗。”
虽然不知道这俩人为何原因水火不容, 整天拔剑弩张的,但按照姚景容的说法:他从业时间较长, 有几个熟识的同僚很正常。
文熙淳觉得言之有理,毕竟以他这种臭屁性格,有几个仇家也不稀奇。
云牧遥抱了一堆树枝回来,默默掏出打火机,点了半天, 火星都没见一个。
“往里填点好烧的树叶兴许能着。”文熙淳主动站起身,把地上的枯叶划拉划拉抱过来。
夜晚的树林温度一度降到冰点,怪戾的风声不止, 像是令人毛骨悚然的鬼哭声。
火光映在每个人的脸上, 散发出温暖之意。
文熙淳侧卧在平缓大石头上,瞳孔随着火光微微颤动。
困意上涌,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慢慢闭上了眼睛。
眼前的桌子上摆放着一根黑色的蜡烛,蜡烛表面用金色颜料画满了诡谲的符文, 火舌怒舔,黑色的蜡油顺着烛身缓缓流下,在底部凝聚成一团。
桌子上被人用红色的笔密密麻麻写满了“杀人犯、强.奸犯、禽兽人渣”之类极具侮辱性的言词。
一只骨瘦如柴的手紧紧抓着抹布在桌面大力擦拭,但擦得越是起劲儿,蜡油越是污浊一片, 黏在桌面蹭成一层光滑的蜡面。
那只手忽然顿住,接着手指愈发加力, 指节投出惨兮兮的白。
身后的门缝里,无数双眼睛正暗暗注视着这边,白眼球中布满猩红血丝,仿佛下一秒便会溢出血来。
那些眼睛使劲往前挤,目光怪异,几乎要从门缝中钻进去黏到屋内人的身上。
漆黑的房间内,只有黑色蜡烛燃出的火光照亮了周围一小片区域,大部分还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那只手的主人慢慢抬头,望着前方模糊不清的墙壁,以及墙壁上模糊不清的黑白照片——
文熙淳猛地睁开双眼,强烈的恐惧感也在睁眼的那一瞬间消退半分。
又是这个奇怪的梦。
他看了看四周,周遭还是熟悉的树林,熟悉的黑夜,以及面前那团散发着光与热的火堆。
“怎么醒了?”姚景容极具辨识度的声音透过夜风传了过来。
文熙淳揉揉眼睛,坐直身子:“倒是你,不睡觉坐我旁边偷窥什么。”
姚景容笑笑,看向对面睡得熟的云牧遥,压低声音,语气中是似有若无的温柔:“以前没有时间能好好看看你,现在有机会了当然要欣赏个够。”
“恶心,无聊。”文熙淳骂了一声,烦躁的再次躺下。
姚景容虽然没有反驳他,但文熙淳能清楚感觉到他在自己身后躺下,接着一点点靠近,直到温热的鼻息触碰到了自己敏感的后脖颈。
文熙淳往前挪了挪,脑袋低下去,尽量避开他。
但是心脏却还是奇怪的狂跳不止。
脑袋里不知是奇怪的想法还是确实存在过的记忆,竟然冒出了一些不可思议的画面,奇奇怪怪的,身体拥抱交融在一起……
文熙淳赶紧闭上眼,试图找点别的话题把这诡异的画面驱散出脑海。
“你为什么打了那么多耳洞,体检的时候怎么没被刷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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