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平尧一路上早就放平了心态,现下对着长辈,又笑的乖顺懂事,嘴角一对小梨涡跟抹了糖一样,看的方茹君心里腹诽,姐夫基因真是太强悍了,怪不得姐姐一颗心都铺在了丈夫身上,连死都不怕。
方茹君忍不住叹了口气,怀里女儿又嘟囔着想回家睡觉,她不好在外逗留太久,更没有那份心去跟姐姐唯一留下来的儿子板着脸说教太过,也只能反复强调那些老话。
纪平尧一如既往听的认真,到末了两人告别,方茹君也没问到老爷子和她自己都想知道的私密事,纪平尧岁数也不小了,为什么不好好处个对象呢!
害……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纪平尧现在住的小区离上班的医院只隔了两条街,今日他心里实在烦的厉害,走着走着,一股烧烤小龙虾的味道从街那头的饭店飘出来。
起初纪平尧也没多想,直到眼前普通车辆过后,接二连三的警车停在路边上,最后面甚至还有一辆军用路虎。
在抬头,身穿特警制度的一群人围在饭店门口熙熙攘攘的说闹着,领头的那位恰好正是今日案发现场的秦队。
纪平尧呆愣在原地,连一口大气都不敢喘。下意识的第一反应是从兜里掏出口罩戴上,生怕袁州从饭店走出来认出自己。
心虚和愧疚,是这五年来每一次想起袁州的条件反射。大队长那天说的话就像闷头棍一样打醒自己,别去纠缠袁州,离得越远,两人越能保持平静。
就这么想着,纪平尧绕路躲到对面那条街上,刚舒了口气,没走两步,临面便撞上一人正扶在树下呕吐着。
袁州烦躁的扯了扯领带,把最外层松枝绿的迷彩服脱下后披在身上。以前当狙击枪的时候,韩老教官让他护着点眼睛,不许喝酒和抽烟,后来升衔了当队长才知道要去做人情,到了酒桌上菜可以不吃,酒必须一杯接着一杯灌。
那管什么特种大队,还是特警支队,有男人的地方酒就得往死了喝。
袁州虽然不喜欢,但没办法拒绝,反正明天后天都休假,今儿受点罪也没事。
“你没事吧。”
胡思乱想之际,身后有声音传来,袁州出来多年身体的本能,当即抿唇回头望去。只是刚才吐的厉害,视野模糊仿佛梦的尽头,自己想了很久的小男孩又出现在自己眼前。
“小尧……”
袁州嘴里发苦,使劲揉把自己眼睛让自己清醒些。可在想去看时,那人已经和自己擦身而过,只剩下他呼吸急促,胸口发闷似的沉痛。
“袁队,你还好吧……”
手拿矿泉水的特警队员一路穿过马路,小跑着过来却看到袁州独自一人直愣愣的站在原地,周围昏暗的路灯照在对方挺拔修长的身上,竟有股说不出的落寞寂寥。
“秦队长让我过来看看,顺便给您送回武警支队。”陶宁一边说着,一边拧开冰矿泉水的瓶盖给袁州递过去。他小心翼翼的偷瞄眼前这个要能力有能力,家庭背景也良好的武警中校。
都说这年头三十好几还不想着结婚生子的男人多少有些不正常。不过陶宁看着袁州嘴角弯起,礼貌的说了声谢谢后拿过矿泉水猛灌了一大口。
呃……还挺正常的不是。
“我……我今儿没喝酒,反正也顺路,要不还是把您送回去吧。”陶宁呵呵笑着,私心想上去扶一把,又怕人家既然有白日里那稳如泰山的枪法,怎么会被几瓶酒喝的不省人事。
“行,走吧。”
袁州被冰水一激,思绪也随之冷静回来。心中那股难以疏散的郁气依旧梗在最关键的位置,纪平尧这三个字单拎出来都能让他回忆起那一阵最疯狂渴望的亲密无间。
可都过去了,这辈子这样活着好像也没什么大问题。除了每次回家要面对爸妈想问又不敢问的别扭情绪,队里领导接二连三要给他介绍相亲对象等琐事,一个人的日子也不甚难过。
武警特战支队的宿舍其实离这片烧烤街并不远,眼看着饭局散场,一个接一接的被安排进车里往家里或宿舍送,陶宁小朋友作为特警学院刚毕业没多久的新人,老老实实的看着前辈们走了后才安心的回到自己那辆警车踩下油门。
虽然说军警不分家,其实内里的差距还是不小的。陶宁看着副驾驶座上即使喝醉了也挺直腰板坐的笔直的袁队,依旧那幅云淡风轻的模样,不苟言笑时毫无杀伤力,动起火来怕不是要拆房子。
他怕酒喝多了坐车会不舒服,开了车窗后打算和袁州随意扯点闲天。按理来说,两人都是土生土长的北京老爷们,平日里还好说,私下里这嘴就得要多贫又多贫。
可这一路上忒他妈安静了,陶宁抿着嘴唇侧眼去看袁州,五官端正温润,棱角分明。现下路边上只有暖黄色的路灯,更衬的对方斯文正气,跟兵痞完全沾不上边的气场。
“认真开车。”
长年累月的训练加上个人敏感的直觉,袁州就算分神出去回忆往昔,也直愣愣的感受到来人带有探究性的目光。
陶宁吓了一跳,赶紧把视线全集中在前方的油柏路上。
就是说嘛,看着在年轻,也是大自己十多岁的前辈,而且还是从西边特种大队转过来的硬茬子。陶宁也不知道自己脑袋里掺和了什么浆糊,刚才竟然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这人应该很好相处。
“卧槽……”
就这么半秒钟的胡思乱想的空隙,陶宁望着前面横向调头变向的京牌宝马,吓得脑袋嗡嗡直响,出于本能的快速踩下急刹车才避免追尾撞到一起交通事故。
“他妈的,大半夜找死啊。”陶宁脸色发白的厉害,轮胎摩擦油柏路的声音惊心动魄,吱呀扭曲的提醒他眼前绝对不一般的事故。他看到宝马车上下来的两三人,其中两个连站都站不稳,明显意志都不太清醒,不是酒驾就是毒驾。
艹,要不说赶上趟了,陶宁着急从衣服兜里翻出自己的警察证,刚想下车时,胳膊被狠狠的拽住。
“先别着急。”袁州口气淡淡的,一眼便看出了关键,“他们腰上有瑞士军刀,急眼了管你是不是警察。”
“啊?”皇城根底下还敢明目张胆闹事的可不常见,陶宁心想在牛逼还能横过警察吗。
袁州是一年又一年里训新兵磨出来的耐心和稳重,陶宁这幅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也常见的多,当下废话也不多说,拿起自己手机给附近交警支队打了个电话后,又拨通了刑警那边的号码。
这么一通折腾下来,眼看着对面宝马车上的三个壮汉已经向这边走来,陶宁真是想想就心急。索性打场架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这两天是休息日。
对于小朋友身上这股往前冲的莽劲,袁州忽然觉得好笑,心里那股郁气也随之消失,转化成淡淡的平静。
“各警备职能不同,你老实待在车里。”
袁州有些恍惚的看着陶宁,同样年轻朝阳似的模样,干净纯粹的心性好像从不会顾虑思考后果,全然出于本能的冲动和任性。
他心想,此时此刻如果坐在驾驶位上的是纪平尧该多好,至少自己还能揉乱对方柔软的短发,然后轻声训斥他不可以冲动了事。
可惜了,是陌生人。
第37章 点睛之笔
“喂……姨夫,怎么了。”
天边还未大亮,昏昏沉沉的只有街道上路灯的余晖。纪平尧回家后睡得匆忙,干脆翻箱倒柜找到一瓶安眠药干吞了两片。正半梦半醒的状态下,手机铃声加震动模式,宛如掐在他喉管处的厉爪一般磨人。
“今晚事忙,急症室这边倒不开班了,反正你离得也不远,给你个马上工作的机会,半小时之内记得去一楼大厅办公室那报道!”
“……”
徐卓说话一贯的干净利落,也懒得和人废话,交代完事情的前后关系后果断的挂了电话。只留下纪平尧发晕的脑袋里全是浆糊,还有贼心没贼胆的不敢躺回继续睡觉,而是当机立断,火速刷牙洗脸一条龙,把自己收拾完毕后火速往医院赶去。
要说也是邪门,在北京硕博连读五年,老老实实着按部就班,鲜少能遇到这么多警车和闹事的,今天大梦一场后,自己想看到的,和不想看到的通通都来了。
纪平尧穿着休闲灰色外套,路过医院大厅窜急的人流后走到办公室,敲门进去后赶紧找出自己那身白大褂和医用口罩套上。
不知怎么的,就是心虚的厉害,纪平尧打开抽屉往最里面掏了掏,翻出个小盒后把里面黑框的眼镜给自己带上。嗯,这下安全了。
“是小尧吧,徐主任刚给我打过电话了。你先去外科那帮忙梁医生处理几个伤员,晚上就是闹事的多……”
领头的护士大姐远远的看到纪平尧去了办公室,心知是来了帮手,赶紧凑过去把现在焦灼的问题转移。
纪平尧戴上眼镜后心里放松了大半,心里想也不至于会有这么巧的事。这一天能遇上袁州两次已经算是缘分里的不可得了,要是能遇到第三回岂不是命里安排。
好在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也知道自己这命数实属不算太好。首都人口流量这么大,说不定就是老天开玩笑的巧合呢。
纪平尧赶过去的时候正赶上梁医生给一个伤员上局部麻药,眼看着这魁梧大汉不仅被揍得鼻青脸肿,身后还有两警察摁着,叫的撕心裂肺的开始嚷嚷自己父辈有那些当官的。
“……”
梁医生带着口罩,神色习惯性的平和冷淡,却不忘犀利的教训,“你且老实点吧,又酒又毒还袭警,伤口在缝不好的,连派出所都没想蹲了,直接安排太平间算了。”
她手脚利索的穿针引线,缝好对方胳膊上不太大的伤口后,回头对那两警察点了点头,示意没什么大事了,换下一个。
纪平尧看四下里人都走的差不多了,一声梁姐叫的乖顺懂事,还不忘把顺路买回来当夜宵的豆浆给对方送上一份。
“得,给我累的够呛。下一个你来吧,反正都是群大老爷们的,皮糙肉厚的也不用我亲自上手。”梁医生脱了手套后才接过豆浆,揉了把酸痛的后腰还不忘念叨几句,“小纪啊,你别说,戴上了眼镜是有点样子了。平常跟个大学生似的,迷的那群小护士老缠着我要微信……”
“……”
纪平尧噗嗤傻笑两声,谄媚讨好的替梁医生揉了把后肩,直把人送到隔壁休息室后才放下心来。
他等了许久,只听门外又是一阵吆喝。年轻一点的声音反复道歉着,一口一个都是我害得,对不起之类的云云。其实这些在医院实习的时候已经见的颇多,纪平尧摆弄着缝合台上的消毒器具,没想到门骤然被推开。
“袁队,我真的……哎,你要不骂我两句吧。你说我干嘛下车啊……”陶宁这次是真的又是后怕又是后悔,一颗小心脏扑通乱跳,都是惧意。
袁州心想就这么点伤也至于大惊小怪了一路,不过这小子多少有些混不吝,就得吃点黑脸才行。索性黑脸是没有的,失血过多后脸色苍白的模样效果更佳。
“医生……”
陶宁几乎真的要哭了,他把袁州搀扶着躺在屋内的小床上,甚至有那么几分男人的责任感,想顺便帮人把衣服也脱了。
当然想想袁州也不会让别人这么贴近自己,十分顺脚的把人踢到一边后,自己快速而利落的把外衣脱掉,露出肩膀至胸口处一条长达十多厘米的刀伤。
要说人倒霉起来也是真的寸,那刀还不足十厘米长,愣上恶狠狠的捅了过来。要说是天意吧,袁州一身武力值,估计连五分钟也用不到,就可以把前面三个大汉收拾服帖。
可问题永远出在身边还有个喜欢冲动了事的愣头青身上。眼看着袁州动手绑人,陶宁心里也跟猫挠似的痒痒,脑袋里轰隆一声,雄性激素刺激下他自己都控制不住,穿好一身制服就开了车门。
袁州刚被灌了半肚子的白酒,本就没以往出手快而狠厉,也不过就是借着力气把三人扣住等交警和刑警的人一块过来处理。哪知道半路杀出来个李逵,还二话不说以势压人。
陶宁就这性子,嘴里没个把门的彪京腔,字字不带脏字的损人,果不其然把小柴堆点成了滔天大火。
袁州记得上次让他这么无语的时候还是自己亲手带纪平尧那傻小子参加演习那阵。也不知道被下了什么降头,明明快被气死了,可回头看着那两小梨涡一笑,顿时觉得又心平气和了。
以至于他挡在陶宁身前替他挨那一刀时也没了怨气,反倒觉得释然。
纪平尧原来不是什么累赘,包袱,甚至不是后辈,下属。他是这平淡人生里点睛之笔的盐,一路上或是形形色色,或是匆匆而过,视野里看到的皆是灰白,只有对方是彩色的。
每个人都知道袁州是个很好相处的人,他没什么怪脾气,做事认识有礼,对人真挚无二,交代给他的任务都可以安心。
可不一样的,这么多年过去了,再也没人能让他产生害怕,慌张,无措又不安的情绪,而这些负面的背后又是最单纯的快乐,欣喜和雀跃。
即使到最后已经什么都不剩下,还好有回忆证明他所经历过的彩色是真的,他碗里的平淡得到过升华,也算……圆满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见面!!!
袁队妥妥的颜控啊颜控,你是再也找不着喜欢的了吗,你那是馋我们小尧又奶又帅还听话!!哪有第二个肯哭唧唧还有小梨涡的大宝贝猛1!!
第38章 被爱是种奢侈的幸福
被爱是种奢侈的幸福,错过便无法挽回。
那些割不断,舍不得,填满内心每一个角落的感情,柔软的仿佛真的就是场幻想。好像人生里第一次被人这么用力的爱着,毫无理由,毫无顾忌,执着的奔赴。
袁州躺在病床上闭上眼,觉得这样深刻记住一个人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在缝伤忍痛的关头还能试着用回忆去转移痛觉。
纪平尧知道自己现在无论如何都要保持冷静,可他还是直愣愣的站了半天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要做什么。
伤口被送往医院时已经被粗糙的处理过,鲜血染透军绿色的短袖的左肩,脱去后只能看到小麦色皮肤上无比刺眼的划痕。
五年时间荏苒,袁州好像丁点都没变过。无论是远远隔着人群相望,看他依旧肃穆凌然,还是擦肩而过时对方目光里淡淡的失神和复杂的情绪。
纪平尧记得袁州一直是个对自己不是很好的工作狂,忙起训教来茶饭不思,就着一桶泡面打发日子。看着一副沉默成熟的样子,其实根本不会认真照顾自己,心里就算在难过也不会倾诉,日子过得在粗糙都可以凑合着好好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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