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平尧不知道自己是害怕去面对袁州,还是害怕对方已经把自己忘了个干净。
五年时间,或许袁州已经有了新的伴侣,他可能成了家,有了孩子,有了新的牵绊……总之,再也不可能对他心存眷恋了。
“藿瑞……你让我一个人冷静一下。”纪平尧开车让对方下了车,把一切可能看到袁州的窗户全部围起,自己则缩在角落里头痛欲裂的崩溃重建。
“黎明”行动开始后,他们被编成两队,很快坐上前去执行任务的武装直升机,因为是夜间活动,所有人的机舱内准备时,需要提前在脸部涂好降低反光的军用油彩。
这种小事情一般要麻烦旁边人帮忙处理,因为前几个小时刚敞开心扉的聊过,暂且是确定了亲密伴侣关系,纪平尧扭扭捏捏的红着脸,看着袁州帮所有人检查完毕后,悄默声的溜到一旁自告奋勇。
“队长,我帮你吧。”
纪平尧把袁州拉到一旁,掏出自己的油彩盒子替对方抹在脸上。其实单纯帮助下这种事不过几秒就能完事,偏他心存不轨,手指蹭在温热皮肤上就开始荡漾着心动。
闭着眼时的袁州没了惯常的严肃凌厉,温润尔雅的五官没有太多棱角,看着就让人不想去破坏。纪平尧心痛的把红绿相间的油彩一层层抹了上去,强忍着冲动,抹到嘴唇时用力一揉,袁州也不客气,张嘴便咬了下去。
“是紧张了吗?”
袁州骤然睁开眼睛,流光四散,里面存满了类似柔情的宠溺,看的纪平尧不住愣神,他心脏跳的越来越狂乱,如果不是脸上涂满油菜,大概已经涨成了猪肝色。
“没……没有。”纪平尧连忙抽回指节,吓得不住后退,反到让身后的战友嬉笑着推了一把,直升机颠簸之下,不留神彻底倒在了袁州怀中。
“队长,这小子估计是怕了,说话都结巴了。”
旁边的许漠一边检查自己的伞降装备,一边忍不住打趣,逗的袁州不住揉搓纪平尧的后背,贴在对方耳边小声安慰道,“别怕啊,有我护着你呢。”
有时候纪平尧特别想不明白袁州的态度和看法。承诺是否具有实际意义,是否真的就在一起了。他们不是战友,炮友,而是心心相惜的伴侣,是未来可以携手同行的爱人。
可能就是在彷徨犹豫中,他一而再,再而三的选错了路,于是在之后便彻底和袁州没了希望。
空旷安静的山里,似乎连风吹过树梢都是无声无息的状态。刚才冰天雪地的冬季大山里滚过一圈,一群武装到毛孔的战士猛的又进去全面平均气温15度左右的西南边陲。
所有人隐匿于潮湿幽深的方寸之下,偶尔间还能听到几声鸟雀鸣叫。蹲在地上警戒的纪平尧没事干的时候看到一只蚂蚱跳在自己肩膀上,随后翅膀振动,又消失于从林深处。
这是种全然陌生的心理反应。不像第一次杀人时的忐忑惶恐,因为那会儿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受伤,而马上要面对的是一场可能会杀戮横生的战场,生命于其中何其脆弱。
这种真实意义上的实战,让纪平尧紧张的连胡思乱想的能力都消失在脑后。
当夜一轮弯月如钩,远远的天际深蓝似海,直至黎明时分,朝霞初露。天空中骤然响起重型运输直升机的轰响,似要把晨曦划破般尖锐。上面吊下两架特种作战艇,一路早已被分配好的队伍收拾装备出发。
入水后,队员们娴熟的在载点上架起机枪,无人侦察机已经把局部战场尽发送在每个人的臂上电脑。
他们的任务是断后,为前方反恐特警和边防武警提供援助火力并协助撤退。
袁州作为队长兼狙击手,顺理应当的把纪平尧留在一旁当观察手。他们身上已经穿上便于伪装的吉利服,几乎与环境同化。
其中一部分的队员已经武装泅渡到了近距离,可能不远处的毒枭们还沉浸在除夕夜后的欢乐中,且不知周围已经遍布天罗地网,重重杀机下每一条后路都被封锁。
纪平尧紧张的呼吸加重,袁州难得分神一次,安抚是的抬手敲了敲对方额头,“都说了别怕,有我护着你呢。”
“我又不是怕受伤……”纪平尧小声嘟囔着,却不知道自己到底担心什么,好像骨子里早有预感,这次行动绝对不会完成的顺利。
七人小组分5人突击潜入,余下袁州和纪平尧远程火力支持。
袁州最先开枪,负责看哨的武装私兵看起来一脸困顿,手拿着步枪活动于外围。纪平尧听着扳机被扣动时的微微轻响,在观察镜中,子弹正好穿透那人眉心。
突击开始,纪平尧没有怜悯的时间,随后把其余两名负责看哨的毒贩位置信息传达给袁州,又是两下枪响,最危险的警戒点被清除,前进的小队越过封锁线前进。
袁州留意着臂上电脑传来的视频信息,行动组的队员交替前行,后方队员交叉火力支援。一切都如同往常训练演习时的顺利。
扫屋时小队一路侦查,终于在转角玻璃处遇到伏击。有人藏在一副暗墙背后用重火力步枪袭击。几乎是融于骨血中的作战规范,突击队员扔震撼弹后再从正门突入,敌方已经倒在血泊之中。
在外围负责袁州继续开枪解决试图逃跑或者要进屋反抗的敌方喽啰。
直到此刻,在纪平尧心底那根名为不好预感的弦依旧崩的死紧,眼前的这一切顺畅的过了头。只是下一秒开始,耳机那头突然传来另一队突击人员有些不正常的汇报。
“敌方增员的车辆靠近,正沿C路来往后方撤离点方向……”
妈的。果然太顺了就要折腾出新的幺蛾子。袁州当下立即利用无限电,把信息传往全队后,给纪平尧打了个撤退的手势,两人悄无声息的穿越密林,选择新的地段进行阻拦。
狙击手随手会携带轻型抛弃式发射器,而以防万一扛在纪平尧身上的66毫米火箭弹排上了用场,以蹲姿肩射的状况下,袁州居高位向车辆标准发射,五秒后不远处炸起一团腾空飞起的火焰。
然后这只能对敌方支援稍作延缓,后面尚有四辆车满载贩毒武装分子。这年头既然能贩毒,就能流通各色武器,眼花缭乱的,如果让对方得了手,后果不堪设想。
袁州当下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旁边初次经历如此惨烈战场的纪平尧心脏扑通狂跳,他咬紧下唇,看了眼冷静计算如何作战的队长,心里突然有种很奇妙的情感溢出。
纪平尧心想,真的值了。人生但凡有一次可以和爱的人并肩作战,真的值了。
耳机那头,袁州让人赶紧驾车去往第四撤离点围堵,在附近小河处停留冲锋艇在这时候排上用场,架在载体上的机关枪喷吐着火焰,弹壳如雨点般被抛在夹板上,敌方车体被一轮扫射后,宛如马蜂窝一样遍布坑洼。
战场一触即发,所有在关键位置蓄势待发的士兵们,如同秋风扫落叶般开始猛里追击。
在开始新一轮的火力侦查前,辅助小队在进攻方向早已做好准备。突击队很快发现新一按的敌情,袁州脑海里不经浮现韩光的一句话,但凡这次任务能容易一点,也不会挑这种时候开始行动。
袁州潜伏在密林深处,细细听着从不同方向涌来的脚步声,借着一侧土丘的掩护,和远程另一支小队上报信息后,侧翼辅助的小队同时开枪,更快清理了当下难题。
纪平尧永远记得那次自己如何开的枪,袁州操控着臂上电脑,给每一个盯好目标的队友发放信息,倒数,五,四,三,二,一。
在那瞬间扳机扣动,瞄准镜中,自己盯住的歹徒额前冒出硬币大小的血洞,鲜血顺着流下,纪平尧深呼吸着,甚至怕觉得不够,又在心脏上补了一枪。
在战场上绝对不能心慈手软,这是袁州从始至终的教导。
耳机里发出新一轮的呼叫支援,不过短暂时间内,武警那头已经出现了伤亡情况,一名藏在暗处的歹徒鱼死网破,手持RPG直接发射在侦查士兵的胸口处,索性几米内这发射器火药飞离,尚未有伤人无数的威力。
所有人都在庆幸最近新换的防弹衣质量不错,至少化解了致命一击。袁州在沉默中皱起眉心,即使在知道这场任务中会有伤亡出现,真实面临穿同一身制服的队友生死时,心里有说不出的压抑难过。
袁州难得的脆弱被纪平尧偷瞄进眼侧,他看了看四下里短时间内不会反复的战场,偏过头小心翼翼的吻在对方干燥的唇瓣上。
平心而论,油彩加上硝烟的味道并不好闻。可纪平尧习惯于去捕捉袁州所有的另一面,知道对方不会生气,所以更加肆无忌惮的舔舐吮吸。
心头滑过一丝火苗,被微风一吹便燎了原。袁州安静的看着纪平尧,这么明亮,如此鲜活的生命靠着自己。就像突然置身于无人之境,他在喧嚣中看到心之所向,便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咱们会永远在一起吗?”
纪平尧安静的看着,漆黑如夜的眸子里跳动着异样的花火。袁州笑着抬手摸了摸他的鼻尖,没有说话,只是嘴角上扬着干净的弧度,那只手一路下滑直至胸口处。隔着防弹插板和所有装备,好像依旧能感受到灼热的心跳声。
会的。一定会的。
袁州随手抓起一旁的杂草,搓成长条后圈起来弯成一个圆形。他轻笑着套在对方无名指处。
会不会太幼稚,会不会太仓促,一切的一切仿佛永无止境的轮回。纪平尧没等到回复,却意外的收获了个“戒指”,他有些不快的抬头去袁州,一如往昔的宠溺,却好似永远都看不到尽头。
佛说,情而生爱,爱而生欲,欲而生痴,痴而生贪,贪而生嗔。
想来宛如磐石的感情大概都是不实际的,世上那来那么多非他不可。纪平尧在心中叹了口气,抬手看了看那绕在战术迷彩手套上的杂草圆环,多少有些说不出的慌乱。
一直过了很久,等一切尘埃落定,相隔两个半球时,袁州才后悔自己为什么从来没给过纪平尧一个牢靠坚定的回应,那两个字说出口能有多难,不过上下嘴唇相碰的时间。
他为什么就没说呢……
第34章 他要是现在脱了军装还能做什么?
袁州在耳机里收到新的命令,他拍了拍纪平尧的肩膀,把人从地上拉上。
纪平尧在耳麦头盔的遮挡下并没有任何表情上的异样,袁州警戒着去往中心地带汇合。兵临城下,所有敌方的武装份子或逃窜,或拼死一搏。
在C区附近,关键楼内部署的敌方依旧反抗激烈,似乎要拖延军方的围堵以便需求更多求生的机会。袁州千想万想,破开门的瞬间,最外围只站着一个单薄瘦弱的小女孩。
从小到大的责任感,和军人与生俱来的维护老弱的意识。袁州发现异样后,明知道是陷阱,却在片刻的犹豫间错失了最好的撤退方案。
他甚至在那一秒钟的时间内,看到女孩空洞绝望的大眼睛在摁下开关的瞬间泪流泉涌。只有重击心头的沉默,自杀式的炸药里陶瓷碎片如同万千利箭向周边四射,残垣断壁间可视范围内千疮百孔,遍布残片。
袁州在轰裂爆炸声中转身回头,纪平尧同样惊慌的目光里带有太多的毅然决然,却是他在此时此刻最痛恨的神色。
可来不及了,时间的流动仿佛已经在嘈杂声中不复存在,发生的所有事都像慢镜头般浮现在眼前。离的这么近,却无论如何都抓不住,碰不着。锥心刺骨的痛苦再一次袭来,袁州才发现原来自己这么不堪重负。
下一秒,纪平尧已经扑倒了自己身上。
一片飞射而过的残片划过他的脸颊,涂满油彩的脸上骤然流下鲜血,一滴一滴落在袁州肩上。
如同所有身处悲伤时刻中绝望的人,袁州张开口想去叫出那个名字,可喉咙被莫名的力量卡住,胸腔内所有的力量枯萎四散。
“小尧啊……”
袁州轻声叫着那个让他从情感枯槁中走出来的男孩,从第一眼时就明亮的孩子,漆黑的瞳孔里倒映的全是自己,他突然想大声去质问对方,值不值,这样做到底值不值!
终于,大口的鲜血从纪平尧的口腔中涌出,那是无比刺眼的红,像利剑一样扎在袁州的胸前。蔓延过所有岁月的长河,蜿蜒而下,这次落在了皮肤上,如此灼烧的温度。
“对……对……不……起。队长……”纪平尧漆黑的瞳孔里第一反应流露的却是歉意。他记得袁州非常痛恨别人替他挡伤的行为,可……在这种情况下,让他怎么眼睁睁看着对方受伤。
“我,我以后,再也……也不这样了……”
炸药爆开的碎片再一次汹涌而至,纪平尧用尽他平生所有的勇气和力气把袁州死死的抱在怀里,鲜血一股股从口腔中淋漓尽致,眼前的一切变得越来越模糊,可下意识的,却拥的越来越紧。
不能放开,绝对不能放开。
无论如何,都要护住袁州。他已经这么没用了,能做的就只能是把伤害全集中在自己身上。
绝对不能放开。
绝对不能放开……
袁州慢慢抬起手抹去纪平尧嘴角依旧溢出的鲜血,半分钟后,仿佛命运的轮回,钝痛的锥心之感裂开他所有的防线,眼泪涌出,却不知道是为何而哭。
是为了战友……还是他喜欢的小男孩会永远闭上双眼。
“纪平尧,你给我听好了,我只原谅你第二次,再也……再也没第三次了。”
圈住自己的人在失血过多后已经有些昏迷,袁州一拳砸在地面上,有玻璃碎片割破战术手套,扎进肉中。可除了那一声声要他命般的浅浅呢喃声,什么也无法在意。
“嗯……我听,听队长的……话……”
袁州疯了般再也听不到任何耳机的呼叫,他知道能让人呕出血的伤口肯定不止外表,如果腹部进入碎片,不及时取出来的话后果不用脑子想都知道会落个什么后果。
这时候伤员不能着急背着往出跑,只能平稳的爬伏在他怀里。解开所有可能压迫身体的装备,纪平尧微眯着双眼,瞳孔无法聚焦,便显得童真且莫名的委屈慌乱。
袁州心跳狂跳着,一粒粒解开已经裂开的防弹里衣,大大小小的碎片扎在赤裸的肉体上。而他能做的只能是一遍遍抹去对方呛出的鲜血,在用战术钳把所有依旧往里陷的碎片拔出。
“队长……疼……”
纪平尧不敢合拢双眼,豆大的泪珠一滴滴从眼眶中涌出,却依旧像乖巧的小狗般去蹭着袁州。浑身上下每一寸肌肉都碎开般绵密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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