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声音在人群中炸开。
是惊骇的大喊,是不难相信的呢喃,
是控制不住的辱骂,是充满疑惑的质疑
是领头的大队长把地上的衣服捡起来,扔在赤身裸体的两人中间,发出的闷响。
是一声痛苦又愤怒的咆哮:“你们两人为什么会这样!”
光线越来越亮,队长的面孔好像凑到了两个人的跟前。那双眼睛已经染上了比夕阳还惨烈的赤红,那样愤怒,那样心痛,那样无可奈何。
可是声音却那样深刻。
“你们这样迟早毁了彼此……”
纪平尧心跳的速度几乎接近爆炸,嗓子哑成一片,说不出一个字。
浑身赤裸的人是无法面对别人的满身戎装,更何况眼前的不是别人,是一群曾经同生共死的弟兄们。纪平尧因为紧张到了极致想要转身去看和他交欢的爱人。
可一声巨响后,队长那双染尽了多种复杂情绪的眼睛,从火红慢慢融化成一片岩浆,最后变成了一团浓烈而又旺盛的火。
燃烧的火焰几乎瞬间吞噬了万物,周围突然变得安静。队友被大火带过,来不及挣扎便化成了灰烬。大火依旧肆无忌惮地扩张着它的爪牙,可纪平尧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所有的行动能力,他楞在原地,惊骇而又呆滞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大火瞬间燃烧,几乎没给人思考的余地。等浑身越发的滚烫难忍时,才发现大火缠身,自己已经万劫不复。
可是他呢。
纪平尧被火光吞噬,他转身时发现,爱人已经穿戴好衣物,看上去还是那么英俊温润的模样,他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和灰烬,在向他挥手告别。
“小尧,我要去国外了,你什么也别怕,一切要等我回来……”
大火包围了纪平尧的所以躯干,可拼尽最后的力量,他也没能说出一句话。
苦痛已经袭满了全身,炽热的烈火焦灼而又扭曲,再也没有多余力气去做任何事了,纪平尧把手卡在喉间,强迫自己说出以后的告别,可是那样无力。声音传到舌尖又被莫名的力量所压制,张开嘴想要说一句什么,可什么也听不见。
有些话因为说不出口而觉得那样沉重,眼前深爱的人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叹了口气,那样悲凉的苦笑了一番,转身离去。
可纪平尧依旧说不出一句话来,被烈火吞噬的最后一刻,突然觉得心头像被利刃一道一道的划开,烈火顺着伤口烧灼,那么疼痛那么真诚那么炽热。
突然觉得眼头一热,有什么东西夺眶而出。
“舅舅,你怎么啦……”徐梦之从游乐场的蹦蹦跳跳的跑出来是,看到一向威武霸气的舅舅竟然躺在公园的长椅上睡的十分安详。
可是不太对劲,舅舅在皱着眉头,神情看着痛苦而又隐忍,在日光的照耀下,甚至能看得清眼角有一道泪痕。
“舅舅,你醒醒啦!”徐梦之越看越害怕,急忙凑了过去,忍不住抬手摇晃着纪平尧的手臂。
其实小姑娘接触到肉体的那一瞬间,训练有素的身体已经清醒。纪平尧在自己急促的喘息中睁开双眼,看到了正午的阳光照在自己身上,周围什么也没发生。
他在公园的长椅上,他不在狙击训练场上。周围没有利刃的兄弟们, 没有痛苦不解的队长,没有肆虐燃烧的大火,没有苦笑着告别的爱人……
一切的一切原来只是一场梦啊。
可心中的痛楚依旧那么深刻而清晰,好像一个有力的耳光,打醒他所有的挣扎。 一切不是梦,他们真实而又虚幻,残忍而又缠绵。
“舅舅!!!”徐梦之看着眼前呆滞的溜溜,忍不住大喊了一声,把纪平尧从公园长椅上拉了起来,小女孩几乎有些惶恐不安的问道:“是做噩梦了嘛!你要吓死我了……”
七岁的小女孩满脸的愁容,乌黑发亮的大眼睛在阳光下闪着光亮。纪平尧揉了揉脸颊,发现自己真的在梦境的刺激下流出一两滴眼泪。顿时尴尬的忍不住冲徐梦之笑了笑,安慰道:“舅舅是累的。”
“切,妈妈还说小舅舅以前在部队当什么特种兵。我看都是骗人,才陪我一上午就累成这样,”徐梦之看到纪平尧开始回应自己,虽然嘴上说着不情不愿,满不在乎。可是一跃已经蹦到了纪平尧的身上,像只树袋熊一样的用胳膊把人抱住,嚷嚷道:“你得抱着我走,要不我回去跟妈妈说你骗人!”
“好好好!”纪平尧简直欲哭无泪,抬手把小女孩搂紧。
十月里,初秋的天幕最是湛蓝,澄澈而又透亮。空中没有一片云朵,少了些明艳多了悠然自得的淡然,不刺眼,不张扬,永远保持着镇定自若的模样。
但其实它很毒辣,即使褪去夏日的余温,偶尔依旧火辣,初秋的正午依旧燥热,有微风吹过依旧不能透彻心扉的痛快。
他就像一个人,看着寡淡到了极致,普通到不会移目观赏,其实最是杀人不见血,隐忍到深藏不露。
如果一定要把袁袁州比作一个季节,纪平尧觉得就是现在,初秋。
五年过去了,一个懦夫的叛变逃离,将一份不被主流接受的感情埋进黄土深渊,因为不想彼此万劫不复,因为不想做你人生的包袱。
所以我来做这个软弱无能的逃避者吧。
纪平尧想,明明已经那么久了,明明已经快要忘记了,为什么还能出现在梦中?
是我把你藏的不够深嘛?
还是其实相对于你,永远都是我更看重这份感情。
“舅舅……”徐梦之被纪平尧抱着依旧不安分,因为今天的小舅舅真的很奇怪,总是在走神,看起来无比悲伤的模样。
“哎,舅舅你看?那怎么那么多警察和当兵的叔叔围在哪儿?”徐梦之无法理解小舅舅的心中突然而生的伤痛,只能四下里张望。
前面胡同处已经围了一圈黄色的警戒带,执勤的特警浑身武装的站成一排,等待着上级领导的安排号令。
纪平尧内心的思虑被突然打断,一抬头看到前方确实有什么事件发生。警车的声音悠远而又响亮,一队又一队穿着军绿色迷彩作训服的武警,几乎全员武装,从装甲车的后背出口处有序的前进胡同深处。
怎么会动用武警的力量?纪平尧出于习惯和本能,忍不住凑到前面打听情况。
领头的特警带着警犬和队友正在疏散附近的人群,纪平尧带着小侄女凑到前来没仔细看,刚要打发队员把所有围观的八卦群众赶走,就被一声高呼吓得一个机灵。
“陈队,前面这是怎么了?”纪平尧看到领头的是熟人,更加肆无忌惮的凑了上去。前来驱赶人群的小特警看着纪平尧热情洋溢的跟自己顶头上司打着招呼,看起来关系沾亲带故,一时半会不知道如何处理。
陈颢正皱眉寻思着谁这么不长眼,赶在现在招呼他,一转身就看到一身休闲深灰色运动服的纪平尧冲自己招着手。
好家伙!是老战友来了!
虽然见面次数寥寥无几,纪平尧退役后回学校继续读书,已经多年不动枪动武。可人不在江湖了,江湖依旧有他的传说。
想当年陈颢服役的侦察连和纪平尧所在的特种部队隶属一个军区,虽然嘴上说着是兄弟部队,实力上的差距让人望尘莫及。
纪平尧曾经被上级领导指派到兄弟部队当过一阵射击教练,陈颢当年所有的意气风发和对特种部队的不屑一顾被纪平尧一梭子子弹打进了尘埃深海,从此明白了什么叫人和人的差距,比人和猪的差距都大。
只是万万没想到转业当了特警以后还能在次在城市里遇到纪平尧。偶像即使退了役,从高高在上的大神变成了人世间在普通不过的芸芸众生,可光环依旧存在。陈颢以前没有机会主动能接近自己的偶像,所以在后来的机会里,总是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尽纪平尧所有的忙。
好在纪平尧其实人非常随和,容易亲近,陈颢虽然心中将此人奉在神坛,行为却不敢跃举,中规中矩的将自己知道的情况告诉了纪平尧。
“一伙小规模的犯罪团伙,贩毒杀人放火全都干过,几乎全是通缉令上的人物。这次行动有警察那边的卧底都死了三个,上头怒了,这次把特警大队和武警支队的兄弟全叫过来一起包抄……”陈颢用眼神扫了扫胡同深海出的三层小楼,眼神狠辣又决绝,“要求是不留活口,全部剿灭。”
“那怎么还不动手?”纪平尧把徐梦之打发到一边和警犬一起玩,从兜里掏出一盒烟,抽了一根要递给陈颢,陈颢摆了摆手意思是不能现在不能抽。纪平尧只能给自己点上火,白色的烟雾从口腔中涌出,化成一团烟雾。紧而眉心一皱,试探着问了句:“有人质?”
“嗯。”陈颢赶紧做了个禁声的动作,用四下里没人能听到声音悄悄说道:“记者来了都不能报,上头要求悄默声的解决,所有叫了武警那边的兄弟。”
陈颢若有所思的想了半天,突然眼前一亮,凑到纪平尧跟前愤愤然的说道:“据说武警支队那边新调过来一个队长,巨牛气,巨厉害。以前也在南边特种大队服役的,嗯……好像跟你从一个地出来的!”
纪平尧眼前一亮,抽烟的动作慢了半拍,有些好奇的问道:“叫什么名字?”
一口白色的烟雾含在口腔中舍不得吐出,纪平尧有些期待着想着,如果是熟人的话以后还可以一起聚一聚。
“叫什么来着……”陈颢抬着眼睛想了半天,望着抽烟的纪平尧一拍脑袋,特别认真的说道:“好像姓袁,叫什么袁州。”
第33章 爱恨嗔痴
“咳……咳咳咳……咳”
纪平尧几乎是听到名字的一瞬间几乎愣在了原地,嘴中烟雾缭绕却忘了吐出。
他咳的昏天黑地,几乎窒息。清醒后的瞬间,纪平尧抓起陈颢的胳膊,觉得自己手臂自己有些颤抖,可这个时刻里,理智无论如何也战胜不了本能。
他带着恳求的意味,小声而又坚定的说道:“陈队,帮我一个忙。无论后果如何我都自负,拜托把我带进去!”
纪平尧的枪法几乎是袁州一点一滴精心调教出来的。曾几何时,烈日灼烧的午间,低声温柔中不可反驳的肃穆,从指节轻微的弧度到握枪瞄准的手势,不能出现丁点的差错。
当年袁州的出名绝技是用95式突击步枪800的射击距离狙核桃,打碎了外壳还不能碎里面。纪平尧不甘心,他一个负责警戒的突击手愣是去学这种碎功夫。
乒乓球大小的5个核桃被一名学员抛至高空,就在所有人都在愣神的刹那,纪平尧举枪瞄准扣动扳机。
在狙击手的视觉范围内,射击前的准备以及扣动扳机的那一刻,时间几乎是静止的。核桃上升在空中进入零点一秒种悬浮状态,呼吸停滞,整个神经崩成一条直线,砰砰几声枪响结束,围观学员眨眼的功夫,核桃壳的外表已经在空中像烟花一样炸开。
即使过了多年,陈颢依旧能记得那个瞬间。没有一秒钟的思考,抬枪直射的纪平尧,年轻的时候谁不是热血沸腾,谁不是骄傲而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但是他认输了,第一次看到纪平尧的枪法,他就知道,有些东西可能这辈子都望尘莫及。
一个男人对强者是崇拜的,是憧憬的。所以当陈颢看到纪平尧眼神中的恳求与慌乱时,他做了个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决定,“行,我带你进去。”
四下里都是全幅武装的特警和便衣,警车上的警灯仍然在不知疲倦的转动着,在现场指挥中心甚至已经架起了指挥电台,到处都是穿着各色制服,神情肃穆且忧虑的人影。
陈颢把纪平尧带到一辆特警支队的黑色装甲车前座,从兜里拿了钥匙开车,转身小心翼翼的望了下周围,“老战友,我这次可算违纪把你带进来的,你就呆这儿,等武警那边把事解决了你在出来。”
纪平尧很理解的点了点头,恰巧这时有一个小队员过来找陈颢询问任务情况。陈颢有些不好提起的冲纪平尧笑了笑说道:“你可千万别走动,我先去前面继续警戒。”
人声嘈杂,四下里警笛声,指挥车上的喇叭里指挥着合组分队集合到自己任务领地。纪平尧坐在车里,视线很清晰的看着人群来往,可他在找一个人的身影。
袁州……
会不会其实这只是我的幻听,我和你相隔千里,我在城市喧哗中,你在西北基地,我们已经在人群中走散,我还有机会寻找的到你的身影吗。
纪平尧想到最后几乎心痛到无以复加。
武警的绿色迷彩制服外,有黑色的防弹衣。头盔和仪器设备的包围下,几乎一时间难以分清彼此。
纪平尧坐在副驾驶位上撑着下巴,打量着那一身和陆军稍有差距的服饰和袖标。他忍不住闭上眼睛去回忆往昔,窗外的风从缝隙中穿在身上,那些如同梦幻般的曾经好像只是一场易碎的梦境。
他想起真实战场上袁州的意气风发,威严镇定。他想起靶场上没一发子弹穿过空气的呼啸声,袁州在他耳侧让他要专心些。他想起满是烟雾缭绕的办公室,袁州抵在桌上处理文件。
他想起每一次两人相处时的耳鬓厮磨,温柔潮湿的嘴唇贴在在一起缠绵绕骨,明亮的深眸里注视在一起,仿佛真的有那么一刻钟,他们坚定到永不分离。
剥开那层被自己包裹上的掩饰,那些真实到无法逃避的现实绝望又惨淡。纪平尧睁开眼睛,像是在和自己决斗一般看向前方。
代号为“黎明”的任务于除夕夜结束的当晚召开会议,三个分队精英各出,整装待发后在一个封闭室内看向大屏幕。
任务中心的营地,极其建筑结构和室外人员火力等一览无余,在遥控型战术无人机控制下的具体细节被高清放大后,站在最前端的韩光首先向所有人介绍中心人物,一个活动于云南与缅甸之间的毒枭头目,之所以在新年初始把大家召集于此,正式为了辅助当地特警展开后续行动。
时隔五年,纪平尧甚至已经记不清那位大毒枭叫什么名字,因为从始至终他们作为后备军,处理的都是外围最危险的活动,真正中心任务都交给了警方。
“喂……你到底怎么了。”藿瑞被吓的不轻,认识纪平尧这么多年,还从来没看他哭的这么伤心绝望过,仿佛压垮了最后一根稻草,精神崩溃,浑身颤抖着无声悲泣。
纪平尧感受着灵魂被一次次撕扯后的痛苦,狼狈着任由眼泪滚落,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人在悲伤到极点时是茫然无措的,仿佛身处于漆黑无光的世界,周遭的一切皆是虚幻,他想要逃出来,就必须去打破绝望的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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