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逐水突然用手盖住叶辰的眼睛，温声说：“快到了。”
他语调温和，眼神却冷的不像话，锋利的视线直直射向应桥。
应桥摸了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他小声对叶枫说：“空调是不是开的有点低？”
叶枫眼皮一跳：“……”你他妈离我远点啊！
车中气氛变得有些怪异，叶辰却一无所觉。
他眨了眨眼睛，长睫轻轻扫过男人掌心，他拍开江逐水的手，很是嫌弃：“你挡住本王了。”
他坐起摸了摸头上角，然后往旁边移了移，离江逐水远了些。
叶辰一直不喜欢江逐水身上的紫气和金光，这玩意至阳至刚，而魔至阴至邪，一看就不是一个路数的东西。
要不是金光紫气都能保养魔角他才懒得带上江逐水呢。
叶辰这次出门是为了找到祭祀的源头，小魔王本打算直接飞到目的地，可叶崇光叨叨了半天，说现在人类社会是高科技时代，和六十年前不一样咯，到处都是监控，还有各种探测仪，不可以随便飞来飞去，要是被拍到了说不定会上走近科学！
魔王自然是不怕什么走近科学的，但他不大想被凡人发现自己。
甭管从前神魔如何风光，现如今的确是凡人的时代，况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还挺喜欢现在的人间，还想多在人间玩玩儿呢。
“不再睡会儿了？”江逐水被推开也不生气，轻声问。
叶辰瞥了眼江逐水，没说话。
他本来就不需要睡眠，睡觉也是因为路途太长太无聊了。人类的代步工具慢的要死，几秒钟的路程非要拖到几小时。也不知道叶崇光说的高铁和飞机能快多少，想到这儿，叶辰皱眉，语气不耐：“那个身份证什么时候能办好？”
叶辰知道凡人在户籍方面一直很谨慎，不过他们判定身份只能靠一些外部工具，从前用的是路引，现在则是身份证。他以前到人间玩随便伪造一个路引就好，六十年前他也是伪造身份证糊弄人类的，结果叶崇光又说现在更新换代有扫描、联网、还有大数据什么的，没法造假。
叶辰根本听不懂叶崇光说的那些乱七八糟，还是江逐水解释一番后他才恍然大悟——身份证有点像妖族间互相辨认的手段，靠的是血脉联系，这种联系存于同族间，见到了就能认出，除非得到妖族骨血皮肉内丹，伪造难度极大。
而现在人类出门坐飞机、坐高铁、去景点基本都需要刷身份证，也就是说在人类社会行走，没有身份证简直寸步难行！
“吾王放心，以我姥爷的面子，等咱们回去身份证就该下来啦，到时候我们就能出去玩了！”应桥率先抢答。
叶辰点点头，是要多出去走走，最好能顺便把天道抓住，永绝后患！魔王阴恻恻地想着。
可能是他这想法太大逆不道，车子骤停，叶辰一时不察身体向前倾，脸撞到前座上，被撞得有些发蒙。
“好重的阴气。”叶枫语气凝重。
叶辰揉着脸探头到前座，语气阴森，灿金色的眼睛里写满了凶残，“一惊一乍的，我看你是对本王不满吧。”
“我……我冤枉。”叶枫吞了吞口水，人类往往能在危急时刻激发出体内的潜能，叶枫虽然怕的要是，但语速却是飞快，“阴气会影响科技产品的使用而车子是由发动机驱动的阴气过度会使发动机失灵导致车子熄火紧急刹车物体而也会因为惯性原因向前运动真的和我没有关系！”
叶辰大脑空白，神情茫然：“……哦。”
他在说什么，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但是本王一个字都没听懂啊……
“导航好像也失效了诶。”应桥拍了拍车前方的显示屏，“怎么办，我不记得路啊。”
叶辰：“人类就是规矩多东西又破，一个规划路线的玩意还能坏。”
“GPS导航的原理是通过卫星定位计算目的地和行驶路线需要连接网络才能时时规划路线而阴气会隔绝信号导致无法定位！”叶枫条件反射地说。
叶辰恼怒地瞪了眼叶枫，这又是在说什么！！
“你是不是不会用标点符号，需要本王亲自教导你吗。”小魔王咬牙说，语气颇为不善，额间魔纹颜色似乎都因为生气变得更深了些。
叶枫脑袋摇的像个拨浪鼓，闭上了嘴巴。
不怪他这么害怕，因为他就是那个在契约仪式结束后用两句话就惹怒魔王的憨批。
叶崇光是个和蔼的长辈，他怜惜这群被遗弃的孩子，从小到大都是鼓励式养崽，从来没真朝孩子们发过火，但在叶辰的事上却动了真火。那日魔王被气跑了后，这位玄门响当当的大天师就带着族中弟子到了祠堂，将祠堂上置于最高处的黑盒子打开了。
瞬间，血色的领域张开将叶氏弟子笼罩其中，下一刻，厮杀怒吼、刀剑争鸣在耳边响起，眼前则变成了尸山血海，俨然是人间地狱的景象。
这是魔王的领域，魔能轻易探查人类心底最深的恐惧，再将其放大无数倍，是锻炼心智的上好物件。
叶崇光说：“这是当年大人随手赏给我练习道术的玩意儿。”
生活在和平年代的玄术师连遇见的鬼都不如从前凶残，哪见过这番情景，心底便生出了对魔王的恐惧，而叶枫被叶大家主拎到最前面，直面领域，当时便晕过去了，烧了三天三夜还没缓过来呢，就被家主拎过来给魔王当司机了。
憨批叶枫磕磕巴巴地说：“没、没了导航，我们怎么去？”
大人会不会因为行程被耽搁一个不开心直接把我咔嚓了啊！
“你抖什么。”叶辰语气不耐，“不就是进了我那半成品领域几秒钟么，怎么怂成这个样子，真丢人。”
那领域毕竟是他捏出来的，所以开启时他有感觉到，他本来就觉得这幼崽不知好歹，感应到叶枫进去就坏心眼的暗中操作了一番，结果一不小心就把孩子吓坏了。
这种源自灵魂的恐惧如果不加以疏导可能会对人类留下不可磨灭的创伤，小魔王对此有些愧疚，所以这次出门就把叶枫一并拎了出来。
疏导恐惧这种治愈系的东西魔王是肯定不会的，但也不能放着好好一个幼崽有这么大的心灵创伤不是，只好把人带出来和他多相处相处。
——人类是很有弹性的种族，知道自己逃不掉就会适应。
这是江逐水教他的。
*
作者有话要说：
叶枫（惊恐）：你还教过他什么！？
第006章 祭魔 颈间红绳。
叶枫对叶辰来说不过是一个再弱小不过的人类幼崽，他先前的叫嚣在叶辰心中和吐奶泡没区别，不值一提。
而且叶氏怎么说也是他罩着的，属于自己人，教训教训长记性就行了，真坏了也是他吃亏。
叶辰看了看怂的一批的叶枫，又看了眼傻乐的应桥，幽幽叹气，“真是一代不如一代，这点苦都吃不得，日后怎么服侍本王。”
魔王教训完幼崽才把目光放在窗外。
叶枫的语速太快，叽里咕噜说了一长串，叶辰是一句话都没听懂，但他不瞎，能看见窗外浓稠到宛若实质的阴气。
阴气这东西对叶辰来说太过平常，起初他并未在意，但现在仔细看这阴气的确有些怪异。
虚而不实，飘飘忽忽的，而且……
叶辰撤掉身上的防护，瞬间，腥臭的恶欲朝他袭来，他面色阴沉，迅速将防护重新套上，隔绝气味。
阴气鬼气也是天下至纯的力量，对鬼怪来说阴气和人类每天呼吸的空气一般无二，可眼前这阴气却夹杂了污秽，脏兮兮的。
“阴气多证明目的地不远了，下车走一会儿？我记得路。”江逐水还以为叶辰是因为车子坏了才生气，于是低声劝着。
叶辰闻言瞥了眼江逐水，他眼尾轻挑，指了指窗外，“看不见吧。”
江逐水顺着叶辰的指尖望向窗外，他眼中的天空碧蓝如洗、一片清澈，半点阴气踪迹都不见。
他摇了摇头，诚实道：“看不见。”
“那你可要跟紧本王，免得在这种地方走丢了。”叶辰勾唇，末了还要嘲讽般的添一句，“凡人。”
这便是同意下车走路了。江逐水眨眨眼，从前他可不知道小魔王竟这般爱护凡人。他眼中闪过笑意，视线落在叶辰的魔角和魔纹上，“出门在外难免遇上人类，魔纹和魔角总要收起来。”
他这一路都用功德养着魔角，算算时间估计能让小魔王避开天道收起魔角了。
“不用你说本王也知道。”真当本王愿意给凡人看魔角？
叶辰轻抬下巴，下一瞬魔角魔纹消失不见，而那双灿金色的眼睛也缓缓变成黑色。
从前叶辰偷溜进人类修士那边玩，就是这般装扮。
他模样精致，气质出众，身上穿的脚上踩的都是上好的物件，双眼清澈透亮，总是含着三分笑意，看起来就像是某个世家大族精心养护出来的小公子。
叶辰抬眼看向江逐水，后者眼神微动，有刹那的恍惚。
“衣服是不是也要换？”应桥看见魔王的术法眼神发亮，“姥爷出门给我拿了好些件衣服，大王你挑挑啊。”
叶崇光唤醒叶辰时还是个半大孩子，穷的连底裤都换不起，还是在叶辰的教导下懂了些道术才去接了私活，有了养活自己的能力。现世人类的服装和从前相差太大，叶辰总想试试，然后在自己身上变来变去的，于是叶崇光得的第一笔钱就是给这位小祖宗买新衣裳，他以为这小祖宗喜欢新衣裳。
衣服放在后备箱，应桥颠颠下车，然后抱了个大书包回来，他坐稳后从包里掏出好几件衣服，嘴里说着：“样式准备的还挺全的，吾王您看您是喜欢运动风、休闲风，还是酷帅风？”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叶辰盯着那几件衣服，奇形怪状不说上面还印了花花绿绿的图案，丑死了，有件衣服居然还打了补丁，是叫花子才穿的吧。
他这边难以抉择时，车子右方忽然出现一名长相憨厚皮肤黝黑的老汉，老汉敲了敲车窗，将车几人的目光吸引过去。叶枫将车窗开了些，神情警惕。
老汉见车窗开了，憨厚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车子坏了伐？”
这地方怎么还有活人？叶枫看了眼后视镜，发现小祖宗已经换了身衣裳，他见小祖宗没什么反应，才迟疑地朝老汉点了点头。
老汉说：“我们村子就在前面，不介意的话我帮你们把车推到路边，你们跟我们回村子？”
见车主似乎有些警惕，老汉又说：“村子外边的路不好，经常有车子坏，要去村里才能找修车师傅。”
老汉的解释无法让叶枫信服，他们走的是公路，平稳的很，他刚要反驳，却见原本平顺的柏油马路变成了坑坑洼洼的土路，他到了嘴边的话就这么咽了下去，求助般地看向自家小祖宗。
叶辰也在看这名突然出现的老农，他眼神探究，眼底闪过金光，随后眉头狠狠皱起，单看起来这老农就是普通的农家汉子，无灵窍流凡血，四肢经脉也已堵塞，就是个凡人的样子。
可凡人不可能在如此浓郁的阴气中平常出入。
车里没人说话，车外倒是忽然响起一阵突突突的声音，定睛一瞧只见一辆老旧的小货车冲破阴气朝这边开来，动静颇大，估计是发动机是从拖拉机上拆下来二次改造得来的。
小货车停在他们车前方，驾驶位上跳下来一个同样憨厚的老汉，“哟，老张，又有车子坏啦，这好事咋又让你遇上了。”
老汉的话让叶枫瞬间警惕起来。好事？这地方阴气这么重，肯定是有一群鬼怪在此群居，而群居的鬼怪们一般都有一个潜规则，谁能把人弄到老巢，最大份好处就归这只鬼！
眼前这二人，定是为虎作伥的活人！
叶枫余光扫了一眼后视镜，眼中闪过一丝不屑，那你们这是碰上硬茬子了！我们家小祖宗一只手指头就能弄死你们！叶枫瞬间挺起胸膛，多少捡起了一点“玄门新生代最有天赋弟子”的气势。
名叫老张的老汉又是露齿一笑，有点不好意思：“村里修车不便宜，带人过去有提成哩。”
叶枫：我信你个鬼！
张老汉：“在过会儿天就黑了，还是先上车回村吧。”
应桥看向那辆摇摇晃晃，浑身上下写着“我是破烂”的小货车，我们家大王怎么能做这种破车呢！
都是鬼了就不能把车的外表改造一下嘛！
业务能力也太差劲了！
应桥眼珠一转，熊劲上来了：“不坐！”大王可以带我们飞过去嘻嘻！
他这边小算盘打的挺好，后座的叶辰却突然推开车门，下了车。
张老汉看见叶辰愣了一下，他挠了挠头：“城里的小孩长得真标志。”不过男娃咋还留长头发呢。
“麻烦您了，我们坐车，车费……”叶辰面无表情指了指从车上下来的江逐水，“他付。”
江逐水：“……”好熟悉的钱袋子身份。
张老汉又流露自己的白牙：“好嘞！”
老汉架起地上的扁担朝小货车走去，和开车的老汉说了几句土话，四周阴气浓郁，天空雾蒙蒙的，阳光像是被什么东西隔绝了，丁点进不来。
叶辰盯着前方，双眼微眯，鼻尖似乎还能闻到方才老农身上那浓郁腥臭的恶欲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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敞篷破烂小货车是真的很破烂，它车斗的容量很大能拉不少东西，但给人的座位就只有前面两个，一个驾驶位一个副驾驶。
一行人憋憋屈屈的蹲在车斗，应桥一上车就后悔了，扒着车沿不敢动。车斗里并不脏被清理的很干净，不至于让人下不去脚，但农村的路崎岖不平，加上这破烂小车也没有减震功能，一路上差点把应桥震的隔夜饭吐出来。
叶辰往江逐水身上靠了靠，他看着应桥的眼神非常不善，隐隐有几分防备：“离我远点，敢吐我身上你就死定了。”
敞篷小货车不止破，行驶的声音还特别大，应桥没听清大王说什么，茫然的靠近了些，“您说什么啊！我没听清！”
他努力提起精神，勉强看清了眼前的场景，铿锵有力地说：“您也觉得震吧！我的怀抱也能给您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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