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逢试着挣脱了几次,未果,他抱着马上就要找到那条裂缝的心思,一直用意志力撑着自己不要垮掉。
这条路像是没有尽头一样,除了眼前漫无边际的白雾,还是漫无边际的白雾,盛逢身上的热量被沈晏消耗的已经所剩无几,他不得不停下来休息。
他将背上的沈晏放下来,摸着墙缓缓坐下,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手都已经冻得有些僵硬了。
这样一直走下去不是办法,他已经走了多久了?
盛逢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开始意识到自己的视线已经有些许的模糊了,从刚才不经意间他就开始被那些雾气呛到,直到现在,他的咳嗽越来越严重。
这条路不对,可他不能停,他要一直往前走,只要找到其他教室或者能够躲避的室内,就还有得救。
盛逢再一次将沈晏背起来,摸索着墙壁重复着千篇一律的动作,他现在几乎是走两步就要咳一声。
昏迷的沈晏听到了盛逢咳嗽时的颤抖,眼睛慢慢睁开来,他的伤口已经渐渐愈合了不少,垂在盛逢颈肩的头缓缓抬起,登时就看见地上的几滴血迹,血迹还很新鲜,像是刚刚才滴落的。
沈晏忙抬起头:“你怎么了?”
盛逢没有回答他,摸着墙自顾自地往前走,像是没看到地上的血迹一样,可他嘴角上明明有没来得及抹掉的血迹。
沈晏心里很清楚,这是待在怨气深重的地方时间太久,裹尸阵的毒吸入过多,伤了内里所导致的咳血。
如果刚才盛逢不选择背着他这个累赘,以盛逢的体质,再在裹尸阵里待个一天完全不会到咳血的程度,可盛逢偏要背着他继续往前走,而且丝毫没有扔下他一走了之的想法。
这个人,是真疯了吗?
终于,在不知走了多久之后,总算看见了一间突兀的教室,这间似乎是医务室。
盛逢跌跌撞撞地推门进去,医务室里的空气还算清新,没有太多雾气弥漫,然而盛逢一进入到这里咳嗽得反倒更猛烈了,他扶着铁架床咳出来好几口血。
沈晏意识已经清醒了一半,他一边给盛逢顺着气,一边去铁架床旁边的柜子里翻找着药品。
沈晏只恨荆桓的裹尸阵练得还不到家,他只是一比一复制出了医务室大概的样子,里面的细节完全不存在,每个药瓶子里都是空的。
沈晏扒了半天,只找到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他拧开盖子,喂到盛逢嘴边。
刚开始盛逢还有些喝不进去,喉咙疼的要冒出火来,沈晏就将水倒进瓶盖里,一小口一小口地喂进去,这东西有总比没有的强。
盛逢眼前更加模糊了,沈晏给他喂完最后半口水,他就抬起头来呆呆地望着沈晏。
看了半晌,眼圈微微有些变红,他苦笑了一声:
“沈晏,我好像……有点……看不见你了……”
作者有话说:
七夕的夺笋刀子放送~~~
28 第28章 浮萍七
盛逢只觉得此时眼前的沈晏变得越来越不像实体,他的眼睛从来没给他传递过这样的信息,与生俱来的阴阳眼使他看人和看鬼感觉都差不多,可这一次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这不是仅仅能用“视线模糊”这一个词就能解释清楚的。
沈晏看见盛逢头一次那么手足无措的样子,本来相对镇定的内心也开始波涛汹涌起来,他说不上来这是一种什么感觉,有慌乱、有苦楚,或者可能……还有心疼。
他为了掩饰自己的心乱如麻,尽量选择不去与盛逢对视,拧紧了矿泉水的瓶盖,将其放置在铁架床上。
“是不是可能……可能你待在阵中时间太长了,影响了眼睛,说不定出去之后就没事了。”沈晏企图插科打诨来让盛逢放松一点,可这样的安慰似乎没有任何作用。
两人不约而同地闭口不谈再次出发的事情。沈晏觉得,以盛逢现在的状态出去可能支撑不了多久,而自己重伤未愈,并不能保证能顺利找到出口。
盛逢手里攥着矿泉水瓶子一口一口抿着,不多时他便说:“你可以走吗?我们要出去找路,一直呆在这里也不是办法。”
沈晏怒道:“你是不是傻?外面全都是雾气,以你现在的情况,你能支撑多久?呆在这儿你还能多活一会儿。”
沈晏只想让他活命,却从不了解他,他宁可轰轰烈烈地死在寻找出口的路上,也不愿意最后被毒死在这无人问津的医务室里。
一而再再而三的退让令盛逢感到厌恶,他轻咳了几声,去床边的柜子里扯了一卷纱布放进口袋,步履不大稳健地就要去开门。
而沈晏在盛逢拉开门的前一秒拦住了他,沈晏愠怒:“盛逢,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你现在出去的话会死在外面……”
盛逢冷冷地看着他:“不出去就不会死了吗?还是说鬼王殿下未卜先知,已经打点好了人赶来救我们?”
盛逢这一次的态度异常坚决,他一下子就挣开了沈晏右手的桎梏,拉开医务室的门就往雾气中走,然而他刚摸到冰冷的墙壁,憋了一肚子的委屈几乎就要溢出来。
沈晏没有跟出来。
盛逢曾经还有过一丝侥幸,告诉自己沈晏只是在希夷境那种水深火热的地方待久了,是冰也总有融化的一天。
可是他错了,沈晏不是冰,他执掌希夷境千百年,骨子里刻着的就是凉薄冷情,再暖的光都不可能照在他身上,再强的烈日也无法融化他。
盛逢一边咳一边走,意识走到渐渐模糊,他只能靠一只肩膀顶着墙往前慢慢地挪动,不知何时,喉咙里的腥甜涌出,一大口鲜血染红了地面。
许久未至的耳鸣又开始了,他彻底陷入了无尽的昏迷。
这场耳鸣持续了很久,等耳鸣缓解了一些,盛逢听到了刺耳的警笛声和嘈杂的铁质物件触碰的声音,眼皮无比的沉重,根本无法睁开看到外界世界的一星半点,他放弃了,放肆自己沉浸在光怪陆离的梦境之中。
……
“淳平区第一初级中学袭击事件已经完满结束,两千五百四十名学生和三十位老师被成功救出,暂无人员伤亡,本台将为您持续报道……”
黄戎辛和谢必安二人站在充满消毒水气味的医院走廊上,电视里还播报着这次事件的后续进展工作。
黄戎辛利用六爻提前定出了盛逢可能出现的方位,再一个方位一个方位进行寻找,最后找到了昏厥在墙边的盛逢,当时他身上已经全是血迹,可呼吸倒是平稳得有些离谱。
盛逢很快转入了普通病房,可仍需要呼吸机帮助自主通气。
谢必安不能再久留了,他在医院的这两天已经吓晕过去了不少刚刚去世的亡魂,而且他的假期已经到了,马上要回去接范无救的岗。
而在此之前,谢必安还要去一个地方。
地下一楼是医院的停尸房,谢必安轻车熟路地推开了停尸房的两扇门,沈晏衣着华贵,正坐在一张空床上打坐调息,看样子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谢必安施礼:“沈大人如此在意,何须躲在这种不入流的小地方,若是您想探视,我想盛组长的病房门您还是进得去的。”
沈晏眼都不抬:“盛逢怎么样了?”
谢必安:“盛组长外伤不多,内伤深重,应该需要一段时间才能调养过来了。而且,他在裹尸阵里待的时间太久,您应该也知道,他咳了不少血,以后怕是要落下病根。”
听到最后一句话,沈晏紧闭的双眼不可察觉地颤抖了一下,他淡淡道:“知道了,你还有什么事?”
谢必安轻笑道:“在下有一事不明,还请大人指点一二。”
沈晏:“说。”
谢必安:“不知大人体内鬼丹尚在否?”
沈晏缓缓睁开眼,默默扫了谢必安一眼,冷哼一声:“你既已知晓,又何必假模假样地跑来多问一嘴。”
谢必安心中了然,难怪盛逢出阵时虽不省人事但呼吸平稳,他拱手道:“大人之前问我关于盛组长眼睛的事情,我帮大人留意了。盛组长生来便是阴阳眼,更是上佳的通灵体质,按常理来说应该不会看不见您。”
“裹尸阵对于您这样的“希夷”来说算不得什么,可对盛逢这样的凡人来说,伤害极大,若是……若是真的留下什么后遗症,也属正常,还望大人早做准备。”
沈晏撩了袍子下地,两手负在身后,对面前的谢必安视若无睹,径直往门外走去:“本座将鬼丹给他已经是仁至义尽,日后的事情,与本座再无干系。”
谢必安勾唇浅笑,冲着沈晏远去的背影道:“大人慢走,住院部四楼左拐第五间病房,可别进错了门。”
事实证明,谢必安还是很了解沈大鬼王的,沈晏压根没有想出医院回希夷境的意思,一路乘着电梯就上了四楼。
此时已是深夜,住院部只留了一名值班护士,其余的灯光被尽数灭掉,由于没有多余的床位,许多轻症患者被安排在空荡的走廊里,显得入口有些拥挤。
沈晏的肉身被荆桓扣留在了奴骨境,如今还存在的几率不大,所以目前他只可做回一只游魂浮萍一般飘荡在人世。
他的魂魄掠过走廊里的这些生老病死,目光薄凉。
对他来说,人生不过须臾弹指,前一秒是笑对春风,后一秒便是雪鬓霜鬟,东西只有得不到的,没有舍不弃的。
今夜盛逢没有陪床。
唯一能来照顾他的就是他的师父师娘,黄戎辛怕出什么事一连陪着熬了两三个大夜,可曾经再是铁打的人,现在也不过是个已过六旬的老人,所以交代了医护人员,匆忙回家休息了。
沈晏将要放在门把上的手微微一顿,他忘了自己不再是实体,现在的他并不需要开门这一多余的动作。
于是他将手收到袖子里,直接走了进去。
消毒水的味道扑面而来,普通病房里有三张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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