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乾抛了抛那剑,轻飘飘道:“这剑还真衬你,都是一般的穷酸丑怪。”
他骂完这句,忽然一脚踩住我,举起竹枝剑,向我身上劈头盖脑打来:“怎么的,你看大师兄疼你,就以为有了靠山不成?你倒有脸,家里穷得一根毛也没有,资质更是奇差无比,还当自己是个真仙,天天在这里碍眼。我告诉你,多少人想求见大师兄一面不得,你一个粪坑里的臭虫,竟然蹬鼻子上脸,跑他面前盘旋去了!”
他入门已久,如今修为早非凡体,我如何经得住这样打,只是哀嚎起来,不断向他求饶。
他终于停了手,俯身在我耳边问道:“好师弟,要是别人问起你,你这一身伤怎么说呀?”
我声音哑得几乎劈开:“我……自己不小心……”
张乾满意地哼笑一声,将折成两段的竹枝剑往我身上一摔:“要是让我知道你再出现在大师兄面前,这山上每一根竹子,我都要在你身上打断!”
我在房里整整躺了小半个月,才能忍痛下地行走。期间十二式青云剑已教习完毕,待候选弟子凝气之后,便由教习长老进行考较。我只学了前三式,心急如焚,厚着脸皮去问,也没人肯教我一招半式。没得奈何,只好趁人练习时,在旁假作打坐,偷学些皮毛。
哪知我作伪功夫不佳,很快被人发觉,劈脸骂了一顿。同期其他人也来观望,听他说得激昂,都目露鄙夷之色。这群少爷蜗居在此,又要与人争竞,本就十分憋屈。如今我被打成落水狗,自是人人得而诛之。正好大家也已熟悉,不必维持一开始彬彬有礼的假客气。我很快成了芝兰台少爷们的使唤仆人,洗衣打饭,皆由我一手操办起来。一时手脚慢了,便是一顿拳打脚踢。哪天挨了师长的骂,便全迁怒在我身上。嫌我打水声刺耳,便将我倒吊在轱辘上。嫌马桶没刷干净,便一股脑往我头上套来。有些人虽看不惯他们作为,但不愿多事,也对我避而远之。
如此半年有余,我整日阶忙得晕头转向,连教习长老的课也无暇去听,不要说锻体修炼,连那仅有的三招剑式也几乎忘记。旁人却一日日精进起来,有些凝气有成的,掌心不动,已能压灭小小烛火。我扫除间隙偷见了,只有暗地羡慕而已。
这日将下学时,我坐在柴房前洗衣裳,忽而一阵狂风席卷而来,好似猛虎过山一般,吹得屋顶瓦片也震颤起来。院中的树木也狂舞不已,半绿不黄的落叶掉了满地。
我被吹得眼也睁不开,心中诧异,想这初秋时分,如何就刮起偌大风来,莫不是冬天要早来了?
片刻风息,我看满院狼藉,只叫得一声苦,自取了笤帚清扫。才扫出一半来,听他们兴奋吵叫,紧接着咔嚓连响,竟似火石打燃之声。
我僵硬回头,只见轰然一声,前院一个落叶堆已经点着,火苗腾起,只是湿气重了,白烟熏然,众人皆掩鼻躲窜。
忽见一人指我道:“喂疤子,你是瞎了,残了,瞧不见爷们儿要修炼?赶紧的,把火生起来!”
我骇得脸色发白,待要发足逃跑,却又不敢。一步一挨到那落叶堆旁,忍着烟熏,将下面压实处弄松了些。那火腾地一声便高烧起来,我只觉那火焰热力直渥到脸上,几乎连眼眉也被燎到了一般,吓得连滚带爬,向旁躲去。
他们一向以折辱我为乐,见我怕火怕得厉害,那还有什么好客气的,几个一拥而上,押着我便往火堆拖去。我惨叫哀求,慌乱之中,竟在抓我那人手上死死咬了一口。
那人吃了痛,暴躁欲狂,狠踢了我几脚,一把揪住我头发,把我直接按到火堆前,任光焰烤近我的脸:“狗畜生,烧光你这身狗毛,看你还敢咬你爷爷!”
我不断扭动挣扎,却哪里挣脱得开。一声焦响,眉毛已烧去半边。
忽听一人在后冷冷开口:“……你要当谁爷爷啊?”
第八章 这衣服太好了,我不配穿
我早已吓得魂不附体,连这声音也没辨认出来。只觉身旁几人面面相觑,随即领头的开了口,倒是客客气气:“这个……江大少爷,我们管教下人,扰了您清静了。”
此时天色已晚,我从肿眼中望去,见一道淡淡金色身影,傲然立在人群之前。他一身江家嫡系血脉,天资又高得惊人,在家时便已筑基,一进青霄门便引起极大轰动,连择徒最严的流云长老白无霜,也对他青眼有加。虽同为候选,地位却已卓然不同。他辟谷已久,平日只与几个家世相近的内门弟子来往,平日等闲难得见他一面,不知今日如何在这里撞上。
只听他哼笑了一声,显然已经很不耐烦:“你们怎么管教无所谓,打死我也不管。这东西虽是我江家出来的,也算不得什么沾亲带故。你要当他爷爷,也当不到我头上。不过嘛……”
他嘴角轻轻一勾,淡金色的长袖倏然向两旁拂开,刹那间狂风大作,满院三四十人,皆被掀翻在地。
他这才在满地枯叶飘零中,掸了掸袖口,轻描淡写道:“……江家终究还是要住人的,畜生想进来,门都没有。”
又向我厌恶地瞥了一眼,道:“还愣着干什么,没看见我袖子上沾了灰吗?”
我吓了一跳,忙诺诺地爬起来,却见他双手一甩,走进了房门。
我一时不知所措,在他敞开门口侍立许久,回望身后许多如芒目光,终于鼓起勇气,踏入他房中去了。
我虽无能,活儿却干得不赖。江大少爷如今虽不必饮食,但也是从小被人伺候大的,我服侍得力,他倒也受用。不多时,我便替他鞍前马后,扫屋洁舍,俨然又成了他的家仆。深夜想来,不由苦笑感慨,索性是服侍他一人,在家安安稳稳一世也就罢了,又何必苦苦受这一遭?
只受他一人奴役,我倒多了些空暇,书和剑也捡起来了。可惜这安生日子也没过几天,不知江少爷犯了哪门子煞,脾气比往日更坏了十分,对我横竖看不顺眼。我为伺候他起居方便,本已在他床脚搭了一卷小小铺盖,也得了他默许,近日却嫌我呼吸声扰他清修,不由分说把我赶到外面。念书也被他怒骂一通,忙改为心中默念,结果还是挨了一风鞭,说我心声也吵到了他。我自是不敢多嘴,只唯唯诺诺而已。
时已入冬,一日天雪,江少爷院中来了几位稀客,皆是衣裳鲜明,气宇轩昂。他们在屋里烹茶赏雪,十分风雅,我侍立在门外,裹紧了一领破袄。耳听他们谈天说地,聊了些门派传闻,不知怎地说到了男女之事。几个入门不久的,都眼红一位“宋师兄”可以下山游历,阅尽人间绝色。那宋师兄却连连摆手,笑称门规森严,寻常女子实在不敢招惹。那些同门女修,姿色平平不说,还个个自命清高,想求一门道缘,简直难于登天。又问到解决之法,那宋师兄干笑道:“女的不好找,只得退而求其次,找一位男道侣,夜里双修起来,也可稍解寂寞了。”
一屋子都了然地笑起来,连江风吟也哼笑了两声。
不多时,天已暮。稀客们告辞而出,我进屋收拾茶具,不知谁看见了,便向江风吟挑个眼色,笑道:“江大少爷,我可听说了,云何洞天那位,修的是天下独一份的无情道。你把人放在屋里,可输人一头喽。”
江风吟睨了我一眼,薄唇一张,嘲道:“江家外门一个杂种罢了,你看他样子,白给你你要么?”
那人果真看了我一眼,见我形貌丑陋,立刻做呕吐状,在江风吟肩上同情地一拍,匆匆走了。
不知是否饮了茶水,江少爷这一夜比平时更为焦躁,打坐又复卧下,斥我进来,又赶我出去。我自小便怕冷,只怕他也因天寒不得安睡,好不容易灌了个汤婆子,又给他送去暖脚。敲门却无人应,只得从门缝中侧身进去。到得床前,见他背对里床,身体弓起,床板也微微震颤不休。我只轻轻叫了一声“少爷”,他颤动忽止,扭头向我看来,满脸怒容,玉一样的脸庞上却泛着不自然的红。
我这才知道坏了事,一时窘迫难当,连逃出去也不晓得,几乎要僵死在原地。
江风吟将手从下体抽出,望着我的蠢相,悻悻道:“小兰、玉玉,哪个来都行,就算是个清俊些的小厮也好……偏偏是你这么个丑鬼。”
我吓得吞了口唾沫,一步步便要往后挪。
江风吟伸手拖住我前,最后一句话是:“……早知道还不如带阿四。”
我与江少爷的第一次,其实谈不上顺利。他没上过男人,我更对床事一无所知。他性子又急,又兴致勃发,不由分说纵身挺入,也不管我受不受得住。我一身凡人骨头,连凝体也只修到第二阶,哪里经得住这样捣弄,他这么蛮横地一插,简直痛得魂飞魄散。他也不管,这一下插爽了,压着我的肩,把我捣开了些,后穴操湿软了,便进进出出起来。他修为既高,力气又大,一时操发了性,肉根拍得我臀肉啪啪作响,好似急雨般不得停歇。我痛得涕泗横流,扭头求他轻点慢点,却被他一把将脸按在床上,骂道:“别让老子看见你的丑脸!”
我无力抗拒,只得任他索求。前前后后不知被他干了多久,昏迷又醒来,连他何时泄精也不晓得,最后被他一脚踹下床来,再往后便毫无印象了。
次日醒来,却蜷睡在地下,手脚都已僵冻,只胸前有些暖意。看时,却是昨夜我给他灌的汤婆子。我勉强爬起,只觉全身如被车马碾过,眼泡肿得高高鼓起,下体更如刀劈斧凿一般,痛得无法直立行走。挨了二三日,痛楚半点不减,下体渐渐溃烂,身上也发起烧来。我情知不妙,忍着饥寒,披了烂袄,拄了一根细伶伶竹剑,前往壶山求医。到了才知葫芦真人脾气极大,每日只看十五人,且只看重症。若非奄奄一息,他老人家连眼皮也懒得张开。今日人满,他已入洞府午睡去了。一打听,连往后半个月都排满了。我“啊”了一声,掩不住的失望神色。一名煎药的童子见了,便嘲道:“全青霄门等师父他老人家看病的,没八百也有一千。你要是不怕短命,不妨到对面山上找那个姓柳的试试。正好天气冷了,他那些毒虫蝎子饿得没处去,正等着心急的送上门呢。”
我行走不易,仅有的一双鞋也已踏湿,虽听见凶险,也只得硬着头皮一试了。出门上山,越走越冷。原来这归梦峰在不空山正北,北风呼啸,连山路上也结满了冰。到山顶一看,只见一个凄凄草庐,积满白雪,里面蹲着个瘦骨伶仃的少年,正对着一只破鼎扇烟。听我结结巴巴说了来意,扔了扇子,手上的黑灰也未擦,忽然一把扣住了我手腕,只搭了一搭,便道:“哦,你被男的上了?”
我窘迫难言,一时期期艾艾,说不出话。这少年怪道:“你害羞什么?你唱哥我见得多了。你们道门男的最是假惺惺,嘴上双修双修说得好听,无非是精虫上脑罢了。看你这软皮豆腐样儿,给人白肏了屁股还不知道呢。”忽抽动几下鼻子,问道:“你怀里是什么?”
我忙取出怀中物事,道:“这是我在宝膳堂拿的饭团、素果,不知柳……柳兄用过晚餐没有?”
柳唱摆手道:“三天没吃了。快拿来,饿死哥哥了!”
我二人坐在风雪中的小破屋里,就着丹鼎里的一点红光,将几样吃的分食一空。剩了些渣子,柳唱便双手小心捧起来,拿到屋角去喂虫。
柳唱替我开了张方子,又扔了个小瓶给我,说是消肿化脓的药。当夜我便歇在这里,虽是张吱呀呀的木板床,竟也睡了个难得的安稳觉。后来才知柳唱来头不凡,竟是南疆医谷中人,据说少年时天资超绝,深受谷主喜爱,不惜打破生平誓言,收他为门下首徒。可惜他医术虽高,却不辨是非。三十年前鸣天岭一战,百家修士围剿一名魔修,眼看就要成功,他却嫌正道人士手段阴损,竟出手救治那名魔修,以致众人功亏一篑。事后他被医谷驱逐,不许再踏足南疆一步。中原道门商议后,一致同意将他禁足青霄门中,以免他再去作恶。归梦长老云游未归,门下弟子也大多外出游历,便将他囚禁在此。他刚来时,弟子们如临大敌,防范心极重。日子久了,便也不当回事了。他境界被压制,原本每日都有人送来饭食,后来见没人管,渐渐也懈怠了,他便常常饥一日饱一日,胡乱过活。
我后来便常替他送饭食上来,他有时吃了,有时拿来喂蛇虫,从不问究竟。只有一次他突发奇想,手中捻磨虫药,双眼便盯着我脸上红疤做凝思状。我忙低下头,止道:“久了,治不好了。”
柳唱嘲道:“我在想你去掉这块疤,本来是什么模样。看来看去,也是个丑人。谁要替你治了?”
我“哦”了一声,自去收拾碗筷。柳唱却在我身后叹了口气,道:“随哥,你长得这么难看,心却太好了。以后一生,还不知要受老天多少刁难。我有心给你炼一丸丹药,让你这幅皮囊变好看些,可惜我景况如此,也只做个空口许诺罢了。”
这自然也是后话。次日起来,我身上如火烧针刺,比昨日更难过十倍,柳唱只说是药中蛇毒太过,下次再配,便知如何修改分量了。我只得谢过他,一步步捱下山来。此时天色将明,我在蜿蜒山道上拄杖而行,忽闻远处一声清鸣。抬头望时,只见对面不空山上,一座青岩小院中,一名白衣少年正在练剑。
他挥剑,转身,上挑,练的正是青云剑第三式“瑶台飞镜”。只是身姿秀丽,身法圆转如意之极,莫说芝兰台那些弟子,便是教习先生亲至,也未见得有如此圆融境地。
晨曦淡薄,雪雾绵绵,照在他雪白衣袂上,如同天仙降世,玉洁冰清,不染半点凡尘。
我怔怔立在山道上,只觉胸口击鼓般不停搏动,热血一股股冲刷过体内脉络,连眼前也望得星斑闪耀,仍舍不得离开一眼。
回去一连数月,我脑中尽是那白衣身影,停停灭灭,竟无一时或忘。连吃饭倒水时,也常常恍惚出神。好在江少爷自那日失仪后,躁郁之意一扫而空,又重新对我视而不见,倒也没惹他老大不快。
转眼年关将至,道门虽不过凡节,到底尘缘不能尽断,膳堂多少还是添了几道菜,山上也纷纷放起烟花爆竹。我忙兜了一大包饼面酥糖,爬到归梦峰送给柳唱。趁他吃得欢快,便佯作不经意状,打听那少年是谁。
柳唱瞄我一眼,将手中一块花生酥咯嘣咬断,似笑非笑道:“知道归知道,我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我立刻慌乱起来,两手直摆,差点咬了舌头:“我什么……什么心了,我就是看他剑术……剑术……”
柳唱口中咀嚼,手摇了一摇:“随哥,你知道你们青霄门,第一个来找我的人是谁?”
他端详了我一眼,啧啧道:“那人可比你长得好看一千倍,脸蛋儿长得像朵桃花,一双眼睛水盈盈的,看人的时候不知多么脉脉含情,教人一望就要酥倒在地。这还是次要的,最要紧的是他天生媚骨,无论搞上哪个男人,那就跟他永永远远分不开了。你知道他找我干什么吗?”
7/105 首页 上一页 5 6 7 8 9 1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