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桐深》五十五场一镜一次!action!”
场记板一响,我重新活回了戏中。
邵飞那一吻,是姜瑜的变数。姜瑜二十八岁了,还是个初哥。他从出生开始就是别人家的孩子,大城市生存的压力让他无暇去思考应该选择怎样的人组建家庭,可不管意识多么模糊,这个人也不该是个男的。更不该,是自己的学生。
姜瑜无法接受。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姜瑜都没办法接受邵飞。
可邵飞是不管的,他先跨出了一步,就要姜瑜也对他跨一步。姜瑜不肯,他就逼他愿意。
少年人的感情就是这样不讲道理的。只是这种做法对成年人并不适用。邵飞没有反应过来,或者说就算他反应过来了,也不打算改。过程不重要,他就要姜瑜的一次点头。
柏潜毫无掩饰的目光钉在我身上,让我想起了那几幕床戏。
我记得当时柏潜的眼神戏很复杂,只是肢体接触过密,我无法分心去注意他的眼神。
剧本里只用了一句话写邵飞在做爱时的状态。说邵飞在初尝禁果时与其他十八岁的年轻男人一样急躁,却又和以二十八岁时的姜瑜为代表的成熟男人一样,在做爱时无法全神贯注。
这样的情境下说旁白是破坏气氛的。所以编剧用了四种姿势来表现床戏中,两位主角内心的拉扯。
而现在,柏潜穿着整齐的校服端坐在语文课堂上用眼神死死紧逼,我却终于彻底领悟到了吴彰对柏潜的评价。
“柏潜身上,确实有一种独特的气质,看了只想先同他春风一度,方能不浪费一场初遇。”
“卡!”费三行做了一个OK的手势,“这场的眼神戏不错,很有故事性!”
听完点评,我松了一直挺拔的腰背,靠在讲台上发呆。
只是发呆也没安生,眼神跟着梁萍走到了柏潜身上。柏潜的表情还是有戏里的影子,梁萍坐在前一排的座位上和他咬耳朵,看起来像在在帮柏潜出戏。
我很早之前就承认了柏潜在演戏上的天赋,只是这种天赋来得并不凑巧。第一部电影就是一个难度系数很大的角色,对刚涉猎的柏潜来说太吃力了。
荧屏工作是“青春饭”不错,可它也给有丰富阅历的人精彩。柏潜的外形是极大的推力,可他出现在娱乐圈的时候,太迟了。
2021年还是中国影视的萧条期,流量明星撑不起角色,实力演员搞不定票房,而那么有天赋的柏潜,出道就是部同志片。
如此算计,说他是生不逢时也可以。
“竟容,下场戏你试着收一点。”梁萍的话突然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我翻过身,头脑发懵地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柏潜那边走到我身后的人。
“小潜绷地太紧了,现在状态看着还可以,但再这样拍下去,就再难有前面的效果了。”
梁萍一说,我才猛然反应过来。我顺着梁萍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柏潜的眼周看起来很疲惫,我几乎可以预想继续下去的后果了。
难言的愧疚淹没了我为他跳动的心脏,对上柏潜眼底的委屈,我不禁反问自己:
树竟容,你怎么好意思说对柏潜是喜欢?
试着收敛了戏感,下午连拍了六条,只在五点时休息了一次。
收工放饭时,柏潜已经撑不住倒在沙发上了。空调呼呼送来冷风,我盯着这个贪睡的男孩,心里密密麻麻泛着疼。
枉我自诩前辈,却连小孩子内耗到就快被掏空了,也没有看见。一味逼迫他快速成长,看他陷在戏中出不来,还猪狗不如地伪善道:
——“演员入戏太深出不了戏,不丢人。”
——“以后的对手戏,会消耗你更多充沛的感情,如果你过火了,收不住了,没有关系。”
——“我不会怪你。你大可以尽管发力冲着我来,我全盘接收。”
——“在对手戏演员面前失控不丢人,在我这儿,你还是个孩子,你做什么我都可以理解为可爱。”
猪头树竟容,说了那么多自以为是的话,从没想过让柏潜走慢一点,休息一下。而是一边变本加厉要求他、追赶他,一边埋怨小孩怎么没良心、不亲人。
第35章 -思想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说的就是我树竟容。
柏潜小憩一觉,醒来时盒饭已经冷了,他打开盒盖看了一眼,转手又扣上,起身倒了一杯白开水喝。
这个场景看得人有些可怜,我却魔怔似的只觉得他可爱。因为这层可爱滤镜,我错过了给他送餐的机会。
柏潜喝完水刚落座打开手机,场务就来叫他回片场。我伸腿拦了一下他的步伐,倚在沙发上懒懒开口:“饭还没吃,等下又低血糖晕倒。怎么,想带薪旷工啊?”
他一时想不到话来反驳我,求助性的看了下场务,场务又看向我,我踢了踢脚跟,半起身对场务道:“和导演请十分钟假,去。”
场务有些迟疑,脚没动。
我把整个上半身坐起,眉眼铺上点生气的意思,“就说,是我代他请的这十分钟。”
场务走了,柏潜又坐下来翻那盒冷饭。虽然脸上表现出来的都是嫌弃,但手上却还是诚实地在挑哪个菜好吃点。
我从腰后翻出一盒自热火锅扔过去,挑着眉哼笑:“吃这个。”
柏潜拿着自热火锅盒上下打量,终于在包装盒后面找到一行小字:“先不吃了,这个泡开也要十二分钟。”
“这有什么。”我从沙发上坐起来,“你只管吃,费三行那,我去和他讲讲戏。”
话毕,我从柏潜身边跨过,腰穿过沙发缝隙。
我承认,虽是故意从柏潜面前擦过去,但我没想到会被柏潜拉住手腕。
“树老师,”柏潜坐在沙发上,个头仅到我胸前,说话时热气吐息至我后腰,“你真的太瘦了,要多吃点。”
被他这副不夹杂其他,只有关心的口吻惊到,我疑惑地回头看了看柏潜。
柏潜的视线还落在沙发缝隙里。
我无声地跟着他的视线,落在他缝里的宽度上,又如有所感低头拿自己的腰比对两翻。即刻,便懂了他的意思,脸上不禁泛起了春热。
前几场床戏的画面当下就拼凑成完整的样子,热气躁地我再没脸和柏潜僵持。
我像触电一样甩开柏潜的手,好像这样做了,就能躲掉他的一时起意。最后随口敷衍:“你也是,多吃点!”然后假装自己赢了,实际却是逃一般地急着去和费三行碰头。
没走几步,胸腔的震动似要比费三行的喇叭还大声,只能无奈靠在墙面舒气。
我对自己这一系列的反应没有经验,但不代表我没有接过类似的剧本。
我知道自己怎么了,即使再难以接受,这些情难自抑的丑态,也让我破防了。
“竟容?”梁萍的声音由远及近从墙柱后面传来,她的眼神移到我身上打量片刻,又穿过我身后的过道,落到化妆室紧闭的门前,才明知故问:“柏潜还在里面?”
我站直塌落的腰身,应她:“是,还在吃晚饭。拍完太累睡到刚才,吃完马上就来片场了,我先过费导那边去。”
梁萍很认真地听着我给柏潜开脱,末了嘴角扯上一淡淡的笑:“费导是太急了,戏赶得人都受不住。”
导演组的闲话可不能这么随便议论,不管她有意无意,我都不打算接话。挂上个完美的营业脸意思了一下,我马上推辞要找费三行,抬腿形若飞荧。
我远远就看到费三行在调机位角度,走近些,就听见他问:“找的是柏潜,怎么让你来了?场务到现在还分不清人?”
我人才刚到,他就着急找柏潜,这个认知让我的心当即就咯噔了一下。凭心而论,我其实没必要对费三行有偏见。之所以到今天的地步,都是因为柏潜试镜的关系,让我对费三行就另眼相待了。因着这事,我看费三行是左右都不对劲,要不是还没杀青,我几乎就要把“”不屑于再同这位道貌岸然的“名导”多接触”表现到台面上了。
纵使我对费三行有意见,可这锅不能砸到无关人等身上,所以我捡过话头来说:“场务话带到了,但那小孩儿还没吃饭,我就代他先过来了。”
费三行听了解释不太满意:“怎么还没吃饭?一个多小时都不够他吃饭的?!”
瞧着他话声不对,我忙打补丁:“一个多小时都睡觉去了,累的都不想吃饭,刚醒饿了。”
闻言,费三行的脸色才缓和不少。
任是他费三行镜头底下能凭空生出朵花来,得知主演状态不好,也只得暂时放缓戏份安排。
“那就先拍你的单人戏份!等柏潜出来再看情况,他今晚要上不了,就算了,明天再补!”费三行一边交待我,一边指挥道具师更换绿布场景。
我退到场外听候安排,又见费三行招来一个戴圆框眼镜的女人,说:“运营今晚九点之前剪一条新花絮放官博,把今天上午的热度接上,使劲操!”
我没注意柏潜是几时到片场的,总之从绿布后面走出来,就看到柏潜站在费三行旁边,一起看监视器。
很难定义他们两人站在一起这幕给我的冲击力有多大。如果一定要用一个字眼来形容,那就是相当刺眼。
并且恨铁不成钢。
还有一些不太好界定的嫉妒。
我是真的摸不清柏潜的心思,也无法理解他的为人处世之道。
我敢摸着良心说自己对他还算不赖的,就算是期待太大有些揠苗助长,但总归是为他好的。
可柏潜对我的态度,就像是我还不如想潜他的费三行好。对我就百般设防,一顿早餐一顿晚餐都不愿意要我的,生怕和我扯上什么不正当关系。对费三行这只渣宰,却能完全不计前嫌,乖得跟父子俩似的。
我心里头不爽快,连吕佳上来和我说什么都顾不上,结果左眼一瞟,竟然还看到费三行这个衣冠禽兽在摸柏潜的头发!
我觉得自己的脸都要因为心中郁结,当场崩掉。二十天了,我吃过柏潜几十种不同的水果,接过吻,拍过裸戏,但我就是还没有摸柏潜头的待遇。
越是做比较,我越是有做点什么不可挽回的冲动。
还好吕佳坚持不懈在我耳边当云拂的传声筒,把我脱离控制的理智拉回了点:“云姐说,让你今晚收工了给她回个电话,她说她今晚会一直等你。”
云拂一般没有大事是不会在我拍戏的间隙打电话来的,我竖直耳朵,勉强维持正常的语气问吕佳:“她有和你透露是具体哪方面的事吗?”
吕佳皱眉:“那没有,云姐就说会等你。”
被吕佳带来的消息一插足,我再回头看柏潜,柏潜已经正常拍戏了。于是心里也逐渐平衡下来,少了拈酸吃醋的心思,满脑子都在猜云拂今晚有什么要紧事说。
费三行大概是听进了我傍晚的话,放缓了拍摄速度,拍到九点就收工放我们回酒店了。
因为考虑到片场外还有跟拍,所以我是和柏潜、梁萍、费三行一起乘车回酒店的。保姆车是七座的,加上吕佳和司机,后座的空位放着摄影机,所以车上的空间特别有限,谁私下交头接耳两句,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梁萍横着手机给费三行看视频,我左耳断断续续听着前段时间和柏潜营业拍的花絮,右耳听着她的五星好评:“这剪得还真像那么回事儿!咱们这俩主演的CP感是真的强!”
我的背后还触碰着柏潜温热舒缓的呼吸,一面尴尬得脚趾抓地,一面又情不自禁地在心里附和梁萍:“可不是,血洗B站的摇钱树可不是浪得虚名的!平均每天的同人产出每多24小时就要翻一倍,播放量上百万的最新视频榜,十个里面至少有五个是百年树人!”
心中有放浪形骸的勇气,不代表不会在现实中做鸵鸟。至少我在下车前,都没对这没听清的新花絮置一词。
吕佳送我回房间,嘱咐完我要记得给云拂回电话,就离开了。而我在来之不易的独处空间,迫不及待坐在马桶上看官博发送的最新花絮。
@青桐深剧组:【电影《青桐深》特别版花絮放送,全程高能!!!】
花絮时长7分56秒,剪辑了三个场景的双人花絮。
第一幕是电影前期的戏份中场休息,吕佳来给我拿水喝,柏潜跟在我后面讨水,我不给。柏潜和我算账:“我请你喝脉动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一边喝水,一边眉飞色舞逗他:“你又不是单请我,在场工作人员谁没喝,你找他们讨水去。”
柏潜被我说的没法子,又说不过,便很委屈地嘟嘟囔囔:“不是啊,只有你是四块钱的脉动。他们都是三块钱的绿茶。”
吕佳觉得我们幼稚,翻了个白眼从箱底扒拉出一瓶农夫山泉,撕了标签纸递给柏潜:“好了,给你给你,刚好一块钱。”
柏潜得了水,嘴甜道:“谢谢吕佳姐。”
我瞥了他二人一眼,喝了口水:“败家。”
单是第一幕,弹幕就多得我已经快看不到人了。
“kswlkswlkswlkswlkswlkswlkswlkswlkswl”
“钱钱向树老师讨水莫名可爱啊!”
“潜啊!你好好说说为什么单请树老师喝脉动!!!”
“贵一块钱的喜欢!妈的!怎么这么好嗑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柏潜好会!”
“百年树人百年好合百年树人百年好合百年树人百年好合!!!!”
“树是菩提树,人是心上人”
“容容说败家的时候!好宠!呜呜呜呜呜我要逆西皮惹!”
“感觉前辈找到了逗小孩的乐趣!好撩啊!”
“wdm!!!我变粉了!”
第二幕是早操那镜的花絮:我刚弄好妆发,衬衫西裤,一丝不苟,人摸狗样,正穿过铁丝网朝柏潜演的邵飞而去……
视频的后续画面我已经完全看不到了,因为弹幕密实地直接把我卡出去了。可见粉丝的彩虹屁吹多了真的是没有什么好处。刚才满屏的弹幕七七八八都是那几句:
“开屏暴击开屏暴击开屏暴击!!!”
“姐妹们!氧气罐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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