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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甘道夫离去了。他骑着捷影，一眨眼功夫就到达呼喊也追不上的远处。
在那之后，莱戈拉斯又感受到了它。
那时他正在马厩里，扫视面前空掉的马槽。那一丝黑暗的气息被浓重的不详所掩盖，此刻终于露出獠牙，就像黑蛇把黑影裹在身上作伪装，等吐信子的时候早已滑到你面前。那双没有眼睑的眼睛顺着水晶找到了他们，顺着他们无形的恐惧和敏锐的知觉，降下某种诅咒。
某种。
莱戈拉斯意识到两件不妙的事实：
1. 他不太清楚这种诅咒的具体作用是什么。或许即便是索隆的力量，被这么远的距离扭曲后，其结果也很难预测。也许它想要杀死他们，或者扭曲他们的心神，或许更糟，它打算把他们都变成没法上战场的霍比特人；
2. 甘道夫走了，这里没有别人能对付黑魔法，如果他说自己打算信任木精灵的魔法来对抗大敌的诅咒的话，嗯，这会成为一句不错的辛达族笑话，能流传一千年左右，但没有更多了；
就在这时，金雳喊了他一声。莱戈拉斯立刻意识到：
3. 此刻如果他看向别人的眼睛，这诅咒就会传到对方的身上。
他选择请求金雳去拿马草，并且没有看向他。这句话将会成为矮人中流传的精灵笑话，但也许比矮人在马厩里变成长着胡子的石头要好一些。
是的，至少仍有一些好事：
1. 如果索隆本想诅咒皮平，或者阿拉贡，却偏离了方向，那这算是一件好事。如果大敌进一步折磨皮平被拷问的思维，也许能察觉出弗罗多的存在，而阿拉贡，是他们最不能失去的人之一；
2. 首生子女在面对魔法时有一些优势，而人类或霍比特人很难对抗它们，更糟的是他们的生命脆弱，或许在寻找解除方法的途中就耗尽了他们短暂的一生。索隆的诅咒很强，但大约不至于绵延到一万年之后，莱戈拉斯或许不必被诅咒到死。这将他们的损失降到了最低；
3. 他正在马厩里，与这种令人喜爱的生灵之间的联系有助于他借助自己与自然的联系尽可能地中和这个诅咒。
马匹察觉到他的不安，喷着响鼻靠上来，轻柔地蹭着他以示安慰。莱戈拉斯走进马栏，摸摸它的鬃毛，为此刻有这些可爱的生物陪伴而感到欣慰。至少目前为止，不妙的事项与好事的数量势均力敌。
然后，他变成了一匹马。
站在马栏之中。
莱戈拉斯立刻决定跳出去。这很轻松，他抬起腿。
「他撅蹄子了。」本来在安慰他的那匹马往旁边躲闪，「他在干什么？」
哦，哦。
他抬起手，越过马栏。他看见一对浅金色的蹄子，几乎愣了一下。不是说马蹄就不好，只是很不习惯，已经感到很不习惯了。这诅咒才刚开始呢。
好吧，他抬起前腿。
他越过了马栏，面前是毫无障碍物的通道，通向大开着的门。
接着他听见人类的脚步声。
再然后，伊欧墨走了进来。
莱戈拉斯立刻就想张嘴，但在此之前，他意识到：
1. 他说不了人话；
2. 甘道夫已经骑着捷影离去了，莱戈拉斯本该是这里唯一能跟马对话的；
3. 他嘴里是马的牙齿。
伊欧墨没有意识到以上任何一项事情，他愣在原地，瞪大眼睛看着莱戈拉斯，眼睛睁大到足以完整映出一匹浅金色马的身姿。他的表情诉说着人类对吉兆的渴望。莱戈拉斯几乎要相信他会把自己牵到宫殿前，披挂一些珠宝让五个宫廷画师在一旁蘸着名贵的颜料描绘其身姿，然后展示给全洛汗人看，而且他们还会等着他死后给他制作雕塑放在诸王陵墓之前。他们发现五十年之后这匹马还没死时会怎样？
不如你给我把弓拿过来，莱戈拉斯无法控制自己这样想，我冲出去杀几个敌人你们再惊呼奇迹？
但很快他意识到这是一件好事，他可以趁着伊欧墨愣神的瞬间逃出马厩。他立刻这样做了。
有什么东西堵在门口，挡住了他的去路。
是金雳，抱着马草，站在门口，瞪着他。
莱戈拉斯意识到又一件坏事：
他变成马之后不喜欢这种马草。
第四章
“所以说，尖耳朵精灵变成尖耳朵马了！”金雳喃喃重复，但他的喃喃听起来也像雷响，而且有演变成哈哈大笑的趋势。
“到底怎么会变成这样？”梅里在原地跳了几下，想要看清马背上是否也是这种绸缎一样的金色，“哇，它好亮！”
“我能看看他的牙是否健康吗？光看外表没法完全判断，”伊欧雯热切地注视着阿拉贡，“不是说外表有什么问题，实际上，外表非常……”
“我该走了，”伊欧墨第五次说，再次试图把视线收回。
金雳用矮人语的某种方言咕哝了几句什么，莱戈拉斯用马的声音回敬，很显然他们都完全听不懂彼此在说什么，但这什么也不妨碍，他们仍然互相呛来呛去，而且坚信自己的胜利。
阿拉贡掏出自己的烟斗。
“所以，你能听懂马在说什么？”梅里有点敬畏地看着阿拉贡。既然精灵能和马交流，这好像也合情合理。
“不，他在地上踏出了文字，”阿拉贡用烟斗指了指自己脚下，“这就是为什么我让你们退后，给我们一点时间。”
忽然之间，没有人说话了。他们都立刻明白了之前三个人围着马转的时候，莱戈拉斯在想什么：
1. 因为他不会留下蹄印，如果他设法用蹄子在地上写出一些单词，应该能够被认出来；
2. 但他的通用语文字写得不太熟练；
3. 马蹄子不好写字；
4. 就算他在地上写出了一些文字，绕着他转圈的几个人也完全踩乱了它们。
伊欧雯和伊欧墨都微微低下了头。洛汗的儿女在马面前低头也没什么，尤其当马实际上是他们晓勇的精灵盟友而他们毫无察觉时。我真的该走了，伊欧墨有些痛苦地想，我就不该走进马厩。
“所以，”金雳仍然扬着头，“现在怎么办？”
阿拉贡仍在和变成马的莱戈拉斯商量，后者把头压低，偏着头看他，试图让眼睛与他保持在同等高度，寻找一个熟悉的角度。过了一会儿他——它，不够尊敬地称呼的话——抬起眼睛去看天上的云。
“莱戈拉斯提醒我们注意天气，远方的云和鸟……”阿拉贡用手在空中画了一圈，略过那一段基于人眼根本看不见的东西而作出的预测，“可能会影响行军。”
伊欧墨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对谁，或者什么，道谢，只能点点头。
“你真能听懂他在说什么？”伊欧雯有些崇敬地感叹。
不完全是。
这情形有点复杂，马蹄子踩地已经跟不上节奏，不足以提供足够的信息，哪怕那是莱戈拉斯的蹄子也不行。他们用辛达语文字、各种符号、肢体和表情，用各自对马和对人类的了解，用游侠之间的暗号和一切能用的默契交流，这太复杂了。
“是的，”阿拉贡简略地回答，“我们曾一起游历，在那期间有时需要用手势或敲击桌面的暗号交流。我们甚至自己发明了一门语言，”有几个人发出意味不明的惊叹。
“非常简单，马都能说。”他补充道。
惊叹声顿时消失了。
“这是某种诅咒。他当时如果看向别人，”阿拉贡抽了一口烟说道，“这诅咒就会转移到被直视眼睛的人身上。”
所有人的脑海里都不可避免地出现了自己变成一匹马的图景，
“而且他不确定次生子女的承受力是否足够，”阿拉贡一边检查着自己的武器一边解释，“有可能那诅咒足以把两个人变成马，也可能会把一个人变成马然后再把他变成什么半人半马的……”
半人半马的没什么用。莱戈拉斯总结道。
“那样的话不太体面。”阿拉贡吐出一个烟圈说。
“他还把我支开了！”金雳大声表示抗议，像是在说：“这么危险的事情，我就一点忙都帮不上，需要被哄走吗？”但他真说出口是：“尖耳朵精灵的马脑袋在想什么？”
莱戈拉斯注视着金雳。很容易去想象他若是不小心看了矮人的眼睛，此刻将会是何等的景象：
火红色的矮马，毛发浓密蓬松，完全遮住耳朵，也许下巴上还有厚厚的胡子，要么就会有一大把胡子一样的马尾，足以编两条又粗又长的辫子。金雳马会和他本人一样敦实强壮，四条腿只有其他马一半长，但比人腿还粗。红色矮马会有两只总在瞪视的小眼睛，皮粗肉糙，抗得起沉重的战甲，挨上几箭也毫不在意，说不定可以用捆在鬃毛里的斧子杀敌，还能用脑袋狠狠撞向敌军马匹的膝盖。
而且莱戈拉斯还可以跟它交谈，以及争论。
听起来很不错，也许骑起来也挺不错的。但矮马腿太短了，「在战场上完全没有用。」他用蹄子划着地面，确保这句话被准确无误地传达。
阿拉贡抽完最后一口烟，沉思了几秒：
“因为他不愿让朋友遭受被大敌诅咒的厄运。”
第五章
“天啊，我真希望变成马的是皮平。”梅里揉着鼻子抱怨道，“那可能是唯一阻止他碰一切不该碰东西的办法，我看他变成马对大家都好。”
所有人都仿佛看见了一只圆滚滚的马，幼马一样矮小但长着属于成年马的长脸，亚麻色的鬃毛蜷曲，圆眼睛四处乱转，马嘴巴带着有点傻气又有点狡猾的笑，蹄子比寻常马大两到三倍，覆盖着厚厚的毛发，看起来比一个霍比特人和一匹马加在一起还能走路，而且每天要吃十二次草，喝一马槽的啤酒，剩下的时间猛抽一根安装在马栏上的烟斗并且在马厩里用蹄子敲打着栏杆跳舞。甘道夫盘起腿蜷在它背上，拍拍它滚圆的肚皮，皮平马打出一个实实在在的饱嗝，甘道夫把烟草塞进它嘴里，让它耳朵一抖、眼睛一亮、四腿一直、精神一振，然后白袍巫师大喊“来吧皮平，前面就是第十顿马草，让我们看看什么是耐力”，于是霍比特马载着他疾驰而去，拖着一道夏尔特产上等烟草味道的浓烟，离开洛汗的边界。
对大家都好，没错。
伊欧雯看了看哥哥。一匹黑色和金色相间的高大骏马大约也能引领洛汗十年的潮流。
“这有什么必要？他长得就挺像马的，”金雳毫不掩饰地笑着，“闻起来也像。”
伊欧雯看了看……
“我没见过鬃毛打结还气度不凡的马，更别提看这种马带领军队冲向前线了。”伊欧墨摇摇头，“咱们还是免了吧。虽然黑马很受人们的欢迎……”
“谢谢，但我的头发其实是棕色的。”阿拉贡毫无必要地说，让除伊欧墨以外的气氛轻松起来，“好了，去检查军备吧，我来处理这个……事情。”
“噢，噢，对，”伊欧墨又站直了，“我想我真的该走了。”
“那么他现在是……马精灵？”伊欧雯最终说出了声，“精灵马？”
“是莱戈拉斯马。”金雳小声嘀咕，但足以被所有人听见。梅里好奇地打量着莱戈拉斯马毛尖上的淡淡光芒。
“我敢肯定一匹披着斗篷的马会更加显眼。”阿拉贡忽然用通用语大声说。
“不应该这样训斥一匹马儿，”伊欧雯不赞成地低声说，“当着旁人的面，用别人能听懂的话，会让它们伤心。”
“那可不是什么马儿，”金雳不得不提醒她，“那可是莱戈拉斯。”
“噢！噢……”伊欧雯一下子从对漂亮小马的无穷爱意中醒转，“对......我失礼了。但他的鬃毛是不是需要编一下？”
“所以，接下来该怎么办？”梅里犹豫着问。他没有看到莱戈拉斯马用箭指着伊欧墨的脑袋，因此不会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们还是可以扔一张弓给莱戈拉斯然后就能收获几百个死奥克。
“我们讨论了一些可能的办法，”阿拉贡用手指摩挲着自己的下巴，似乎在思考最可行的是哪一项，“金雳，你想再试试骑马吗？”
第六章
金雳生平第一次真正骑上一匹马，半点也不费力，其舒适程度跟小孩子坐摇摇马差不多。
如果能跑得比其他马快几分，或许能赶在日落前去更远的地方召集更多人马。前提是那些人真的够聪明，能听懂一匹马说的话。那么，需要有一个可以被信任的人骑着它去，但问题是，它——他——它——他能被骑吗？
所有人转头看着阿拉贡，后者丝毫不慌，一个人看着他们所有人，最终把他们的视线全部逼退。
那匹让马厩里其他马都黯然失色的金马屈起前腿，把脑袋降低到与人齐平的高度，对他们点了一下头，看起来是乐意效劳的意思。
“莱戈拉斯愿意让自己能帮上忙。”阿拉贡缓缓收起烟斗，不动声色地踱到稍远处。
伊欧雯、梅里和不知何时回到马厩清点马匹的伊欧墨，都瞪大眼睛地看着他们。莱戈拉斯——莱戈拉斯马进一步压低自己的背，到霍比特人都能爬上去的高度，抬起一只前蹄对他们示意，于是三双瞪大的眼睛下面，三张嘴也张大了。伊欧墨尤其有些惊恐地看着他。
“你的意思是他乐意被骑？”金雳也忽然瞪大眼睛。
伊欧墨动作很大地吞咽一口唾沫，把手里的马鞍放到远处，缰绳也扔掉，微微举起双手以示无害。
“这话怪怪的。”梅里倒退三步，“我忽然想起皮平叫我……我的意思是，我先走了。”
“我，”伊欧雯把那个马鞍拿到更远的地方，手指绞缠着，不安中带着一丝兴奋，热切地注视那浅金色的漂亮鬃毛，“可以帮他把鬃毛编起来，免得跑起来挡住眼睛。”
此番僵持最终被莱戈拉斯本马打破了，他轻快地来到金雳身边，叼住他的胡子往后一拉，头一低就把他拱到自己背上，然后耸一下身子把他摆正。金雳急忙想要抓住什么保持平衡，但很快发现并没有必要，莱戈拉斯轻松而巧妙地让他稳坐在自己背上，来回跑跳时就连晃动都被控制在一个精妙的范畴内，看起来像那些顶着一叠盘子罐子在山路上健步如飞的山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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