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璞,来陪谢少打一局。”刘哥笑哈哈的,“我正跟谢少聊起你呢,说你的球技不错。”
谢紫鑫却把拍子一撂,风轻云淡地说:“今儿个累了,不打了。”
说着掏出一支烟来,却不点燃,只拿在指间把玩。
白璞看着那支烟,没有动。上一次吃饭时,他见谢紫鑫掏烟,急忙凑上打火机,谁知对方却并没有点烟的意思,就那么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让他好不尴尬。
后来刘哥说,那是谢紫鑫的习惯动作,时常有意无意地在手里摆弄一根烟,但通常是不吸的。他的母亲出身于梨园世家,他本人也挺喜欢戏曲,因此烟酒不近,怕坏了嗓子。
谢紫鑫一边摆弄着烟,一边跟刘哥闲聊了两句,忽然转向白璞:“对了,我问个事儿,你们《鸿蒙》剧组的那个苏晋江,人怎么样?”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白璞头皮一炸,同时心里腾地窜起一股无名火。这个姓苏的怎么冤魂不散,还要跳出来挡道?
刘哥反应快,笑说:“阿璞跟他不是一个组,没怎么打过交道。——谢少怎么突然问起他来?”
“嗄,这不是碰巧想起来了嘛。”谢紫鑫理了理长发,“前儿跟程哥说起选角的事儿,程哥说,这人挺合适的,可惜王哥那边没搭上线。我就随便问问,选角的事儿,我从来是不管的。”
一听到最后一句,白璞的心一翻。从上次吃饭到现在,谢紫鑫一句也没提过跟电影有关的事,这会儿突然说他不管选角,岂不是把皮球踢了出去?
刘哥接过话头,半开玩笑说:“谢少嘴上说不管,其实用谁不用谁,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
谢紫鑫没再说什么,“吃饭去。这家会所的菜很有特点,材料普通得很,可是费工夫。待会儿你们看了就知道。”
白璞陪着笑跟着往外走,心里却忍不住犯起了嘀咕。他总疑心,对方是在借题讽刺他。普通的食材可以通过精细的厨艺被制作成名贵的菜肴,普通的人也可以通过经纪公司被包装成明星。从这两次见面的经历来看,他好像不入这位谢公子的法眼。
熟悉的焦躁感又涌了上来。一顿饭,白璞吃得无滋无味,根本没有闲情逸致去欣赏那些繁复的厨艺。
回去的车上,他沉着脸色问刘哥:“这个谢大少到底什么意思?一次两次都不给个爽利话,叫我溜腿来了吗?他要是看不上我,就给个明白话,我白璞还沦落不到为了区区一个角色就看人脸色的地步。”
“你急什么,这才吃了两顿饭而已。”刘哥说,“吃饭就是混个脸熟,功夫都在饭局外。谢少每年投资的片子又不止一部,就算这部片子不成,还有下部呢。你这点名气,在谢少的圈子里根本就数不着。他今天肯再叫你一起吃这顿饭,就是给足了咱们面子了。慢慢来,啊。谢少要是真想捧你了,你蹿红的速度就跟火箭似的。你看那个谁谁,还有谁谁。”
刘哥本意是安慰白璞,却堪堪触动了白璞绷得最紧的那根神经。
跟苏晋江相比,他最大的优势就是名气大,可这偏偏是谢紫鑫不看重的。苏晋江跟他戏路相近,却比他年轻比他帅,又有颜又有演技,偶像派实力派都能走,市场潜力更大。如果他是谢紫鑫,肯定会选择捧苏晋江。
刘哥见他突然沉默,警惕起来,“你想什么呢?我可跟你说啊,你那一套现在不敢再用了。苏晋江定妆照的事,我看十有八九是你暗地里挑唆了谁去闹的吧?我不想跟你说破,你别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以前你还是新人时候,那些个破事儿咱就不说了。现在你都这个咖位了,有必要吗?新人跟草似的一茬又一茬,你能全部把他们搞下去?上瘾了是吧?”
白璞张了张口,又悻悻然闭上,转头看窗外。
刘哥继续说:“当初你买黑子去黑尉檀那事儿,要不是我跑前跑后帮你擦屁股,你那时候就得露馅儿。我估计尉檀手里掐着你的把柄呢,他现在是不想生事,要是哪天真给你抖搂出来,你还在这圈子里混不混了?”
白璞反驳:“网上喷子黑子那么多,他才查不出来。”
“放屁!”刘哥冷笑,“你当别人都是傻×?你做得出,他凭什么查不出?难道你是个神仙,做事一点儿没痕迹?只不过闹出来大家都不好看,对尉檀自己也没好处,才压下去了。这才过了几年,你又来。公司也不是每次都压得住的,要是新账旧账都叫人给捅出来了,你吃不了兜着走。”
白璞不言语了。
刘哥从后视镜看他一眼,“你多想想我的名字,刘余,留馀!做人得给自个儿留馀地,知道不?俗话说,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除非你能把苏晋江以后发展的路都堵死,要不然,以后他成了气候,你在他跟前就难做人了。”
白璞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不提防被“你在他跟前难做人”几个字扎了心。刘哥这话并没有别的意思,但听在他耳中,就仿佛是在说他将来得在苏晋江跟前看脸色。
回到家,再次站到那面穿衣镜前的时候,白璞已经有了主意。
既然成了气候难办,那就让对方成不了气候。
无论哪个行业,要堵死一个人所有的路,最便捷的方法永远是泼脏水。这盆脏水的内容是真是假并不重要,网络舆论从来都是“疑罪从有”。当一则传闻无法被证实,也无法被证伪的时候,只要节奏带得好,大多数人会倾向于相信确有此事。
这个时代,许多人都希望一夜爆红。然而爆红有一个无法避免的弊端,就是树敌的速度大于真爱粉增长的速度。
苏晋江突然蹿红,不知道有多少红眼病天天盼着他倒霉。可以借的刀多的是,用不着他白璞亲自动手。当许多树叶同时响的时候,谁也找不出是哪片叶子先响的。
而与此相对的是,苏晋江现在的粉丝基础还很薄弱。真爱粉少,路人粉多。一看见他闹出幺蛾子,就会自动脱粉。即使一盆脏水泼不死他,也必然会影响他接下去的发展。
白璞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焦姐,还是那个事儿。越早黑他成本越低,等他翅膀子硬了就不好办了。嗯嗯,做得巧妙点儿,别让人联系到咱们头上。”
傍晚时分,大雨再次如期而至。这段日子,几乎每天晚上都有雨。
苏晋江把自己关在一间小屋里,对着黑咕隆咚的墙壁反复练习情绪的收放。
今晚上要拍的是那段吻戏。
剧情中,楚宅流传已久的“暴风雨之夜”诅咒果然应验了,阖宅上下人心惶惶。楚朝面对家族成员的死亡和一团乱麻的局面,一时情绪失控,与楚辰发生了冲突,最后强吻了对方。
这场戏的难度有点大,差不多是迄今为止对他最大的挑战。一直以来,他所饰演的都是内敛型的人物,极少遇到感情起伏强烈的戏。
台词没有问题,他可以倒背如流。但是那种感觉始终不太对。楚朝将要在后半部剧情中担任解谜者的角色,并且这个人物本身也怀有秘密,因此,他的崩溃和爆发,实际都还是在一个可控的范围之内。如果演得过火了,那么后面他的转变就不能令人信服。
又念了两遍台词,苏晋江对着墙做了个深呼吸。
如果是以前,他觉得准备到这个程度就差不多了。可是《鸿蒙》把他推上了一个新的高度,他需要表现出更精湛的演技来匹配这个高度。一不小心,就会用力过猛。
有人在外面敲了敲门,“你在里面吗?”是尉檀的声音。
苏晋江知道他是来对戏的,应了一声:“门没锁。”
尉檀推开门,没有立刻进来,站在门口看他,“准备得怎么样了?”
“还行。”苏晋江说,“不过总觉得欠点儿什么。要不你帮我看看?”
两人对了一回词,尉檀合上本子,“好像是欠了点什么,跟你平常不太一样。放松点,再来一次。”
又对一回词,仍旧马马虎虎。
尉檀说:“这样就可以。也不是每场戏都能做到最好的。”
苏晋江叹气,“也只好这样。”拍戏未必总能赶上最佳状态,有时候感觉实在上不来,也只能将就。
尉檀翻了翻苏晋江的本子,见里面用各种颜色的记号笔画得满满当当,还标注着许多符号。
“你最近,是不是太紧张了?”他稍稍侧了头,看着苏晋江,“拍《鸿蒙》的时候,你每天的状态都很稳。”
苏晋江没法告诉对方,那是因为《鸿蒙》他看了太多遍,只好说:“可能是因为晋江仙君的性格像我,演起来没什么压力。楚朝跟我的差别太大了。”
“是吗。”尉檀低了头,指尖轻轻摩挲着剧本边缘,“可我不这么认为。我觉得,以前的你都像是在努力扮演别人。”
“扮演别人?”苏晋江失笑,“谁啊?”
“不是具体的哪个人。”尉檀摇摇头,“也许应该说,是想象中的自己。你和我,可能有点像。我告诉过你,以前的我很害怕跟人交流。因为我不知道,他们跟我说话的时候,到底预期我做出什么样的回应。如果我的回应和他们的预期不一样,他们是不是就会厌烦。以前的你,给我的感觉也是这样。”
他很认真地想了想,“那时我在公司见过你,你每天都是小心翼翼的,走路都靠着墙边,很像过去的我。可是我又总感觉,那不是真正的你。”
“你居然偷看过我,我都没发现。”苏晋江笑,脑补出了一个【暗中观察.gif】的表情图,莫名地觉得萌。“那你觉得真正的我该是什么样儿?楚朝那样的吗?”
尉檀垂着眼眸,没接这话,“再对一遍戏?”
“行。”苏晋江琢磨着尉檀的那些话。尉檀的意思,是想让他按着自己的性子来演?
苏晋江试着抛开剧中楚朝与楚辰的身份,想象这场冲突是真实发生在他和尉檀之间的。在巨大的变故面前,他委屈,无措,惊慌,然而内心的一个角落却又保持着奇怪的冷静。只是,这种冷静在遇到尉檀的试探之时,突然像冰面一般出现了裂纹。
“这样折磨我,对你来说很有意思吗?”苏晋江把尉檀按在桌角上,说出楚朝的台词,“如果你想躲开我,那就做得好一点,不要总在我心烦意乱的时候出现在我面前。”
“我从没有想过要躲开你。”尉檀眼神平静,说出楚辰的台词,“在这个家里,我唯一关心着的人,就只有你。”
“那又是为什么,你从来不肯面对我?”苏晋江捏住对方的下巴,强迫他抬头与自己对视,“如果不是为了躲开我,你又在逃避什么?”
尉檀的眼神微闪,“对不起,我不能说。”
“不能说?”苏晋江苦笑一下,声音里带上了几分喑哑,“就算看到我这么痛苦,你也不能说吗?”
“……”尉檀绷紧了身体,一言不发。
原本对戏到这里就够了。接下来的接吻,依照他们之前说定的,只需要借位拍摄。
但苏晋江没有停下来,而是顺着俯身的力道,压上了尉檀的嘴唇。
第21章
两人唇瓣交接的瞬间,尉檀触电似地一震,想挣脱出去。
这和剧本所写是一样的。剧情中,楚辰被楚朝强吻之后,立刻挣扎脱身,并且冷冰冰警告对方,如果再有这样的举动,楚朝一定会为此而后悔。两人之间有几句具有预示意味的对白,最后楚朝拂袖而去。
苏晋江本应当松开手臂,让对方把后面的台词继续下去。但他没有那么做,反而更加用力地禁锢住对方的身体。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也许是尉檀嘴唇的触感太美好,让他舍不得就此放开。
尉檀不动了,身子僵硬得像根冰棍。他的嘴唇原是紧抿着的,此时微微张开了一道缝隙,仿佛茫然不知所措。
苏晋江忍住了把舌尖探进去的冲动。如果那么做了,尉檀有可能会不顾一切跳起来跑掉。
这个吻持续了十几秒,也或许是几秒,感官中的时间变得缓慢而模糊。唯一清晰的是尉檀身上的香味,清雅的丹桂与檀香糅合的气味,因为体温的升高而愈发馥郁诱人。
苏晋江缓缓离开尉檀的嘴唇。
尉檀的反应比预想中淡定许多,呼吸比平时略微快了一些,但仍旧不急不乱。只是他始终沉默,低着头若有所思。
苏晋江看不清他的表情,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两人相对无言。
半晌,只听尉檀突然冒出来一句:“后面那句还说吗?”
“啊?”苏晋江愣了,条件反射地回答:“不用说了。”
尉檀说:“哦。”然后就再也不开口。
苏晋江一下子明白了眼下的状况——尉檀已经完全懵了,估计大脑正处于系统崩溃的蓝屏状态,暂时处理不了任何新任务。
“你——”
苏晋江刚说了一个字,外面的大厅里传来了脚步和说笑,是其他演职人员来了。
“诶?硬币多出来了一个。”导演助理的声音,“苏哥已经来了?没看见人哪。”
“是不是在里面那个屋背词呢?我见他没事儿总在那儿待着。”摄影助理说。
“我去找找他。”隐约有塑料袋子窸窸窣窣,“放凉了就不好吃啦。”
苏晋江这屋的门半掩着,尉檀刚才进来的时候,特意没关严。大厅里的吊灯亮了,一道倾斜的光线铺在房间的地上。
大厅的吊灯开关在玄关处,隔着一道隔断墙。趁有人走到墙这边来之前,苏晋江动作飞快地腾出一只手推上了房门,又顺手从里面反锁上。门扇和门框之间装有防撞垫,一点儿声音也没出。
地板上的那道灯光消失,房间里顿时暗了,只有薄暮的微光透过落地窗帘。
“苏哥!你是不是在里边儿哪?”外面的声音近了,“我们买了小馄饨,香喷喷热腾腾的哟~你要吃赶紧出来吃,晚了可没人给你留,啊!”
“给我留着!”苏晋江对着门缝大声说,“我跟尉檀对戏呢,这会儿没空。别放辣椒啊,也不要葱姜蒜。”
“事儿还挺多。”门外的声音说,“那檀哥的呢?要不要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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