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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手布置诡计，大都是为了让自己脱罪，但他所做的这些，却是为了让自己没有退路。仇恨太痛苦，而爱太幸福。他害怕自己会忍不住放弃计划，所以从一开始就扼杀了自己去爱的能力。
这场戏，和楚辰这个角色，让苏晋江很压抑。每次对完了词，都要抱着尉檀缓上好大一阵子，才能从情绪里出来。
“如果你是楚辰，你会怎么办？”苏晋江拍着尉檀的后背问。
“我不知道。”尉檀在他怀里闷声说，“也许有些人就像设定好的程序，一开始运行，就只能运行到最后或者崩溃。”他停顿了一下，“不过，我不是那样的。”
“嗯嗯嗯。”苏晋江笑着揉他的头发，“你会给自己打补丁升级。世界是我们人类的，但迟早是你们人工智能的。”
尉檀在大学学的是计算机，但因为种种原因没拿到毕业证。不过他一直都在学习，希望有一天可以继续深造。苏晋江特别喜欢这样的尉檀——他永远都知道，自己的目标是什么。
窗外打了个闪。空气闷湿，又有一场大雨就要降下来了。
手机叮咚一响，提示收到了新邮件。尉檀拿到眼前看了看，递给苏晋江。
屏幕上显示着一份pdf文档，抬头是公司的内部简报。下面的第一条内容是，吴心更换经纪人。
第27章
苏晋江在微信上给万金发了条消息，就一句话：“万哥，怎么回事？”
没有回音。
苏晋江能想象到万金此时的心情，八成正躲在什么地方独自抽闷烟。
吴心在微博上发布了一条更新，大意是说，由于前段时间出现了一些问题，导致专辑制作发售延期，让粉丝久等很抱歉。不过在公司的积极沟通之下，自己的事业现已步入正轨，今后会更加努力，请粉丝们继续支持。
话说得很官腔，一句“事业现已步入正轨”，就描淡写否定了万金之前的工作。
苏晋江的心突然变得有点沉，像被人塞进去一大团湿棉花。
尉檀也坐了起来，见他脸色凝重，就说：“你要是担心，打电话过去问问。”
“没，”苏晋江笑笑，“不全是因为这个事儿。没什么。”
他没法告诉尉檀自己在想什么。吴心更换经纪人，这事本身算不得多么惊人。但对于苏晋江而言，这却是一个细思极恐的信号：重生前的时间线，与现在的时间线，开始产生了明显的分歧。
严格来说，这种分歧在最开始就产生了。从他选择去《鸿蒙》剧组试镜的那一刻起，一些人的命运轨迹就已经随之改变。
但是，在今天之前，这种改变都很微小。起码是在苏晋江视线所及的范围之内，其他人的生活并没有发生重大转折，顶多是形式上有所不同，就像把一张一块钱换成了两张五毛钱。
比方说何如许，他是第一个因苏晋江重生而受到直接影响的人，失去了扮演晋江仙君的机会。
可是，在苏晋江重生以前的时间线里，何如许也并没有因为晋江仙君这个角色而走红，只不过借助拍戏的机会拓展了人脉圈，为以后的发展铺路。
现在的何如许则选择了另一条路，开始协助公司处理艺人统筹工作，以此拓展人脉圈，取得了相似的效果。
再比方说，《黑色蝴蝶》原先的两位主演。在苏晋江重生以前，他们饰演的楚朝和楚辰反响比较平淡，两人的知名度和现在差不多。
这让苏晋江在很长时间内有一种错觉：重生前的时间线，与现在的时间线，大部分是重合的。
如果像叠图一样把两段时空叠在一起来看，应该只有他自己的轨迹发生了重大变动。其他人则相对保持静止，或是幅度极小的微调。
然而吴心的事件打破了这种错觉。很显然，对于万金和吴心，这绝对不是一个可以忽略不计的变化。两个人今后的轨迹，从此将会发生一定程度的偏移。而且，这种偏移很可能还会继续传播下去，影响到更多的人。
“你怎么了？”尉檀往前探了探身，侧过头来看他的脸。
苏晋江说：“你觉得，吴心这个事儿，会不会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不是说直接的关系，是那种，连锁反应之类的。”
“有可能。”尉檀没多发表意见。
外面滚过一阵雷声，沉寂了几秒，急雨噼噼啪啪砸下来了。
没开灯的房间转瞬就成了暗室，加上东西都搬空了，有点风雨飘摇的感觉。
苏晋江把手机一关，一扬手，凭着感觉扔进墙角那个还没封上的箱子，撞得里面的小零碎儿喀啦啦乱响。
他回身就搂住尉檀的腰，力道大了点，尉檀撑在席子上的手一滑，两个人都躺倒下去。
“你怎么了？”尉檀又问一次。
“这么黑，我突然有点怕。”苏晋江喃喃的，“有的事，以前我以为自己都知道。现在才发现，其实没有什么是确定的，所有的事都在变。——你倒是说说，咱俩将来到底会怎么样？”
尉檀半边身子被他压着，也不出声，只是合拢手臂抱住他。
“我发现，每次我一问你咱俩将来怎么样，你都装没听见。”苏晋江在尉檀腰上捏了一把，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逗他，“怎么个意思？是不打算考虑那么远，还是压根就没打算跟我有将来啊？”
尉檀在他下面动了动。苏晋江等了一会儿，他还是没有开口的意思。
“啧啧。你这个态度我不是很满意。”苏晋江一手按住他，一手解开他的腰带扣和拉链，“行吧，那我也不考虑那么多了。今天想干的事儿，就不拖到明天。”
尉檀侧开身子，想把他的手推开，“不是。我不是没有打算。你……”他的声音猛地一顿，连呼吸也屏住了。
苏晋江的手也停住了。他本来只是想撩着尉檀玩玩，没想真的怎么样。结果手滑擦到枪，他一时也很尴尬。
尉檀摸着黑窸窸窣窣整理好衣服。
苏晋江看不清尉檀的脸，不知怎的，自动脑补出了一个委屈的团子表情，霎时感到自己罪大恶极。
“那个，我不是故意的。”苏晋江说完，忽然觉得这话实在太没诚意，“不是，我是说，我没想故意得那么明显。你没生气吧？”
“我想过以后的事。”尉檀的声音轻轻的，好像悄悄许愿的人担心自己的愿望被别人听到，“想得很多。可是我不懂怎么保持亲密的关系。跟你有关的事，对我都很重要。我害怕还没想清楚就去做，会把事情做错。你问我的时候，我也不敢乱说。让你误会，对不起。”
他的手摸索过来，握住苏晋江的手。
“我才没误会，刚才跟你闹着玩的。”苏晋江把他的手一拉，“我自己有眼睛看得到，每次一拿话撩你，你脸上都是‘程序正在运行’。你这种处理速度不行啊我跟你讲，要是以后住一起了，每天这个那个的，你还不得把自己的CPU给烧了？”
“什么这个那个？”
“就是这个那个。不可说。”苏晋江凑过去在他脸上啃了一口，“真想吸你。再让我抱一会儿吧？保证不乱摸。”
尉檀就转过去，让苏晋江从背后搂着他。这是苏晋江最喜欢的姿势，比两个人面对面舒服很多。苏晋江的胳膊刚好可以从尉檀的腰下面穿过去，两手环扣住他的小腹。
有时候尉檀睡着了会翻身，苏晋江的手掌下面就会有不一样的触感，想不思绪万千也很难。
不过，再怎么思绪万千浮想联翩，也都控制在“想”的范畴之内。眼下两个人的关系还没到可以一起玩LOL的地步，他生怕轻举妄动会吓跑了他。
像现在这样抱在怀里吸一吸，苏晋江就已经很满足了。这要是搁在以前，他根本连想象都想象不出来，尉檀会这么安安静静地由人抱着。屏幕上的尉檀总像是山顶上的千年冰霜，只能那么冷冷地供人看着，落在世间就会消失。
只有他知道，把他捧下来放在手心里焐热了，等外面那层霜冻化开，里头纯是冰糖，一舔一口甜。
管它以后会怎么样，只要有这么一个尉檀在身边，还有什么好怕的。
隔天苏晋江去了公司，拿一份影视艺术节的资料。
万金没在，只跟苏晋江通了一回电话，也没多说，就叫他别多想，没什么大事。
苏晋江问，有没有什么事是自己能帮上忙的。其实这话等于白问，但至少能让对方感觉到一点关心，多少好受些。
万金沉默片刻，长叹了一声，“阿晋，咱们先不说这事了，我这心里头挺堵的。等过两天我找你去，咱们再好好聊聊。”
隔着电话也听得出万金黯淡的情绪，苏晋江不知道该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万金又说：“阿晋，有句话我还是得跟你说。工作归工作，人情归人情。我手底下带的人多，确实不可能每个都照顾到。说实话，我觉得我挺埋没你的。你看，你出名的两部戏都是自己找到的，我差不多没出一点力。要是你往后遇到更好的机会呢，也只管去争取，我没理由拦着。我也想通了，我能力有限，带不了太有名儿的。名气大了，我留也留不住。”
“万哥，你这话就说得见外了。”苏晋江说，“没有你带我进门，我也入不了这行。”
正走着，一抬头看见公司那面照片墙。尉檀的照片还在原处挂着，另一边的吴心换成了苏晋江在《黑色蝴蝶》中的人物海报。吴心的新海报是专辑封面，独占了一大片地方，看着有那么几分睥睨群雄的意思。
苏晋江想起不久之前，他和万金从这里经过的时候，万金还兴高采烈地规划着吴心未来的发展。
这才过了没几天，谈不上物是人非，但也让苏晋江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阿晋！”何如许抱着一叠打印件从玻璃门后走出来，热情得一如既往，“资料在这儿，刚打印好还没分装。你先忙着，等一下叫小宁过来取就行。”
他转身进了综合办，脚步轻快。
有一刹那，苏晋江似乎隔空看到了那个何如许版的“晋江仙君”。扮演的角色虽是龙套，眼角眉梢却透着舍我其谁的踌躇满志。
第28章
拿完了参会资料，何如许和苏晋江一起下楼，在电梯间遇到了费长槐。
费长槐四十出头的年纪，身材略显富态。除了“地中海”的发型之外，保养得不错。跟人说话或握手的时候，他习惯于盯着对方身边的空气，好像GPS定位不准似的。但他并不是斜视，因为如果对方的身份比较高，他的视线落点就不会有丝毫偏差。
进了电梯，何如许问都没问，就按了地下二层车库的按钮。
轿厢缓缓下行。费长槐对着苏晋江前方一米处的空气和蔼地问：“来拿影视节的资料？”
“是的。”苏晋江回答。
“挺好，挺好。”费长槐点头，“年轻人嘛，多历练历练。工作方面，有什么问题没有哇？”
苏晋江不大吃得准对方的意图，于是也说起场面话：“目前没有什么问题，都挺好的。”
“哦。”费长槐又点头，“公司前期的安排呢，如果有什么不到位的地方，你可以——随时提出来。公司一向很重视艺人的长期发展，一定会帮你解决。”
他在“以”字上拖出了一个长长的尾音，仿佛抛出一道填空题，让苏晋江自己写上内容。
电梯叮咚一响，停在了地下车库。费长槐对着镜条正了正领带，说：“小何，李总他们的包间还是定在‘皇宫’，别忘了。”
“已经定过了。”何如许回答，“我刚刚还确认了一下，没问题。到时候是我接您去，还是怎么着？”
“再说吧。”费长槐走出了轿厢。
费长槐只有秘书，没有私人助理。据说是因为他的性格难以相处，之前招过几个人，不是他不满意，就是对方干不下去。何如许在短短时间里居然就能跟他相处得这么自然，好像已经给他当了十几年的特助似的。
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何如许的这一点都让苏晋江挺服气。他仿佛有一种天赋，只要想跟谁混得熟，就肯定能做到。甭管真熟假熟，起码看上去是那么回事。
出了公司大楼，走在树荫掩映的停车坪上，何如许伸个懒腰，抬头看看树枝上鸣叫的鸟。
“嗳哟——最近忙得不行，没日没夜的。”他胳膊一伸，顺势搭住了苏晋江的肩，“等这阵儿忙过去了，去植物园逛逛？马上就该入秋了，又到桂花节了呢。”
“行。”苏晋江说。这个城市每年的桂花节是一大特色，可以泛舟湖上，饮茶赏桂，品尝各式各样的精致桂花糕。近些年办得更加风雅，还有诗词会和书画展，渐渐从市民的自娱自乐变成了本城的一个旅游项目。
“欲买桂花同载酒……”何如许说了半句，突然想到后半句不怎么应景，急忙改了口，“我也就跟你在一起，才能这么放松。”
苏晋江笑笑，“是啊。”初到公司时，何如许是第一个跟他打招呼的人。那时的何如许笑得阳光灿烂，毫无心机的样子，让人觉得亲近。
“嗳，对了，说起来，有个事我还想问呢。”何如许非常哥们地擂了苏晋江一拳，“你什么时候认识的谢少？不够意思啊，一点儿都不透露。”
“我哪儿认识他啊。”苏晋江说，“不对，我确实是认识他，不过他不认识我。”
“不能吧。我可是听说了，是他钦点你参加影视节。”何如许笑得贼兮兮的，“咱们这影视节虽然比上不足，可也算是个大项目，不是谁想参加就能参加的。你看，我这么想去，可没人邀请我啊。”
“我也不是被邀请，是被借调去打工呢。”苏晋江说，“我先替你探探路，等你去的时候，比我风光多了。”
谢紫鑫的话题就这么被岔过去了。何如许盯着苏晋江看了一秒钟，拍着他哈哈一笑，“可以啊小子，口风这么紧。”
“我不是口风紧，是真的没信息。”苏晋江找到自己的车，“我有什么动作，还能瞒得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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