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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瘾(近代现代)——花卷

时间:2022-02-03 13:56:35  作者:花卷
  翌日,是容莳的忌日,谢洛生早早的请了假,陪容述一起去祭拜他的母亲。容莳葬在了容家的陵园,容氏陵园在沪东,有专门的人打理。
  谢洛生和容述将一捧白色的玫瑰花放在墓前,黑白相上的人很年轻,穿着旗袍,头发烫了摩登的卷,眉眼飞扬,灿若朝阳,即便已经过了二十年,也无法让她蒙上一分阴霾。
  容述摩挲着冰冷的陵墓,道:“母亲,我和洛生来看你了。”
  这不是谢洛生第一次来祭拜容述的母亲,他看着相框,将带来的供果摆了上去,又鞠了三躬,“容姨。”
  容述牵过谢洛生的手,二人站在墓前,是个好天气,阳光明朗,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突然,容述说:“其实母亲在世时,我和她不太亲近。”
  谢洛生愣了下,转头看着容述。
  容述语气平缓,道:“母亲生我时难产,伤了身体,我自记事起,就养在祖父身边,他对我说我是容家的继承人,以后是要撑起整个容家的。”
  “母亲多病,和我也不常在一起,”容述说,“我能感觉到她不喜欢我。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在想,她不喜欢我,为什么要生下我。后来她和我说,我是她的儿子,容家也需要继承人。”
  “七岁那年,祖父去了之后,母亲就将我带在了身边。”
  容述目光悠远,他们母子生得像,性子也像,从来不会如同寻常母子一般亲昵。他是看着容莳一点一点熬尽心血,最终枯竭病逝的。容莳缠绵病榻多年,容述曾以为即便容莳真的离开了,他也能坦然接受,直到容莳真的在床上阖上眼睛,容述看着,心里突然就变得空落落了。
  容莳一走,他在这个世上再没有什么牵绊了。
  生是一个人,死是一个人。
  他在外人面前依旧冷静淡漠,旁人都说,容家少爷冷血,亲娘走了眼泪都不掉一颗,容述置若罔闻,夜里却整宿整宿的失眠,强烈的孤独席卷而来,几乎将少年的容述逼疯。
  后来他睡在母亲的床上,盖着母亲的被褥,鼻尖是母亲的味道,夹杂着浓郁的药味,恍恍惚惚的,才觉出一点温暖。
  第二天,他就穿上了女人的旗袍,化着妆,成了沪城最离经叛道的容老板。
  谢洛生捏了捏容述的掌心,低声说:“容姨心里一定是疼你的,没有哪个母亲会不疼自己的孩子。”
  容述笑了笑,道:“这么多年我想母亲为什么要不断地告诉我,容家是我的责任,我甩不开,也不能甩,后来我想,除了我姓容,母亲大抵也希望容家能成我活下去的念想,她不想我成为这个世界无根的浮萍,活生生的孤魂野鬼。”
  谢洛生心口发酸,忍不住伸手抱住容述,轻声说:“我会陪着容叔叔的。”
  容述垂眼笑了笑,其实这些他已经释然了,可谢洛生的心疼还是让他觉得心里舒服极了。
  谢洛生迟疑了一下,道:“容叔叔的父亲呢?”
  容述抬起眼睛看着面前的相框,道:“他是英国驻华使团的人,和母亲结婚后的第二年,他要回国,想母亲和他一起回去,母亲不愿,他就走了。”
  “没多久,母亲就发现自己怀孕了,”容述扯了扯嘴角,看着谢洛生,说,“母亲去世后的第十年,他回来过,不过,自他抛下母亲离开沪城,他就和容家没有任何关系了。”
  谢洛生心下了然,用力地捏着容述的掌心。
  二人离开时,谢洛生看着容莳,在心中道:“容姨……母亲,我会一辈子陪着容叔叔的,请您放心。”
  容述和谢洛生没有急着回去,二人在南京路就下了车,一道在外头的餐厅吃了饭才慢慢地朝容公馆走去。
  路上热闹,来往熙熙攘攘,有叫卖的吆喝声,有三三两两的交谈声,洋人,中国人,西装,长袍,勾勒成了一副独特的画。路边报童举着报纸叫着跑着,谢洛生见了,也从他手中买了一份报纸,还多给了几个铜板,衣衫褴褛的小孩儿忙不迭地叫着谢谢先生。
  谢洛生没有多说什么,路上有轨电车叮铃铃地驶着,容述手快,拉着谢洛生走向了路边,“看路。”
  谢洛生笑了一下,扫了眼手中的报纸,突然,咦了一声,将报纸给容述,说:“容叔叔,你看。”
  容述就着他的手看了过去,竟发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何少桢。
  这些年,不但战场上战火不休,各界组织的救亡图存活动不再少数,更成立了许多组织或协会。何少桢竟也参与其中。报纸上所刊登的是何少桢参演的一出文艺短剧,那出短剧在北方反响极好,激励了许多百姓。
  容述看了片刻,道:“师父该放心了。”
  苏寒声几次欲言又止,容述知道,他是担心何少桢。
  谢洛生嗯了声,又笑道:“何老板当真厉害。”
  容述没说什么,各人有各人的际遇。
  二人走着,就听路边有人叫了声,“容老板!”
  容述抬起头,竟是张记裁缝铺的张裁缝,沪城沦陷前,没少给他做旗袍。
  容述道:“张老板。”
  张裁缝笑了笑,道:“您还记得我!”
  容述点了点头,张裁缝看着容述,道:“刚刚打眼一瞧,我险些没认出容老板。”
  容述说:“是吗?”
  张裁缝比划了一下头发,不好意思地笑道:“没见过您留短发,穿男装。”
  容述不置可否。
  张裁缝叹道:“这么多年了,沪城不太平,我们已经见老了,容老板您风采依旧,岁月都待您格外的好呢。”
  张裁缝是真老了,鬓边已经生了白发,眼角皱纹深。谢洛生看着,心中有些唏嘘,忍不住又去看容述,都道岁月不败美人,还当真是,时光仿佛格外优待他。
  八年了,他们都认识八年了。
  临了,张裁缝说:“这日子过的,好些年没听过戏了,容老板,以后您还唱戏吗?前些日子我碰着老李,就是给您做过行头的那位,他可是您的老戏迷了,还对您的戏念念不忘呢。”
  容述看着他,半晌,道:“以后有机会,还唱的。”
  “那就好,那就好,”张裁缝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说,“您说奇怪不奇怪,这沪城,少了您,少了您的戏,总觉得都没了滋味,沪城都不是沪城了。”
  张裁缝叹了一声,又看看四周,压低声音道:“我们这些人啊,撑着一口气,就是想看看这仗什么时候能打完,可真是怀念以前的日子啊。”
 
 
第84章 
  夜里,谢洛生迷迷糊糊地察觉容述又翻了一个身,他挨近了,含糊不清地说:“睡不着吗?”
  说着,一只手也轻轻拍着容述的后背,容述目光落在谢洛生脸上,谢洛生眼都没有睁开就凑过去吻他,咕哝道:“怎么了?”
  容述心中一软,伸手拍了拍谢洛生,道:“睡吧。”
  谢洛生笑了声,将被子往上提了提,看着容述,说:“谁困扰我容叔叔了,竟然让容叔叔睡不着。”
  他一副要长谈的样子,看得容述也笑了出来,过了一会儿,道:“我在想唱戏。”
  谢洛生眨了眨眼睛,认真地看着容述。
  容述似乎是在斟酌言辞,慢慢道:“在喜悦楼,我和他们说等战争结束,就带着他们重新登台唱戏。”
  谢洛生点点头:“嗯。”
  容述说:“我现在有些不确定,我是不是还能站上戏台。”
  容述说得坦诚,却又觉得有几分荒唐。他是红遍沪城的名旦,即便是初学戏时,他也不曾怀疑过自己是不是能站在戏台上。如今想着那方戏台,竟生出了几分迟疑和犹豫。
  谢洛生看着容述,思忖片刻,笑了,道:“容叔叔这是近乡情怯呢。”
  他语气不紧不慢,说:“容叔叔知道游子吗?在外头漂泊了很多年,突然回到故乡,越到近前,越是迟疑畏惧,人家都说‘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谢洛生心里想,容述是真喜欢唱戏啊,他口中肯定道:“容叔叔心里很想回到戏台。”
  容述看了谢洛生半晌,笑了一声,道:“是我着相了。”
  谢洛生哼笑了声,凑过去蹭了蹭容述的额头,道:“不要担心,到时候我一定会在台下,容叔叔一眼就能看到我。”
  他道:“我还要给容老板订横幅,包下满场的花篮,每一个花篮都写上谢洛生三个字。”
  容述失笑,道:“好。”
  谢洛生也笑,容述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他道:“今日看见张裁缝,他说我不见老,洛生,我却觉得这些年我老了许多。”
  谢洛生看着容述,脸上的笑意慢慢淡去,目光沉沉的,容述这些年看似清闲,彻底隐在幕后,可谢洛生和他朝夕相处,自然知道容述这些年是如何处处小心,殚精竭虑的。
  谢洛生小声道:“容叔叔不老,就算容叔叔老了,我也陪着容叔叔变老。”
  容述叹笑了声,吻了吻谢洛生的耳朵,道:“乖宝儿。”
  秋末下了几场雨,又刮了北风,转眼间,冬天就来了。
  这是1944年的冬天,过了年,就进入了1945年。这一年的冬天短暂,沪城只下了两场雪,好像一眨眼,就迎来了冰雪消融,枝头冒绿芽。
  又是一岁了。
  南风天,沪城很潮湿,墙缝里都泛着湿意。谢洛生刚下车,就见青姨和春迎将花房里的花搬出来晒太阳,花房里栽了许多花,养得极好。
  春迎叫道:“谢医生!”
  谢洛生笑了笑,抬手露出手中的纸包,道:“给你们买了点心,哎——那盆重,放着我来搬。”
  说着,他放下手中的东西,忙捋起袖子俯身自她们手中接过花,说:“放哪儿?”
  青姨道:“少爷当心,当心!别抻着,就放这儿吧。”
  谢洛生将花放下,笑道:“这花长势真好。”
  “可不是,先生喜欢,养得可仔细着,”青姨笑道。
  谢洛生看着这些花,容述花房里的花养的确实好,还时不时地让人往他医院办公室送上几支,医院里的人都知道谢洛生结婚了,“谢太太”顶喜欢养花。
  春迎说:“谢医生洗洗手吧。”
  谢洛生应了声,一边洗着手,一边问春迎,“先生呢?”
  春迎道:“容先生在后院,最近太潮了,先生将他的戏衣都搬出来晒了。”
  谢洛生:“我去看看。”
  说罢,抬长腿就走了过去。
  天气晴好,日头晒得人懒洋洋的,谢洛生一转过拐角,迈上小径,就撞入一片锦绣天地。他抬眼望去,尽都是展开的缤纷戏衣,挂着,展开了,熠熠生辉。
  容述的行头都是精心订做的,每一件都做工精细,价值不菲。谢洛生仿佛步入古老的梨园,胡琴小鼓俱都响了,耳边传来咿咿呀呀地腔调。谢洛生顿住脚步,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了。
  一只修长的手捋平戏服,手指骨节分明,慢悠悠的,极是漂亮。
  谢洛生在满目粉霞里看见了容述。
  容述穿着一身素净的长袍,站在这锦绣华裳里,竟半点都不显得违和,“回来了?”
  他开了口,谢洛生如梦初醒,笑道:“嗯,容叔叔怎么把这些衣服都拿出来了?”
  容述说:“太潮湿了,行头再不见光都要坏了。”
  谢洛生走近了,看着这些精细的戏服,赞叹道:“真漂亮。”
  容述笑笑,他的东西,自然都是最好的。
  谢洛生情不自禁地伸手抚摸了上去,容述说:“这身是虞姬的。”
  “这身,是杨贵妃的。”
  谢洛生看着容述,道:“很久没有见容叔叔穿过戏服了。”
  容述目光落在他面前的一套,这是唱《游园惊梦》的,不知怎么,突然来了兴致,他说:“我给你唱上一段吧。”
  谢洛生展颜笑道:“荣幸之至。”
  说罢,退开一步,容述瞧着谢洛生,一起手,他就仿佛不再是容述了,而是戏中人,开了嗓,婉转缱绻地唱道:“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予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春夏交接时,战场上捷报越多,举国都仿佛熬过了漫长而残酷的黑夜,望见了胜利的曙光。
  “赢了,赢了,先生!我们赢了!”
  报纸是秦忠拿进来的,他一贯稳重,如今却激动得要命,脚下走得快,手里攥着好几份报纸。谢洛生眼睛一亮,还来不及反应,脚下已经快了一步,直接将报纸接了过去。
  报纸上所报导的,尽都是战况,喜讯。
  这是1945年8月10日的沪城,铺天盖地都是抗日战争即将胜利的新闻,日本要投降了。
  谢洛生紧紧攥着报纸,容述手里也拿了一份,他扫了几眼,心彻底放了回去。
  终于要赢了。
  秦忠眼睛都红了,春迎更是喜不自胜,直接抹起了眼泪,青姨擦了擦眼睛,道:“好,好,秦忠,去将早就买好的鞭炮烟花都搬出来,春迎,你陪我去买菜,多买一些,今天我要做一桌好酒好菜庆祝一下……对,把容林也叫上,一起,不然拿不上……我还要去庙里向佛祖还愿,不能耽误了。”
  她又哭又笑,手忙脚乱地安排着,容述和谢洛生安静地看着他们,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
  容述低声对谢洛生说:“出去走走?”
  谢洛生道:“好。”
  二人肩并肩,一道出了容公馆,盛夏天,日头大,二人却丝毫未觉,只觉得心头火热,牵着的手都忍不住攥紧了。
  树上蝉鸣喧嚣,他们没有说话,掌心已经发了汗,仍不舍得分开。步出容公馆的范围,容述和谢洛生渐渐进入闹市,整个沪城都似乎沸腾了,鞭炮声,烟花呼啸声不绝于耳,街边有人笑,有人哭,甚至有人在满街的跑,嘴里嚷着“赢了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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