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为什么要付赔偿金?”这才是向零想问的。
“书面协议上写的是因为我姐姐捐了器官救了别人,所以是感谢捐赠的奖金。”余乐天从包里掏出来一张感谢状,递给了向零。
向零接过感谢状一看,上面有育阳医院的院长盖章,内容是一些感谢余安无私付出的爱之类的话,她和江雪同时对视。
潜台词都是:有这种东西?
向零放下感谢状:“既然有感谢状,那就不是赔偿金了。”
“就是赔偿金!”余乐天情绪一下子就激动了,“那人说签了协议书就能拿二十万,但是我妈不签,是我爸背着我妈签的!”
他虽然不知道协议书的内容具体写了什么,但是他爸告诉他,以后不要再提他姐姐的事情,如果只是普通的捐赠,为什么不能提?
向零大概也明白了其中缘由,因为余大伟背着苏琴花签了协议书,苏琴花不满这才跑去医院门口抗议。
“我爸好几次想去医院把我妈带回来,但是我妈就是死赖着不走,上一次我爸骗她说我病得很严重,我妈才被他骗回来。”余乐天心里很委屈,又继续说:“我不想骗她,但是我爸说我妈在医院总有一天会惹出祸来的。”
空气中因为余乐天这话充满了悬疑的气味。
“你妈在家时是不是遇上了什么事情,才会突然自杀。”向零记录下了余乐天话中的要点。
余乐天一听,表情变得有些犹豫,他似乎在思考着应不应该说出来,好几次话要出口却又吞了下去,如此反复几次后,江雪终于说话了:“这就是你来找一线的目的不是吗?你不说出来我们怎么帮你?”
余乐天一听,似乎终于想起了自己跑这一趟的目的,这才说:“因为我爸说,如果我妈不想回家那就不要回了,干脆抱着那块牌子从医院楼上跳下来算了。”
所以他妈妈真的跳下来了。
“我爸也很后悔自己说了这种话。”似乎想要为自己唯一的亲人开脱一样,余乐天有些惊慌失措地补了这一句。
向零想了想这孩子说的一切,都只是他个人的猜疑而已,因为几句话就去调查是很不切实际的,“你有更确凿的证据吗?”
余乐天思来想去,似乎觉得自己没有什么特别有用的证据能让别人帮自己的忙,他说:“我告诉我同学,我同学也觉得有问题,他们说一线是很有名的记者,可以帮我调查,我才来这里的”
江雪看着眼前这孩子,高一了,为什么看起来像个小学生一样,而且说得那么委屈,显得她们俩不帮忙就是坏人一样。
向零汗颜,她只好问:“那你有没有听你姐说过捐器官的事情,或者是给你看过捐赠卡?”
“从来没听她说过,也没见过那张卡,那张卡是医院派人来签协议书的时候才拿过来的。”余乐天说着又从包里拿出了器官捐赠卡,“据说我姐当时的情况很紧急,所以让我妈签一堆急救的文件,后来医生通知说我姐死了,我妈签了同意书,器官已经取走了。”
“你妈签了?”
“她说她不知道,她也没签,唯一一次签的就是医生说的病危通知书。”
第27章
向零和江雪面面相觑,如果事情真的按照余乐天所说的一样,那么问题就来了,“你的意思是医院把器官捐赠的同意书藏在病危通知书里,让你妈一起签了?”
“对,我妈说她绝对没签过这种东西,而且我姐明明都快好了,都快可以出院了,一夜之间怎么就突然病情恶化然后死了,这不合理。”余乐天极力为自己说的话增加一点可信度。
“你姐姐车祸伤的哪里?”江雪问。
“医生一开始说只是肋骨骨折了而已,病情恶化以后,说内脏有什么隐藏的出血点,而且脑袋也有伤,一开始机器没照出来。”
“既然是这样的话,那么很有可能是疏忽治疗从而导致病情恶化,而且医护人员没能履行义务告知家属捐赠器官的事实,甚至有诱骗签字的嫌疑,你们可以提告。”向零将猜测列入了要点。
“我爸签了协议书的。”余乐天提醒道:“而且我家也没钱”
他其实很清楚为什么他爸要牵那份协议书,二十万对穷苦人家来说并不是个小数目,他爸觉得她姐已经没了,倒不如安安稳稳拿着那笔钱,供他上学念书,等他成才了就能过上好日子。
只不过他爸没明白他姐在他妈的心里有多么重要,在自己心里有多么重要,以至于他现在就算偷跑也要找人求助,他也一样,只是想要一个真相而已。
“这样吧!你留下你的联络电话,我没法向你担保一线会不会帮你,我能做的只是转达你说的话。”向零递给对方一张便利贴。
余乐天撅着嘴写下了自己的电话,然后又忧心忡忡地看了向零一眼说:“长得好看的都是好人。”
“一线长得挺丑的。”
江雪在旁边差点没憋住笑。
送走了余乐天,江雪这才坐在向零对面问:“你觉得呢?”
“可以试试,但希望不大。”向零摇摇头,自己刚刚先把话说开了,就是希望对方不要抱那么大的期望,“你在育阳医院有门路吗?”
“有认识的朋友,但是帮不帮得上忙我就不知道了。”
“多一个总是好的”向零在脑子里想到了几个人。
向零琢磨着余安这件事情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大问题,只不过从余乐天嘴里说出来那些话,就值得细细品味了。
余安车祸是偶然,住院之后原本好得七七八八快出院了,结果病情突然恶化直接死在了手术室里,而且正好死之前申请了器官捐赠,苏琴花声称自己没有签捐赠器官的同意书,但是医院手里确实有这么一份同意书的存在,然后尸体当下在手术室里就摘除了器官,器官摘除后捐给了谁只有医院知道,原本事情就该这么告一段落,但是偏偏医院又给家属送去了感谢状和二十万,这就不对劲了,苏琴花也因为丈夫签了协议书不满而自杀。
比起捐赠,这更像是一场买卖
向零这么一想,一种恐慌的感觉油然而生,看着微微颤抖的手,她从外套里掏出小药瓶,生吞了一颗,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她原本觉得自己已经好了,事实上她也很久没有吃过药了,但是以防万一还是会随身携带,没想到今天就用上了。
是时候去看医生了。
路宁刚做完一台手术,正准备去食堂吃点东西,远远他就见到了那位很久没来复诊过的病患,对方正一个人坐在常坐的位置上喝饮料,正好自己一个人,于是他就端着餐盘走过去。
“介意同桌吗?”
向零将视线从窗外收回,看见来人便示意对方坐下没关系。
“今天怎么来医院了?”路宁用叉子卷着盘子里的面条。
“就想着要不要复诊”向零从口袋里掏出小药瓶摆在了桌面上。
路宁放下叉子,拿了瓶子,旋开盖子一看,“我记得你前几天说你已经很久不吃了。”
“这两天又吃上了。”收起药瓶,向零叼着吸管嘬了两口饮料。
“有什么契机吗?”路宁知道这一类的病人可能十年或一辈子都不会痊愈,毕竟心理和精神上的创伤是没有具体创口的,不是敷药就会好,甚至可以说是无药可治,药物对于他们来说终究是治标不治本,而向零这情况,距离痊愈也不会太远了,只不过是遇见了什么事情,让她又陷进了泥潭里。
向零没想好要怎么应对,只能随口胡诌,“最近也没什么事,就以前提到过的那位朋友,他脱单了,但也不至于”这个借口似乎不怎么合适。
路宁偏头想了想,说:“你和他认识十年了,他在你心里的分量应该不轻,我想你只是缺乏安全感了。”
向零露出疑惑的表情,路宁继续解释道:“我以前说过,不容易相信别人,处处小心谨慎,这是你的一些后遗症,所以对于一个十年朋友来说,你完全信任他,他脱单了就代表他有了自己的生活,一个你完全信任的人离开了你,你恐慌也是正常的。”
“但也不至于”向零歪了一下头,她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但同时她又不能说出来,在对方把她和土豆的关系说得有些暧昧时,她内心是拒绝的。
所以她到底为什么要把土豆搬出来
“不然除了那位朋友,你还有别的事情吗?”路宁低头嗦了几口面。
机会来了!
“你还记得你们医院门口前几天发生的事情吧?”向零非常自然地引导话题。
“那你还别说,我这种正常人看到心脏也要跳漏几拍,更何况是”路宁意识到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非常不礼貌,只能打住。
“更何况是我这种有病的。”向零露出微笑帮他接下去。
路宁轻咳了几声喝了几口饮料,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尴尬。
“我又不会介意你说我有病,更何况你也算是我完全信任的人了。”向零挑眉。
“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路宁非常慎重地认错。
向零摇摇头,说:“或许我是因为见到了尸体,想起了那天晚上面对死亡的感觉而已。”
路宁皱眉不语,对方现在能用看似无所谓的语气去说着那天夜里发生的事情,他不知道是该感到庆幸还是难过,“她和你不一样,她只是无法接受女儿死亡的事实而已。”
“我听说她女儿原本都快好了,结果因为并发症就走了。”
路宁看出来了对方想转移话题,便顺着她的意说:“听过其他同事说,扫描没扫出来伤口偶尔也会发生,负责医生在我们院里算是比较资深的了,连他都没看出来,或许是命。”
“负责医生是哪位?我下次出事了不要他治。”向零说着让人满头黑线的话。
“不要出事好吧!”路宁扶着额头,说:“叫王博林,那边头发不多的那位。”
向零偏头去看,一个头发前秃的医生正在和其他人吃饭。
“你好好护发,别像他那样。”向零说着,假装接了个电话就走了。
看着对方的背影,他摸摸自己的额头,又似乎想起了什么一样,朝对方背影说了一句:“记得来复诊!”
向零在路过王博林那一桌时,假装停下脚步看了一眼手机,打开摄像模式,她把手机偏了一点按下了连拍,然后把最清晰的那张发给了江雪。
江雪收到后,马上点开来看,知道了名字和样貌之后,便发了消息给小姐妹,约她下班出来喝酒。
孟迪下班后前往扬帆酒吧,她和朋友约在了那里见面,走进扬帆酒吧,只见酒吧内熙熙攘攘不少人,按照朋友发给自己的位置,她在角落比较偏僻的地方找到了对方。
“江雪!”朝对方挥挥手,她奔到对方身边坐了下来。
江雪滑着手机,听见有人喊她,便抬起头,是孟迪。
两人各自聊了点近况,江雪拿出了向零发给自己的照片问:“小迪,你认识这位医生吗?”
“我们科的,问他干嘛?”孟迪瞥了一眼手机荧幕,随即狐疑:“你拍的?”
“不是,就是我一个朋友,她今天在医院看见这位医生,然后就觉得自己挺喜欢他的,就让我来问问你。”江雪也是随口胡诌。
在心里对向零说了几次对不起,江雪依旧面不改色继续说:“她连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你朋友几岁?”孟迪嘴里磕着薯片,自己可从来不知道对方有什么四十多岁的朋友。
江雪在脑子里过滤了一下向零的年龄,只能往大了说,“她呃二十八岁。”
“你朋友,取向还是挺特别的,王医生今年都五十了。”孟迪一说,江雪差点没把嘴里的啤酒喷出来。
对不起,她应该把向零的年龄往大二十岁说比较合理。
“但是这也正常,王医生挺会保养的,外表看起来就像三十多一样,就是头发秃了点。”孟迪百无聊赖地磕着瓜子说:“你朋友想知道什么?”
“所有你知道的都可以说,她想对症下药一举获得医生的芳心。”江雪越说越离谱。
“我知道的可多了,来来来,让我为你那位不畏世俗眼光,不惧年龄束缚的朋友做一份贡献”
王博林在育阳工作二十年了,光工龄就差不多抵完了向零的岁数,现在是主任级别的人物,一开始余安被送进医院时,是另一个比较年轻的医生接手的,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换了负责医生,由王博林接手,再后来就查出来脑部有伤,再之后人就死了。
“所以是换医生之前,人都好好的,甚至进展良好到可以出院的程度。”向零默默记下来重点,“我想知道换医生的契机。”
江雪躺在沙发上,手机被她放在一旁,开着扩音,她看着电脑里其他人发来的稿件。
“没问出来,除了两位医生没人知道,连照顾的护士都没觉得余安本人有其他不良症状,人看起来很好也会说笑,所以说出现并发症的时候,那些照顾的人脸都绿了。”
在本子上写了“无症状”三个字,江雪继续说着:“我帮你问了医生的名字,叫洪易连”
洪易连算是王博林的半个弟子,一开始进入育阳实习时就是王博林在带的,后来才转科,而王博林和院长方连生走得很近,顺带一提,方连生就是方书礼的爸爸,如果说余安入院是偶然,而器官捐献是最终目的,那就完全可以解释得了,为什么没有任何不良症状的余安,在负责医生换成王博林之后,突然就验出来脑袋受伤,然后出现并发症死亡,最终捐献了器官,再以感谢捐赠的名义付给了余大伟二十万封口费。
“你这推断有漏洞。”江雪抓着手机,走到厨房去,给自己倒了一杯牛奶,“要登记器官捐赠必须要有详细的个人资料,就算王博林通过验血之类的知道了余安的器官适合某个人,那怎么会这么刚好余安就登记了器官捐赠?”
“余乐天说了,余安从来没说过自己想要捐器官,也没有看见过那张捐赠同意卡,是医院的人把那张卡交还给家属,就像是要证明余安确实登记过捐器官一样。”向零在笔记本上给捐赠卡画了个圈。
49/105 首页 上一页 47 48 49 50 51 5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