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吴晖再没见过他父母吵架,有的只是两个人一起关在房里吸食那些白色粉末。
庞宣知道自己深陷泥沼,可是她没有选择,她无数次想过带吴晖离开这个家,每一次她都信誓旦旦地告诉年小的吴晖,说:“妈妈会保护你的。”
可是每一次离开之后,只要毒瘾一发作,她就只能带着吴晖重新踏进家门,因为这个家里有她离不开的东西,一开始吴添福会去找他们,可后来他不再主动去找了,因为他知道庞宣会一次又一次地带吴晖回来,他要做的只不过是等待而已。
吴添福管白色粉末叫快乐糖,可是吴晖知道,这个被名为快乐糖的白色粉末摧毁了自己的家,他痛恨快乐糖,所以在某天夜里,他悄悄偷了吴添福的钥匙,打开了上锁的柜子,带着仇恨将一包又一包的快乐糖统统冲进了下水道,那时候他会天真的想:“只要没有了快乐糖,爸爸妈妈就会恢复正常。”
可是事情并不如他所愿,吴添福起床看见了,他发疯似的把吴晖摔到地上,看着被水流冲走的快乐,他失去控制地掐紧了吴晖的脖子,吴晖能清楚地看见他眼里密布的红色血丝,还能感觉到肺部被抽空的无力感,庞宣听见动静醒来,见吴添福要掐死吴晖,她死劲扒拉都没能松开吴添福的手一丝一毫,最后她只能从角落的柜子里拿出榔头,哭着使劲全力砸了下去。
吴晖眼前的景色变成了红色,从吴添福脑袋上流出来的血滴进了他的眼睛,庞宣仍旧重复举起榔头砸在吴添福脑袋上,直到吴添福松开手无力地倒下。
看见吴添福脑袋上源源不断冒出来的血,庞宣第一时间是冲去浴室清洗自己身上的血迹,血水将洗手盆染成了红色。
吴晖起身,他哑着嗓子,哭着喊了一声:“妈妈”
可是庞宣没有听见,仍旧在使劲搓洗自己的双手,明明上头的血液都洗干净了,她还是在用力搓着。
吴晖站起来,他想去找妈妈,脚步刚要迈开,他的脚踝就被人一把抓住了,吴添福无力地抓着他的脚踝,嘴里无声的说着话,吴晖害怕地躲开,他当下想的是:“不能让他醒来,自己会死的。”
所以他搬了一张凳子,爬上了灶台,抽出了一把刀,拼尽全力刺进了吴添福的脖子,血液溅了他一身,吴添福彻底不动了。
庞宣从浴室出来,看见吴晖满身是血坐在一旁哭,看见吴添福被自己砸破的脑袋,还有他脖子里插着的一把刀,她就知道,光明早已离他远去,并且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但是吴晖还小,才十岁,不应该过早地陷入黑暗,所以她抱紧了吴晖,又一次说:“不要怕,妈妈会保护你的。”
庞宣费劲地把吴添福的尸体拖进浴室,并且花了两天的时间,将吴添福的尸身分解成小块,她带着那些尸块,开车上了最远的南云山,一路颠簸,在山顶找了个位置,挖坑,填埋,那里人际罕见,不会有人发现的。
在那之后,庞宣带着吴晖去警局申报了失踪,可她不知道的是,吴晖逢人就说吴添福跟别的女人跑了。
庞宣重新开始工作,但是吴添福带给她的噩梦并没有结束,无数个日夜她只能煎熬地忍受着体内发作的毒瘾,每天晚上都能梦见自己举起榔头一下又一下地砸碎吴添福的脑袋。
庞宣的意志力终究是败给了毒瘾,她四处打听,终于找到了快乐糖的卖家,她用身上所有的钱给自己买了快乐,吴晖所盼望的终究没有实现,他妈妈还是活在了快乐糖的阴影中。
解决了快乐糖的问题,剩下的只有尸体的问题了,庞宣每天晚上都能梦见吴添福,明明全身碎成了无数快还能抓着自己纠缠,她想起了老家沙回镇的驱鬼符咒,所以她去找了一颗石头,依样画葫芦在上面用红漆画了符咒,重新挖开了那个坑,将吴添福还没腐烂的头发剪了下来,将坑重新填埋,她将石头压在了上面,镇压着名为吴添福的恶鬼。
回家后,她把头发用黄色的符纸包了起来,在外头包了一层盐,又在外头包了一层米,然后缝进了一个红色的小袋子,日夜揉搓念咒,从此以后,她再没梦见过吴添福。
是什么让她坚持在这地狱般的人生里活着,是吴晖,当初取名一个晖字,希望他的人生是光辉明亮的。
吴晖十六岁那年,她看着熟睡的吴晖,觉得他长大了,不再需要自己的照顾了,所以她将准备了许多年的绳子挂上了横梁,给自己系了一个死结,踩在椅子上,她轻轻一蹬,椅子倒在地上,她的脖子因为下坠被绳子勒紧了。
临死前的走马灯可能对某些人来说是温暖的回忆,但是对庞宣来说,只不过是又经历了一次噩梦而已,上天残忍,就连死亡也不放过她,她快要离开了,她感觉自己快要解脱了,可是她又一次醒来,身边是抱着她哭的吴晖。
就连死亡,她都不能自由选择吗?
庞宣彻底疯了,是她的精神抛弃了这个残酷的世界,从此行尸走肉,浑浑噩噩地痴呆着,她身体仍旧记得快乐糖带给自己的快乐,大多数时候她是呆滞的,只有当瘾上来了,她才能是一个正常人,能看见吴晖,能清楚地叫出他的名字。
吴晖亲手将庞宣留在了这个世界上,他打工赚钱养家,甚至为了他妈妈去买快乐糖,只不过是想看见她眼里有她,想听她叫他一声:“吴晖。”
原本以为这就是一辈子了,但是吴添福被发现了,早在这些年吴晖就想好了,要是有一天一切都曝光了,他要替她妈妈解决掉这一切,所以他主动去警局认尸,主动把警察往自己家里带,让他们看看精神失常的庞宣,当年的自己才十岁,没有人会不相信一个十岁孩子说的话
他提到了那个不存在的野女人,希望警察就这么去调查一个他虚构出来的人,他以为庞宣什么都不知道,但其实她偶尔清醒的时候,能清楚听见警察在外面说话,她知道自己当年犯的错在时隔多年后终于被揭开了。
她累了,真的累了,疲惫于被选择,所以她拼了死劲抓着吴晖,告诉他:“让我死好不好,放我离开,我受够了被选择,我不想活了,活着太累了我求求你了,你为什么要救我,我一天天的就跟活在地狱里一样,我求你杀了我吴晖,我求你了”
这是吴晖第一次那么清晰地听她叫出他的名字,不是因为毒瘾犯了,而是因为她想死,他可以将那堆药喂给她,只需要五分钟他们的日子就会恢复得跟之前一样,但是他知道,是自己的强行挽留,让庞宣多遭了几年罪。
“杀了我,你会过得很好的,我求求你了”
她的吴晖,未来应该是光辉而明亮的。
吴晖手里的药丸落了一地,他哭着鼻子,就和小时候一样,拿起了枕头,压在庞宣的口鼻,庞宣本能地挣扎,但是吴晖很清楚,自己这一次不能再心软,他要亲手送她离开。
晖字,代表着光辉,可惜姓了吴。
“她不记得我了,不记得我的名字,不记得我是他儿子,她只有毒瘾犯了才会叫我,我只是想听她叫我的名字,我错了吗”吴晖将前额重重的撞在桌上,他嘴里那一遍遍“我错了吗”在外人眼里听起来无助又悲哀。
“那么多年了,为什么吴添福还在”吴晖的头终于抬起来,眼里满是对这个世界的愤恨,“我为什么不可以杀他!他要杀我!他要杀我妈!我为什么不可以!为什么不可以”
审问在吴晖歇斯底里的悲嚎下结束。
晚餐时间,向零在厨房做饭,门铃响了,她放下手里的勺子,透过猫眼,看见喻时站在门外,心里疑惑着对方明明知道密码为什么不自己进来,她开了门,迎面而来得却是一个大大的拥抱。
喻时对于工作从来都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站在律法的角度,她只负责抓犯人,但她也是人,面对那些无可奈何犯下的罪,她也会有情绪。
感受到对方反常的情绪,向零什么都没问,抱紧了她,她又想起了那天晚上一起吃火锅的场景,她抱得更紧了,外表风风火火行事凌厉的喻时,其实也有脆弱的一面。
觉得抱得够久了,但向零仍旧没有松开手,她说:“你的锅好像要炸了。”
向零笑着回答:“那能怎么办?女朋友心情不好,那锅要炸就让它炸,你比锅重要。”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喻时终于松开了手。
“恭喜你发掘了新的面貌,后续期待解锁更多吧!”向零关上门,牵着喻时的手回到厨房。
靠在墙上,看着对方下厨的背影,喻时的眼神变了,她绝对无法原谅那些伤害过向零的人。
刚刚对吴晖审问结束后,喻时就收到了来自酒画的简讯,让她去一趟她的办公室,单独把她带进私人办公室,酒画递给她一张纸,上面是她检测快乐糖得知的成分。
“快乐糖和上次向记者被注射的药物成分很像。”
虽然那唯一一张成分表早就交给了喻时,但是凭借着记忆,她也能记得里面的大部分成分。
“毒品里面的成分不都大同小异吗?”喻时看着成分表,上面好些成分她都已经很眼熟了,以前没少验过。
酒画将纸拿回来,在上边画了几个圈,说:“主成分和其他毒品无异,但是副成分就不一样了,这几个都是当时验血验出来的结果,我当时说过,副成分的存在是为了中和主成分之间的抗性,甚至达到协调的作用。”
酒画挠挠头,想了个简单明了的解释:“简单来说,快乐糖看起来就像是逼供药的副产物,把几个主成分抽出来,替换上一般毒品会使用的成分,就成了快乐糖。”
喻时在向零转身时马上低头,收起若有所思的眼神,假装整理自己的衣物。
将碗碟都端上桌,两人安静地吃着饭,她们大多数时候并没有那么多话聊,各自安静的呆着对她们来说就是理想的状态,一起吃饭、看电视、或者是只单纯的抱着睡觉,她们都觉得舒服。
喻时几乎每天都睡在她家,向零每次只能感叹:“你房租跟白交的一样。”
晚上喻时抱着向零睡觉,她喜欢这样抱着她,柔软且舒服,谁不爱?
抱着抱着,喻时就聊起了吴晖的案子,她以前可不是这么憋不住的人,但是一看到向零就想把所有事情都告诉她,尤其是她心里还憋着快乐糖那事,她不打算告诉对方关于快乐糖的事情,所以就挑了吴晖的事来说。
虽然喻时说的是关于案子的事情,但是她似乎察觉到了,喻时心里藏着什么没有告诉她的。
听完后,向零只是问了一句:“你在担心什么?”
担心你会自己去调查,担心你会出事,这些喻时都没有说出口。
见对方没有回答,向零想了想,问:“你记不记得你问过我,我心中有没有光。”
“嗯。”她说她曾经没有,后来有了。
“你就是我的光啊!”向零反手去摸摸对方的脑袋,说:“见过黑暗的人才懂得光的可贵,所以我不会轻易地就去舍弃。”
“哎哟原来你那么早之前就喜欢我了,怪不好意思的”
“那我走?”
打闹着,两个人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隔天是向零先起床的,看了一眼时间,喻时该去上班了,她翻了个身子,伸手捏了捏对方的脸颊肉,这一捏一发不可收拾,二十九岁的人怎么还那么软,于是她开始从一只手变成了两只手,玩弄着喻时的脸给她捏出各种表情。
“你有那么一点恶趣味你知不知道?”喻时被捏醒了,她还记得很久以前对方趁她睡觉往她脸上甩湿毛巾的事情。
“醒了,该去上班了。”向零松开手,对方脸上一片红。
“你亲我一口我就醒来。”喻时开玩笑嘟起嘴巴。
向零发出一声“啧”,然后在她嘴巴上亲了一口,顺便伸了一下舌头舔舔,喻时一个激灵,“起了起了起了,再不起就上不了班了。”
向零满意地看着对方往下蹦的身影,她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把自己倒摔在床上,她忍不住感叹:“我以前是多么清心寡欲的一个人啊”
手机响起,来电人是江雪,“喂,你身体好点了没?”
“你每次都问这一句,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我想着过两天去一趟报社。”两个多月没见,是时候该见个面。
“不着急,你暂时还是不要过来了,我最近还挺忙的。”江雪的语气显然有些不自在。
向零皱起眉头,自从自己受伤后,对方给她打来了几次电话,每次都只是简单地问候她,但只要自己一提要去报社,对方就会推脱说忙,让她不要过去,她问:“报社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没事,最近招了一批新员工,忙着培训呢!”
“你要是不说的话,我一个小时后出现在你面前。”
向零说到做到,她直觉江雪隐瞒了什么事情,可能和自己有关。
“别别别,你可千万不要过来,真的”江雪也知道对方会起疑心,但还是每一次都忍不住打电话去确认一下对方的情况,“两个多月前,有人夜里闯进了报社。”
“谁的人?”向零翻了个身坐起来,楼下浴室里传来喻时的洗漱声。
江雪此时不在报社内,她在外面的一家咖啡馆,“我怀疑是育阳那边的人。”
“不一定。”先不管报社那边被闯入的事,单就有人在探听一线的身份这件事,向零一直觉得哪里不对劲,“我回头再联络你。”
育阳医院那一茬怎么说都是王博林的锅,要不是他擅作主张,一切都不会失控,媒体挖掘报道这也是无可厚非的,在那之后育阳换了新院长,内部整改重新洗牌,现在是货真价实被国家管控的正规医院了,怎么也不会再发生私贩患者器官这种事情,如果说有人因为一篇报道而丧失巨大利益的话,那只能是和育阳有合作关系的公司,国家亲自管控育阳医院以后,和育阳有合作关系的公司自然也是要受到重点监控的。
反手打了个电话给路宁,对方一接听就说:“复诊吗?我今天值班哦!”
“不去,我就想问问你,你们医院和外面哪些公司是有合作关系的?”向零顺手拿了床头柜上放着的便利贴和笔记录。
“器材我不怎么知道,但是药品的话,现在制药领域里的几个大公司我们都有合作,以前向阳和南山也是我们的合作对象,但是出事以后,这两家的药品部分全都移交给了恒星制药去负责。”路宁喝着黑咖啡,顺手从柜子里拿出一条深蓝色领带。
按照娱乐圈的排法来说的话,恒星制药在制药领域里排的是二三线,“为什么是恒星制药?”
68/105 首页 上一页 66 67 68 69 70 7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