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一看,这花月,到底是诗画意境,还是风月春宵,难说。
见鬼的商衍之。
作者有话说:
提前祝大家端午安康,又到了恰粽子的时候。
文中的端阳不算是五月五,但粽子还是得吃!
第27章 、金明郎
只见白马上的将军扬起金盔,冲街巷尽处的阁楼顶微微颔首。这下眉眼也没什么遮挡,一并亮相了。
幽州城热闹起来了。从这半山的观景平台上,都能看到铜驼街的蒸气,铺子挨着铺子,方方块块的坊市整齐排列,幽州城四平八稳,从这儿看过去恰好是个方方正正的四边形,豆腐块似的规整。
算算时候,快要到端阳节了,家家户户门前挂上了五毒草,焚烧旧物的火光散在四处,从街头烧到巷尾,一半是红一半是黄,还焖着除秽香草的气息。周檀把脖子缩回来,翻涌的气血终于算是停下来了点。
这一座城尽收眼底,东头张灯结彩,格外的热闹,像是正在摆逢年过节的货摊。
周檀回忆了那张图文,算是认出了地名,锦罗坊,名副其实,一街的裁衣铺子,逢年过节人人都穿新衣,这几天估计生意不错。
说来也奇怪,一群人在地下走了几里地,踩了几里地的泥下水,又被装在铁网的篮筐里缓慢下降了上百尺,转个弯出去竟然又是半山腰,好山好水好赏景。
下面是规模宏大的城池图,对面正是踞坐的燕山口,苍苍莽莽黑山白雪,一只鹰踏着风过来了,短翅一扇,两只脚爪沾了水,扑哧一滑,一团肥嘟嘟的毛肉直接坐上周檀的手掌。
“你……”周檀抽回手,觉得手上都险些被坐出个圆形印记,他甩甩指节说:“怎么上来的?”
“嘤——”它两翅一张,很是骄傲地继续歪头,小身子腾空起来,没几尺又掉落了下来。
居然还能飞得起来。
轰隆隆的声音又响起来,这平台都被带着颤动,像是铁闸慢慢合上了,金河流动的动静这会儿不太能听见,但听于锦田的嗓门一扯,双手手掌举高,摆出个手势,说道:“闭。”
眨眼间,铁闸闭合。那道瀑布消弭无踪,只剩下慢慢流淌的河道,河面降落下去,蒸汽笼罩住了整个洞穴,隔过几米都看不清人脸。
方才还沉默的生铁扇叶开始被拉扯着转动,卷进来一些风,传出去一些水汽。
赫连允手中捏了把软金,显然还烫着,但他皮糙肉也厚似的,指节一闭,软滑的金便被肆意塑形起来。
“成色尚可。”他冲于锦田道:“中州商会的货车也快到了,这几日准备起来吧。”
“自然。”于锦田在隆隆作响的风声里冲他吼,手里还抓着铁喇叭:“放心便是。”
矿上矿下已经看完了一圈,似乎没什么值得注意的新奇事儿,几十号新人们列出队伍来,被小队的头目领着,手拿名签,由着于锦田来比照人脸。
一张张人脸被画在手札上,姓名年纪居住地都有记录,也不知劳累过多少匠工,画出这么工程浩大的名册图。
一旁还有详细的字迹来标注,什么「面上有痣」「鼻头很大」,通通齐活。
“怎么了?”赫连允看了半晌,转回去问周檀,他背对人,也不回头看,只是开口问道。
“没什么。”周檀说,腰依然弯着,微微回头,肩膀还固定着没动弹,整个人都别扭得拧起来,眼看快成了一根麻花:“名册审查完了?”
“述问风留言一贯不直白,被他圈改过的名字已经在审查了。你不舒服么?”
“没有。”周檀很快回应,又遮遮掩掩说:“地下有些热。”
“回去可以走栈桥。”赫连允指指被雾遮掩迷蒙的悬崖壁,峭壁一线几乎直上直下,偶尔看得见攀援的灰毛猿猴,荡着藤蔓一闪而过。
“这儿也有路?”周檀又惊奇了。
“到处都有路。”\"难怪……”他头又往外探了探,接着说:“难怪阿衍总说北地营建疯魔,每年要投大把的建造资金。\"阿衍?”
赫连允炸毛似的,眯起半道黑沉沉的眼。这会他是没讲君子风度了,直接跨步进去森森然盯着人看。
估计自己都没意识到眼神骇人,有点传言里吃肉喝血的模样了。
说暴戾也算不上,但他身量太高,不作声站着就是一道阴影照下来,影子黑,眼瞳也黑沉沉。
周檀仔细看了半眼,发觉眼前人的瞳仁其实不太发蓝也不太泛绿,光照下来有些琥珀色的光晕,不比赫连聿两只瞳仁,猫眼石似的,夜里都快能发光。
除掉过度锋利的轮廓线,单看眉眼,甚至有些更偏向南郡的公子哥了。
“商家主,是商家主。”周檀往后一仰,撒开眼神,忙不迭顺毛摸,还欲盖弥彰往外一指:“看那儿,有只猿猴过去了。”
被指出来的灰毛猿猴一时顿住了,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攀着藤蔓的毛爪子差点一松,它晃两下,四爪着地,一溜烟没影了。
——
银姬会筹备了快两个月,总算是到了能开眼界的紧要关头。
这夜里的大幕就快揭开了,刚过晌午,朱雀街上已经走不动道,一群人全往燕沉堤边挤过去。
逢大事必堵车,这路修了十几年,丝毫没有成效可言。能并排走十辆车的车道,这时候一片混乱。
虽说是民间自行举办的大活动,碍不住人多车多,何况银姬们各个身上香风飘出三里地,传言天上仙子下凡来,世家草莽,男女老少,谁都想凑热闹瞧上一瞧。
商蘅芝从裁云楼上下去,依旧一身男装。她在南郡姑娘里算高挑的,踩一双高靴后更像男子身板。
这时候底下堵得要死要活,驾车的骑牛的,纵马的赶驴的,一个个一群群挤在一起,坐骑的嘶叫声塞满了整个街巷。
禁卫营平日里作风高傲,这时候也没什么排面能支棱了,一群扛缨枪的围在街头巷尾充当人墙,给乱跑的车马驴指条明路。偶尔还有鸡鸭鹅踏踏跑过去,激起一连串惊叫。
宋将军述职没述完,先担了个活,被撵出来指挥交通,顺带帮宫里的贵人找只溜出宫的乌云踏雪猫,正在街中央声嘶力竭喊一口东舟腔。
东舟男子女子讲话柔,甜得能催人心肝似的,这人一腔却像金刀铜锣,听不出来半点娇柔劲,过几条街都还能听见。
“先抓那头驴!”
“放开那只鸡!”
商蘅芝骑一匹高马,越过乱七八糟喊叫的禁卫营,缰绳握在手心,过午出了些汗,一手湿滑。
她听见很有点穿透力的声音,莞尔一笑,盖下头顶的高帽。两道眉毛还是画得乌漆麻黑,没点美感可言。
说美人美人到,一道朱漆车架停下来,带家徽的玉牌好悬砸到人脸,流苏风铃一齐响,里头的人一只手探出来,敷了一腕子雪一样,挂了个色很重的翡翠镯,半卷纱帘问候道:“商家主安。”
“别……”商蘅芝约束着马,稍稍凑过去,若有若无隔开人群,轻声笑道:“再被好事儿的人听见,我阿嫂都得扎我一刀。”
“你叫他阿嫂,才会多挨一刀吧。”
“我倒想讨他做夫君,但,敢么?”
里头只笑一声,语气轻飘:“活着多好,活着还有一双眼能看看,知足吧。”
禁卫营出来了,金明卫也闲不住了,穿金甲戴金盔的世家公子们也被宫里撵出来上街,平日里除了撑排面没事干的一群闲人,这当口却赚足了眼球。
一时间欢呼先响了,坐雕车的姑娘,骑驴的姑娘家,手里的并蒂莲不要钱似的,一股脑全扔过去。
骠骑将军首当其冲,先挨了一头的花枝,他顶金盔,半张脸都瞧不见,下巴半仰着,一道弧线被光影镀上了柔波。
莲花叶被打散开,飘在半空,一幅墨画似的慢慢被展开来。
马蹄不疾,想跑快也没法子,只能在街上堵着被人围着看。
白马金羁都是风流物件,金盔覆面更像是个嫁娘盖头,招得人心里发痒。
好在这街上的目光虽然太多了,也都是坦荡的温和的,热切却不能说是狎昵。
陆承言扯了扯缰绳,端平了双肩,新甲太窄了点,勒得腰线全亮出来了。
绣花枕头金明卫,各个面目漂亮腰窄腿长,估计被皇帝养着用来彰显玉京的豪气礼节,平日里大事没有兵也不练,成立没多久,这还能算是初次登台亮相。
上不了战场气势却够足,一行金甲光耀得很,披着日光缓缓来,月色没来银姬没到,城中先上了道前菜似的,鼎沸得锅盖都飞上天去。
“这样的品貌……”商蘅芝瞧见了又听见了,微微叹,神色不忿:“天杀的商衍之。”
霎时她收声,只见白马背上的将军扬起金盔,冲街巷尽处的阁楼顶微微颔首。
这下眉眼也没什么遮挡,一并亮相了。他没穿颜色厚重的制式甲,倒显得眉眼明晰起来,不软绵,却也不过度锋利。
日光下来,连阴影都没有半点,那是双有些秾丽的眼,配了琥珀仁样的两颗眼珠。又一波花枝甩过来,他脸上似乎还有了点笑模样。
“瞎了眼喂。”车里车外两个人一起叹出声,街口转过去就是烟阁,想也知道楼上什么人。
作者有话说:
突然发现拥有了营养液,可惜忘记勾选感谢了。
不能看到ID,但是非常非常感谢!
第28章 、卷锦绣
赫连允低头揽住他,立马就看见了被扯得可怜兮兮的外裳,白绸烂得参差不齐,锯齿将将遮住膝盖,他膝窝都泛红,肤色比脸上还泛白,像是抹层油。
栈道实属难走,还沾了点山高的水汽,于锦田先一步上去了。
弱柳扶风两条细腿,这会爬得飞快,抓一条垂下来的粗壮山藤,手脚并用一段上坡路,一会便不见人影了。
“于先生……”周檀踏着木板向上看,两只脚在风里摇了摇,一脸惊叹:“可真是个人才。”
“是噻,他嫌回城走地下太慢,成天翻山越岭,跳崖呢。”后头有人远远地搭话:“猴都没他爬得快,不知道哪地长大的。”
脚下全是云雾,一道浓白的河流一样飘过来,鼻尖能嗅到湿漉漉的水汽,栈道全是木材来制作,颜色驳杂,既有南郡生长的紫云木,也有北地粗砺的合抱橡木,有的阶梯表皮已经剥下去了,在缝隙里长出点莹莹碎绿,是劈开木缝的杂生草。
他屈身去捏了捏,草面扎手。赫连允走他身后面,刻意放缓了点步子,转过山腰连路都断了头,一身红袍的于锦田正飘在云雾缭绕的半空,双手向上抓一道悬在风里的铁索链。
倏忽人就过去了,一道红滑得像一道闪电。
周檀默不作声指他,错愕道:“这是路吗?”
这实在不能说是路,周檀见过的世面也不算是少,但这断头峭壁上的一线铁索是实属没见过,大风一过来摇摇欲坠,不知道哪年哪月的生铁还伴奏似的,吱嘎吱嘎响起来了。
这铁索还蛛丝网一样铺开了,对面的燕山口上,像是也摇摇晃晃搭建了一样的铁索,吱嘎吱嘎的声音响成一片,从那头传递到这头来。
经年累月,工程浩大。
他一条腿往前捣捣又收回来,两道眉毛都快麻花一样卷起来,身后停了一堆人,视线投在背上,弄得他脊梁上爬了蚁群似的痒。
一声笑传进耳朵,后头那人开口问:“要我托着你吗?”
那笑意听得周檀脊背更酸,但他想要挣扎,也没什么余地,往下一看,江水横流云遮雾罩的,实在是高。
周檀这会儿不僵持了,他把装了鸡零狗碎的小布包裹往背上一甩,两手一张双眼一闭,说道:“走罢。”
他四肢直挺挺,脖子伸长肩膀压下,像个牵丝假人似的任人摆布。
赫连允揽住那只腰,那腰上依然没长什么肉,骨节快能支在手掌上,他轻声叹,当家老父亲似的开口说:“怎么还这样瘦?”
“什么?”周檀在风里张了张眼,看到断壁又合上眼去。
他并不是太过畏高的人,登山上坡都是平常事儿,如果是孤身一人,硬着头皮跳下去也不是不能,但人的惰性实在难以避免,一旦有了余地就总是犯懒,当街搏命的势头早被赫连允磨没了。
现在,眼看走两步都嫌累似的,这下往后一靠,有人胸口撑着,一张床一样,又热又宽。
“没什么。”
赫连允答了话,带着他骤然起身,铁索缠绕着圈上手臂,他只用一边的手臂支撑,便带起了两人的重量,他看周檀还抻得死直的两道胳臂:“攀着我,不要向下看。”
两条胳膊应声缠上来,绕到他脖颈上,用的还是让人窒息的力道。
赫连允倒没再说什么,唇峰掀了掀,两人沿着铁索一路走,疾利风声刮过来,也没怎么吹到周檀窝在人怀里的脑袋。
南郡的公子身量不短,站直了青松翠柏,被裹起来时候却看着娇小,他被赫连允稳妥地放上城墙楼的平台,再睁开眼,已是幽州城头。
于锦田又啃起饼了,眼珠溜溜转过来,伸着好意的手想扶周檀下来,但那头的人一脚没站稳,这边的手又几乎没力道,两个瘦弱得不相上下的人在城头的惊呼中一起滚下去,赫连允很快探出手,只钳住了周檀的瘦肩,于锦田往上抓摸一会,没找到借力点,硬生生扯走了郎君雪一样的白色外裳。
衣裳撕裂的声音太响,于锦田滚下去的太快,围了一圈人,但没人来得及做什么补救,红色的身子投掷球一样骨碌碌下去了,在城头的转角咚一声撞上草垛。
茅草散了一地,城头的兵卒支着大梯慌里慌张往上爬,一边高喊着于先生,一边去捞摔得七零八散骨头快出来的于锦田。
周檀默默盖住脸,红痕又爬上来:“于先生,可真是个人才。”
于先生是听不见话了,身子埋在茅草中,嘴里呜呜咽咽,脸上又羞又怒两团红。
周檀两条腿着地,腰身仰倒下去,只有赫连允的手掌是支点。他腰快要贴到地上,腿还站不住地往下哧溜哧溜滑。
赫连允低头揽住他,立马就看见了被扯得可怜兮兮的外裳,白绸烂得参差不齐,锯齿将将遮住膝盖,他膝窝都微微泛着红,肤色比脸上还要泛白,像是抹了层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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