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言礼的手停了,看了他一眼:“什么病?”
奚野诚恳道:“不喝奶茶会死病……我要一杯……嗯,随便吧,你做什么我喝什么。”
季言礼依然不理他,直接去接待别的客人了,经过奚野身边的时候,奚野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了,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以奚野的速度,季言礼根本躲闪不及,给他一把用力拉着趴在吧台上,手肘半撑着身子,脸几乎撞上他的鼻尖,眼睛瞪大了,声音颤抖道:“你又干什么?”
“你身上……”奚野低头望着他的眼睛,声音沉下去,“除了柠檬味就是薄荷味。”
“松手。”季言礼用力掰开他的手,揉了揉自己的手腕,转头就要走。
奚野又反手扯住了他的尾巴,连带着腰上勒着的细细的布条,把他拽回吧台。
“奚野,你有完没完!”季言礼踉跄两步,耳朵赤红地转身骂他。
奚野难以置信道:“你躲着我是去找他了?你是多不喜欢我的信息素?你又喷阻隔剂又贴阻隔贴,还嫌不够,还要滚一身薄荷味才算完?”
“和别人没有关系。”
奚野急了,用力掰过他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受不了我但是受得了他?!你是不是一开始就想让江启锋标记你?!那你不如直说好了!犯不着到处躲着我!”
“我不想被任何人标记!”淡淡的愠怒萦绕在季言礼眉间,“还有,不要去找江启锋的麻烦。”
“你挺关心他的么?!”
“你要是这个态度,我和你也没什么好说的。”季言礼淡淡道,低头把拴着尾巴的腰带解了,转身看着奚野,“还有,没病别装病,你究竟是请假还是旷课我也能在学生出席状况里看到。”
奚野冷笑了一声,把手里的尾巴扔回给他,站直了身子,细长的吊灯就在他头顶打转,照得脸忽明忽暗:“真有意思,你的事我问问都不行,你管我倒是管得很宽。”
季言礼默默看了他一会,丢下手里的抹布走出吧台:“我正好也想找你,我想知道住院费是多少钱,我转给你,然后你别来找我了。”
“你觉得我会在乎那个钱?!”奚野怒道,“出什么事你都想着赔,赔到只有别人欠你的份,没有你欠别人的份,你就心安理得地一刀两断是吧?……我就不告诉你。”
“我自己也能算出来。”
“我现在就拉黑你!”奚野急了,“我倒要看看你怎么给我转账。”
季言礼看着他,轻声说:“那正好。”
像是突然拔掉电源的机器,奚野的手突然失去了力量,他握着黑屏的手机,低着头看着季言礼,扬起的愤怒的眉尾一点点落下去,像是被丢掉的无家可归的狗落寞地守在原地。
标记从来都是双向的。
《ABO生理知识手册》第三章关于标记这么描述,说那是一条无形的纽带,通常认为被约束的只有omega一方,但在情感上对Alpha的影响更强烈。
理解标记的作用可参考刚分娩完的母亲,雌性激素刺激多巴胺分泌,很多母亲会这么形容看到自己孩子的第一眼,那一刻从十级分娩痛升入天堂般的幸福中,她们觉得它是世界上最美的东西,从前为它受过的苦可以一笔勾销,从今往后也愿意为它受一辈子的苦。
Alpha对被他标记的Omega也是如此,生理心理双重纽带的链接,是占有欲也是保护欲,是侵犯欲也是陪伴欲。
如果对方愿意,予他所想,爱他所爱。
敞开的店门扑面而来刺骨的冷风,尖利的风声呼啸着从街上穿过,细细的针尖似的冻雪扎入青黑色的地面。
奚野顿了顿,声音突然就哑了:“学长,你怎么这样呢?我是不是跟你一点都不熟。”
他说完,好像不敢听回答似的,转身竖起领子走进风里。
*
天气越来越冷了,夜间下了一场暴雪,骑自行车出行变得很艰难,季言礼的手背冻出了几条细细的血口。
翰林户外游泳池的水没放干净,冻成了一整块透明冰壳,整个校园被一片白皑皑的雪层覆盖。
Omega天生怕冷,冻得哆哆嗦嗦地裹着羽绒服在寒风中举步维艰,Alpha们各个像是火炉一样,不分场合不分时间地疯狂打雪仗,因为过于刚猛暴力导致当天全校共计摔断四条腿,于是学生会严令禁止追逐打闹,违者扣分,课间的走廊、一楼和操场都分布有巡逻的风纪委员。
走廊太冷,季言礼坐在教室里写作业,突然感到后颈像猫爪子挠了一下似的,微妙地刺痛起来。
他抬头看了看隔着一个中央天井的对面高一楼,直觉是奚野出事了。
那种标记带来的感应依然留存,他能感觉到奚野的愤怒,强烈到横跨几百米的距离传到他身上。
“怎么了?想啥呢?”胖子看他盯着窗户出神。
“没什么,”季言礼轻声说,“在学校还能出什么事……”
麒麟双子“嘭”的一声把门撞开,冷风猛地从门口灌入温暖的室内:“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关门啊!”尚嘉骂道,“神经病啊你们?”
“说啊!谁打起来了?”三毛问。
“主|席和奚野!!刚站在走廊上看到的!”贺子麒飞快地摸出包里的相机,和兄弟拔腿就跑,“快快快!再慢就赶不上了热乎的了!”
胖子还在那边震惊“什么玩意儿?!”,季言礼毫不犹豫地翻过自己的课桌,紧随着双子就冲了出去。
一路跑下高三部五楼,穿过天井走廊,再冲上高一部五楼,户外寒风凌冽,季言礼呼出的热气在眼前凝成白雾又飞快消散。
双子震惊:“卧槽季言礼你跑得确实很快!”
季言礼边跑边说:“根据最新校规352条,雪天走廊奔跑扣两分,你两,还有我。”
贺子麒:“大义灭亲。”
贺子麟:“大义自杀。”
跑上五楼楼梯拐角,高一三班的同学竟然乌泱泱全部站在冷风肆虐的走廊上,搓手缩颈,大声嚷嚷着仿佛一锅扭动的沙丁鱼把路全部挤上了。
季言礼忍不住朗声道:“让一下,让我过去。”然而更多的同学一看到他,此起彼伏地冲上来把路挤得更严实了:“学长!”“季学长!”“学长好久不见!”“学长糟糕了出大事了!”“季以禾你哥来了!”
季言礼心急如焚,他闻到了奚野信息素的味道……
奚野和江启锋两股信息素纠缠着如同战场上翻涌的硝烟滚滚,闻起来像是烧焦了烤糊了的爆炒薄荷味。
霸道至极的威压将全班同学都轰出了教室,除了beta同学反应平平,纯粹是怕留在教室里被误伤,omega连隔壁班的都逃到了楼下去。
奚野的声音似乎对他形成了一道特别的频率,他从四楼开始就能模糊地听到他说话。
……
“要生气也是学长生气,哪轮到你来兴师问罪?”
“你是他什么人?你又算什么东西?”
“是么?我不信这是学长说的话,骗谁玩儿呢,我认识他可比你久多了。”
一声轻笑。
“……小薄荷,你拿什么跟我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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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打起来!(bushi)
第47章
季言礼终于分开了人群,手按在门上,慌忙中好像听见季以禾拉着他叫哥哥不要去,季言礼顾不得多想,推开门就冲了进去。
教室的桌椅横倒了一大片,信息素在教室内的味道更加浓郁。
奚野只穿了一件松松垮垮的黑色单衣,一手悠闲地插在裤兜里,另一只手攥着江启锋的领子摁在屏幕上,拳头顶着他的喉咙。
微弱的薄荷味被压缩在江启锋身体周围,像一株可怜的薄荷幼苗在盛夏的狂风骤雨中瑟瑟发抖。
以江启锋为中心,那块每个班价值一万五的教学大屏幕碎成蛛网状,大块大块的玻璃碎片往下掉。被摁在屏幕上的主|席脸色煞白,两膝在被划破的裤筒中微微战栗,一丝血流顺着小腿蜿蜒而下,看起来比奚野活活矮了一个头,一贯熨平妥帖的制服被攥成抹布一样,扣子都崩掉了几个。
江启锋一手吃力地扒着墙沿,一手推着奚野的拳头,死死地盯着奚野的脸,明明肩头空无一物,表情却难看得好像在和空气中无形的千斤重物对抗。
这哪里打起来了?
这根本就是单方面奚野在拿主|席开心。
只有奚野的信息素还弥漫着怒火熊熊燃烧的火药味,和他身体懒洋洋的状态截然相反。
“学长,你之前警告错人了。”奚野转头看着他,侧脸线条挺括。
“不是我找他麻烦,是他来找我麻烦。”
季言礼抬起手掌:“奚野,松手。”
从桌椅倒地的方向分析,可能奚野把主|席抓起来当流星锤抡了一圈?
但江启锋之所以无力反抗,不是因为那点轻伤,而纯粹是表现出一个普通omega会在普通alpha面前受到的信息素压制。
“是他先用信息素的。”奚野补充,动作夸张地松开手指,江启锋受重力滑坐在讲台上,碎玻璃像雨一样落在他头和肩膀。
季言礼急忙过去把死沉死沉的江启锋拽起来:“你没事吧?主|席?你说句话?”
江启锋咬牙切齿,因为用力过猛脖颈青筋暴起,声音从喉咙里憋出来似的:“言礼,别管我。”
奚野见状冷笑道:“他好得很,他装可怜。”
季言礼忍不住回头皱眉道:“你最好少说两句。”
哪怕是看过奚辰发给他的体检报告,季言礼仍然难以想象奚野的信息素竟然夸张到可以压制Alpha,但他此时此刻因为标记的缘故,完全不受影响,只是起了些难以启齿的生理反应。
季言礼先咬着牙用力把江启锋架到椅子上坐下,然后将靠西面的窗户一扇扇打开,卷着雪花的冬风从大开的窗口呼啸着冲进教室,逐渐将信息素的味道吹得一干二净,然后气冲冲地掏出腰间别着的阻隔剂,对着奚野从头到脚喷了一遍。
奚野坐在讲桌上,一动不动,冷眼旁观他做完一切,逐渐被刺鼻的气味笼罩。
“跟我去教导主任办公室。”季言礼最后说,“需要调监控判断江启锋是否动手,决定是你两斗殴还是你单方面殴打江启锋。”
奚野:“不用看了,是我单方面殴打他。”
“我还手了。”教室换气以后,江启锋脸色好多了,声音逐渐恢复力度,“是我们校内斗殴……但他先动的手。”
奚野扬眉惊讶道:“什么?你还手了?对不起啊,我没感觉到。”
江启锋脸色涨红,猛地掀开桌子腾得站起来:“你不要太过分了!”
奚野跷着二郎腿的脚尖点了点他:“啊呀,站起来了呀,你又行了?靠什么?靠学长帮你开窗户么?”
“好了!都少说两句吧!还嫌影响不够大么!”季言礼在冷风中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搓了搓手臂,一排晕了水雾的东门窗户后头都挤满了人,一堆鼻子压扁了贴在窗户上。
麒麟双子搭成人梯,一个骑在另一个脖子上,正在啪啪啪疯狂拍照。
“主|席说得对,”季言礼看着奚野,声音苦涩,“是你太过分了。”
那一刻他突然觉得此时的景象似曾相识……是在湖畔寒风中隔着腿断的比格犬主人,是在奚野家屏风前隔着大发雷霆的奚辰,是横江一中走廊上隔着满脸是血的邱斌,是横江体校的办公室里隔着唯唯诺诺的张铁和张母。
每一次,他好像都站在别人那边,对奚野说,是你不对。
只是这一次,格外的明显,格外的突兀,格外的违背他的情绪和直觉,以至于他说出口的时候,分不出那汹涌的情绪,是他自己在难受,还是奚野在难受。
“我做错什么了?”奚野漆黑的眼眸像反光的玻璃,没有任何情绪,只有睫毛上挂着白雾未散的液滴。
“错在跟了你一个暑假,而不是眼睁睁看着酒吧里你被强|暴,错在我不应该多此一举上报教育局,而不是让张铁一而再再而三缠着你,错在标记你,而不是看着你活活疼死,错在他用了信息素以后我也用了信息素,错在没放任所有我想保护的东西在我面前毁掉。
“学长,我从来没想要你偏袒我,我是想让你站在自己那一边,而不是所谓正确的那一边。”
上课铃突兀地打响,门外的人开始骚动想推门而入,又在犹豫不决。
“我不跟你走了。”奚野跳下讲台,径直走回自己的座位,侧着踩了一下躺着的桌角,桌子好像有了灵性一样跳起来摆正了。
奚野扯开椅子坐下,掐了掐眉心:“你爱怎么处理怎么处理吧,要调查也别来找我了,我不信整个学生会除了你找不到办事的人了。”
“还看着我干什么?”奚野像是受不了他的目光,“你还自以为欠我什么?住院费五百二,行了么?够了么?”
季言礼看着他,突然发现一向自认为很会活跃气氛也很会开玩笑的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好像说什么都是错,说什么都是多余,他一向有条理明是非的理智此时完全不中用了,只觉得像水一样的悲伤缓缓涌上来淹没了胸口。
上课铃催命似的响了第二遍,舒敏破锣似的嗓音在走廊上尖叫着,任景秋大呼小叫地冲进来,身后人流沙丁鱼一样从门口蜂拥而入……他逆着人潮走出教室。
走出很远,季言礼还觉得胸膛空空的,像是终于离开温暖的教室,冷风长驱直入地吹透了心口。
*
那之后几天,奚野果真没有来找他。
季言礼把五百二的住院费转给了他,奚野没收。
很难描述的,仿佛觉得生活中突然就缺了一块,虽然季言礼从早到晚忙得喘不过气来,但仍然会冷不丁突然顿一下,好像自己忘了什么似的,发现是奚野以后就会愈发喘不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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