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言礼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大:“……什么?以禾你……”
任景秋火速冲到三人中间大喊:“在季以禾生日这大喜的日子里!我们四个相亲相爱恰如一家,一家人不可以吵架!现在立刻所有人都要玩一个游戏,不许骂人,要骂就骂我!来啊!骂我啊!”
在任景秋强势介入之后,四个人不情不愿拖拖拉拉地进入了园区。
季以禾怒气冲冲地走在前面,任景秋像一只翻飞的金色蝴蝶一样围绕着她喋喋不休。
季言礼苦恼得要命一直叹气,奚野敞着外衣,步子迈得大而矫健,插着兜勾着唇角不停地逗他两句,逗得学长也不叹气了,光顾着脸红,把领子拉得高高的,一股脑闷头走路。
进门就是小商品周边店,钻石年卡虽然项目免费,但买商品还是要花钱的。
因为季以禾想进去看看,所以四个人在五花八门的货架前挑挑拣拣,耳边是叮叮咚咚节奏欢快的音乐。
任景秋突然眼睛一亮,抓着一个粉色的米老鼠发箍,献宝似的举到季以禾面前:“你喜欢这个么?我买给你!”
季以禾一脸嫌弃:“能不能少搞这些娘不兮兮的东西。”
季言礼见状,在后面小声跟奚野嘀咕:“我三年前……是不是给她买过一个猫耳发箍。”
“嗯,”奚野低声说,“和这个比起来,很难说哪个更娘不兮兮。”
季言礼五脏六腑都搅在一起:“我以为她很喜欢!”
“放心,你买的她都会喜欢。”
最后季以禾买了一条在季言礼眼里很难说哪里好看简直就是哪里都不好看的皮鞭,非常高兴地捆在了大腿上,她穿着大红色的袄子,黑色打底裤的腿长而纤细,整个人看起来英姿飒爽。
柜台前,季言礼还在掏钱包,只听见季以禾非常自然地吆喝任景秋:“诶,过来结账。”
在季言礼目瞪口呆地注视下,小任屁颠屁颠地过去付钱了,然后狗腿地跑到季以禾面前:“你还看上什么?要不多买点儿?你的包重不重,我帮你背着?”
季以禾随手就把包丢给他了,掉头就走,动作潇洒酷炫得像个女王,还得是个欺压手下的反派。
奚野拉住正要冲上去发表教育演讲的季言礼:“学长,你一直都在盯着她看,你再不看我,我就要闹了。”
季言礼被他扯了回来,没能上去教育季以禾要对同学礼貌,只好看着他的脸嗯嗯啊啊敷衍:“看到了看到了,看你好多眼了。”
奚野的脸垮下来,两手捧着他的脸颊严肃道:“你这样不行,你对我态度太恶劣了,我心里好难受。”
他的表情看起来委屈可怜,季言礼立刻又忘了要教育妹妹的事情,光惦记着奚野内心很难受了,他愧疚地跟在奚野后面说了一箩筐的好话,证明自己没有不看他也没有讨厌他,奚野才勉为其难地表示自己稍微好受了一点点。
季以禾挑的第一个项目就是云霄飞车。
几人不用排队,直接走快速通道优先选位。
奚野拉着季言礼坐在第一排,俯身过来给他系安全带,季言礼忙着回头看妹妹,季以禾就坐在他后面,任景秋如法炮制想给她系安全带,季以禾拍开他的手说管好你自己。
通道开放,陆陆续续开始上乘客,接着灯齐刷刷灭了,刺目的红光响起,伴随着刺耳的尖锐警铃。
季言礼突然紧张起来。
奚野撑着头,看着他的脸色:“你没玩儿过山车?”
季言礼紧张地手指抓紧安全带:“好像,是,没有。”
“你可以抓着我。”
季言礼客气道:“不用了,谢谢。”
这份客气在过山车龟速爬到达到最高点消失得一干二净,季言礼往下看就是炫目的高空,两脚悬空,透过金属轨道能看到下面蚂蚁大的游人如织。
据说这辆过山车最高时速能达到130km/h。
据说最高点距离地面88m。
管他能达到多少公里时又有多少米,季言礼只想下去。
季言礼面色惨白,不停地深呼吸,而奚野竟然还在他耳边开玩笑,说学长你往下看,那边是我们刚刚逛的商店诶,学长你怎么不说话,你笑一下嘛。
他想下去!!!
过山车诡异地暂停了一瞬,一丝微风在顶端冰冷地吹过,像死神的镰刀温柔地搁在人脖子上。
然后是一头猛扎下去,剧烈下坠!!
刺骨的寒风扑面而来,放大的瞳孔里是急速放大的地面,胡乱在脸上拍打的风像是死神坐在车厢上左右开弓抽他耳光,心跳急促得仿佛变成了一只活兔子,急不可耐地要从嗓子眼跳出来。
季言礼本能地抓住奚野的胳膊,发出了非常丢人的尖叫,全过山车都听见他坐在第一排“啊啊啊啊啊啊——”,声音之嘹亮嗓音之尖锐,以一个omega的肺活量和体能傲视群雄,压倒了一群B和A。
奚野在他旁边哈哈大笑。
季言礼叫得多大声,奚野笑得多大声,像是一出二重唱,交织着随着车厢冲过轨道的轰鸣在清朗的天空下旋转。
一片天翻地覆,周围的景物都像万花筒似的混作一团,树叶上长着彩色的木马,云朵间飘着婴儿的手推车,他的脚悬挂在头顶上面,各种颜色像打翻的调色盘一样交杂,只有扭曲的金属轨道在他眼前延伸、延伸、延伸到无限远的尽头。
极度的恐惧中,奚野握住了他的手。
十指相扣。
大手紧而有力地扣着他的手心,按在中间的座位上,他手心的温度像是混沌天地里的第二个太阳。
心脏猛地落回原处,意识从头顶塞回身体,季言礼喘息着在急剧的晃动中,勉强偏头看了他一眼,那一刻的画面深深地刻入记忆,经久难消。
奚野在猛烈的风中看他,眉锋眼深,轮廓俊朗,笑意浓郁得像是化不开,万物都在他身后融成抽象派的画作,只有他清晰地映在眼底,紧紧地握着他的手。
第74章
云霄飞车缓缓归位,安全压杆弹起,游客三三两两地从座位上起身。
季言礼靠在座椅上大口喘气,一身冷汗。
季以禾从后面跳起来,急匆匆扑过来问:“哥哥,你没事吧?”
“我没……没事。”季言礼扶了扶眼镜,勉强笑道,赶紧抽回了奚野握着他的手,欲盖弥彰地塞进口袋。
“可我听见你一直在惨叫。”季以禾担心道,“我还以为安全措施出了问题,你要被甩出去了。”
季言礼小声问:“你不害怕吗?”
季以禾奇怪道:“怕什么?”她又抬起头喊:“任景秋,你要下车?……我不下,我要再坐一次。”
“学长,你要再坐一次么?”奚野好笑似的望着他。
“快,快跑。”季言礼飞快地扯开安全带,跌跌撞撞地跳出车,低声道,“救命啊。”
季言礼和奚野并排坐在云霄飞车下的长椅上,看着任景秋和季以禾“咻——”地又从他们眼前飞驰而过。
然后“咻——”的又一次。
然后“咻——”个没完没了。
季言礼愣愣地望了一会,回过神来后指着天上说:“我认识季以禾,今天开始是第十六年了,结果我好像第一天才认识她一样。”
奚野说:“我认识你快四年了,仍然不知道下次见面,你能不能认出我的脸。”
季言礼:“……”
看来这件事是很难翻篇了。
远处突然踉跄着冲过来一个身影,一头扎到旁边的垃圾桶上,面色铁青,头发凌乱。
“小任?”季言礼惊讶道,看到季以禾拎着包也跑了过来,急忙扶着任景秋,拨开他金色潮湿的头发,“你还好……”
话没问完,小任紧紧抿着的嘴松开了,呜哇一声,吐了半垃圾桶。
奚野慢吞吞站起身:“哟,任总,这是怀了啊?”
季言礼急忙抚着小任的背,手忙脚乱从口袋里掏纸:“怎么回事啊?怎么突然吐了?哪里难受啊?要不要喝点热水?”
“有点晕。”任景秋艰难道,“妈的,是非常晕。”
奚野在一边没良心地闷笑。
“你没事吧?”季以禾瞅了他一眼,眼神介乎嘲笑和同情之间,“小弱鸡,你晕你就下来啊。”
任景秋苦着脸:“姑奶奶,谁知道你要坐这么多趟啊!这已经是第七车了!你还没玩够啊?”
这他能怂吗!就因为长跑没跑过季言礼,已经被季以禾嘲笑了一学期了!成天喊他弱鸡秋弱鸡秋。
妈的现在更弱鸡了……堂堂Alpha坐过山车都能坐吐!
“不要排队诶,还不要钱,”季以禾流露出季家祖传薅羊毛斗志,攥紧了拳头,“我也想坐到吐为止。”
季言礼温和地开口打断:“以禾,我以为我们三岁那年已经达成共识——吐不是一件好事。”
于是在季以禾的提议下,四个人终于离开了要人命的云霄飞车,转道去鬼屋。
结果尴尬的是,因为户外天寒地冻滴水成冰,所以鬼屋作为室内游览项目,不仅不冷,反而因为开了暖气而暖融融的。
看着一栋阴森森布满蜘蛛网和裂痕的古堡温暖得像绽放的向日葵,真是一种谜一样的感受。
季以禾的脸色露出加倍嫌弃的目光,任景秋因为摆脱了过山车而兴高采烈,奚野热得只穿了一件长袖衫,三人大步流星,径直往里走,脚步都不带停的。
只有季言礼拖拖拉拉走在后面,目光扫过那些零散的骷髅头、倒在角落里的死尸,以及从挑高的屋顶上倒挂下的晃晃悠悠的黑蜘蛛。
一阵阴风从他脸上飘过,季言礼倒吸一口凉气:“……以、以禾,这里有点黑,对吧?”
他迫切地希望妹妹因为恐惧可以过来跟他一起走。
三人回过头看他,季以禾一边叼着根辣条一边说:“黑才正常,不黑算什么鬼屋啊?黑的鬼才吓人,不黑的那只是纯粹的丑。”
“没什么,”季言礼咳了一声,“我就说说而已,我……我近视,黑的地方更近视。”
任景秋恍然大悟,立刻仗义道:“学长,你是不是怕了?我来跟你一起走!我保护你!”
季言礼大声澄清:“我没有!我坚信的是唯物主义一元论,世界的本原是物质,世界是物质的世界,物质决定意识,要是有鬼的话那就犯了思维第一性存在第二性思维决定存在世界由意识派生决定的唯心主义错误!”
“你不喘口气我都怕你憋死。”奚野对他招手,“过来。”
季言礼立刻过去了,声音充斥着国旗下演讲的浩然正气:“你们都不要害怕!世界上是没有鬼的!”
奚野牵住他的手:“是是是。”
季言礼没挣开,季言礼紧紧抓着他,像是快要溺死的人抓住救命稻草:“奚野,你是不是害怕了?”
黑暗中,他看不清奚野的脸,只模糊看到他笑了,俯身低声道:“是啊,学长,我好害怕。”
“啊!”季以禾在前面拐弯的地方突然大叫一声。
季言礼浑身一颤,像是踩了电门一样跳起来,几乎窜到奚野身上去:“什么?!你没事吧?你你你看到什么了!!”
“有鬼啊!”季以禾惊喜万分,“弱鸡!快!我们抓住他看看是男是女!”
任景秋:“……”
鬼:“……”
鬼森面獠牙,一身惨白破旧的白袍,四周散发着墓地一般阴冷的雾气,两手淅淅沥沥往下淌着猩红的血,突然窜出的时候伴随着一声巨大的惊悚配乐。
然后他眼睁睁看着对面的小姑娘像头犀牛一样冲了过来。
鬼吓得掉头夺路而逃。
“快一点!!”季以禾大叫,奋不顾身地冲上去,气势堪比路见不平抓小偷。
“等等我!”任景秋紧随其后。
两人立刻就消失不见了,不知道拐到哪个角落里去了。
季言礼咽了咽口水,声音比平时更细:“……我妹妹她……去哪了……”
四周死一般的寂静。
一片瘆人的黑暗中,隐约能听到风刮来的鬼哭狼嚎的声音,又有尖锐的指甲细细刮过玻璃的噪音,头顶一直在往下滴冰冷的水,冷不丁就掉进后颈里,顺着脊背令人毛骨悚然地滚下去。
“学长,你走不走了?”奚野好笑似的站在原地。
季言礼松开他:“走,走,走。”
越走越黑,越走越黑,到最后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季言礼摸索着往前滑步,突然踩到个软绵绵的东西,柔软布料下的凹凸起伏像是一具身体的形状。
“啊!”季言礼把脚立刻收回来,重新扑回奚野身上,“有个人有个人有个人!!”
奚野音调吊儿郎当的:“往哪儿摸呢学长?我是个正经人,摸了我的胸就要对我负责。”
“可能是游客,可能吓晕了,”季言礼啥也没听见,声音哆嗦,“我得看看,别让人踩着了,那不行,那不行,那不行。”
“那你看看,”奚野像是哄着他似的,“而且,不用每句话都说三遍,我不聋。”
季言礼默念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牛鬼蛇神魑魅魍魉统统都是封建迷信,封建迷信不可取,他生在红旗下长在红旗下,他是社会主义接班人。
季言礼咬牙蹲下去,颤抖的手摸到那人的衣服。
不像是鬼的衣服,倒像是普通游客穿的马甲。
季言礼拍了拍他:“你,你还好么?你是活的么?”
季言礼颤抖的手摸到了那人的头发,似乎是头朝下趴在地上似的,季言礼想给他翻过来,扶着他的肩膀翻了个身,又去摸那人的鼻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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