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不嫌麻烦。”池扬走过去,把他手里的吹风机拿下来,“我给你吹。”
江绚从镜子里看着他,池扬吹了一分钟,无意中和他眼神一触,他笑笑:“不行,我给你找个凳子坐下,这样举着太累了。”
他去客厅拿了个小凳子过来,然后继续打开吹风机给江绚吹头发。他从头顶吹到发尾,手指轻轻在江绚的发间穿插着。池扬没有留过这么长的头发,不知道原来感受原本湿漉漉的头发在掌心慢慢变得干燥,是这么一件让人感到喜悦的事。
等到他把江绚的头发彻底吹干的时候,他轻轻喊了一声江绚,才发现江绚已经睡着了。
他脑袋轻轻垂着,细长的睫毛也跟着垂了下来,像个初生的婴儿,池扬蹲下来歪着头看了他一会儿,根本不忍心叫醒他。
池扬想了想,轻手轻脚地把他打横抱起来。睡梦中的江绚蹙了蹙眉,不过没有醒。池扬小心翼翼把他抱上床,又把被子扯过来给他盖好。
池扬又无声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才转身去自己去洗澡了。
他飞快把澡洗了,把客厅厕所的灯都关了,又把毛巾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放回原处,这才重新蹑手蹑脚地从另一侧上了床。
“你动作太慢了。”江绚突然睁开眼慢吞吞地评价道。
池扬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压低声音:“你怎么醒了?”
江绚笑了笑,他的目光落在池扬尚且光裸的背上,池扬不由得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干咳了两声,“我告你性骚扰了啊。”
江绚伸手在池扬背上斑驳的旧伤上摸了摸,“还痛吗?”
池扬笑了,“都多久了,怎么可能还痛。”
江绚不说话了,他的指尖微凉,从池扬的伤口上一条条轻轻地摸过去,池扬想躲,又觉得就这么转过去也挺尴尬的。
“那个人,他还来找过你吗?”他只能找了个话题。
“没有,”江绚反问,“他来找过你吗?”
池扬叹了口气,“找过又怎么样?你就是太单纯,没和这种无赖打过什么交道,对这种人就不能顺着他来,他迟早蹬鼻子上脸……”他突然不说话了。
因为江绚不知什么凑上来,在他背脊上旧伤上落下一吻,他动作很轻,好像还怕弄痛了池扬,但是这清晰的触感和指尖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几乎是一瞬间,池扬感觉自己鼻子不争气地酸了,紧接着它的配套服务眼睛模糊了起来。
“江绚,”池扬努力控制自己的声音不要变形,“我有时在想,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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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深深感觉到完结的脚步一天天近了啊~
谢谢大家~
第95章 正文完
秋天,养老院外面的树叶刷刷往下掉。
保安远远地就看见池扬和江绚,等他们走近,他问:“你们是干什么的?”
“来看老人。”池扬说,“不是听说现在解封了吗?”
保安“哦”了一声,“是解封了,但是还是要登记一下你们的身份证号还有从哪儿来。”说着,他把一本册子和一支笔递给池扬。
池扬接过来,熟练地写上他和江绚的名字和身份信息。
保安把左侧的小门打开,“进去吧。”
全国疫情的蔓延让养老院这样的地方如临大敌,本来老人的身体抵抗就差,一群老人住在一起的地方就更是如履薄冰。所以自那次池扬年前来看过奶奶后,整个养老院就全封了。
池扬每个月都会抽时间来一次,但只能隔着玻璃窗看着她,和她说话。
从养老院义工口中他得知,自从疫情封闭后,大伯他们就再也没来过了。
尽管隔着玻璃窗,池扬也能看出奶奶的精气神一天不如一天了,老年人老去往往是一瞬间的事,奶奶以前是一个很体面的老人家,每天早上头发会一根根梳好。但现在,她已经不怎么梳头了。
每次见到玻璃窗后的池扬,她总是说她生病了,浑身哪里都不舒服。
可是医生也来看过,上上下下做了无数次检查,都没检查出任何问题。医生说,或许是老人太孤独了。
一天周末早上,养老院这边打电话给池扬,说养老院解封了,池扬立刻带着江绚买了高铁票来看她。
走到老人们居住的楼里,池扬才发现,虽然外面阳光热烈,却偏偏照不到里面来。惨白的灯光照着冰冷的走廊,池扬没来由地不舒服,转而抓紧了江绚的手。
江绚也立刻用力地回握住他。
他们走楼梯到三楼,走到奶奶居住的那一间,门口站着几个护士模样的人。
其中一个认得池扬,一见他来忙说:“郑国珍老人的家属来了,这是她孙子。”
其他几个护士转头看着池扬,“你是郑国珍老人的家属吗?”
池扬点头,“我奶奶怎么了?”
“没事,我们刚刚查房发现她不见了,正说要去找,刚好你也来了,帮着一起找找吧。”
池扬从兜里拿出手机,“我给她打个电话问问吧。”
“诶,”护士忙拦住他,“你奶奶现在用不了手机了。”
池扬皱皱眉,“什么意思?”
“是这样的,前几天她突然就开始不认识人了,认知也退化了,”护士说,“当然,这也是正常现象,因为疫情封闭的原因,我们这里很多老人都出现了这种问题……”
“那你们还不看住她?”池扬吼了一声,转身往楼下跑。
“没事,这里面又不大……”护士说。
江绚立刻跟上他。
这个养老院确实不大,池扬跑到旁边的棋牌室和院子里去看了一圈,没找见人,保安看他们着急的样子,走过来问他们怎么了,池扬便询问他这里还有什么地方能去。
保安说:“那边山脚下有一片草地,许多老人都挺爱去那边散步的,你们过去看看吧。”
池扬向他道谢,又和江绚绕到那边去。
养老院也不种些常绿的草木,一路走过去全是枯败的草叶,看得池扬心中难受。
“你看。”江绚突然说。
池扬一抬头,一眼就看见远处的奶奶,她正站在一片黄草地中,太阳把她笼罩在怀抱里,她仰起头看着太阳,她灰白的头发被风吹得微微扬起,虽然穿着一身陈旧的袄子,但在金黄的阳光照射下,好像她才十七八岁,穿着新做的裙子。
池扬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赶紧跑过去,跑到她面前,小心地喊了一声:“奶奶?”
奶奶立刻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你是谁呀,我不认识你。”
池扬尽量让自己笑得柔和一点,“您再仔细想想,您真的不认识我吗?”
奶奶认真地眯起眼打量他,看了好一会儿她才慢悠悠地说:“噢,我好像认识你——你是,素芬她儿子,是不是?”她像个猜出问题答案的小孩,一脸希冀地看着池扬,希望得到他的肯定。
池扬心里一酸,好像干吞了一个木塞下去一样难受,“对,我就是……她儿子。”他勉强笑着说。
他又指着江绚,“那他呢?你认识他吗?”
奶奶眼珠一转,自信地说:“我认识!素芬的小儿子嘛!”
江绚微微一笑,“对,奶奶。”
奶奶开心地一手拉住他们一个,“你们怎么来看我啦?素芬呢?”
池扬并不知道她口中的素芬是谁,大概是她少年的好友,于是他只能胡编:“她忙,所以让我们来看你。”
奶奶点点头,接受了这个解释,“你们专门来我呀,那我可得给你们拿些吃的。”
她拉着他们往她的住处走,走着走着,她又突然站住。
池扬轻声问:“怎么了?”
奶奶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他们把我关起来了!我是偷偷才跑出来的,现在又回去,很冒险咧。”
“没事,”池扬鼓励她,“我们会把那些坏人都赶走。”
奶奶踯躅了一下,还是说:“好!”然后又继续往前拉着他们走。
神奇的是,奶奶虽然忘记了很多,但竟然没有忘记她住在哪一楼。她十分顺利地带他们到了三楼,然后遇见了刚才那群护士。她顿时害怕地躲到池扬和江绚后面。
池扬本来想找他们算账,但奶奶又害怕他们,所以只能皱着眉让他们快走。
等他们都走了,奶奶才从他们身后出来拍拍胸口道:“好危险。”
一间屋子里住了两个老人,奶奶住在靠墙的那一边。池扬被她带进房子,伸手摸了摸她的被子,还算保暖。
“奶奶,您干什么?”江绚喊了一声。
池扬转头一看,奶奶不知从哪儿拿了一把椅子,正要踩上去,去够最顶层的柜子。
池扬赶紧走过去,“奶奶,太危险了,你快下来!”
“我给你们拿吃的!”奶奶很倔强。
池扬无奈地哄她,“奶奶,没关系,我们都吃过饭了。”
“那怎么行!你们这么远来。”奶奶一定要去拿。池扬和江绚只能一人扶着椅子,一人扶着奶奶。
她动作也不像以前利索,很慢很慢,花了很长时间才把一袋吃的拿下来,递给池扬,“你们吃!”
那是一袋散装的饼干,不知道在柜子里焖了多久,上面早生了许多霉点,池扬只看了一眼,眼泪就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奶奶对此一无所觉,她还转头对江绚说:“我过年的时候专门出去买的呢!谁知你们现在才过来。”
大概是年前她以为池扬之后马上就会过来,所以才买起来准备好的。
那时,他们都以为他们能有再见的机会。
池扬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让情绪平静下来,“奶奶,以后不可以再爬这么高了。”
奶奶顿时撅起嘴,“那我要拿东西嘛。”
池扬踩着凳子上去,看了一眼那柜子里放的东西,都是些用不上的,他下来对奶奶说:“反正就是不可以再踩凳子上去。”
奶奶不情愿地说:“好吧。”
不过很快,她又高兴起来,开始和拉着江绚,问他素芬家里的事。
有一个医生打扮的人走进来,对池扬说:“你是郑国珍家属是吗?”
“对,我是她孙子。”
医生笑笑,“来,我们出来说。”
池扬跟着他走到门外,医生说:“老人的情况你也看见了,不过你不要着急,这都是正常的情况。”
“她为什么会突然这样?”池扬问。
医生叹了一口气,“还是跟疫情封闭有关系,我记得郑国珍老人的儿女很多,原本在疫情封闭之前,虽然他们来得也不勤,但因为轮着来,所以老人能有个说话交流的机会,但是疫情封闭隔离后,就……”他顿了顿,“老人的语言和认知功能退化都是很快的。”
池扬用力抿了一下唇:“我明白了。”
医生继续说:“不过你也放心,她在我们这里可以得到很好的照顾。现在也解封了,你多来看看她就好了。其实对她来说,未必是坏事,老人现在情绪好了很多。”
池扬转头看到里面正笑呵呵的奶奶,“嗯。”
池扬也希望能多陪奶奶一会儿,但时间并不允许。
走的时候,奶奶坚持要把他们送到楼下。
“奶奶,你要保重身体,不要乱跑,不要爬那么高,”池扬有些哽咽,“我们很快就会再来看您,好不好?”
奶奶抱怨道:“你好啰嗦。”
“您先答应我。”
奶奶看见站着池扬身后的江绚,江绚对她点点头,于是她也点点头,笑道:“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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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天天过去,离高考的时间也越来越近。四月,江绚校考出成绩那一天,池扬比他还紧张,差点一晚上都没睡。
江绚顶着个面瘫脸,面无表情地查完成绩。
“怎么样?”池扬赶紧问。
江绚手腕一翻,把手机拿给他看。
全国第一。
池扬目光在那个“1”的数字上停了半秒,然后把江绚整个抱了起来,“啊啊啊啊啊!”
江绚:“……”
“你这个情绪不对,你要激动起来。”池扬不满道。
江绚头靠在他肩上,转过去,眉眼逐渐染上了笑意。
高兴了大概半小时,他们又不约而同地回归到学习状态。池扬目前的每一次考试都比之前好上不少,但因为有前车之鉴,让他那些诊断考试不完全代表最后的成绩,所以他丝毫不敢放松。
夏天到了,学校里闷热难耐,池扬晚上便不在学校上晚自习,他和江绚一个在房间一个在客厅,写完一张卷子,他们就利用休息时间抽彼此背书,背完又去写卷子。
就这样,一直忙到高考前一天晚上。
江绚还在桌子前做最后的复习,池扬把他拉起来,“出去走走吧。”
他们坐电梯下楼,走出小区。
七中是这个区的文科考场,所以江绚和池扬都会在这里考试。
周围安静得可怕,平时总是随处可见的卖土豆和河粉的摊子也不见了。晚风吹起他们的头发,他们沿着长街一直往下走。
明天,又是一次命运的转折。
但这次,不管它怎么转,池扬都不会感到遗憾了。
最重要的是,他转头看向江绚。
江绚说:“起风了。”
池扬笑着举起手感受了一下,“好大的风。”
“再大又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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