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石阚的对比,钱塘县令觉得栾子钰简直温柔可亲,精神略微松乏就见到宁仇.杀.气腾腾的身姿,立刻绷紧了神经,连身上的皮肤都紧致了几分,“这不是担忧百姓无家可归,又因才疏学浅,不知如何,故此一夜未眠。”
栾子钰也真的是佩服他,当着这么多灾民的面,还能说出这种虚伪至极的话,就自己这点脸皮才哪到哪啊,假笑道:“大人辛苦了,我适才听老者们说,刺杀刘铎刘大人的乱民,还有几位被关押在县衙大牢,不知是否可以让我等去看看?”
手底下没跟来的坏处还有一个,就是不能直接去县衙,踹开牢门把人带走,还得和这些人有商有量,真是麻烦,栾子钰敛去眼神深处的不耐烦,一副刚知道这件事的模样,真诚的好奇着。
钱塘县令听他说起这件事,背后一凉,脖颈上冒出了几颗鸡皮疙瘩,嘴唇蠕动了两下,面上为难之.色.难以掩饰。
刚受了栾子钰恩情的灾民们原就分外关注这边的动态,耳朵刚把消息传到大脑,眼睛就都瞪了过来,若有若无的有点威逼,像极了要给人站台的样子,一瞬间叫人想起刘铎的惨死,毛骨悚然。
又兼石阚在一旁与栾子钰一搭一合的,钱塘县令哪里有理由能拒绝,又哪里能拒绝?
坐上钱塘县令安排的马车,栾子钰脸上的笑意便淡了许多,之前的和善乐观,是为了让百姓舒心,短暂摆脱灾难时的心里阴影,听了什么事情也只能藏住,现在没了外人,倒是把坏心情全都表露出来了。
“栾郎。”宁仇睁开假寐的双眼,眼中难消寒意,语气偏是顶顶的温和,只这一句,便把他的糟心事儿吹散了。
坐在另一边的石阚啧啧称奇的看着两人,便是关系再好的朋友、亲人,乃至夫妻,也不像他们这样,彼此成了牵引,互相纠缠,又互相安抚,说起来,鹰扬的这个性格,还以为一辈子都不能敞开心扉,现在倒是不用担心这个了。
等等,要是他们玩真的,都不成婚怎么办?
越想,便越觉得有可能,鹰扬死板,断然不会因为世俗而另娶他人,虽然和小栾大人接触不多,但多少也能看出是个内心极有章程的……不过,自己担心也没有用,不管是鹰扬还是小栾大人,哪一个是能管的。
宁仇见石阚盯着栾子钰发呆,着实有些恼了,表兄这张脸与自己有些相似,待人接物却又比自己和气,栾郎心思纯善,要是被表兄骗去,心下不满,抿直嘴角,拉住了栾子钰的手,“我怕。”
“???”石阚不解,对上了表弟护食圈地的眼神,这又是玩什么?
栾子钰也有些诧异,只是宁郎的语气似乎有些委屈,因此还是让他牵着,轻声问道:“怎么了?”
石阚一听,头疼的捂住眼睛,他这表弟,千里追凶,万里查案都游刃有余,至于这么轻声细语的问吗?
“无事。”宁仇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想着把栾子钰的心神全部迁到自己身上,一时昏了头,便说了心底话。
栾子钰其实也有些疑惑,宁郎不是无病呻吟的人,既然说出口了,那就是真的在怕,不过,有什么事能让宁郎觉得害怕?
江浙一带的官员还不够格,至少他不认为宁郎会担忧他们在背后耍花招,自己上次见到宁郎害怕,好像是跳河,福至心灵的顺着宁仇的视线,看向石阚,该不会是因为自己一直看着石阚,宁郎吃醋了吧?
‘你是因为没睡醒,现在开始做梦吗?’系统君一觉睡到现在,也清醒了不少,面对宿主的自恋,合格的系统当然要全方面打击。
栾子钰一向是别人越说别做,他越要做的人,勾起薄唇,明亮的双眼直勾勾的看向宁仇的侧脸,“宁郎别担心,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宁仇得到安慰,还若无其事的点点头,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了。
‘花痴栾!你不许撩男主,不许不许!’
‘诶,我又没说是以什么身份陪着宁仇,怎么这也要管吗?’
系统君一口血憋在了喉咙里,要上上不去,要下下不来,‘你就会这些钻空子的招,等女主正式和男主共处,看男主是喜欢你,还是喜欢他的真命天女!’
石阚还在想自己是不是在台上唱戏,就猛然感觉车里的空气有几分压抑,但这种感觉又不像是来自表弟,微微侧目。
哦,原来是小栾大人,嗯?一边放冷气,一边往鹰扬身边凑是什么操作,自己难道不比鹰扬更暖和点吗?
果然这车里,一个两个的都不正常。
孩子气的凑到宁仇身边后,栾子钰又后悔了,纵使自己想和宁仇说开,然后和和美美的降.妖.除.魔,但也不能昏了头脑,在局势不明的时候挑破一切。
若是自己的行为,让宁郎觉得时机到了,和自己表白,这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栾子钰皱眉思索的样子,真的很能唬人,就连宁仇都误会他是在想江浙的事情,随即安抚似得拍了拍他的手。
而这无比正常的动作在石阚看来,都是加了一层粉嫩.色.系的滤镜,甜腻腻的足矣蛀牙,咬咬牙,还是选择不看这两人。
被宁仇以‘车内狭小,不堪坐四人’为由,吓走的钱塘县令满心以为他们三个坐在一起,是要避开他商量对策,明明都是正午了,他这冷汗还是不停的往下流,浸湿了整件内衬也想不出个头绪。
实在想不透,秦大人怎么就派了自己前来呢,又不是不知道他的手段,忽悠那些刁民尚可,这种真刀真.枪.的事,根本做不来啊!
不管他是多么渴望场外救援,等他们到大牢的时候,该来的是一个也没来。
栾子钰敏锐的瞧出了钱塘县令的失望,不禁萌生了几分轻视,他这前脚刚说要来看看乱民,后脚就有人在大牢堵着,不是明摆着送写作素材的吗?
亏得是在钱塘当县令,竟这般愚蠢,估计也就一个胆小怕事,甩锅逃跑能派的上用场。
心里是百般不屑,明面上栾子钰还是端的住,仍好言相待,甚至体贴的提出让他先去休息片刻,只可惜钱塘县令不敢放他们独自审问乱民。
不管何处的牢房想来都是一样的阴暗,蜡烛是铁定舍不得用,房子建筑必定透不进些许光芒,不过通风效果还是一流的,他们进来才走了十几步,至少遇见了三股凉风。
栾子钰趁着风吹来的时候,嗅了嗅前头飘来的味道,隐隐皱了一下眉,伤口在夏季发炎化脓混着汗味,似乎还有腐臭……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冷冷的看着在前头弯腰恭敬的钱塘县令,指甲掐进肉里,才能换回理智。
肌肤相碰,栾子钰抬眼,走在身侧的宁仇不知何时与自己如此贴近,行走间稍不留意就能撞到对方,瞧着他清冷的面庞,躁动的心莫名平静了下来,轻轻呼吸了片刻,才忍住不一脚踹飞钱塘县令的冲动。
两人的肢体接触做得极为隐蔽,或许说,是宁仇格外小心,才没被身后跟着的几个捕快看出端倪。
“大人,这就是那群犯上作乱的刁民了,您瞧是要如何处置?”
钱塘县令还是有几分急智的,知道自己最后挡不住栾子钰把人带走问话,干脆先抹黑他的形象,也算做了补救,回头秦亥问起话来,自己也有的回。
只是栾子钰并不接话,黑深的双眸穿透过木做的柱子,朝里头的人看去,身上有伤的蜷缩的躺在铁窗透过的阳光下,至于别的人,都三五成群的挤在小角落里,看见人来也不曾动一下,就连眼神都不愿意给他们。
都不用他仔细看,这些人全是没了生气的,怕是下一刻上断头台,也不会有任何挣扎。
上前走了两步,还不曾靠近,角落里突然有一个瘦弱的身影冲了上来,晃眼间,似乎看见对方手里端着一个碗,身体来不及反应,还是身后有股力量将自己往后侧一带,腰侧擦过刀柄,直撞进了宽厚的胸膛里,鼻尖甚至嗅到了一丝冷香。
“咣当!”
深黄色的液体泼洒而出,浇在了大牢的地板上,气味瞬间笼罩了这一方区域。
栾子钰安心的靠在宁仇的怀里,朝来者看去,只见身量不过才到自己腰间的小孩,披头散发,小脸乌黑,瘦的没有一丝肉,即使如此,一双眼睛依旧亮的吓人。
“大胆!”钱塘县令被这飞来横祸波及到了,胸膛绣着徽印的地方都有了两三点暗沉之处,随着他胸脯的起伏,往下.流去,“还不来人把这刁民拖出来斩了!竟然敢冒犯到钦差栾大人身上,真真儿不知死活!”
后头目瞪口呆的捕快们得了号令,赶忙上前打开铁索,冲了进去抓人,那小孩儿也乖,不躲不逃,甚至没有一句话,只是用那双眼睛恶狠狠的瞪着被宁仇护在怀里的栾子钰。
栾子钰还有心看这场荒唐的闹剧,宁仇却是不怎么关心的,贴着人耳朵低声问道:“可伤着了?”
“有宁郎护着,哪能伤着我。”栾子钰朗声回道,顺道干脆利落的从人怀里离开。
“鹰扬,我有事,看看表兄我好吗?”石阚不甘寂寞的出言,一双手还不忘将衣角拉起来仔仔细细的查看。
宁仇看着栾子钰说道:“回去离他远点。”
至于他指的谁,不必明说,栾子钰也知道,郑重其事的点点头,转而严声道:“将人放下!本官要带回驿站,好好审问于他!”
第40章
栾子钰相对温和的命令并没有让动手的衙役停下来,就站在离他不远的钱塘县令更是视若无睹的一边用小眼珠子示意衙役们手脚再利落点,一边谄媚的跟他推脱,“这点小事哪就要劳烦大人动手,下官自是处理的稳妥,绝不让这小子有好果子吃!”
石阚冷笑着啧了一声,混在嘈杂的现状里,没谁听见,他这遭算是知道强龙不压地头蛇是个什么样,这群人也就是看他们晋北侯府不及当日,否则就凭这些玩意儿,哪敢当面行.凶。
栾子钰并不觉得被人轻视是多大的耻辱,镇定自若的半启红唇,话还没说出口,一道冷冽的反光便照到了眼里,下意识闭眼躲过,耳朵便听到惨叫声回荡在狱中的每个角落。
再睁眼看去时,摁在小孩身上的四五双手已经离开了,高高在上指挥人的钱塘县令更是双腿颤抖。
一片混乱中唯有宁仇站姿如松,坚毅挺拔,手中的绣春刀插入钱塘县令左肩锁骨,刹那间,血.液喷溅而出,伤口流出的血.水浸染了整件官袍。
总是有人不愿意好好听话非得等到宁郎出手,才知道厉害。
“宁,宁大人?”钱塘县令努力稳住上半身,呼吸都不敢用力,面上的肥肉无不说着‘惊恐万分’四字。
和震惊恐慌的众人相比,栾子钰简直是其中的怪胎,狭长的眉眼轻.挑的含着笑意,“县令怎么这般不小心,撞得可疼?宁大人也是一时心急,这才没收住刀,县令不会见怪吧?”
话音刚落,宁仇面.色.如常的把刀从钱塘县令的身体里拔了出来,眼底藏着些许不可言说的遗憾,轻甩了两下刀,上头的血便顺着刀锋尽数滴在地板上,而后才收回到刀鞘里,转身回来的时候还不忘提起被衙役们丢在地上的小孩儿。
栾子钰浅笑的看着宁仇像提小鸡仔一样的站在自己面前,挡住了一地的腌臜,他自己就跟钱塘县令真的只是撞到了什么不打紧的地方一般毫不在意,“本官今日也乏了,就不打扰县令回家休养。”
衙役们一窝蜂的去钱塘县令面前表忠心,又被宁仇干脆利落,丝毫不留情面的.凶.猛吓着了,哪里敢上前拦人。
即使此刻钱塘县令疼得面孔扭曲,顾不上隐藏狠.毒.心虚的嘴脸,还要呵斥衙役上前阻拦,他们仍是忠心耿耿的把他围在中间。
“对了。”才迈开腿走了三四步的栾子钰骤然停了下来,抑扬顿挫的高声念道:“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车马多如簇……大人可要好好记着本官此金玉良言,莫要忘了。”
栾子钰并不指望钱塘县令的脑子能想通,因此这话也不是说给他听的,只要他会传话给背后之人,计划也就进入下一个阶段。
三人依旧是坐上了钱塘县令安排的马车,不过这回多了一只小鸡仔,座位安排也就有了变化。
栾子钰原本想着石阚和宁仇多少都有点勋贵子弟的矜贵毛病,而自己却是不在意这些的,因此自觉的和小孩儿坐到了一起,谁料宁仇一上来,非是把他拉了到自己身边,导致石阚只能和小孩儿同坐。
“你今年几岁了?”栾子钰顶着石阚苦不堪言的眼神,轻声问着小孩儿。
“……”
身侧的宁仇见小孩儿不回话,皱了一下眉,虽不曾出言,却也冷冷的看着小孩儿。
栾子钰并不气恼,反而是有些心疼的抿了抿嘴,也不知小孩儿在狱中受了什么苦,轻叹了一声,怜惜的伸手想揉揉小孩儿的头,给他一点安抚,结果手刚要碰到,就被小孩抬手拍掉了。
“我还以为你没有脾气呢,原来还是会生气的啊。”
“……”
小孩儿嘴硬又倔,浑身的尖刺都明晃晃的亮了出来,还拿着自己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警惕的瞪着栾子钰,至于他为什么不瞪宁仇,大概是因为他看上去就不好惹。
栾子钰皱眉想了想,凑近宁仇耳边商量道:“宁郎,我就抱他一会儿,不会有事的。”
“我来。”宁仇抬手揪起小孩儿乌黑的衣领,直接把人锁在了怀里,原本还跟刺猬似得小孩儿,这会子乖的跟兔子一样,动都不带动的,只是这个眼睛,依旧愤恨的瞪着栾子钰,几乎是寸步不离。
直把栾子钰瞪得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天生一张坏人脸,抬手摸了摸脸颊,嗯,还是这个手感,所以到底是哪里拉了小孩儿的仇恨值?
“欸,栾弟你非要带这小孩儿回驿站作甚?”石阚越看越觉得对面的三个人像是夫妻带娃……不不不,什么乱七八糟的,摇头晃脑的试图打消脑海里不切实际的想法。
栾子钰是没办法从正面和小孩儿建立基础信任了,正好借着石阚的问题,从侧面入手,“自然是当人证啊,石兄不会连这都猜不到吧?”
被质疑智商的石阚也不气,自家表弟的心思谋算自不必说,小栾大人更是状元出身,两相衬托,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我学识一般,不及你们二人,自然要多和你们学学了。”
栾子钰笑了笑,注意到小孩儿看自己的眼神明显多了疑惑,到嘴边的谦虚之语打了一个旋,又回到了喉咙里,敛下眼皮,声线不由轻了几分,“如此,我便与石兄好好说道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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