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首辅则与万次辅有了嫌隙,借着栾子钰的姓氏,提醒当年之事,以及今日入阁拜相之荣从何而来。至于万次辅,做了错事,得了好处,此刻又想着平安无恙,只怕蔡万两人的矛盾越来越大,朝堂之上又是一场腥.风.血.雨了。
伺候在内阁里的小黄门们只当没听见这些大佬的讲话,磨墨的磨墨,搬运奏折的搬运奏折,井条有序的工作着,也瞧不出什么异样。
屋内细语时时,窗外却落下了一道惊雷,划开了天空的晴朗,像是打开了新篇章,刹那间停住了所有人心里的.阴.私算计,片刻功夫又是乌云笼罩,内外皆是昏暗,小黄门点起了蜡烛,也未能照亮。
第9章
哪怕是和一众大官跪在殿前,栾子钰还是一片恍惚,怎么会来的这般快,不是说近来精神颇佳,常常传膳……怎么就到了这般田地?
‘花痴栾,你别圣母心了,就是一个NPC而已,我是不会给你再贷款兑换多一颗的还魂丹的。’系统君有些担忧自己的小荷包,宿主前科太严重了,只是这具身体的母亲而已,竟然给人吃了还魂丹,逼的自己再兑换了一颗出来。
栾子钰皱了皱眉,虽然是心理医生,可也见过生死,这世上最无常的便是命了,生老病死是挡不住的。他当年,当年不过是念着母亲将自己护在身.下的情谊罢了……
出神间,瞧见了仁宣帝带着年幼的太子还有两串糖葫芦,缓缓的向自己走来,心猛地揪了一下,脸上好像又淌着温热的血,身子被人压着喘不过气,攥紧了拳头,‘我做不到。’
怎么能把他们看做NPC,都是活生生,有温度的人啊。
殿门推开,三位阁老走了出来,面上皆是悲苦,只是不知真心存了几分。
而他们身后的太子脸庞尚且稚嫩的说着天真,两只眼睛桃子一样肿,早就不知道流了多少泪,嗓子沙哑的说道:“父亲唤你进来。”
栾子钰低声答是,指甲戳破手心里的嫩皮,与阁老们相交而过,并没有瞧见万次辅眼底深处的不满与担忧,踏过殿门合上了门,屋内药草味浓厚的让人心底烦躁。
“臣栾子钰给陛下请安……”万岁之言被舌头压在了喉腔,他远没有自己想的淡定,也没有那么的冷心冷肺,跪拜在冰冷的地上,手碰着衣摆上混着雨水与污泥的地方,怎么会这么快?
仁宣帝躺在床上,面.色.灰败,一直让自己撑着的心头血,在看见那封死讯奏折后全吐了出来,眼前一黑,知自己再无时间想这些了,费尽力气这才招了招手,有气无力的说道:“你们两扶我起来。”
两人连忙上前,将仁宣帝从床上扶了起来,半靠在枕垫上,气若游丝也就这样了。
仁宣瞧着自己身前的这对麒麟儿,仿佛见到了年轻时的自己,最怕冷的他死在了苦寒之地,最喜儿孙满堂的自己如今只剩一子一孙,“栾小子头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我,臣自己不小心撞的。”只是听到声音,栾子钰鼻头便酸涩的不行,他做不到,做不到无动于衷的看着一位真心关爱自己的老人离去,也做不到只当这个世界是虚拟的,世上最没用的人大概就是自己了。
太子扶着仁宣,低头,一滴泪砸中了仁宣,吐.血,无救,托孤,回光返照,这些都来的太快太急,明明今日还说木薯糕吃着香甜可口,怎就如此了?
仁宣虽看不清两人的神色,但也知他们心中所想,“你们两个,平日里不是说,说什么,生老病死,自有天命……洒脱的性子去了哪?”
“非亲眷,故而洒脱。”栾子钰狠咬着下唇回道,他得立起来,不能让仁宣走的不安心。
仁宣抬手,无力搭在栾子钰头上,却见他自己将脑袋递了过来,还蹭了蹭,青丝像是沾了他们两的泪,灼热的很,和太子一样,还是个孩子呢,“你们两人都要记住今日,往后做事前,都想想百姓,也算不枉今日。”
太子怕自己哭出声来,叫父亲不安心,只能点点头,栾子钰却被这句话逼的也落了泪,再说不出俏皮话,只是跟着点头。
仁宣轻慢的呼吸着,嘴中还带着腥锈味,“当日他被人构陷,朕留他辩驳,可知他说了什么?”
语义中所指不外乎是栾公,栾子钰略想了想,发了狠,将嘴里的肉咬破,强装镇定,“无话可说。”
仁宣笑了,他没瞧错人,“是了,故此你们记住,不论遇到何事,都要背靠着背,面对一切明.枪.暗.箭,彼此间莫要失了信任。”
“太子,你心思浅,平日里连个工部侍郎都说不赢,做了皇帝也就别和人吵架,若是不知道怎么办,只听栾小子的,他总不会让你委屈了去。再有锦衣卫与东厂,虽说是鹰犬,但你是他们的主子,有事只管吩咐,这些人的身家性命,荣辱祸福,全都系在你的身上。”
“栾小子,你虽然想的多,性子不受拘束,常做些叛逆之事,但好在心软。可这一点,在这朝堂之上,是最致命的,若是太子执意要取你对家性命,别拦着,他不会让那些人有伤你的可能。舞弊一案,是朕对不住你了,原以为还能撑,好歹他们看着朕不敢对你下手,如今这一去,太子还不成气候,你要多加小心。”
仁宣说了这许多挖.心.掏.肺的话,感觉自己有些精神了,原本搭在栾子钰头上的手却无力的垂下,“朕,还有一事要问你,若是他日太子被掳,你居高位,该当如何?”
栾子钰本就是跪在床前,听了这话连忙伏地,张口便想说‘臣自竭力救回殿下’可就是发不出这个声。
他这才发现,原来有些事做不到就是做不到,有些情就是比不上,深吸一口气,再起身时,直背拱手,目光坚定,“臣定,另立新帝,拒不投降,不堕汉家风骨!”
太子还在想父亲为何突然问这个,却没想过栾子钰会是这个答案,诧异又受伤,“你……”
“哈哈哈哈,好!”仁宣释然大笑,打断了太子的话,也让太子更加吃惊,“段老爷子教的好徒弟,好,你记住了这话,日后太子若是不成器,只管废了他!”
较之太子,栾子钰更为吃惊,他以为自己说了这话,多半是要与舞弊永远的画上等号,此生再无入朝为官的可能,谁知会是这个结果。废立君主,哪里是他能决定的事,这不是要他与太子离心吗?
不敢应话,微微转头对上了太子委屈的不行的眼神,心下一软,却更坚定了,“陛下放心,臣定不让太子身陷险地,若是有那一日,臣也定是陪在太子身边,不叫太子受辱!”
仁宣听到这句话,含笑点头,心里松了一口气,颤抖着将两人的手放在了一起,“你们记着,自己,身上担着的担……”
“父亲!”太子来不及反应这一切,他还流着泪,他还想不通,他还很无用,他还,不想长大。
殿外似是听见这声雏鸟悲啼,此起彼伏的哭声伴随着变大的雨声传入殿内,大宓两做君王的皇帝,就这么逆着雨水去了。
栾子钰无意识的望着床上的老人,只觉着人没走,明明手还是温热的,肌肉也还是柔软的,面上还带着笑,怎么会呢?
忽而一温热的身体扑进了他的怀里,明黄色的蟒袍,太子正靠在他的肩头,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伸手安抚着太子,心空了一块,突然好想吃糖葫芦……一人一支的那种。
属于太子的悲伤不能太久,一个君王不应该有太多的软弱,告知天地,移棺入陵,举哀……一切的事都要太子来做,栾子钰能陪在他的身边已经是圣眷所顾,床前所说的那些话终是印在了太子的心里。
就在李次辅感慨太子一日之间便长大了许多时,栾子钰清楚的知道,太子还是个孩子,情绪的积压还没有宣泄出来。
大队回京城,栾子钰想要和太子谈谈,却被拦在了宫门之外,这道宫墙,门上挂着白灯,门边立着护卫,身上带着一抹白,像是心里的屏障,在两人心中升起。
他清楚的知道,如果不及时说开,再好的友情也会消散。
衣衫单薄的站在宫门口长叹了一口气,天.色.渐黑,若是再不召他入宫,只怕是要待上一夜了,若是那样倒还不如来场大雨,没准太子心软的还快些。
‘冷吗?活该!听听你那说的是什么话,仁宣为什么会把栾家充军到边疆,你不知道吗?太子把你当做死党兄弟,你倒好,另立新帝都给你说出来了,平时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去哪了?被狗吃了吗?’系统君闲的蛋疼,又开始说风凉话了。
栾子钰展开他那把画工极差的扇子,摇了摇,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一点也不冷。’
后面的话,也就当没听见,叹气忧愁,今天见不上面,明天早朝就别想看见太子人了,这孩子绝对会把东宫当做乌龟壳,躲在里头,拒绝登基,拒绝见人,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守城门的左右侍卫明显的看到了栾大人冷的发抖,对视一眼,觉得这状元郎是傻了,求见太子被拒,难道不应该跪在这儿等,拿着把扇子扇个什么劲?
不对,先帝驾崩前,屋内就太子与他,后来随行,栾大人也是破格跟去的,应该是圣眷浓厚才是,难不成这扇子是什么暗号?
侍卫们因宫门即将下钥,才松懈了一下,偏背后一凉,立刻警觉的站直了身子。
果然没过多久,入宫当值的宁千户器宇轩昂的走了出来,长年配在腰际的绣春刀隐隐透着一股寒气,那份好样貌也因着浑身的煞气让人不敢多瞧。
宁仇目不斜视的走过,走出几步,似是感觉到了一抹青衫,想到那人今日的衣着,回身一看,果然是他,夜里风起,在这站着怕是要病,“栾大人。”
栾子钰入迷的想着见了太子要说什么,只是看见一个锦衣卫走了出来,并没反应过来是男神,直到听了声音,这才抬头,心里虽是苦闷,可见了他,仍是笑意满满,“宁大人安好?”
侍卫们明显感觉到宁千户周身的寒气消散了许多,难怪有人说他们两人相交甚好,同骑骏马,两人一处便喜笑颜开,能不是脾气秉性相合?
宁仇点头,握住了刀柄,“无处去?”
“可不是嘛,身无长物不说,在京里住的院子还被围了起来,只能在这儿求求殿下,让殿下给我寻个去处先啊。”栾子钰合起扇子,敲着自己的手心,眉眼带笑,有了些恣意洒脱的样子,只是眼底的悲伤浓厚的掩盖不住。
宁仇撤开了眼,刀握得更紧了,想抽出来当即舞一套,散散心里的闷气,嘴里道:“别在这儿了,你随我家去。”
第10章
栾子钰愣了一下,书里的男主可不是一个会邀请文官回家过夜的人,脑海里的系统君倒是比他反应快,不断的让他跟着回去,吵的烦人。他也想啊,可太子的心理状态不处理一下,总归是不好的,“多谢宁大人美意,只是下官还要在这等殿下召见,恕下官不能随行了。”
宁仇略微颔首,却没有离开,而是站到了他的身侧,笔直的像参天树,脚如根脉深扎土地。
栾子钰笑着眨了眨眼,也没觉得守在宫墙外的时间有多难熬了,低声道:“多谢大人。”
‘栾子钰!!你干什么呢?跟他回家啊,这么好的机会不把握,你真想泡男主不成?’
‘你不是不让我和男神过多接触嘛,我这是按你说的做。’
系统君被怼的说不出话,那不还是男主对宿主的态度实在是超乎寻常的好,他这才担心男主是个弯的,不过仔细想想,宿主是只颜狗啊,看脸的脑子不管男女,所以还是可以冒这个风险的。
栾子钰轻笑了一声,系统君的脑子在想些什么,他大概都能猜到,没有感情的机器就是不能理解人的情感,男神应该是因为没遇到过他这样的人,所以格外想要靠近,就跟溺水的人想抓住一切漂浮物一样,只不过是想取暖,不是什么情爱作祟。
至于自己,真就是看看帅哥,能让心情舒畅点而已,他们两个人就是凑在一处互相取暖,怎么比得上女主。她才是男主生命的救赎,穿越而来的21世纪独立女性,才是男主一生的阳光。
栾子钰听见声响,朝宫门看去,只见红漆的大门缓缓合上,‘彭’的一声阻绝了宫里的人出来,也挡住了外头的人进去,宫门下钥,非急不开,今天是没有机会了,唉,明日早朝多半是见不到太子的。
“走。”宁仇终于动了,手握刀柄,仿佛下一刻就要挥刀的寒利。
“是,宁大人。”栾子钰瞧着也不害怕,一双黑眸承载着满满的真情实意,叫人一下子溺了进去,再也不想出不来了。
宁仇只觉得自己被暖阳包着,暖和的心软,越发下定决心要和栾子钰交好,这般容易轻信他人的文官是会被朝堂上那些蛇鼠两端的文臣推出来顶罪的。
宁仇冷着脸走在前面,竭力说服自己莫名而来的保护欲是正常的忠君行为,毕竟殿下视栾子钰为心腹,他只是为了护住殿下,只是如此而已。
宁府的仆人早就驾着马车而来,候了半天,远远的就瞧着他家少爷陪着一位少年公子站宫门口,也不见两人交谈,却有种说不上来的和睦……或许是没见过他家少爷如此对人,这才有了错觉吧。
车夫低眉候在一旁,等两人上了马车,这才跳坐到了前轼上,手握绳子,上下摆动,马而察觉疼意,甩开蹄子向着宁府而去。
车厢之内,栾子钰因觉着规格不对,大概有了猜想,试探着问道:“下官匆匆上门还望宁侯爷不要见怪。”
宁仇将手放在绣春刀上,听栾子钰唤对了他的姓氏,面部柔和了一些,“无碍,他与我不住在一处。”
栾子钰点点头,“怪道人说宁大人少年英才,原是早早离了父祖庇佑的缘故。”
听着平声的‘宁’字,宁仇又舒坦了几分,又见栾子钰并不像寻常文人,指责他另府别居,暗暗的决定了他今晚的去处,冷声道:“前几日,派去盯着的校尉来报,有人进了你屋子。”
栾子钰挑眉,用扇子敲着手心,“可知道幕后何人?”
宁仇摇头,对上栾子钰颇为惊讶的眼睛,握紧了刀鞘,手底下的校尉竟松乏至此,连个人都看不住,待到此事了结,非要好好操练一番。
栾子钰见男神绷紧了身子,出言宽慰道:“无妨,如此也好,叫那些人知道事情败露,有了危机感,才能狗急跳墙不是?”
“那信?”宁仇从没小瞧过栾子钰,虽说他人品可贵,但不代表会是个蠢的,思及当日飞马入镇府司时的恣意笃定,心里明白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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