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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晃眼就来到了三日后,早朝。
皇帝高坐在龙椅上,刚宣布完召三皇子回京完婚一事,突然觉得自己眼前金星闪烁,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伸出双手,揉捏着自己的额头,却觉得越来越昏,脑袋直直往桌子上撞。
永寿手疾眼快,一把捞起皇帝,高喊着传太医。
含元殿殿门紧闭,群臣胆战心惊地看着高台,望眼欲穿中,林承煜登了上去。
一步、两步,终于在离龙椅只有一步之遥的阶下,林承煜站定,高声对群臣道:“各位大人莫慌,父皇只不过是气血不足,今日早朝就先到这里吧。”
丞相出列道:“那剩下的……”
“要事父皇已经处理完毕,剩下的也没什么要紧的,孤能僭越不成?”
“这、殿下所言极是。”
林修业靠在龙椅上,冰凉的龙头硌着他的后背,让他昏睡不能。
他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眼前那个淡黄色的身影,背后的龙少了一根指爪,但仍然怒目圆睁,喷薄欲出。
他的大脑已经来不及思考,随着眼前越来越暗,他对这一天最后的印象只有那对龙睛。
他再次醒来,面对的就是明黄的帷帐,守夜的宫人低声传唤太医。
他却在脑海里重新审视这个儿子,这个儿子……
好像不那么平庸,也没有那么孤立无援。
皇帝醒了,太子自然是要来看望的。
林承煜没多时也匆匆赶来,皇帝感觉一阵凉意呼啸而至,一双带着寒气的手握住自己的左手。
他侧过头看去,林承煜衣冠不整地半跪在窗前,头发只是被草草地挽了个髻。
他支起身,靠在软垫上,拍了拍身侧,道:“吾儿,来坐。”
林承煜轻轻地坐在了床边,乖顺地看向他的父亲。
“我们有多久没有坐下好好聊聊天了?我还记得你出生第二天,连绵数日的南方暴雨就停了,甚至还出现了彩虹,人人都夸是祥瑞之子,麒麟降世。”
“儿臣当年也不止一次听母后讲起。”林承煜附和道。
“所以,你刚满月,我就力排众议立你为皇太子。后来啊,你娘去的早,你年纪轻轻孤单一人,难免性子冷淡了些,只是这天下着实让朕分身乏术,难免疏忽了你,不过你看,这窗外的大好河山!朕的努力没有白费啊!”
“父皇……”
林修业拍了拍林承煜的手,继续道:“只是朕自知年岁已高,有一件事朕不得不提。这黎家自本朝建立以来,就一直世代从军,到如今也有百年了。他黎昊今日说是个断袖,咱还能真信了他不成,常言斩草除根,父皇说什么也要为你拔掉这根刺。”
林承煜垂下头,低声反驳道:“儿臣与黎昊自幼一同长大,他不能如此吧……”
“傻孩子,知人知面难知心,黎昊同老六不比同你亲,还不是说断交就断交,朋友尚且如此,更何况君臣大义,你毕竟是将来要坐我的龙椅的人”
林承煜嘴唇喃了喃,终究是没有再出声。
皇帝伸出手,抚摸着林承煜的后背。
“父皇不关心你还能关心谁啊,咱俩父子连心,自从你娘走了之后,朕可真是为你操碎了心啊。”
他得到了自己满意的效果,于是轻轻整理一下林承煜领子上并不存在的褶皱,轻声道:“回去吧,天都要黑了,早点睡。爹都给你安排好哈。”
金乌西飞,余晖从西南方赶来,驱散了林承煜从长生殿带出来的透骨寒意。
自小奢求的父爱如今终于姗姗来迟,只可惜扒开表面上温暖芬芳的皮,底下包裹的还是一条蝮蛇。
有道是父子连心,自己和那个老头一样都是浑身浸透着猜忌的毒液,心上凿出了千百个孔洞,千疮百孔的装下一个人都很难。
幸运的是,自己的那个人在这里站住了。
他裹紧身上的大氅,既然是父子,那就看究竟是谁更胜一筹了。
毕竟血脉里流淌的可是一样的算计啊。
他向着东方走去,群鸟在低空盘桓,最终飞回树梢。
他没有忧虑,相反他觉得自己的头脑非常清醒,自幼年起笼罩在眉间心头的郁结在这个寒夜一扫而空。
毕竟他的左后方站着他的铠甲。
【作者有话说】:
心脏也在胸膛的左后方你们懂得吧
林承煜:尼玛批,老子不装了!
皇帝危!(大雾)
第95章
冬日的漠北草原,寂寥的北风刮过空旷的原野,月轮高高俯视着大地,照得枯草映射着惨淡的白光。
黎昊趴在草丛里,伸出手抹掉了飞到自己嘴边的碎屑,耳中连远处飞鸟落回巢中时翅膀窸窣的声音也没有放过,忽然他眸光一亮,注意到了远处那丘陵下星星点点的赤红。
自奉国大将军前往陇西郡以来,一直大胆放手让各地将领针对各自的实际情况带兵训练,黎昊驻扎的城池自然是最前线的一批,他先是命令自己下辖的各个城池严加防守,士兵们加紧操练,又和几名有经验的将领各自领着三千精兵在周围的草原上和匈奴打游击战。
这次他们想要伏击的对象是他们在草原上追击了好几天才发现的,左贤王的得力干将——须卜的一个驻扎点。
按规模推算,最多大概能容纳一万匈奴兵。
于是黎昊带着副将以及数千精兵埋伏在小半人高的草丛中,静静等待着削弱左贤王羽翼的时机。
两天的时间里,黎昊等人吃在这里,睡在这里。
终于,时机到了,须卜领着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向着落日的方向驰驱。
“看清大概多少人了吗?”
“回将军,大约有三千人。”
“好。”
终于,寒风驱赶着黑云遮盖住了月亮,窸窣的振翅声也归于平静,夜色浓的像是将未化开的墨径直泼了下来,黎昊衔紧口中的横枚,打了个手势。
大家一起翻身上马。
黑夜就是最好的掩护,黎昊紧紧抓住手中的缰绳,右手攥紧长刀,一步一步逼近匈奴的营帐。
终于火光灼灼地烧到了眼前,在离敌人还有六里地的地方,月亮终于揭去了黑夜的面纱,大燕军队也终于露出他的獠牙。
黎昊吹响骨哨,士兵们闻声而动,一把把钢刀指向守卫们的喉咙。
肉体被金属无情地分开,猩红在空中狰狞地挥洒。
忽然远处火光灼灼,是副将领兵烧了粮草。
匈奴中很快有人反应过来,用蹩脚的语调大喊着:“黎昊!”
这趟的目的达到了,黎昊用力地吹着哨子,高亢的哨音划破天际。
众人领命,撤退!
匈奴慌乱之中,终于将军队组织起来了,黎昊等人一边用刀砍出一条血路,一边往后撤,忽然一团黑影直直向眼前射过来,黎昊横刀劈去一旁,竟然是一只弩箭。
不好,弩箭手来了。
一时之间,万箭齐发。
黎昊双眼圆睁,无力地看着身侧的同伴从马上跌了下去。
但是黎昊现下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他尽可能地压低身体,一边用长刀弹开飞射过来的箭矢。
纵然再精湛的刀法也终究会有疏漏的地方,更何况黎昊已经感觉自己的左手开始麻了。
终于一只冷箭擦过黎昊的刀锋,穿透坚硬的铁甲,深深扎进黎昊的血肉之中。
黎昊低头看向自己的左肩,鲜血汩汩地流出来,森然地冒着白气。
他咬着牙,一刀砍折了箭杆,狼狈地逃了出去。
万幸的是,虽然自己不幸负伤,但是并没有损失多少兵马。
黎昊回去的路上上,还苦中作乐地想要不要在奉国大将军面前当一回关二爷。
但贴心的大将军准许黎昊先下去疗伤再来汇报军情。
喝了麻沸散之后,黎昊觉得自己晕晕乎乎的,等再醒来已经是大天光了。
“黎和春去给我倒杯水来。”
黎昊迷迷瞪瞪中看见一个人坐在自己的床头,习惯性地以为是副将。
只见那人影手脚麻利地倒好了一杯水,殷切地递到黎昊唇边,就差替他喝下去了。
“爷,慢用。”
“怎么是你?”
黎昊不满地皱了皱眉,这几天一直在忙,竟然还忘了身边还有这么个祸害。
“陛下让我来伺候爷的,我自然要鞍前马后的照顾到了。”
黎昊这才注意到副将在老远手足无措地站着,一张黑脸憋得透红。
他叹了口气,支着身子想要做起来,可胳膊一用力又难免会牵扯到伤口。
“这里是军营,比不得在宫里,最重要的一点是这里只有将军和士兵,没有爷和奴才。”
海晏伸出手来想要帮助黎昊,却被手疾眼快冲上来的副将给无情地挤到一边去了。
“可是这是陛下的命令,将军分明是把我当洪水猛兽看待。”海晏双手搓着衣服边。“将军,这里没有旁的人,咱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咱们都是在陛下手里讨饭吃的,陛下也就是瞧上我这一张脸,更何况就算没了我,也会有别的河宴、湖宴来的,何不留下我,也好应付过去皇上。”
黎昊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开口道:“想不到你小子还有几分机灵。”
【作者有话说】:
一千了,你们想要彩蛋吗?
想要什么类型的可以留言,以最多点赞的为准。
一不许搞颜色,二不许太崩人设的脑洞。
嗷呜!
恶龙咆哮!
第96章
有林承煜坐镇后方,黎昊终于可以在这片埋葬了无数英灵的广袤土地上大展拳脚。
新肉刚刚填满箭伤,他就迫不及待的披上战甲,率领军队对大伤元气的须卜部队最后的总攻。
那是一场激烈的斗争,黎昊率领众人在沙漠与荒草中追踪了须卜残部三天三夜,困了在马背上小憩,饿了就生啃干馍。
终于在冷冽的阳光中,黎昊看见了须卜,说不上谁比谁更狼狈,就连两人胯下的马也呼哧呼哧地喘着白汽。
两方的军队在寒风中沉默着,终于须卜动了,黎昊侧身躲过弯刀,手中调转长枪的方向。
一枪!
直驱心窝!
黎昊将须卜从马背上挑起来重重地摔在地下,从对方渐渐失去神采的眼中,他看见了自己被鲜血溅满的狰狞面孔和亮的惊人的瞳孔。
那光彩几乎能将人灼伤。
黎昊愣神不过一秒,旋即立刻横长枪于马上,身后的军队纵马上前。
两军厮杀。
终于黎昊以背后又添一道刀伤为代价结束了这一场战斗。
漠北的大捷化成战报上的数语,燕子似的飞入了京中,在林承煜的安排下,众人记忆中那个当年招猫逗狗的风流纨绔已经被一个英勇抗敌的少年将军代替了。
林承煜遥坐东宫,紧紧握住手中的毛笔,直到关节泛白才松开。
他愿意听别人夸赞自己的将军,可是他不知道他的将军到底在漠北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伤,更何况还有那么多人不喜欢听到这个故事。
毕竟骁勇善战的将军,满腹经纶的文臣以及渐露锋芒的嫡子,都是让日渐年迈的皇帝听了深感不安的。
三皇子的回京是打破这种僵持局面的契机,但只怕父皇以为自己为本殿下找来了一个大麻烦,却不知他自己全盘打乱了三皇子的计划。
更何况这个管不住自己下半身的弟弟向来不知道稳重二字应该怎么写。
太好操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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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卢溪郡
一张文书被摊放在桌子上,林平征笑嘻嘻地叼过来一旁的美女递过来的点心,还不忘用舌尖卷过美人的指尖,惹得美人一阵娇笑。
“想不到那个扫把星还有点用,本王终于得尝所愿能够回京了。”
一旁的王逍鹄面上却是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忧色。
“王爷,虽然说太子与陛下之间有了嫌隙确实对咱们来说是好事,可是加载这两人中间确实不是什么好的机会,甚至还有可能被有心人利用。”
林平征语气不满道:“你这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难不成父皇召见我我还抗旨不成,本王养你是为了让你给本王出主意的,赶紧给本王想个办法。”
王逍鹄嘴角微动,终究还是归于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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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离年节还有十来天的时候,林平征一行人终于浩浩荡荡地抵达了京城。
林平征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进宫面圣,而王逍鹄则乔装打扮在市井巷陌中转了一天。
皇帝对黎家的忌惮已久,这是朝中众人心照不宣的,随着皇帝年岁渐长和以黎昊为嫡系的黎家重新崛起更是加重了牵着的猜忌。
这黎昊恐怕是早晚要凉。
现如今林承煜已经敢公然在朝堂之上站了出来,和以往他畏手畏脚的举动大相径庭,看来是已经做好随时逼宫上位的打算了。
这么看来,只要表示效忠老皇帝,那么这意料之外的召见也不算是太坏。
毕竟老而昏聩是众所周知的道理。
但事实证明管不住的男人,想让他听懂人话也是一件有难度的行为。
本来近日来朝堂之上众臣关于漠北几乎一致主速战的态度就让皇帝大为恼火,奉国大将军接连的捷报中关于黎昊的名字就更加让他胸闷。
他打算让黎昊回来。
“如今漠北大捷,奉国大将军一行重挫左贤王势力,想来小单于也可以高枕无忧一段时间了,所以朕以为前线战事劳民伤财,国库吃紧,不如先让军屯百姓解甲归田,将那些小将召回来汇报军情,整顿休息,众位爱卿以为如何?”
丞相站了出来。
“陛下,左贤王元气大伤,不如斩草除根,顺带消灭掉小单于舅舅贝儿等一众势力,如此才能保小单于十年高枕无忧,我大燕边疆十年太平。”
林平征此刻牢记王小虎的教诲,直接出列反驳道:“丞相此言差矣,若匈奴不再内斗,反过来一致对我大燕怎么办?这责任是你能担待得起的吗?你又怎么能确保那小单于没有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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