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大夫应声附和,又有一批官员出列附和。
林承煜暗暗闭上了眼睛,耳畔中此起彼伏的是附和之声。
想不到自己采用千百种方法,直接挑衅也好,暗中使劲也好怎么样都阻止不了父皇想要除去以黎家为首的一众大臣。
只怕是已经早早就罗织好了罪名。
他缓步出列,在众人的注视中走到前排,拱手道:“启禀陛下,臣以为不妥,如今小单于与左贤王摩擦达到顶峰,恐怕已经是你死我活之势了,奉国大将军此次漠北捷报频传,云麾将军更是力斩左贤王臂膀,依臣只见更应该乘胜追击,扬我大燕国威。只有大伤匈奴根基,漠北边疆才可保有十年太平。”
兵部尚书出列道:“臣附议。”
更多的大臣躬下身子道:“臣附议。”
皇帝看着大殿里黑压压地后脑勺,手掌紧紧攥住椅子上的龙头扶手,直到掌心留下龙额的痕迹。
他早已料到,会有父子终于撕破脸皮的一天,只是他还是有一种被自己抚养长大的儿子背叛的狂怒。
那个小子,终于脱下了穿了二十来年温良恭让的外衣,开始露出了一点锋利的獠牙。
他看向自己的儿子,浑浊的眼珠中倒映的是年轻人坦荡、清亮、毫不退缩的瞳孔。
第97章 番外 没有爱情
有很多陈年旧事翻出来不想人们想象的那样以爱情开始。
蓝齐儿的家在中山郡的兴宁城,再往北走二百里就是荆门关。
这个地方的人们看的是长河落日,听的是羌管悠扬,性子里也沾染上了几分泼辣。
兴宁城算是离荆门关最近的热闹所在,蓝家在这里也算是个大户人家,连郡守也要给几分薄面。
所以每每述职轮休,总会有将士们来到这里吃吃喝喝或者干些别的事情。
蓝齐儿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出生长大,直到遇见了那个人。
她是家中的庶女,上面有着不好相处的嫡母,下面有着嚣张跋扈的幼弟。
这里的人提到这个蓝家庶女说的最多的就是她直接撕了蓝夫人给她准备的嫁衣,以死相逼也不愿意嫁给城东那个老鳏夫。
这可不是个能安分守己的好媳妇。
所以蓝家姑娘渐渐就变成了街坊口中不好相与的老姑娘。
但当事人依旧我行我素,毕竟她还有个柔弱的生母需要奉养。
酒楼里卖唱的小银蝶一把娇滴滴的嗓子唱出凄婉的唱腔,底下的兵卒往台上扔了一把铜钱,要点一首《十八摸》。
小银蝶一张俏脸涨了个通红,《小白菜》也唱成了“蔫白菜”。
一个穿着蓝布衫子的姑娘挎着腰立在台下,出声呵斥道:“青天白日的你们这帮丘八干什么呢?”
“哎呦,瞧这小丫头片子,还挺横,爷就喜欢这辣口的。”
那个兵卒伸出手想在蓝齐儿白里透红的面皮上掐一把。
从小没少打架的蓝齐儿素手一掀,直接把那兵卒摔到了地上。
当兵的捂着自己的尾巴骨哎呦哎呦的喊着疼。
一旁的兄弟们见状径直站起身来,要给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丫头一点颜色。
蓝齐儿也毫不畏惧,把挎着的篮子往台子上一放,撸起袖子也准备大干一场。
“住手!”
一道男人的声音突然响起。
那是个气宇轩扬,衣着朴素的男人,黝黑的肤色透露出他的常年奔波,挺直的腰板显示着他的自信。
他缓缓走下台阶,那些士兵全部噤声立正。
但是在蓝齐儿眼里,这就是个上了岁数的臭丘八。
“军规是怎么规定的?轮休是让你们欺负民女的?”那个男人背着手,把几个比他高半头的小伙子训的像个孙子。“还不赶紧给姑娘道歉?”
“别别别,不是我。”蓝齐儿错错身子,露出台上早就慌了神的小银蝶。“是这个姑娘。”
“那姑娘可真是好气魄,有侠女风范。”
蓝齐儿笑了笑。“你替我解了围,我这个人向来不喜欢欠人人情,这样吧,我这些荷包也是要卖的,你就都拿了去吧。”
“举手之劳。”男人推拒了。
蓝齐儿把竹筐往那个男人手里一塞,不听辩解地走了。
可能就是命运偏偏要把两个不完美的人凑到一起。
后来黎重行再去兴宁城的时候又遇见了蓝齐儿。
还是一样的蓝布格子衫,油黑的大麻花辫,红色的头绳在脑袋后面甩来甩去,在市场上卖女红。
他觉得这个姑娘挺有意思的,就跟在她后面瞅了一会。
看着她和人讨价还价,看着她帮乞讨的老人买包子吃。
跟京城里的姑娘真不大一样,挺好的。
一旁的副将出声道:“将军,这个是中山蓝家的庶出丫头,一贯在外面疯疯癫癫的,一点小姐的样子都没有,将军若是对她有意思,还不如去求娶他们家的蓝大小姐,听说是个才女加美女哩。”
“胡说八道。”黎重行振袖呵斥。
忽然一道脆生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你不是上次那大哥吗,跟着我做什么?”
黎重行坦坦荡荡地转过身。“看你这小姑娘挺有意思,明明是个小姐,却成天出来抛头露脸。”
“还不是为了能吃口好的。”蓝齐儿手指玩着鬓边的碎发,一脸不以为意道。“嫡亲娘娘不给钱花,我总不能饿着自己。”
“不给你钱?”黎重行诧异。
“毕竟这蓝夫人的威名在中山郡可是无人不知。”
“这样吧,你今天还有多少荷包,我给你一锭银子全包了。”
“做什么?我这些东西可不止一锭银子!”
“五锭银子总够了吧。”
“可这是姑娘家家的东西,你要这么多干什么?”蓝齐儿脸上挂上了你不会是看上我想做你第十八房小妾的表情。
一旁的副将忍不住反驳道:“你这丫头不识好人心,我们将军多年来后宅干干净净,我们都心疼将军没个知冷知热的人,瞧上你是你的荣幸。”
“住口!”黎重行头都被吵大了,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安国大将军的身份如此不顶用。“你们一个个的……”
“蓝姑娘,我没有别的意思,你是个好姑娘,也肯定会遇到个好郎君,只是希望你拿着这点小钱能在你嫡母手下过得好一点。”
蓝齐儿接过银钱,挎着竹篮,心道这回自己可算是欠了个人情。
可惜好景不长,蓝大老爷在新纳的小妾身上奋战的时候突发马上风。
名贵的药材流水似的往蓝府里端去,也没能救回来蓝大老爷,反倒是让蓝府捉襟见肘。
城东的老鳏夫又丧偶了,蓝夫人眼珠一转又打起了蓝齐儿的主意。
蒙汗药一进肚子,管你是什么贞洁烈女。
蓝齐儿反倒是不紧不慢,还每天在大街上卖女红。
“恰巧”又碰见了黎重行。
“将军再帮小女子一个忙?”
“姑娘请讲。”
“帮我脱离这蓝家苦海。”蓝齐儿脸上露出决绝的神情。“事成之后再休了我,我保证绝对不会让你夫人见过我。”
黎重行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贱内已经云游多年,家中只有一总角幼童。若姑娘想过来,去留自便。”
“好。”
第98章
但是群臣的进谏,让皇帝不得不按捺住这个念头,至少不能做得太明显。
因此他一连几天都窝在紫宸殿内,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看着手里的折子。
上次的朝会之后他的头疼一直断断续续,索性皇帝罢免了这两天的早朝,有什么奏折都让直接送到自己的书案上。
“陛下。”永寿手里托着个文盘走了上来。“这是钦天监算出来的日子,和师道长算出来的日子一样,都是二月二十八。”
皇帝拿起黄绢糊的册子随意翻了翻,就撇了回去。“二月二十八也是个好日子,老三也老大不小了,还是早点收收心好。”
他拿起桌子上的素色小瓶,从中间倒出一红粒放进嘴里像嚼糖豆似的咀嚼。“对了,传翰林学士,朕要草拟一道圣旨。”
。
另一边,炼丹室内,晦暗的烛火照得他的眉目深深浅浅。
他叹了口气,又往炉子底下扔了一块木炭。
。
林承煜看着新到手的文书,嘴角扯出一个意义不明的轻笑,将文书随意搁置到一边。
只见上面写着今年年后三皇子完婚,所以新春祭祖事宜均先暂交给林平征处理,而林承煜则被委以筹集军饷的重任。
哦,对,还有个林平睿。
都快忘了还有这么一个弟弟。
和这么一道文书一起来的还有关于师峤子的消息。
要找这么一个前半辈子看着跟个闲云野鹤似的人物的出身着实有点费劲,林承煜安排出去的人一路从渔阳到上古,又从桂林追到辽东,才发现了一点点蛛丝马迹。
据辽河边一个洗衣老妇追忆,她原先侍奉过的主子家里确实是有一个少爷,自打青梅竹马的守备之女进了宫,少爷就一蹶不振甚至遁入道门,把老夫人气出了脑卒风。
老夫人回想了半天,道:“俺老太也不认字,只记得那少爷姓石,叫桥吧?”
林承煜读完了密信,将信纸毫不怜惜地丢进了火盆里。
“知还,去查查宫里这么多年有哪个宫妃和辽东郡有关系,无论生死。”
。
前朝男人们的风吹随时牵动着后宫中的草动,后宫中的女人们则在这方寸之地用自己的智慧进行着另一种相互倾轧。
这不,林承煜又失帝心的消息就驱散了赵语时长久以来的丧子之痛。
看着皇帝颓老的模样,赵语时已经放弃了自己再孕育一个孩子的打算。
自己不幸,但只要别人比自己更不幸,那自己不就是最幸福的了吗?
赵语时抚了抚头上的绢花,笑着连杯中的菊花一起饮下。
“今天是个晴朗日子,有言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本宫这就想着叫诸位妹妹一起来听几折子戏,也热络热络感情。”
“我就知道皇后娘娘人美心善,妹妹早就眼馋这戏班子了,今儿正好借了娘娘的东风。”
赵语时听着耳边此起彼伏的奉承声心满意足地啜饮一口茶水。
自己花了十多年的光阴才爬到这个位置上来,图的不就是这个嘛?
就算将来是他林承煜荣登大宝不也得叫自己一声太后,更何况?
赵语时盈盈地结果出岫递过来的戏单。
“倒是有不少新出来的戏。”
“娘娘,您看看这些,都是小的们费老大功夫新排出来的,包娘娘您满意。”
“是吗?”赵语时随意翻看着。“这个《恭弘长安》讲了个什么事啊?”
“回娘娘,讲的是吕后和刘恭、刘弘内斗,最后被代王取代了的故事。”
“晦气!”赵语时呵斥道。“你们找着几个喜庆点的自己唱去吧。”
“是,娘娘。我们哪里懂那些,就是听人一说觉得刺激才斗胆编出来的。”班主还想着为自己辩解两句,就被出岫挡住了身形,连忙下去安排去了、
戏台上,书生小姐咿呀地唱着,婉转的水袖在舞台上翻涌。
忽然一阵小孩的笑声吸引了赵语时的注意。
一个看着一岁半的小孩正笑着拍手,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的戏子们。
原来是老四的那个遗腹子啊。
赵语时手指轻轻掠过鬓角,突然顿了一下。
遗腹子啊……
第99章 云山万重,寸心千里
黎昊远在漠北,虽然消息传递的是有一些慢,但并不意味着他不知道京城中的风起云涌。
太子现如今已经和身体每况愈下的皇帝闹得关系僵化,要是弄不好连这虚虚一层父慈子孝的面纱也要挂不住了。
可是太子究竟把整个朝廷把握的什么样了?
黎昊不知道,他知道林承煜有能力,所以只想着在政事上如何庸庸碌碌,一颗心全都扎进了军事方面。
然而自己的重生还是影响到了事情发展的轨迹,林承煜在不知不觉间也做出了和上一辈子不同的选择,变得更加的迅速,更加的咄咄逼人。
究竟是怎么变成这样的,黎昊不知道。
他推开窗,看着窗外皎洁的月色,在寒风中摇晃着自己的酒葫芦。
说到底,林承煜是不是也在赌?
赌这常年驻扎在二十万漠北大军究竟效忠于谁?
赌自己到底敢不敢做他的护身符?
黎昊不知道。
“哎,老爹,到今儿你也走整整四年了,也别打扰别人了,就我给你过一个吧。”
黎昊一壶酒倒在窗外。
“爹,大概我又要赌一把了,赌输了你可别打我。”
……
也多亏了最近这段时间漠北大军与乌达鞮侯接连不断的交锋,使得丘浮尤母子的信终于能辗转到黎昊的手里。
信是由丘浮尤的舅舅代笔的,先是对大燕重挫乌达鞮侯的气焰表示了感谢,又婉转表示乌达鞮侯大势已去,希望大燕就此罢手,余下的他就可以代为处理。
黎昊把这寥寥数行读了一遍又一遍,对副将道:“都有谁看过这封信?”
“没有人了,到我们手里就快马加鞭的给您送过来了。”
“好。”黎昊把信封折好,恢复成原样。“你悄悄去找个写字的高手过来,他贝儿难道不知道什么叫做开弓没有回头箭吗?”
于是一匹快马带着漠北的霜寒飞驰向京都的方向。
至于信件原件则静静地呆在在马鞍下面,等着被交付给某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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