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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知指着外面黑灯瞎火的一片，不可置信。
“要么就去睡，明天早点起来，别忘记了你是主演，你经纪人这段时间没空理你，可不是让你来放假的。明天开始发营业微博，这是你经纪人安排的功课，另外不准泄露这里的具体位置。”
闻意说完，陆知立刻不哼唧了，垂头丧气走上楼，人家都说资方爸爸如何如何，他这个资方哥哥可是比周扒皮还厉害，剧都还没开始拍呢，先惦记着让他宣传上了。
白昊喝完杯子里的水，说了句，我也去睡觉了，你一会收拾啊，甩甩手走了。
裴宛初问闻意：“你要去睡了吗？今天开了一天车了。”
“我不累，再坐会。”还不容易逮着和裴宛初单独相处的机会，闻意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那你坐下，我进去拿包烟。”裴宛初进房间摸索了半天手里捏着烟盒，提着酒瓶走了出来。
他扬了扬瓶子邀请闻意一起喝点，闻意摸出两个干净的杯子放在茶盘上，琥珀色的液体在昏暗的灯光下变成了深棕色。
闻意抿了一口说了句好酒，看裴宛初小酌一口，脸上满是陶醉。
“路上走一天，喝一点酒解解乏，晚上会好睡一点。”
裴宛初捻着杯子在指尖转动，闻意提起地上的酒瓶看仔细了标签，那是他不太喜欢喝的酒，除了应酬平时几乎不喝。但是他的父亲以及一帮年纪差不多大的朋友喜欢喝，他倒是没有想到，裴宛初这么年纪轻轻居然喜欢喝这种酒。
后来想到裴宛初在A国长大生活多年，也许是受环境影响，喜欢这种酒也不奇怪。
楼前新装的灯泡，瓦数不高，他们刚好坐在光圈范围内，灯光给两个人的脸加了一层柔光效果，闻意的脸退去了锋芒，裴宛初的脸退去了拒人千里之外的冷傲。
裴宛初举着杯子时不时来一口，很小一口，沾湿嘴唇的程度，与其说他在喝酒，不如说他更像品酒。
“白导也喜欢喝这种酒吗？”闻意问，毕竟刚才裴宛初没有挽留白昊作陪。
裴宛初摇摇头：“他啊，说这是老年人，老头子才爱喝的。他不喜欢，他喜欢我家的杨梅酒，每次啊都要从我这里带走一瓶，我说给他做一缸吧，他说离开了我家的风土，没了每天被我的气味熏陶，那酒就失掉了风味。”
“我看他啊，倒不是怕什么失掉风味，纯属蹭得喝起来香。”
“那小初为什么喜欢喝这种酒？”
闻意问完就后悔了，裴宛初本平静的面容听到这句话迅速的落寞下去，他停止了转动杯子的手，眼睛定定的看着杯里的液体。
暗色的液体上有着灯泡的倒影，手一抖碎成了无数个光点，像极了他童年家里那盏六层水晶大吊灯的倒影。
中年的裴振林把他抱在大腿上，左手举着水晶玻璃杯，里面放着一大块冰球，装着半杯子这个颜色的液体，在他的鼻子边晃两圈问他。
“宝宝，香不香？”
他伸手去抓，裴振林一手握住他小小的身板，一手扬开。
“诶，宝宝，这个你不能喝的，你还小，等到你长大了就可以喝了，你现在啊只能闻，只能看爸爸喝。”
这样的场景从他会坐开始，在他的记忆里似乎每天没有落下，天天重演。
裴振林在家最大的乐趣就是抱着他品酒，时不时给他闻一口，然后告诉他很好喝。
“那玩意有那么好喝吗？”这是裴宛初幼小心灵的第一个疑问。
后来裴振林不再抱着他喝酒，不再出现，年幼的他对于离别只有一个概念：再也不能坐在他的大腿上闻酒了。
满合法饮酒年龄的第一天，他偷偷跑去买了一小瓶这个酒，躲在无人的角落咕嘟咕嘟灌进嘴里，酒太辣，他还没咽下泪流满面。
他顾不上抹去脸上的泪水，心里反反复复问着父亲：“爸爸你说它好喝？可是为什么我觉得好难喝。”
那时的他不懂，喝了这么多瓶后他懂了。
酒好喝是因为它难喝……(注)
裴宛初深吸一口气，低声说：“因为我的父亲爱喝……”
他沉默不语一口饮尽杯中酒，提着瓶子站起身朝着茶盘努了努嘴：“闻总，麻烦你顺个手，要是实在不太顺手，放着我明早弄。”
他匆匆转身，没有道晚安，没有说再见，提着瓶子走进黑乎乎的房间，关掉门才敢用手背抹去脸上的潮湿。
闻意看到了裴宛初转身前，眼眶里迅速涌上的湿润，看到了他脚步的慌乱。
他的目光追随着裴宛初的背影，似乎穿透了厚厚的木门，看到没开灯的房间里，他蜷缩在黑暗的角落。
他叹了口气，轻轻的收拾茶杯茶具。
山村里的生活用水引自地下，粗过滤一遍即使用，这样的天气里算得上冰凉刺骨，闻意一点不觉得凉。
他心里隐隐自责，很明显他无意间犯了一个错，一个让裴宛初难过的错。
清晨，雾气蔼蔼，厨房的烟囱朝天放肆的喷着白雾。
闻意拉开房门，碰到了刚洗好澡，头发盘在头顶的裴宛初。
“早啊，饭好了，马上可以吃了。”裴宛初主动打招呼，看样子昨夜睡得挺好。
“你吃了吗？”闻意问。
裴宛初指指头发：“刚好呢。”
“那我等你一起吃，我先去洗漱。”
闻意顶着散不去的黑眼圈走去了水池边，他昨晚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想到了很多。
关于自己的童年，关于那个突然消失的小孩的童年，还有裴宛初的童年。
他掏出钱包夹层里那张泛黄的旧照片，犹如财务推演一般，一点点的想象小男孩每长大一岁会是什么模样。
无论他想多少次，发大缩小眼睛，嘴唇增厚保持不变，最后都会成为和裴宛初一模一样的脸。
越想越睡不着，直到天快亮了才沉沉睡去，还没睡多久，又被电话吵醒。
作者有话要说：
注：这句词源自电影《伤城》金城武和梁朝伟的对话。
金城武问：“酒有什么好喝？”
梁朝伟答：“酒好喝，是因为它难喝。”
第48章 体验
楼前的空地里摆上饭桌，放上了两锅粥，一盆馒头花卷，还有几碟咸菜。
忙前忙后拿碗碟，端菜的是小喇叭和另外两个工作人员。
闻意问了句厨师呢？
“他们烧上饭，就开车去镇上了，看看有没有集市，有的话采购原材料。”
“早上好，带大家领略下原生态之美，看到没，这里的风景你们只在电视里见过吧。帅的人已经起床吃早餐了，丑的人还在睡觉……”
陆知举着手机开着视频，从楼梯口一路走到了院子里，挨个直播他的早饭，然后点击发送V博，今天第一个三分钟营业小视频就算完成了。
在场几个人的手机同时收到更新提示，裴宛初摸出来看了眼是陆知更新的刚才的视频。
“你可真的敷衍，一点没有明星的觉悟啊，不洗脸不化妆就上镜，然后拍了就发也不修，啧啧啧。”
“他的粉丝估计会受到惊吓。”
跟在后面的白昊刚走过来，陆知已经端着两碗粥一碗递给他，一碗递给裴宛初。
“我又不是流量明星，我是演员，我的粉丝应该从我未成名之际就接受我真实面容的鞭打，千万不要有滤镜。我的帅是自然的，纯天然的……”
闻意舀好粥一转身，裴宛初手里已经端上了，他那没眼力见的弟弟抢了他的先。
他转头用筷子夹馒头，可惜厨师和面手艺太好，圆圆的馒头又大表皮又光滑，他夹了几次没夹起来。
最后到的顾骁苏拿着筷子戳起一个举到裴宛初手边：“裴导吃个馒头。”
“谢谢。”裴宛初握着馒头轻轻一拉，手掌被大馒头占了个全。
闻意……
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裴宛初两手都有吃的了，他能干嘛？
“哟，这馒头这么实在呢，我吃不完呀。”馒头掂在手里沉甸甸的，裴宛初不喜欢吃面食，刚才不好拒绝，谁知道这玩意居然这么重？？一个起码半斤啊。
他这吃了一天不用吃饭了。
闻意终于逮着机会了，赶紧伸手拿过去：“我也吃不完，咱们一人一半吧。”
裴宛初一个好字还没说出口，陆知又有意见了。
“哥，你是老年人了，吃不动正常，我们年轻人长身体呢。再说你也要少吃点，什么糖尿病高血压……”
陆知还没念完，白昊和闻意同时说了闭嘴。
裴宛初尴尬地笑了笑，出声打圆场。
“没事，我是老年人了，所以吃不完，你给我一小块就行……”
吃过早饭，闻意帮着小喇叭收拾，裴宛初四个人去了学校，收拾完没什么别的事，闻意坐在空地上打开电脑开始处理工作。
到了教室里，学生还没到齐，陆知和顾骁苏一人背着一个包坐在了教室的最后一排，十几个娃娃面对这突然到来的两张生面孔充满好奇。
上课铃响，老师走上讲台，给同学们介绍了新来的两个同学。他们之前约定过，在开机前，不要让孩子们知道他们是来拍电影的，这样肯定会让孩子们分心。
所以老师对于他们的身份，说的是城里派来学习的，以后和大家做同学。
裴宛初和白昊一人手里捏着一本剧本，坐在学生们看不到的教室门外，根据眼前真实的贫穷山村小学发生的一切，调整着剧本里的剧情设定。
直到上午的课程结束，班里的孩子对两个新来的大同学充满好奇，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搭话。
上了半天课，两位老师也算松了一口气，孩子们的课堂表现并没有因为新人到来受到任何干扰。
中午放学，陆知和顾骁苏特别听话，没着急回住地而是慢悠悠在村里转了一圈。
那些放学的孩子们回到家里，有的需要自己做饭，有的家里老人做好了。
他们溜达了一圈，表情越来越凝重。
那些村民的碗里，黑的，灰的，黄的稀糊糊的一碗，分不清是什么，只有两家人吃的东西能认出来，汤面条。走了一圈愣是没碰见一家人吃白米饭，这两个从小吃米饭长大的人，傻了……
回到住地，两个人松了一口气，小饭桌上摆上了正常的菜饭，虽然比起昨晚简单了些，但是吧好歹是白米饭。
两个人屁股还没落下，被白昊吆喝了起来。
小喇叭站在旁边的小锅边上，勺子敲着锅边：“来来来，本剧组最重要的两位演员，导演专用饭食在这。超豪华套餐，快来享用。”
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谁都不愿意往处走，小喇叭那话他们可不信。
就一口锅，能豪华到哪里去？莫不是佛跳墙，海参燕翅鲍鱼粥。
“昨晚说好的，村民吃啥，咱们吃啥，这叫体验生活和角色，来吧，别磨叽了，我也跟你们吃一样呢。”白昊揭开盖子，小喇叭舀了满满一勺倒进白瓷碗里递给陆知。
陆知凑近鼻子边闻了闻，有点粮食的香气，喝了一口，从舌头尖到嗓子眼糊了个满嘴，他咧着嘴闭着眼带着哭腔问：“这是啥啊？”
“好东西，真正的粗粮，糜子面和干玉米磨的混一起煮的，只是磨得不够细，比较粗……”
白昊拿勺子舀了一口对着嗓子眼倒了进去，避开了满嘴钻的困境，吃起来还是不错。
顾骁苏默默从旁边拿了只勺学着白昊的样子，往嗓子里倒。
陆知端着碗哭丧着脸，对着他端着白米饭的哥敢怒不不敢言。
闻意可算找着出气的机会了：“瞧什么呢，我们是工作人员，不需要沉浸式体验角色，我们需要吃饱了干活的……”
陆知端着碗左看右看，没见着裴宛初。
“裴导呢？”
“我们体验吃不好饭，他直接体验吃不饱饭……”
白昊快速的一勺勺往嗓子眼里倒，这一会吃了小半碗，边吃边不忘给陆知洗涤心灵。
“你真的应该直播，这原生态的食物你那些小粉丝估计都没见过，别看这不好吃，可是营养好。困难时期，这些都是珍品。别墨迹了，赶紧吃，吃完还有！”
闻意端着碗在陆知面前晃了一圈，确保他看清楚了每一粒米走去了裴宛初房间。
裴宛初听到敲门声，头都没抬说了请进。
屋里淡淡的药香依然还在，裴宛初手边放着一瓶矿泉水，双手正在电脑上敲敲打打。
“修改剧本？”
闻意把饭碗放在桌上。
青笋木耳炒肉片，素炒圆白菜，白油冬瓜的香气钻进裴宛初的鼻孔，他吸了两口气。
“你快吃吧，凉了不好吃了。我不饿的。”
“我是专门给你送饭来的。你吃吧，陆知他们在外面看不见，其实……”
其实你何必体会剧本的苦呢？也许你的生活曾经更苦……
闻意脑子里没前没后冒出了这句话，他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面前这个人他不知道来路，也不知道会去向何处，昨晚那端着酒杯的一晃神，他就觉得他应该吃过很多苦。
也许只有吃过很多苦，经历过很多的人，才能体会烈酒入喉的滋味，以前他不懂觉得难喝，昨夜觉得好像也还不错？
裴宛初翘着嘴角，手虚遮住嘴唇，压低嗓门。
“悄悄告诉你，其实是早上那个馒头太实在了，我坐了一上午压根没消化。现在吃了，晚上好吃的肯定更吃不下了。”
裴宛初的额前散落了一缕长发，随着说话轻轻晃动，闻意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指勾住给他别到了耳后。
“到了饭点就应该吃饭，多少吃一口。”
裴宛初顺了一把耳后的头发，举着饭碗举到闻意胸前，眨了眨眼：“你快吃吧，你们脑力工作者消耗大。”
闻意手背在身后扬了扬下巴：“你吃一口，算完成个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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